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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蓓納蘿.費滋吉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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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我不要妳再想到這件事。」但是,克麗絲汀哽咽著,他們已經拿著粉紅色標籤走了,並沒有帶走書。她為一種運作模式遭受破壞而悲傷。
「是的,是關於一本新小說。」
克麗絲汀已經很快就了解到運作模式,不久就記住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客戶名字,也就是那些住在哈波羅以外的客戶。她藉由特徵而將客戶分類——「胎記」夫人、「喘氣」少校,等等——就像拉文用這種方法來分辨牛畜;否則他永遠不會知道有牛畜走失。接下來是他們正確的名字。這個小孩記得他們所要借的書,以及他們實際上能借到的書,沒有出現差錯。由於她做事很公正,所以顯得很嚴厲。租書店是學校放學後才開放。在她的管理之下,不准許有人看別人借了什麼書。
「一種半永久性的展覽,」吉爾先生插嘴,他跟平常一樣晃來晃去。他會糟蹋一切的。
克麗絲汀穿上羊毛衣與厚夾克。
佛蘿倫絲很殷勤地啜飲著茶。「你想必很想念孫子們。」
「多麼可怕的想法啊,」布倫狄希喃喃地說。
到處都有畫櫃與素描。它們怎麼可能那麼快速入侵這間店?
「我希望他並不是也想展覽他的畫?」
佛蘿倫絲鬆了一口氣,因為她做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實際上她並沒有參與。然後,為了告訴自己說,她自己是獨立自主的,就拿起那支唯一的小刀,切了兩片蛋糕,拿一片給布倫狄希先生。布倫狄希先生深深沉思著心事,把那片蛋糕輕輕放在盤子上,好像在把一個蓋子蓋回去。他有什麼事要說,比先前的任何事情要更接近他邀請她來他家的意向。
「吉爾先生,這不是討論你畫作的適當時間。我的店是為每個人開放,但我此刻很忙,並且既然你已經看到『老屋』,你會發現,我沒有地方容納你所有的展覽畫,也沒有地方容納任何人的展覽畫。」
「嗯,我已經說出我的意見。妳為何認為,男人比女人更擅長判斷這種事情?」
潔西.維佛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轉向畫家本人。「我從來就不認為牆壁需要任何東西,但是,如果你有困難,我準備幫助你。」
「我們應該有一張桌布,」布倫狄希先生說,從抽屜中取出上漿過的白布,試圖把巨大的陶器掃開。佛蘿倫絲坐下來,阻止他這樣做。邀請她過來的主人立刻就位,身體塞進一張高背安樂椅中,兩隻很大、很整齊但多毛的手攤在盤子的兩邊。他顯得邋遢,幾乎見不得人,但卻不是那種會失去尊嚴的人。他透露出一種謙遜的模樣,正在等著她倒茶。銀色的茶壺像一個小油壺,很不方便拿起來,幾乎冰冷如石。頂端刻有一則格言:一事之不成即全盤皆輸。
克麗絲汀跟在後面,臉更紅。事實上,她的臉頰紅得像火一樣,開始流下一行行的眼淚。
「妳問了我一個問題。」
「妳記得我所寫的信。希奧多.吉爾,水彩畫家,聽候妳的差遣。可以開一次畫展……選我作品其中的一小部分——差勁的東西,但卻是我自己畫的。」
「以後再說——妳很快就會了解我——但是以後再說。」
很幸運的是,由於桌子上只有一支小刀,忘了拿叉子,所以布倫狄希先生沒有強迫他的客人吃蛋糕或火腿。他也沒有喝冷茶。佛蘿倫絲心裡懷疑著:他通常有沒有吃正規的三餐呢?他想要歡迎她,但因習慣使然,反倒像是在威脅她,改變態度對他而言頗為不易。她感覺到這其中所伴隨的吸引力。經過一段完全沉默的時間之後——倒不令人感到尷尬,因為布倫狄希先生顯然習慣了——他說道: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租書店的部和圖書分擠滿了閒蕩著的客戶。店的前面也有顧客。
她仍然握著她那支學校的尺,上面畫著一系列的唐老鴨。在怒氣的流動與逆流中,吉爾先生乘機又掛上了幾幅小素描。客戶大聲責難這種不當的表現。他們一直都認為,把那麼多事情託給一個十歲的小孩去做,是很愚蠢的。看啊,她在流淚了。賈瑪特夫人已經遭受到實際的身體暴力;有一位顧客試圖偷拿一張卡片和信封逃走。他說,他已經不指望克麗絲汀會理會他。佛蘿倫絲向他要了六又四分之三便士,放進收銀機的小抽屜;這是下午唯一的收入。
「不是,目前就掛幾張水彩衋,也許在妳的『沉默記憶日曆』兩邊各掛一、兩幅,」佛蘿倫絲說,她以成本價格供應日曆。
畫家吉爾整個下午都在敲敲打打的:噪音幾乎跟喧鬧鬼一樣惱人。潔西那種不以為然的笑聲也可以聽得到。一張廣告畫展的卡片放置在「羅妲裁縫店」的窗子。潔西繼續笑著,並且說,她以前不曾跟畫家有任何關係,但是,任何事情都必須有第一次。
十一月初是一年之中少數沒有風的時節之一。十一月五日的晚上,有很大的野火在硬海灘點燃,是在靠近入海口的泊船處。一堆的燃料放置在那兒幾天了,像蒼鷺的巨巢。這是一種共同的工作,哈波羅的每一位父母都準備提出意見。雖然據說去年柴油燒掉了一個人的眉毛,眉毛沒有再長出來,但是還是使用柴油來起火。然後柴枝著火。柴枝從海岸各處聚集,外表蒙上一層海鹽,迸發出明亮的藍色火燄。水獺和海鼠逃到堤防;小孩子們更加靠近,從公有地的每個地區聚集而來。大人在火中為他們烤馬鈴薯,馬鈴薯拿出來時都蒙上厚厚的灰。而且還有柴油的味道。一旦野火已經燃起,負責點燃野火的人就遠離凹凸不平的火光站著,討論當天的事情。甚至那位以半感興趣的模樣看著火燄的「技術學校」校長,甚至小學的崔爾夫人,甚至神色沮喪的德本夫人,都知道佛蘿倫絲星期日要去喝茶。
「我並沒有回你的信。」
親愛的布倫狄希先生,
不久之後,佛蘿倫絲就告辭了,不敢說要去洗洗手。布倫狄希先生陪她穿越過玄關。那時天色很黑,她不知道布倫狄希先生是要自己一個人坐在黑暗中,還是不久就要把燈轉亮。他祝福她事業順利,就像他以前也這樣祝福她。
布倫狄希先生仔細地想著這件事。「我喜歡孩子嗎?」他問。
「我可以看出妳很忙。請不用費神。我真的是來看看妳的租書店,只是了解一下它怎麼運作。我很久以前就想來了。」
去布倫狄希先生的家,會增加與賈瑪特夫人之間的誤解,因賈瑪特夫人仍然未受邀到「霍爾特屋」。也許這是虛榮心在作祟。佛蘿倫絲去什麼地方又會有什麼關係呢?一種本能,也許一位店老闆的本能,告訴她說,這樣會有關係。她猶豫不決。但是華利帶來布倫狄希先生一封措詞奇異的回信,信中提到「榮幸」、「方便」,又提到時間是星期日下午四點四十五分整,於是她就決定去了。布倫狄希先生在回信中告訴她說,他已經仔細考慮她所要求他的事,希望她會對他的回答感到滿意。
「我敢說,桑頓無論如何會拒絕到妳的地方去。妳的地方鬧鬼,他不喜歡。對了,也許妳想要洗一下手。玄關右邊有一個盥洗室,裡面有幾個水盆。在我父親的時代,那個地方特別適合hetubook•com•com吸毒用。」
她知道,他之所以這樣問,只是因為沒有實際的經驗。他很少跟別人講話,所以忘記了問問題的正確形式。
「從『史特得』邸宅來的賈瑪特夫人,她不等待輪到她,就拿起別人的書看著。就算是她的書,也不准她這樣做,並且她弄亂了我的粉紅色標籤。」
「縱使她這樣,」佛蘿倫絲說,「對我也沒有任何一絲的影響。」
賈瑪特夫人終於來「老屋書店」了。那是租書店重新開張後的兩個星期。這一次開張節奏比較平緩,好像客戶已經有所克制,由於又過了一年,氣氛更加圓熟。
佛蘿倫絲並沒有想到她那封短函可能獲得什麼樣的回應。她確實沒有預期到回應是由吉平夫人來傳達。但是,克麗絲汀的母親吉平夫人第二天在雜貨店中站在佛蘿倫絲面前,忽然以十分坦率的口氣對佛蘿倫絲說,她正要買一磅的混合水果,因為布倫狄希先生要她在星期日為他留下一個蛋糕。他已經決定要請佛蘿倫絲在星期日時去喝茶。她說,她大可以在此時傳達這個訊息,免掉麻煩。如此,本來是一種保持隱私的方法,卻被哈波羅所有的人知道了。這是很不可能的事情,幾乎令佛蘿倫絲感到驚恐。因為除了劍橋或倫敦偶爾有一個神祕的老朋友受邀之外,沒有人曾經受到這樣的邀請。不用懷疑,這就是吉平夫人想要把這個消息大肆宣傳的原因了。
他說出這些話後,一種不同的成分出現在談話中,就像風向的轉變那樣明顯。布倫狄希先生並沒有試圖去加以壓制,相反的,他似乎感到很舒慰,因為他已獲致一個事先安排好的要點。
布倫狄希先生沒有理會一種有禮的傳統,也就是不去凝視別人,或者,他從來就沒有被灌輸過這種傳統。他確實凝視別人。他緊盯著佛蘿倫絲,好像對於她的在場感到驚奇,然而他專心的凝視卻對佛蘿倫絲有鼓勵作用。
我的書店開幕,你寫給我的信對我是很大的鼓勵,我現在冒昧要求你的忠告。畢竟,你的家庭住在哈波羅的時間比其他任何人的家庭還要長很多。我不知道你是否聽過克麗絲汀.吉平,隨函附上的這本書——佛拉狄米.納布科夫所著的《羅麗泰》。有些書評家說此書矯飾、枯燥、花俏、令人厭惡,有些批評家則說它是傑作。請你好心讀讀這本書,讓我知道是否應該訂購、推薦給我的顧客,好嗎?
「不會有惡意!請再想一想!」他用一支很重的湯匙輕敲著桌子。「她想要有一個『藝術中心』。藝術怎麼可能有一個中心?但是,她認為藝術有中心,她希望把妳趕走。」
佛蘿倫絲向前傾身。「布倫狄希先生,你知道,經營一家書店是有某種責任的。」
「不會。」
「妳要我做事有條理!我用力敲打了她的指頭關節。」
「我想,吉平家的一個女孩,就是老三,在妳的店裡幫忙。這是妳唯一的助手。」
吉爾先生說,他要去喝一杯茶。最接近的地方是「渡輪咖啡店」。這間店也可能在十月關門。他可能在經歷一生的失望之後又遭受一次傷心的失望。佛蘿倫絲必須找時間關心此事,還有很多事。但是,她在此刻只想想到一種方法,來為克麗絲汀的差事增加尊嚴。
「我要把書放在我經常放的地方,在牛奶瓶旁邊。這些舊畫,妳要怎麼處理?」
如果佛蘿倫絲立刻走到「大街」,向賈瑪特夫人表示道歉,情況也許可以挽回。但是,她卻認定,最重要的事情是安慰克麗絲汀。當然,客戶是對的,這個女孩被賦予了太大的權威,就像任何其他過分和-圖-書的情況一樣,是一種弊病。然而,就此事而言,唯一補救的方法是:賦予她更大的權威。
「但是沉默表示同意。不像我所預期的那樣有很大的空間,但是我可以從一個好朋友那兒借來一些屏風,他自己是個著名的水彩畫家。」
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進入「霍爾特屋」。出發時,她告訴自己說,前門右邊有一個鐵製拉鈴。她時常注意到這個拉鈴。拉鈴很有裝飾作用,很大,看起來好像訪客在拉的時候,可能在手中留下一截鍊子,此時,看起來會多麼愚蠢啊。

克麗絲汀對於訂了那麼多《羅麗泰》顯得很吃驚。無論什麼書,她們都不曾賣過,甚至《建造自己的賽舟》一書也不曾賣那麼多。書很厚——四百頁。然而克麗絲汀讚賞老闆的正直與似乎過分的表現。佛蘿倫絲告訴她說,這本書已經很出名。「每個人都會聽到這本書,他們也許不會預期到能夠在哈波羅買到這本書。」
「但是,還有這本給布倫狄希的書。他會等著。我信賴妳會跟平常一樣帶去給他。」
租書店下一星期並沒有關門,而是以一種肅靜與高雅的方式繼續營業。希奧多.吉爾以及他那些似乎無限多的水彩畫已經撤走了。這是一次大膽的舉動。隔壁的「羅妲裁縫店」確實不是一間老房子,它的門面以洗石子重新裝飾,窗框漆上了淡紫色,這也許是很可惜的,但是,它有一間很棒、光線很好的商品陳列室。
「他們不會想到竟然有兩百五十本之多。妳也許為此事昏了頭。」
在這整段時間之中,在她無法即刻注意到的範圍之外,有一種透露出不自在意味的喃喃聲,甚至像是一種喊叫聲,正從房間的後面揚起。她不體面地拖著腳,努力要阻止吉爾先生把他的夕陽油畫釘起來,第一次意識到一排人散開來,向前移動。賈瑪特夫人的臉很紅,一隻手以奇異的姿態抓著另一隻手,顯露出強烈的激動情緒,迅速走過書店,沒有說一句話就離開了。
她坐在陰沉的午後亮光之中,前面是一排荒謬的汙水盆與有蓋鍋。她非常清楚,「孤獨」正在跟「孤獨」對話,而布倫狄希先生正直接訴諸她。話語慢慢說出來,好像讓她有機會在兩句話之間做出反應。但是,一旦來到緊要時刻,而她努力要釐清自己所感覺或半猜測的事情時,布倫狄希先生卻深深地嘆一口氣。也許他發現她在某方面有所欠缺。他直接注視的眼光逐漸轉離她,俯視自己的盤子。談話的需求又回歸了。
佛蘿偷絲.格林敬上
「我不這樣認為,」她說,「但是我喜歡孩子。」
但是,當她到達前門時,前門並沒有鎖。前門對著一處玄關開著,兩樓高的圓屋頂有亮光微微照亮玄關,亮光照射在暗紅壁紙上面一個威尼斯大鏡子的暗淡玻璃上,而壁紙上有著更暗紅的圓案。就在門的裡面,立著一隻獵狐小犬的銅雕,比實際的獵狐小犬還要大,身體坐直,做出懇求的姿態,嘴中有一條繩索。繩索是真皮製作的。在玄關的櫃子上有陶瓶、線球,以及一個碗,裝著變黃的名片。強烈的樟腦氣味也許是來自這個靠在左邊牆上的櫃子。「以前裡面有一套槌球用具,」黑暗中有一個聲音說,「但是現在沒有機會玩槌球了。」
餐廳可以直通,法國落地窗對著花園關起來。外面的景色被一座山毛櫸籬笆所阻隔,籬笆仍然掛著棕色樹葉,在十一月的濕氣中顯得很沉重。一張桃花心木桌子從房間的一邊伸延到另一邊。想到一個人單獨坐在這樣一張桌子旁邊吃飯,佛蘿倫絲www.hetubook.com.com覺得很難過。桌子顯然是為今天的場合佈置好了,上面放置著各種巨大的藍白色陶器碟子,看起來像是展覽會的獎品。迷失在其中的是一個水果蛋糕,一瓶牛奶,以及一塊火腿,透露出令人不快的淡紅色,仍然放在錫罐中。
「看來妳可能對權力有所混淆。由於賈瑪特夫人有關係,有認識的人,所以是一個有力量的女人。這一點會讓妳感到不安嗎?」
「妳問我一個嚴肅的問題,過獎了!」布倫狄希先生以沉重的口氣重複說。「妳相信我會公正無私。無疑地,妳認為我在這世界上是十分孤獨的,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否則的話,我會是一個有趣的範例,用來證明是否有一種行為不會傷害到別人。我在較年輕的時候對這樣的問題很感興趣。但是,我說過,我並不是孤獨一人。我是一位鰥夫,但是我有兄弟,還有一個妹妹。我仍然有親屬與子孫,只不過他們散居在世界各地。當然,有時人們會覺得自己受夠了這種事情。也許妳很驚奇這茶並不很熱。」
「英國鐵路」從二十五哩外的「燧石車站」運來《羅麗泰》一書。貨車到達時,跟平常一樣引來旁觀者粗野的歡呼聲。有某樣新東西正要來到哈波羅。在每間客棧外面都有包裹等著送出去。拉文為了省汽油,想搭便車到上沼澤地方。
「等一會兒。有一封信我也要妳帶去,是給布倫狄希先生的一封信,不用很久的時間就可以寫好。」
「我不可能有任何法律訴訟。這完全不是我想問你的事情。」
原來那是一個畫框的角隅。一隻急迫的手擋住她。有一個男人在跟她講話。這個男人不年輕,穿著一件燈心絨夾克,像一隻蟾蜍一樣微笑著,因為蟾蜍沒有其他表情。這種微笑也許「不太對勁」。他一直在把一張大油畫推下階梯。他的手臂下還夾著其他較小的油畫。
「克麗絲汀,妳對她怎麼樣了?」

「我敢說,我並不像妳那樣看重對或錯的觀念。我已經應妳的要求讀了《羅麗泰》。這是一本好書,因此妳應該把它賣給哈波羅的居民。他們不會了解這本書,但是這樣卻有好處。了解反而會使心智變得懶惰。」
「進入餐廳吧。」
克麗絲汀在佛蘿倫絲的安排下負責租書事宜以及租書標籤,特別是如果有幾個人在等著要借同一本書的時候。她很高興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人。此時,她正在梳著淡色的頭髮,扯著打結的頭髮,精力充沛地準備接下工作。然後,她一身乾淨的模樣,從後面的房屋跳出來,顯得很熱心,像一隻被賦予了力量的㹴狗,準備在下午的時光表現得像一隻牧羊犬。她的指頭快速動著,穿過粉紅色的標籤。「柯伯爾夫人,只要一會兒的時間。我會按照順序為你們服務。」賈瑪特夫人第一次來,這樣做不大適合她。佛蘿倫絲離開收銀櫃,陪著她,親自說明運作模式。就在那個時刻,她感覺有人用力抓著她的手肘。一種尖尖的東西碰到她後腰的地方。
賈瑪特夫人在十月末的一個下午打開靠街的門進來。太陽已經走了一圈,她的影子比她先下了階梯。她穿著一件四分之三長的駱駝毛外衣。佛蘿倫絲認為,這個時刻是她命運之中的一個轉捩點。她最近太忙,沒有時間去想及六個月前加諸她身上的壓力,也就是要她離開「老屋」的那種壓力——或者,老實說,她讓自己變得很忙,如此,這種思緒就不會在她心中佔據強有力的地位。此時,賈瑪特夫人進來,這種思緒就在她心中變得強而有力了。這間店已經變成一個沉寂的戰場,名義上處在一種休戰狀態。她掌了權,也很在行,又擁有一www.hetubook.com.com種支持的力量,因為克麗絲汀已經到達,正在後面房屋把長靴和羊毛衣放好。另一方面而言,賈瑪特夫人是一位顧客,必須受到尊敬。身為一位女性贊助者,她處在一種無懈可擊的地位:她已經原諒了一切。她曾以「藝術」的名義提出要求,結果被拒絕了。「老屋」仍然是一間店,然而她繼續表現出微笑的尊嚴模樣。
「他會回信嗎?」克麗絲汀以猶疑的口氣問。
「我不清楚男人是否比女人更擅長判斷,」佛蘿倫絲說,「但是男人比較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後悔。」
布倫狄希先生走向前來,以苛刻的眼光環視玄關,好像它是他的領域的一個偏遠地方,他很少光臨。他那個位於短頸上的頭逐漸從一邊轉到另一邊,露出懷疑的神色。在黑暗中只能辨認出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白襯衫。衣領似乎像是一個地洞的入口,而他暗黑的臉就隱藏在地洞之中,同時他暗黑的眼睛露出焦慮的神色注視著。
那天早晨,郵差已經送來了《羅麗泰》檢閱本。她取下書套,看著黑色的燙銀封面。
「我有一個幫我記帳的人,時常過來,還有我的律師。」
她們比平常還早關門,以便能夠重新整理櫥窗。他們在百葉窗後面把《羅麗泰》排成金字塔形,就像雜貨店的罐頭。所有舊的暢銷書都跟常銷書一起放進去,而高貴的圖畫書和單調的書都無情地加以篩選和更動。「小抽屜中的這些東西現在是怎麼回事?」克麗絲汀問。「這兒已經幾乎有五十英鎊了。」但這是佛蘿倫絲特別累積起來的,因為她確實知道自己會需要這筆錢。銀行的出納抬頭看她,露出懸疑的生動神色,然後,她離開銀行,去看看柯伯爾先生對此事的想法。
「潔西,牆壁很高雅,很明亮,」佛蘿倫絲以圓滑的口吻開始說。「我不知道妳是否感覺需要幾幅畫?」
「我有很多時間做決定。但是我不曾認為下結論很困難。我來把我讚賞人類的地方告訴妳吧。我最讚賞人類的一種美德,是他們與神祇和動物共有的一種美德,既然是與神祇和動物共有,就不必稱之為一種美德。我是指勇氣。妳,格林夫人,擁有相當多的這種特質。」
「我相信是如此。妳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贊成。我想,有些人不贊成。我是指懷蕾特.賈瑪特。她對『老屋』有其他計劃。她似乎遭受到了某種侮辱。」
「從哈波羅公有地觀看夕陽越過雷茲河,」吉爾先生打斷她,提高聲音。「本地風味!向西啊,看啊,土地是明亮的!」
晚秋的天氣微微滲入租書店,時間的長短剛好適合退休的人、開車與走路的人,以及漫步的人。他們似乎準備接受B類的書,甚至C類的書,他們沒有很多怨言。
「我不能擔心事情,」她說。「只要有生命,就有希望。」
「今天不會。但是幾天之後,也許大約一星期後,我確定他會回信。」
「我可以回歸到我的第一個問題嗎?我想要先訂兩百五十本的《羅麗泰》,這是相當大的風險,但是,當然了,我並不是就生意方面請教你——這樣做會是十分錯誤的。在我下訂單之前,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認為這是一本好書,我在哈波羅賣這本書是否正確。」
「是湯姆.桑頓。妳從他身上得不到很多幫助的。他擔任律師二十五年,我不曾聽說他對一個案子謀求對策,甚至不曾聽說他上過法庭。他總是和解。永遠不要和解!」
「我敢說她知道那是一次意外。」在「霍爾特屋」,不說真話很難,但是佛蘿倫絲補了一句,「我敢說她不會有惡意。」
「蛋糕對我的妹妹而言是毒藥,」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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