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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長小武

作者:史傑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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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豈意丞相怒 逃死正屏營 三

第五章 豈意丞相怒 逃死正屏營

小武說,好。他急急忙忙收拾衣物,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自少交遊很少,即便要逃亡,又該逃往何處呢?
母親也扶著他,哭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屑於聽我和你阿翁的話。但是嬰齊大人說得有理,既然丞相要害你,你哪有機會申述?不如先逃命,藏起來,時時探聽消息,等候皇上大赦,再回來不遲啊。
嬰齊跺腳道,大人,現在不是述說冤枉的時候,還是趕快收拾一下,逃亡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旦丟了性命,可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小武歎口氣,不,這這麼行。一旦他被發覺窩藏亡命罪犯,會連坐的。
九月就要結束了,天氣逐漸有些涼意。在當今皇帝的元封六年以前,也就是不到二十年前的這時候,天下各官府都要準備封印,回家休沐過新年了。那時是以十月為新年的,時常還會大赦天下,賜百姓長子爵級,女子牛酒。現在卻不一樣,豫章縣縣廷正著急等候長安的報文,今年非常奇怪,關於捕獲衛府剽劫案案犯韓孔,供詞連逮廣陵王的爰書,早送達長安的廷尉府,爰書中請求遣派大吏,窮治此案。可是將近三個多月,竟然沒一點消息。以郵車送信給長安豫章郡邸的官員打聽,卻得知皇上將此案文書留中不發,只讓廷尉府給豫章縣下令,和*圖*書將案犯韓孔就地斬首,牽連到的衛府一些亡命賊盜也都棄市。至於廣陵王劉胥,則「有詔勿論」,也就是皇上這次裝聾作啞,放過了他。也許皇上念在畢竟是自己親兒子的緣故罷。此外,嘉獎文書也遞到,命沈武由行縣丞事改任為真。
嬰齊急了,這種時候,還這樣婆婆媽媽?先躲避一時要緊,說不定明年皇上就大赦天下呢。
現在關於逮捕朱安世,請求廷尉以檻車徵往長安的爰書也已經送去了一月,仍然沒有報文。小武在縣廷裡真是如坐針氈,他屢屢在晚上做惡夢,夢見自己的弟弟去疢,滿面血污地斥責自己,眼光還是那麼蠻橫粗暴。再就是時常恍聞外面鼓聲響起,有長安詔書到,宣佈以矯詔及丟失二千石長官罪,逮捕王德和沈武,立即梟首豫章市,所以這一個月來,對他真是度日如年,半夜驚醒總是汗出沾背。他的父母也因為他把同產弟弟送上了刑場,而對他不理不睬。他有時想,在這樣冷漠的家庭氛圍中,如果這次大難不死,應該立即娶個妻子,以遣寂寞。他的年齡也血氣方剛,半夜醒來,常被情慾折磨得輾轉反側,這時他眼前會浮現出靳莫如的倩影。他想,靳莫如該是對自己有好感的罷。近來她幾乎每天要來縣廷,有時和圖書是閒談,偶爾向他透露她哥哥的書信內容。她哥哥本來催促她束裝,先回長安,她自己卻決定等詔書下,隨朱安世的檻車回去。而且她已經央求哥哥,希望廷尉府讓豫章縣派縣丞押送。她甚至暗示他,她原先的丈夫高辟兵根本就不能人道,她完全是守了兩年的活寡。她在言語之中也經常不掩飾對他的欽佩。天!小武在黑暗中喘了口氣,媽的,有這麼個玉人,偏偏那個肥豬不懂得享用,簡直是暴殄天物。也許他這次死在亂箭下,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而那個美貌的女人應當屬於自己。他這樣想著,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到了身體下部。年輕的肉體,一下子完全沉浸在虛幻的快樂之中了。
霎時間小武心情下沉到了極點,他無力地凝視著父母,悲憤、傷心、歉疚、絕望、憤懣之情,全都不絕地湧上心頭。接著,心胸裡更多的是歉疚。唉,我把弟弟送上刑場,父母雖然怪我,卻並不曾喪失對我的愛護。其實他們又何必不知道我的苦衷,如果我不這樣做,全家都得連坐。人的親情有時真會蒙蔽眼睛,而看不到什麼是必然。父母都快六十歲了,臉上已經隱隱有暗黑的壽斑,手腳也多呈老態,這就是一般閭里貧窮黔首的生活狀況,如果他是一個貴族,又怎會衰https://m.hetubook.com•com老得這般快?而倘若我有出息,又怎麼能讓父母過這樣貧苦的日子。我曾經多麼希望,能從一個小吏,超等陞遷為二千石的大吏,甚至去長安,位為列卿。為此我晝夜勤勞,苦習律法,知道當今皇上愛好儒術,又找來《論語》、《禮》、《易》等書汲汲苦讀,指望憑著自己的才能懷金紆紫,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多想早點報答他們啊!如今大願未達,卻要命喪黃泉,這大概就是命罷。他難過地穿上衣服,拿起布帛,遞給父親,阿翁阿母,兒子不孝,恐怕不能侍奉於尊前了。蒼天何辜,必欲殲我沈武——他哽咽了。
朦朧中他突然聽得外面有敲門聲,登時驚醒了,接著父親在堂上和什麼人說話,然後自己的房門突然啪啪震響,迅即吱呀一聲乾脆推開了,他父親和嬰齊都闖了進來,兩個人的臉色都非常驚駭和哀苦。小武心裡一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聲音都有點哆嗦了,父親,你怎麼了?嬰齊,你——
唉,也只有如此了。小武拔出橫擱在床頭蘭錡上的劍,一劍斬了下去,將蘭錡斬成了兩半。他揚起劍,又狂斬了幾下,然後恨恨地收劍入鞘。好的,我現在就走。不過,嬰齊,這樣會不會連累你。如果因為我讓你受牽連,我是死也不能的。
小武和*圖*書的父親也大發悲聲,老淚滂沱而下,我快四十歲才有了你們兄弟兩個,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上次少子沒有了,這次長子難道也保不住——嗚嗚,上天為什麼這樣懲罰我,難道真要讓我絕嗣嗎?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淚水縱橫。這時,母親披著衣服,踉蹌地奔入,看見丈夫哀泣,也不禁發出悲聲。
嬰齊抓住他胳膊,勸道,大人還是聽我一句,趕快逃亡罷。逃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過幾年碰上大赦,又可以回來繼續做官,何樂而不可呢?大人熟悉律令,遠勝於我,知道這樣的事有很多先例,當年京師中尉寧成也是這樣逃亡過的——現在走還來得及,等到天明丞相使者趕到,後悔就晚了。
嬰齊眼中突然沁出淚來,大人,不好了。剛才得到消息,家叔從新淦縣派人加急送來的,說昨天傍晚,太守府來了長安的使者,丞相府派出的,帶著公孫賀的封印文書,要將大人以矯詔和丟失二千石長吏罪收繫,下豫章郡獄,使者監臨雜問罪狀。這樣的話,一定會判腰斬。我得到消息趕快跑來,大人還是棄了官印,亡命去吧?
兩個人還在推托著,突然聽見窗口傳來清脆的聲音,沈大人何必慌張,不如暫往我們廣陵國躲避。我們大王一向求賢若渴,一定會將你奉為上賓的。以大人之年輕有為,何處不和圖書可幹出一番事業?
嬰齊急道,大人放心。你忘了,家叔在太守府做書佐,他從我這裡聽說你的為人,也很敬佩。所以特意命心腹駕駛自己的私人軺車給我送來口頭信息,絕對沒人知道。你就放心好了,快走罷。再拖就真的來不及了。
小武重重拍了拍床欄,怒吼道,不,我做錯了什麼?公孫賀要這樣對我。是的,豫章縣是丟失了二千石長官,但我一個小小的獄吏,能負什麼責任?我的確矯詔徵發郡兵了,可那也是急迫無奈,倘若群盜攻陷了都尉府和豫章縣廷,不但沖靈武庫要被洗劫一空,朱安世也會逃之夭夭,皇上不是會首先斬了他的兒子嗎?他怒氣沖沖地在屋裡打轉,丞相府的使者,為什麼不是天子的詔書?我知道公孫賀這狗賊一定想治我於死地,因為我沒有立即斬下朱安世的頭獻給他。可是,我何嘗不想,我只是懷疑,即便獻給他,他又難道一定會放過我了?我下令進擊群盜,不顧人質,致使他侄子公孫都陣亡,他姻親高辟兵也完蛋,他又怎麼可能放過我。不,他一定沒有將這件事上報天子,天子明察秋毫,不拘小節,一定不會將我處死的。
嬰齊道,我有個堂兄在南陽郡任縣廷倉嗇夫,為人豪爽,喜好任俠。你帶上我的口信去投奔他,他就是自己丟了性命,也一定會先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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