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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路

作者:戈馬克.麥卡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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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衣褲需要嗎?
我又不是沒穿衣服。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摩斯說。
那些學生可搶著要買呢。
威爾斯沒有答話,齊哥望著他。我還知道你其他的想法。他說。
威爾斯挺起身子,再度望向地上足印。幾名墨西哥人正帶著竹籃與包裹沿橋走來,於是他又拿起相機拍了張照,攝下了天空、河水,以及整個世界。
畢竟沒半個人知道他長什麼模樣,見過他的人都沒能活著描述他的長相。
有,長官。
我還以為你想替自己辯解一下呢。
你這是在耍我?
你有發現你載的貨怎麼了嗎?
司機看來一臉懷疑。要二十塊美金喔。他說。
他於登記入宿後,手持鑰匙跛著腳走上樓梯,穿過走廊進到房裡,並將房門反鎖。他躺在床鋪上直盯著天花板瞧,霰彈槍就放在胸前。他想不通為何信號發射器仍在這間旅館內,更不認為摩斯人還在這兒,覺得摩斯理應難逃一死。有可能是警察,或是麥塔庫比石油集團派來的人。不管來人是誰,要是自以為能料中他的想法,簡直就是愚蠢之至。他如此想著。
想也知道,去叫個人來幫幫這傢伙吧。
以前是什麼軍種?
你以為憑雙眼就能把時間拖得更久一點,對吧?
司機上下打量摩斯。他朝車窗俯下身子。你可以載我過橋嗎?他問。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你這個王八蛋。
我對你那些鬼扯一點興趣也沒有,安東。
什麼主意?
一九六六年八月七號到一九六八年九月二號。
她又喚了一遍他的名字,隨即哭了起來。摩斯嘗試要和她說話,她卻一直沒有回答,於是他只好就這麼站在原地,聽著遠在奧德薩的她於電話中輕聲啜泣。你想要我怎麼做?他問。
拿史泰森的來看看好了,我要淺灰色的。
呃,算是吧。
不曉得,不過我或許知道他們在找什麼。
你不就相信威爾斯?
還有呢?
你的狀況還好吧?
你很清楚這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不是嗎?
這麼做可行不通,卡森,你得冷靜下來。要是你不尊重我,又怎麼能尊重自己?看看你現在的處境吧。
這是兩回事。你就這麼放棄了多年來的人生歷練,隨口講出了這樣的一句話,讓我一點也無法理解。一個人怎麼可以就這樣決定要結束自己的人生?就某些角度而言,我們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的。為什麼你那麼蔑視我的想法?為什麼這麼做?你是怎麼讓自己淪落到這一步的?
好吧,沒關係。我要一條三十二腰、褲長三十四吋的藍哥牛仔褲,一件大尺碼襯衫,還有幾雙襪子。另外再幫我拿幾雙十號半的諾康納靴子來瞧瞧。對了,我還要一條皮帶。
現在就動手。
你是誰?
他們並肩走至靴子陳列處,架上放著湯尼.拉瑪、賈斯汀、諾康納等品牌的靴款,一旁置有幾張較矮的椅子,摩斯放輕動作坐下,雙手緊握椅子扶手。我要買一雙靴子和一些衣服。我有點身體上的毛病,可不希望等我換好全身配備走到外頭後,才發現那些衣服或靴子只會讓我更不舒服。
好吧。
我們每天都要重新下定決心來犧牲奉獻自己,大概就是這類的吧。
你有。你得認清自己,這麼做才有尊嚴可言。我可是在幫你呢。
你有鑰匙嗎?
我這裡有個電話號碼,有人能幫我們。
這該不會是什麼他媽的炸彈吧,警長?
你還真令我驚訝,我原本還以為你跟別人不同呢。這是個面對過往困惑的大好機會,你不覺得嗎?
彼德拉奈葛。

你人在哪兒?
片刻後,她才一拿起話筒,便劈頭一句: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拋下我這麼久。
我沒辦法帶嬷嬤去汽車旅館那種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病了。
你們不能用廂型車載嗎?
威爾斯打量兩人之間的距離,隨即發覺無濟於事。現在或許不算什麼,但在二十年前可是筆鉅款,想動手就動手吧。他說。
警長搖了搖頭。都是毒品惹的禍。
對他來說可真是無妄之災。
沒有,長官。
他於天亮前離開醫院,身上僅著住院病人袍與自己買來的那件外套,大衣下襬還沾有凝固的血漬,赤著一雙腳。大衣內袋有他折起的一疊鈔票,上頭同樣血跡斑斑。
他穿過低矮推門,走進藥品區,先是找到一包注射器、一瓶氫可酮止痛藥片,接著又回頭去找盤尼西林。雖說最後沒找到,卻也找到了做為抗生素用的四環素及磺胺製劑。他把這些藥全塞進口袋,走至橘色火光照亮的櫃檯後方,進到倉庫裡拿了一對鋁製枴杖,打開後門,跛行穿越雜貨店後方鋪有碎石的停車場。店內根本沒人注意到後門的警報器響了。齊哥由始至終未曾朝雜貨店門前的火勢瞥上一眼。
讓我送份大禮給你好了,摩斯說。我決定幫你準備一份特別的驚喜,好讓你省得麻煩,還得四處找我。
不是。
那人微微點頭,轉身離開。
齊哥若無其事坐著,一副慵懶姿態,以手托著下巴凝視威爾斯,嘗試看穿他死前的念頭,在完全看穿以前絕不輕易動手。
摩斯扶著護士的手臂以便使力,往走廊另一頭前進。護士用西班牙語說了些激勵他的言詞,於是兩人轉過身,又往回走。他的前額汗水涔涔。加油,她說。就是這樣。摩斯點了點頭。就是他媽的這樣。他說。
他們竟然還想把這些狗屁毒品推銷給學生。
很好啊。
我希望一切都能回復到從前的樣子。
那就帶著她吧,反正趕快離開就對了。
什麼也沒有。
這是個追蹤器。
幹我們這行,絕對少不了太太的輔助,而且得是很不尋常的那種才行。她得肩負起廚師、獄卒,還有一大堆我搞不清楚的責任,那些犯人卻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呃,或許有的知道吧,總之我從來沒擔心過她的安危就是了。她會拿自家菜園的新鮮收成料理伙食,還會弄些玉米糕、豆子湯之類的,也會做漢堡和薯條。當他們被放出去幾年後,有的人會乖乖結婚,就此改過自新,帶著老婆、甚至孩子回來這裡。不是來探望我,而是向她介紹自己的老婆或女友,然後哭得跟淚人兒一樣。很難想像幹過一堆壞事的人,年紀也不小了,還能哭成這樣。她始終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所以我們拘留室的預算每個月都超支,不然還能怎麼辦呢?既然幫不上什麼忙,也只好這樣了。
他站在街上,往亮著的路燈方向走去,對自己身在何處毫無概念,只覺得腳下的水泥地一片冰冷。他吃力地走至街角,幾輛車從他身邊駛過。他又走到下一個街角,而後停下腳步,單手扶著建築物外牆稍作歇息。大衣口袋裡有兩顆先前刻意留下的白色藥丸,他取出其中一顆,直接乾嚥入喉。他m.hetubook.com.com覺得自己就快吐了,所以在原地休息了一段時間,就坐在路旁裝有防盜尖頭鐵樁的窗臺上。有輛計程車駛了過來,他伸手攔車,但司機不予理會。片刻後,他才強迫自己走到馬路上,在路旁搖搖晃晃站著。又過了段時間,另一輛計程車才駛了過來,他舉起手,計程車隨即停在路旁。
你把錢放在哪裡?
我不是才剛說過嗎?
他從浴缸裡起身,水已染成淺紅,腿上傷口仍滲著淡淡的血絲及黏液。他把靴子丟進水中,以浴巾拭乾身子,坐在馬桶上拿起洗臉槽裡的優碘與棉花棒,以牙齒撕開包裝,扭開優碘瓶蓋,緩緩擦過傷口。他放下瓶子,集中意志以棉花棒及鑷子挑去傷口上的布料碎片。片刻後,他又扭開洗臉槽的水龍頭,任水就這麼流著,休息了好一會兒。他把鑷子前端伸至水龍頭下沖洗乾淨,接著再度提起精神繼續。
這筆錢不算少了。
說啊,我在等著呢。
他聽見停車場前方馬路上的車聲,但四周空氣並不流動,是以知道並非窗戶開著。他快速朝房內望上一眼,床鋪拖離牆邊,浴室的門還開著。他檢查霰彈槍的保險栓,隨即走進房內。
那我恐怕沒辦法這麼做,這位先生。
羅倫,你嚇到我了,我離開這兒能去哪裡?
齊哥在一三一號公路交流道停車,翻閱腿上那本沾滿血跡的電話簿,不停翻閱沾滿血跡的紙張,直至找到獸醫類別的頁面才停下。有間診所離布瑞基維爾只需車程三十分鐘左右。他望向自己裹著毛巾的腿,鮮血自毛巾滲出,甚至還沾到座位上。他把電話簿拋在座位下,雙手抓著方向盤,靜坐約莫三分鐘後才推動排檔桿,重新駛上公路。
我什麼也沒喝。
威爾斯望向外頭的街道。現在幾點了?他問。
我沒必要向你辯解什麼。
他走出試衣間,原先那件外套就掛在手臂上,朝嘎吱作響的木板走道行去。店員就站在那裡看著他腳上的靴子。蜥蜴皮的靴子會比較好穿一點。他說。
第十二號步兵團。
我說你得跟她道歉才行。
他開車抵達位於洪都市外的汽車旅館,租了間位於末端的房間,走進房間後旋即把背袋放在床上。他把手槍藏於枕頭下,拿著合作社的購物紙袋進入浴室,把袋內物品全倒進洗臉槽,接著又掏出口袋裡的東西,包括鑰匙、皮夾、以小瓶子裝著的抗生素與注射器等物品。他坐在浴缸邊緣脫去靴子,伸手塞上浴缸排水孔,隨即打開水龍頭,褪去身上衣物,緩緩進到浴缸中,全身浸在水裡。
不,我不是。
你以為只要一直盯著我看,就能晚點再死,不是嗎?
卡拉金?
是的,長官。我會的。
什麼事?
她會沒事的。
嗯,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把那幾輛車子拍賣掉。郡裡經費不太夠,其中一輛的引擎搶手得很,搞不好能讓我們小賺一筆。摩斯太太沒打來嗎?
我該拿這玩意兒怎麼辦才好?
房間裡空無一人。他以接受器仔細檢查房間內部,最後於床頭櫃抽屜尋著了信號發射器。他坐在床邊,將手中的信號發射器翻至背面,發射器不過就是個大小與骨牌差可比擬的光滑菱形金屬片罷了。他朝窗外的停車場望去,傷處仍隱隱作痛。他把金屬片放進口袋,關上接受器,起身離開房間,反手將身後房門關好。某間房裡有電話鈴聲響起,他於原地思索一分鐘後,把接受器隨手置於走廊窗臺,轉身回到大廳。
是的,長官,車上沒什麼可疑物品。
我們的意見有點不和,但別替威爾斯擔心,他已經跟這件事無關了,你要找的人是我才對。
片刻後,他又回到樓上,於走廊停下腳步,站在自己的房門外,聆聽內裡有何動靜。他走入房內,拿著霰彈槍與接受器走至警用封鎖帶圍起的房間門口,舉起接受器開啟開關,接著又走到下一扇房門,觀察是否接收到任何訊號。他又回到先前那間房,用櫃檯那裡拿來的鑰匙打開房門,並往後退去一步,背部緊貼走廊的牆。
他想知道你要怎麼處理那些車子。
他在中央大道上一間雜貨店前停下腳步,轉身靠著一輛停於路旁的汽車。他掃視四周,不見半個人的蹤影,於是立即打開與他手肘齊高的油箱蓋,以衣架勾著那截袖子,伸入油箱片刻後抽出。他把圓形紙板置於打開的加油孔上,將只有前端浸了汽油的袖子揉成一團,塞在紙板上以藥用膠帶黏緊,隨即點燃袖子,轉身跛行進入雜貨店。他朝店內的配藥區走去,才走至半途,外頭那輛車子便已爆炸,幾乎將雜貨店門口的玻璃窗全給震碎。
那嬷嬤怎麼辦?
我們還有一具頭部幾乎全被轟掉的前上校屍體,只能靠指紋辨認身分,甚至還得挑他沒被轟掉的手指才行。他是個正規軍人,幹了十四年,什麼前科也沒有。
那這是怎麼回事?
當然。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不是,長官。我退伍了。
服役的時間?
我不知道。
你去死吧。
什麼怎麼回事?
嗯,我有鑰匙,畢竟那裡可是犯罪現場。
你可以站過來一點嗎?
我也這麼想。
你怎麼知道?
威爾斯人呢?
威爾斯微微點頭。再過三分多鐘就是那老女人日曆上那個彈孔的日期了。真該死,我覺得自己好像早就看見了這一天的來臨,就跟做夢一樣,一切似曾相識。他望向齊哥。我對你那些看法一點興趣也沒有。動手吧,你這該死的變態。來啊,你這個天殺的王八蛋。
他聽見有爪子在磁磚上亂扒的聲音傳來。有名警衛牽著一隻繫著狗鍊的德國牧羊犬站在那裡。那人揚起下巴朝警衛示意。找個人來幫幫這傢伙,他要進城去。那輛計程車離開了嗎?
好的,先生,襪子白色的可以嗎?
那你還去那裡幹麼?
或許吧。你猜這東西放在這裡多久了?
有人會幫我拿過來,就放在我的腳邊。
我沒必要跟你談。

你要去哪兒關我屁事?
你都打電話過來了。
對。
誰說我信他了?
齊哥舉起手,瞥了一眼手錶。十一點五十七分。
哪裡?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他媽的瘋到什麼地步啊?
怎麼說?
我也這麼認為。
他帶著一堆新衣服走進試衣間,脫下外套掛在門後掛鉤。淡淡血漬已在他蠟黃色的凹陷腹部上結成了痂,他輕扯繃帶邊緣,發現繃帶已然鬆垮,無法緊密包覆傷口。他緩緩於木製長凳上坐下,脫去腳上的襪子,打開包裝袋取出內褲,雙腳小心翼翼套了進去,先是拉至膝蓋,接著起身穿好。他又坐了下來,抽掉固定襯衫用的紙板,解開上頭的別針。
怎麼突然這麼說?
我想你非談不可。你知道我接和_圖_書下來要去哪裡嗎?
你得跟她道歉才行。
你不會開我罰單吧?
那傢伙是個該死的變態殺人狂,艾德湯姆。
貨車司機朝後照鏡看去。怎麼了,警長?
經過四八一號公路與五十七號公路交接口兩哩後,置於副駕駛座上的信號接受器突然響了一聲,接著又重歸寧靜。齊哥把車停至路肩,拿起接受器轉至另外一面,旋即又轉回正面調整旋鈕,但接受器仍一無動靜。他又繼續上路。車頭前方,日頭與低矮的陰鬱山丘連成一片,緩緩將天際染成血紅,寒冷氣息與日落陰影一同籠住整片沙漠。他拿下墨鏡放進置物箱,打開大燈。此時,接受器又開始緩慢地規律作響。
我就住在德州的聖沙巴。
你身上的衣服啊。
那你會怎麼形容他?
你受傷了對不對?
你知道那箱錢在哪裡?
他開至中央大道,往北轉向蓋蒂路,接著朝東轉進諾帕路後停車熄去引擎,腿部仍不斷淌血。他自袋中取出剪刀與藥用膠帶,從硬紙盒上剪下一個直徑三吋的圓形紙板夾住棉花,連同藥用膠帶一同放進襯衫口袋,旋即又從座位後方拿起一個衣架,解開彎鉤處後把其餘部分拉直。他傾身打開背袋,拿出一件襯衫,剪下其中一邊袖子摺好,同樣收入口袋。把剪刀放回合作社的購物紙袋後,他打開車門,先是探身出去,接著雙手扶住受傷那條腿的膝蓋下方,整個人離開車子。他站在車旁,緊緊扶著車門,低著頭不動將近一分鐘後,才又直起身來,關上車門,沿街道往前走去。
你知道的事情已經跟我一樣多了。
那個人直起上半身,雙手抱在胸前道:你知道哪一種人才准通過關口,踏進美國國土嗎?
有,待了兩個軍期。
我是羅倫。
交給麥弗瑞克郡警局吧,畢竟這可是犯罪現場的證物。
你沒打錯,只是你得過來和我碰個面。
少來這套。

你覺得?
你們店裡有賴瑞.馬漢的靴子嗎?
你喝了多少酒?
我只是覺得不會有人想對她怎麼樣而已。
那個人盯著摩斯打量了好一會兒。摩斯回望著他,接著又把目光移開,看著門口方向,外頭走廊空無一人。他穿著外套屈身坐著,手肘靠在膝上。
嗯,的確很像他會說的話。
駛至往拉比方向的十字路口,他轉向北方,朝尤瓦爾迪駛去,受傷的腿彷彿幫浦般不斷抽搐。一抵達尤瓦爾迪城外,他停在一間合作社前,先是解開綑在腿上的窗簾繩,旋即取下毛巾,走出車外,跛行進入合作社。
不是對我,而是對你自己,我想你應該有什麼想說吧。
他把椅子往後一移,站起身來,自辦公桌後方的掛衣架取下手槍背帶套在肩上,拿起帽子戴好。托貝特是怎麼形容真理和正義來著?
對,要過國境。
羅倫,我甚至連那筆錢也不想要了,只希望我們能回到過去的生活。
看來你顯然是沒有衣服可穿。
當然。
你的鞋子呢?
我只是想先回旅館,等到四下無人的時間再去拿而已,可能晚一點,例如凌晨兩點之類的,不過就是這樣罷了。
你當然可以。
發薪日還真令人開心。
你以為我怕死嗎?
他還真是好心,總之他愛去就去吧,畢竟他可是聯邦政府的探員呢。
你人在哪兒?
是的,長官。
你老婆知道你人在哪裡嗎?
離開哪裡?
第二名警衛揮揮手,指揮其他車輛通過關口。他朝計程車司機指著一個方向。麻煩一下,可以先把車開到那裡嗎?
你查到那些車子的資料了?
你以為自己很超然是嗎?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們去現場看看吧?
打給他又怎樣?
我們會的。
什麼意思?
你那裡聽起來像是在巴士站。
她走了過來,站在門口。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可別讓我失望才好。
是啊。
他說他還要重回現場一次,想知道你是不是跟他一起過去。
少來了,他準備給你多少錢?
他現在幫不了你。你跟他達成了什麼協議?
離開那棟房子。
對。
在。
我又不是聽不出你的聲音,你還好嗎?
嗯,我知道。
我還以為你會先說哈囉親愛的你好嗎、你沒事吧羅倫之類的話呢。
他說你早晚一定會被人殺掉。
員工全辭職不幹了。那個站櫃檯的年輕人也才輪了兩次班而已。我真該死,竟然沒料到那個天殺的王八蛋還會再跑回去,想都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沒問題。
那人打開車門,步出車外。貝爾下巴朝貨斗方向一比。真該死,你也太不尊重死者了吧。
威爾斯望向漆黑無光的窗口。我知道那箱錢在哪裡。他說。
他朝外頭辦公室牆上的時鐘瞥了一眼。幫我打通電話給羅莉塔,就跟她說我要去鷹渡市一趟,到了那裡再打給她。要是我自己打,她肯定叫我回家,而且我八成還會乖乖聽話。
走吧,快給我滾遠一點。
嗯,我知道你會怎麼做。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你信得過那個人嗎?
那你準備好要開始了嗎?
對。
那人微微點頭。好的,先生,他說。沒問題。
他在夜間十點半醒來,身子半籠罩在黑暗中。四周一片寂靜,但他清楚答案就在眼前。他起身把霰彈槍藏至枕頭下方,手槍插於長褲腰帶之間,步出房門,跛行走下樓梯來到櫃檯。
我可以帶你去提款機那裡,只需要花你一點時間而已,裡頭大概有一萬四左右,然後我們就各自閃人。
對。
他在大廳內靜候威爾斯回來,除他以外,沒人會如此行事。他把一張皮製扶手椅推至角落,坐在上頭,以便監視大門及通往後門的走廊。威爾斯於十一點十三分回到旅館,齊哥站起身子,尾隨其後步上樓梯,手中的霰彈槍用他適才看完的報紙披在上方遮掩。走至半途,威爾斯轉頭望向身後。齊哥把報紙扔在地上,舉起霰彈槍頂住他的腰間。哈囉,卡森。他說。
摩斯略微移動身體重心,前額滿是汗水,沒有回應齊哥。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要是我告訴你,我會盡量試著照你說的去做,你願意乖乖聽我的話嗎?
不是就好。
有,我身上有錢。
還有更糟的呢。
卡拉金,我想你得趕快離開那裡才行。
我們什麼協議也沒做。
摩斯沒有應答。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捲進了這件事裡?
徹底消毒傷口後,他立即以四吋見方大小的紗布包紮腿上兩側彈孔,並以用在山羊傷勢上的紗網加以固定。他站起身,拿塑膠杯裝滿自來水,一飲而盡後又再裝了兩杯喝完。他走回臥室躺在床上,枕頭墊在腿下,除了前額薄薄一層汗珠,看不出他適才費了多大力氣才完成這一切。
他從旅館後方的樓梯走至停車場,自威爾斯身上拿m.hetubook.com.com來的鑰匙圈中挑出車鑰,打開車門仔細檢查前後座與座位下方。這輛車是租來的,車內除了門袋中放著租賃契約外,空無一物。他關上車門,跛行走至車尾打開行李廂,裡頭同樣空空如也。他又繞回駕駛座那裡打開車門,開啟引擎蓋後隨即走向車頭,擡起引擎蓋並檢查引擎室內部,接著將其關上,立於原地朝旅館方向望去。就在同時,威爾斯的手機突然響起,於是他自口袋撈出手機貼向耳旁。喂?他說。
那就好。
你身上有錢嗎?

貝爾坐在辦公桌前,於支票上簽下名字,並以計算機加總金額。全部完成後,他靠坐在椅背上,朝窗外一片荒蕪的郡公所草皮望去。莫莉。他喊。
不用,別麻煩了。你的支票都好了。
他的腿一片烏青,腫脹程度驚人,彷彿慘遭蛇吻。他以面巾清洗傷口,接著在水中動了動腿,檢視子彈穿出的傷口。一小塊布料纖維仍黏在上頭,彈孔大小足以讓人塞進拇指。
真的?說來聽聽。
她不想跟你講話。
讓人想不通的還多著呢。
貝爾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錢會跑去哪裡。
啊?
我覺得我每天都得奉獻自己兩次才行,有時可能還要三次才夠。明天早上見。
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去哪裡嗎?
或許吧,貝爾說。只是還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通。
我有更好的主意。
來件緊身內褲好了,三十二腰的,不然中碼的也行。
有,我們有雷瑟斯托三號海狸絨的款式,還有品質比較好的史泰森牌,我記得是五號海狸絨的。
他把車停在旅館後方,步出車外,帶著接受器及裝有霰彈槍、手槍的拉鍊背袋跛行繞過卡車,穿越停車場,登上旅館階梯。
你根本就不確定吧?
她會沒事?
你對死亡就一點也不是。
警長單手靠在駕駛座車頂,看著貨車司機。那名司機朝他點了點頭。你好啊,警長。
我穿著外套啊。
不是,只是一般居民而已,就是那種我應該要好好保護的善良百姓。
如果真要這麼做,你就不會告訴我了。好吧,我得出發了。
他將追蹤器遞給警長。
這招還不錯,但你絕對不會這麼做。
你去死吧。

齊哥往後靠在椅背上,凝望威爾斯。問你一件事。他說。
像你這種人是不會理解的。
我知道你人在哪裡。
我才不管現在幾點,總之你別把電話掛掉就是了。
你把威爾斯怎麼了?
也就是說,不管這玩意兒可以追蹤到什麼,他們顯然已經得手嘍?
我說的可不是已經發生的事。你覺得這場混戰還會繼續朝南方蔓延嗎?
吵了架?
你本來載了幾具屍體?貝爾問。
你以為自己可以一直撐著不閉上眼睛,但你遲早會的。
第五晚,坐在咖啡廳的他看著兩名從佛第茲郡警局過來的副警長走進來,同時摘下帽子分別置於空椅上,拿起菜單翻閱。其中一名副警長朝齊哥望了一眼,齊哥毋需轉頭便能瞥見兩人的一舉一動。兩人交談了一會兒,另一名副警長也朝齊哥望過來,接著服務生便走到他們身旁。齊哥喝完咖啡,起身將錢留在桌上,步出店外。由於他把枴杖留在房內,只得放慢腳步走過咖啡廳窗前,盡量不流露出不良於行的可疑模樣。他走過自己的房間門口,於旅館盡頭處轉彎,望向停車場角落那輛漫步者。從旅館登記處或咖啡廳都看不見車子那兒的動靜。他回到房裡,把盥洗用具與手槍收進背袋,走出房外穿過停車場,進到車內發動引擎,開過水泥分隔島來到隔鄰家電行的停車場,駛上公路。
我的確不是每件事都能這麼超然。
他們把摩斯帶至一間小小的白色辦公室,讓他坐在一張鐵椅上。又有另一人走了進來,靠坐於鐵桌上,身子前傾,由上方審視摩斯。
卡拉金?
羅倫,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他停在咖啡店前,走進店裡外帶一杯咖啡。當他離開店內朝警車走去,一輛平板貨車正從街上呼嘯而過,車身覆著一層從沙漠帶來的塵灰。他停下腳步,望著那輛貨車,接著趕緊坐上警車超車到貨車前方,要貨車停靠在路旁。他下車朝貨車走去,司機就坐在方向盤後頭嚼著口香糖,看起來一副跩樣。
快滾吧你。
他搞不好想套你的話。
沒有,長官。
警長跟你說了什麼?
你還好吧?
當他抵達惡魔橋,已是日落時分。他駛到橋中央停下警車,打開車內頂燈,走到外頭關起車門,繞至車子前方,倚著鋁管製成的護欄,凝望夕陽於鐵橋遠方的藍色水庫處逐漸西沉。一道車燈閃進他的視野,一輛朝西駛去的拖車在轉彎處降低車速。拖車駛過,司機從車窗探頭大喊。別跳啊,警長!她不值得你這麼做!才一喊完,便趕緊踏下離合器,換到高速檔呼嘯而過,掀起一陣強風,風中全是柴油引擎的氣味。貝爾笑了。她就是值得啊。他喃喃自語。
他們回到威爾斯的房裡,威爾斯坐在床上,齊哥則坐在窗戶旁的椅子上頭。你不必這麼做,威爾斯說。我只是個打工的,大可以就這麼拍拍屁股回家。
放心吧。
我清楚得很,想必你也心裡有底,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我告訴你我打算怎麼做好了。只要你把錢交給我,我就放她一馬,否則她就和你一樣,也得為這件事負起責任。我不知道你把這件事看得有多嚴重,但這已經是最好的條件了。我之所以不說你保得住一條小命,是因為我不想說謊。
好,長官。
他在深夜時分因噩夢驚醒,吃力地來到走廊,向櫃檯人員借了電話。他撥了奧德薩那裡的號碼,身子重重靠在櫃檯旁,聽著話筒裡的撥號聲。鈴聲響了許久,最後是丈母娘接的電話。
對。
去過越南嗎?
是啊。
會,我願意。
摩斯靠在櫃檯上,手扶著前額。
羅倫沒應答。
動手吧。
司機走至後方朝貨斗望去。有條固定帶鬆掉了。他說。
不管她們去哪裡,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
其實我早該體會這個道理,只是當時竟然沒注意到。那時我跨過邊界,在這個鎮上的咖啡廳停了下來,有幾個人在店裡喝啤酒,其中有個人還不停回頭盯著我看。我沒理他,只是點了晚餐吃個精光。後來我走到櫃檯結帳,就在經過他們身旁時,那些人突然全部笑了起來。一直盯著我看的那個人說,有些傢伙就是要讓人不注意到也難。你知道我後來怎麼做嗎?
摩斯往前走了幾步。計程車開至停車區內,司機隨即關上引擎。摩斯望向警衛,那名警衛看起來像是在等他開口,但摩斯什麼也沒說。
不算吧,我們郡上的確和_圖_書有對年輕夫妻捲進了這件事裡,不過應該不是他們幹的。
我也不知道。旅館什麼時候停業?
你還有機會改變這一切。
你以為我在跟你談生意嗎?
已經先封鎖了。
不知道。
我早就跟她說過事情會變成這樣,說了一遍又一遍,我說你跟她之間一定沒什麼好下場,果然成真了。
跟誰?
你覺得我能跟他說什麼?
別把電話掛掉,去叫她,讓她來聽。
他買了滿滿一大袋獸醫用品,有棉花、藥用膠帶、紗網、球形注射器、雙氧水、鑷子、剪刀,以及幾包四吋長棉花棒、一夸脫裝的瓶裝優碘。結帳後,他走出店外,坐進車內發動引擎,自後照鏡觀察整棟建築物,彷彿還想買些什麼,但並非如此。他拉長襯衫衣袖,小心翼翼以袖口吸乾滴入眼中的汗水,然後再度駛上公路,朝城內前去。
就算你覺得是她的錯也一樣。
你去吃屎吧。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我說的是你這個人。
沒有。
卡拉金?
你有什麼證明身分的證件嗎?
好啊,就走吧。
這不重要,總之我覺得你最好別待在那兒,就隨便先找間汽車旅館待著也好。
齊哥望向窗外,霰彈槍就擺在腿上。這次受傷讓我有所改變,他說。改變了我的觀點。在某些程度上來說,又讓我更進一步了。有些事必須主動一點,否則永遠不會成真。過去我總以為那些事會自己送上門來,但我錯了,最好還是親力親為。這種領悟不是壞事,只是來得稍嫌晚了一些。
貝爾點點頭。我可一點也不意外。
我是真的這麼覺得沒錯。我就坐在這裡,而你坐在那兒,幾分鐘過後,就只剩下我才能好好坐在原地了。
是的,長官。
計程車駛遠了,天色幾乎已亮了起來。他沿街走,鮮血淋漓的黏液不停自傷口滲出,從腿部內側徐徐流下。路人不曾特別注意摩斯。他轉進亞當斯街,於服飾店前停下腳步,朝店內望去。店後方的燈亮著。他敲了敲門,稍待片刻後又繼續敲。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繫著黑色領帶的小個兒男人終於來應門,站在門裡打量摩斯。我知道營業時間還沒到,摩斯說。但我真的得把這身衣服換掉。那人點了點頭,把門完全打開。進來吧。他說。
是啊,夏天的時候也熱得要命。就這樣吧,接著來看看帽子的部分,我可是當過兵的人,沒必要對外表那麼講究。
他把防水布鬆脫的一角重新綁好,就這麼立於原地。
我想看一下住宿登記簿。
我猜是你吧。
他到底還說了什麼,卡拉金?
我們就沒有四輪驅動的廂型車啊。
沒有,先生。我們沒賣這牌子的貨。
你又知道我不會了?
我在說的是你的人生,這種時候正是看透一切的時刻。
在國境關口,警衛俯身望向位於計程車漆黑後座的他。你是哪個國家的人?他問。美國。
是的。
是的,長官,我還好。如果你願意讓我離開的話,我可以叫我老婆來接我。
現在的年輕人似乎怎樣也成熟不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許是時間快到他們來不及長大吧。我有個表弟才十八歲就當上代理治安官,當時他已經結了婚,連孩子都有了。另外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則在同樣歲數當上了浸禮會的牧師,管理一間小小的老舊教堂。他在那裡待了快三年,後來才調到樂波市去。信眾得知他要調走的消息,不分男女全痛哭失聲。畢竟,那段時間全是由他證婚、受洗,甚至還幫忙埋葬了其中一些人。當時他才二十一歲而已,頂多就二十二吧。擠不進教堂裡的信眾甚至願意待在庭院聽他講道。我們還是學生時,他總是安靜得很,所以這簡直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在二十一歲加入軍隊,卻是新兵訓練營裡最老的一個,更別說六個月後我已經在法國拿著步槍朝敵軍射擊。當時我可一點都不覺得這情況罕見。四年後,我當上這裡的警長,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年齡是否足以擔當這種重責大任,就連想都沒想過。當時人們可不會質疑你的年齡,連被你開了罰單,也還會對著你露出一個微笑。我以前很少想到這些問題,還一心以為這世界本來就該如此。不管怎樣,我還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注意過這問題。
你身上有錢嗎?有零錢打電話嗎?
我沒弄丟啦,警長。
這件案子我能不碰就盡量不碰。
那可是白花花的真鈔耶。
你要我等你出門後再打嗎?
我可沒死,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你不會失望的。
我沒這麼想過。
你指的是為什麼要和你聊這個嗎?
她走進辦公室,自警長桌上拿起那一大本人造皮支票簿,夾於腋下。藥品管理局的探員又打來了,你不跟他談談嗎?
你在彼德拉奈葛的醫院裡。但我不是要去那裡。你知道我要去哪裡嗎?
司機將車換到一檔。
你問我能不能體會?
知道,長官。我不久前才跟她說過話。
如果你乖乖遵守規矩,但規矩卻害你落得現在這種下場,那還要這規矩幹麼?
說他在找你啊,你以為他會說些什麼?
貝爾後退幾步。你給我下車。他說。
那就來啊,動手啊,你這個王八蛋。
好的,那麻煩你在這裡稍等一下,你身體還可以吧?
她的聲音聽來像是在哭。
一會兒後,他又走進浴室,拆開一個注射器的塑膠包裝,把針頭插|進四環素的封口紙,填滿玻璃針筒,接著在燈光下高高舉起,以拇指輕壓,直至針頭冒出一粒水珠為止。他以手指彈了彈針筒,彎下腰把針頭插入右腿四頭肌內,緩緩將藥注射進去。
威爾斯沒有作答。
沒錯,你知道我是怎麼判斷的嗎?
你常常遇見有人沒穿什麼像樣衣服就跑進店裡嗎?
他們首先看到的,便是置於走廊窗臺上的信號追蹤器。貝爾拿起追蹤器,轉至另外一面,仔細看著上頭的刻度計與旋鈕。
我會問問題。要是他們的回答合理,我就讓他們進美國;要是他們的回答狗屁不通,就想都別想。這麼解釋,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威爾斯用手背抹了抹嘴。不用花你多少時間,那箱錢離這裡才二十分鐘路程而已。
不知道,美國公民?
很多時候,一開始都只是小事而已。要是你一直放著不處理,轉眼間,你就會發現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是某些美國公民。你知道由誰來判定嗎?
跟你老婆啊。
對,齊哥說。每個人都這麼說,但心裡可不這麼想,不是嗎?
他在旅館待了五天,總是撐著枴杖跛行至咖啡廳用餐,又這麼跛著腿走回房內。他讓電視一直開著,並坐在床上觀看,五天內從不轉臺,無論播的是肥皂劇、新聞、脫口秀,照看不誤。他一天換兩次繃帶,用食鹽水和圖書清洗傷口並服用抗生素。清潔婦於第一天早上敲門時,他僅走至門口給了十美金小費,告訴她毋需任何服務,只需要幾條毛巾與肥皂就好。她接過鈔票,一臉困惑。於是齊哥以西班牙語重述一次,她聽了之後點點頭,這才把錢收進圍裙,推著推車往走廊去。齊哥立於門口,觀察停車場裡的車輛後才關上房門。
嗯。只是我始終不覺得他是個瘋子。
警長喝了口咖啡,把杯子放回玻璃桌上同組的碟子裡。那間旅館要關門了。他說。
摩斯往下一壓門把,身子靠於前座借力,好使自己較為容易下車,接著就這麼立於車旁。
我沒理他,只是付了錢而已。但當我推開門準備要走出去,那傢伙又說了一遍同樣的話,於是我轉身看著他,站在原地用牙籤剔牙,比了比外面,叫他有種的話到外頭來說,接著就走到停車場等他出來。一會兒後,那傢伙跟他的朋友全衝出店外。我在停車場把那個人給殺了,然後回到自己的車上。其他人圍在他身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搞不清楚那傢伙已經死了。某個人說是我勒昏了他,其他人便跟著點頭說是。他們想讓他坐起來,還甩了他幾個巴掌,試著讓他坐直。一小時後,我被索羅拉郡的副警長攔了下來,讓他把我銬上手銬帶進城裡。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能是想測試一下自己的本領吧。我相信我辦得到,畢竟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但這的確是件蠢事,只是為了炫耀而已。你能體會這種感覺嗎?
你很清楚這件事會怎麼收場,不是嗎?
我可以直接包下一架飛機,搶先一步抵達,埋伏在那裡等你。你沒想過這點嗎?
不,一點都不好。我怎麼可能會好?一大堆人打電話來找你,就連特雷爾郡的警長也親自跑來,就這麼該死的站在門前,嚇得我還以為你死了。
你最好別耍我。你是軍人嗎?
警衛觀察他。可以麻煩你下車,一下嗎?
不是你的親戚吧?
我向老天保證,你絕對不會失望的。
美國陸軍。
他又望向摩斯。你是哪裡人?
要過國境嗎?
你心裡明白。
就算我不是,你也未必就是。
她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
有行李嗎?
你是警方的人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也沒別人可信了。我明天會再打給你,我想他們應該還不會那麼快找上門去,否則我早就去接你了。我明天再打給你吧。
羅莉塔告訴我,說她在收音機上聽見一個報導,提到這個國家由祖父母扶養孩子的家比例大概是多少。我忘了確實的數字是多少,但我想比例非常高就是了。這一代年輕人都不養育自己的小孩了。我和羅莉塔就這件事聊了一下,覺得要是下個世代的孩子生出來,然後父母和祖父母都不想負起養育的責任,到時又要由誰照顧呢?到那時候,眼下這一代也成了祖父母,更別奢望他們的孩子來孝順。最後,我們什麼結果也沒討論出來。有些心情還不錯的日子裡,我還能假裝不知道這回事,或是覺得自己能把這件事給置之腦後,只是這樣的日子總是少得很。有時我會在晚上突然醒來,確定只有基督再度降世才能阻止這樣的時代來到,確信的程度就跟明白人遲早難逃一死差不多。我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老是為了這種事而驚醒,但這情況就是時常發生。
他把電話掛上,又撥了威爾斯留給他的手機號碼。對方在第二聲鈴響時接起電話,但電話那頭並非威爾斯本人。我可能是打錯了。他說。
沒有,先生,這情況少得很。
走吧。
她沒回答。
好的,先生。你還想看看帽子嗎?
你還在嗎?
首先,你得先告訴我們,為什麼你會沒穿衣服就到處亂跑。
你覺得我跟你一樣,只是想要錢罷了。但你錯了,我的生活簡單多了。
不,我們不會,我認真想過了,整件事錯得離譜。
不是嗎?
他閉起雙眼,轉過頭,舉起一隻手來,彷彿想要阻止那些他無力阻擋的事物。齊哥朝他臉部開槍,所有威爾斯曾擁有的經歷、念頭及深愛的一切,一古腦往後噴濺,包括母親的面容、第一次聖餐禮、交往過的女子、在他面前跪著死去的臉孔,以及在另一個國度中倒於路旁溝壑的那具孩子屍體,全在他身後的牆上徐徐流下。他只剩下半顆頭顱,就這麼癱在床上,手臂向外伸,右手幾乎轟得不見蹤影。齊哥起身自地板上拾起空彈殼,朝裡頭吹了口氣,收進口袋。他看了看手錶,嶄新的一日尚需一分鐘才會來臨。
服務生原本坐在櫃檯後方翻閱雜誌,一見到齊哥,立即把雜誌收進櫃檯下方,站起身來。你好。他說。
沒有,長官。
什麼軍團?
是的,長官,我懂。
他搞不好根本就沒離開過那裡。
我也只穿白色的襪子。
好了。貝爾說。
當然可以,先生。
我不知道。
你那裡有人是嫌疑犯啊?
要是你知道的話,早就拿走了。
她沒有回答。
說的對。
摩斯環顧店內。我猜來頂帽子也不錯,你們有帽簷比較小的牛仔帽嗎?尺寸是七又八分之三號的。
如果換作以前的話,的確可以這麼說。
你還知道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警長?
一樣都沒有?
我可不這麼覺得,你呢?
你很清楚她們已經離開了。
他抓住鬆脫的防水布一角,蓋好貨斗上的屍體。屍體包在加厚的藍色塑膠袋內,以膠帶牢牢固定。貨斗上共有八具屍體,每一具包得同樣緊密。
警長,我全查過了,那幾輛車全是用死人的名字登記的,那輛什麼馬的主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你要我查查看墨西哥那邊的資料嗎?
威爾斯站在橋上,河上的風勢將他稀疏的棕色頭髮吹得一片凌亂。他轉過身去,靠在欄杆上舉起自己帶來的小型廉價相機,隨手拍了張什麼都沒拍進去的相片,接著又放下相機。他正位於摩斯四天前所站的位置,邊觀察地上血跡,邊朝前走去。他在血跡消失處停下腳步,雙手抱於胸前,以單手撐著下巴。由於附近沒人,是以他並未擺出假裝拍照的模樣。他朝河川下游徐徐流過的綠波望去,往前走了十幾步又折返,隨即往橋上另一側的對向車道走去。一輛卡車駛過,橋面一陣微震。他沿人行道前進,沒多久便停下步伐。地上有個沾有血漬的模糊足印,另一個則更模糊些。他仔細觀察由鐵絲網圍起的護欄,審視鐵絲網上有無血跡,接著從口袋取出手帕,以舌頭沾濕,塞進鐵絲網的菱形洞口做為記號。他朝河面望去,看見美國國境那側有條小徑通至河床。在道路與河川之間繁茂著一片水蘆蔗,正隨輕風微微擺動。要是他把錢帶到墨西哥,那筆款子肯定早就不見了。但是他肯定沒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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