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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脂民膏:董卓

作者:史雙元 劉漢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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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西京稱孤 5.壯哉!貂嬋

第八章 西京稱孤

5.壯哉!貂嬋

半輪殘月斜掛在高大的桐樹頂上,銀色的月華如水瀉在花木、假山、石徑、小橋、池沼上;往日高邃的天穹,此刻看來竟是如此地貼近人間萬象。淡白色的銀河,彷彿是一條帶子,從頭頂穿過,與花園的籬落交融在一起,秋風過處,引出一陣陣颼颼的落葉聲,給靜寂的夜園增添幾許蕭索的氣氛。草叢中,籬牆下,花架裡,秋蟲不時發出一兩聲近似哀怨的吟唱,令人倍感凄涼。
「這的確是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上策。但到那裡去找這樣一個絕色女子呢?她既要有讓董卓一見傾心的美貌,又要有忍辱負重、立志復仇的壯志。」王允面呈難色地苦笑道。
「執謙守中,須在明時,當今之世,豺狼當道,司徒欲獨持高節,豈和光之道哉!」
暗室中的除董計劃不知密議了多少次,早在洛陽時,感受到董卓壓迫的朝臣,就有若干推翻他的計劃;形形色|色的除董小團體也產生了。但這些計劃大都未能付諸行動,有的是剛一行動就被挫敗,更可悲的是,除董小團體數目雖然不少,卻從來沒有形成一個強有力的同盟,大家互不信任,只敢在小圈子裡高談闊論。咳!「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到頭來,董賊照樣耀武揚威地擅政弄權,軟弱的正義者卻一個又一個被董卓抓進大牢,押上刑場。一想起這些心酸事,司徒王允就倍感痛心疾首。
「奴婢日夜盼望的就是這一天!」貂嬋把兩排銀齒咬得咯咯直響,「奴婢常恨自己是個女兒身,又沒有蓋世的武藝,不能效法前代的荊卿、伍子胥,為父母,為天下蒼生而手刃那個老賊!」
說來好笑,貂嬋入府的六七年間,每日裡不知在王允面前走過多少遭,可他從來也沒有像眼下這樣認真注視過。王允彷彿第一次才發現月光下的貂嬋竟美麗得如此驚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顯示出造化的精工細琢之美。若貂嬋不是處在哀哭之中,王允可能會錯當作月宮仙子降臨到花園。
「貂嬋不才,願做這樣的女子,大人可允?」貂嬋滿臉緋紅,低聲說道。
這一評語,使同時人對王允大為傾倒。王允也一直把郭林宗的評價牢記在心,當作激勵自己奮發進取的動力。可現在他感到這段話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令他自責,令他內疚,若再這樣無所作為的延宕下去,他將有負這位前輩的讚許了。
「苦命的爹娘,你們死得好慘啊!……孩兒無能,無法為二老報仇雪恨!謹供清香一炷,獻心香一瓣,祈求上蒼保佑父母亡靈和-圖-書早日超生樂土……」這哭聲是何等凄絕,王允聽了也不覺酸楚難挨。這女孩兒入府已有六七個年頭,只知是個孤女,沒想到她還有如此傷心之事,更沒有想到這小女子有如此孝心,七夕之會,人多為自己乞願,她卻是為二老亡靈而乞求上蒼。難得這番孝心,王允大為感動。
「謝大人!」
「謝大人恩典,只是——」貂嬋方語又哭,「奴婢的仇家,恐大人也難以懲治。」
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從家鄉太原,到京都洛陽遊學。在太學,他見到了仰慕已久的士林領袖郭林宗。這位平素從不輕易讚許他人的清流,竟然一見面就驚奇地大聲讚許道:「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
從院內桐葉縫隙間露出的月光,投射在客堂的西牆上,斑斑駁駁,影影綽綽,想來此刻已是下半夜了,反正上了床也是輾轉反側,心緒不寧的王允便來到後園散步。
此情此景,王允怎能散去心中的鬱悶?
貂嬋不僅聰慧過人,而且貌美驚人。入府時尚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幾年下來,便出落成個大美人。那副閉花羞月,沉魚落雁的容貌,不僅壓倒司徒府的所有女子,兩京官邸中恐怕也難找出第二個人來。這倒也成了王夫人的一樁心病,如此聰明美麗的女孩兒,若是許嫁給皂隸下人,不僅誤了貂嬋的一生,簡直也是對造化的不恭。但是沒有顯赫的家世,縱使貂嬋美如天仙,恐怕也難攀上高官貴戚的門楣。貂嬋的終身大事,就這樣被拖了下來。王夫人對王允雖然說過數次,要他為貂嬋尋訪個可靠人家的弟子,可是為國事操勞不懈的王允,那還有心思管這等小事。
可是剛才楊瓚短短幾句話卻使他改變了主意。
「天已不早,孩子,汝去睡吧,免得勞累過度,容顏大減。汝可知道,董卓那廝,家有千嬌,尋常女流是難入其目的。」
「大人,奴婢父母本是圁陰縣南鄉人氏,家有薄田十畝,雖非大富,卻也小康,一家人和和美美,」貂嬋哭訴道,「誰知中平二年,涼城寇賊侵掠關中,好日子便到了頭,沒辦法,全家只好四處逃難。好容易盼來大軍進剿,誰知這官軍卻比賊眾更為可惡,燒殺搶擄,比叛軍還要凶狠十倍。為了報功,居然不惜濫殺良民以充首級。那一日,我們全家避難,逃到隴首的一個小山村,突然被一彪官軍團團包圍,他們見男人就砍殺,見女人就糟蹋。我娘為了保護我,不幸為兩官兵抓獲,當下就要剝衣強|暴,吾父一見和*圖*書,將我往草叢一推,便去與官兵拼命,可他手無寸鐵,怎能濟事,只一刀,就被那官兵殺死,我娘也被官軍糟蹋至死。」說著,貂嬋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可憐我那爹娘,拋骨荒野,奴婢一想到這一節,頓覺五內摧傷,了無生趣。」
「好見識!好見識!不意汝身為侍女,卻有如此卓絕的見識,令老夫亦自嘆不如,可敬可佩。」
此刻已是下半夜,乞巧之會想來已散,不知各人是否如願?唉!在這亂離人不如太平犬的衰世,能苟全性命就不錯了,還敢有其他奢求!
他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大人此言差矣!為報國恨家仇,貂嬋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豈惜一己之軀!」貂嬋正色道,「再說大人和主母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若沒有你們的收養,我不是委骨蒿萊,怕也淪落為青樓妓|女了。貞節,至貴至珍也,若將一己之貞節,換來社稷、蒼生的幸福,豈不更珍更貴!」
「快說,孩子,你有什麼計策,快說出來。」王允急切地催促道。
「果然是他!嗯——要報此仇確實不易。」王允面色凝重地說:「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作惡者必自斃!不要看董卓眼下耀武揚威,保不定有朝一日拋屍荒郊,任野狗吞噬呢!」
「難道是皇親國戚不成?」王允見貂嬋吞吞吐吐,有點不高興了。
「哦!」王允沉吟片刻,徐徐說道:「貂嬋,老夫見你哭得傷心,心中老大不忍,不管此人是誰,老夫也要碰一碰。汝若信得過我,就如實告知,我定要為你伸冤!這裡說話若有不便,可隨我到書房去。」
這年頭,捕拿和殺戮朝廷要員是司空見慣的平常事,起初,同僚的血還能激起朝臣的悲哀和憤怒,後來,那血越積越厚,大家反而麻木不仁了。但是這一次不同了,馬氏這一烈性女子的慘死,強烈地刺|激著一些朝臣的神經,使他們坐立不安。
王允乃是文武全才,對這則王霸相爭的故事豈能不知,他,點了點頭。忽然間,靈光一閃,他被貂嬋的提問點開了心竅。王允想到,在越國的復仇過程中,曾有一個了不起的女子,她的作用超過十萬雄兵,果然,貂嬋下面說的正是這個女子的故事。
「不可,不可,這怎麼能行?」王允連連搖手,「老夫怎能讓你這樣如花似玉,清清白白的女孩兒交給那淫賊糟蹋呢?」
「壯哉!貂嬋。不意汝一女孩兒,血性豪氣不輸朝中一幫鬚眉男子!」王允面帶敬色地讚嘆道,「孩子,實不相瞞,我早有除逆之心,https://m.hetubook.com.com只是苦無良策,空累得衣帶漸寬。」王允頹然喟嘆道。
聞聲回頭的貂嬋,一見主人就在身後,急忙磕頭謝罪:「大人,奴婢夜半驚擾家主,罪該萬死!」
王允對董卓的竭力奉承,無非是想打消董卓的戒備心理,以便從容實施除董計劃。可是,董卓既凶又奸,睡夢中也睜著一隻眼,王允只好看著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從指縫裡溜掉。就說上次吧,董卓敗守澠池,一蹶不振,王允見有機可趁,便表請時任護羌校尉的楊瓚行左將軍事,執金吾士孫瑞為南陽太守,共率兵出武關,託名往攻袁術,實際上打算響應關東軍的攻勢,乘間襲殺董卓,然後奉大駕還洛,仍復舊都,成萬世之大業。誰知董卓卻刁猾得很,飛馬傳令不准出兵,王允良策頓時落空,沒辦法,王允便推薦楊瓚改任尚書,士孫瑞為僕射,留在朝中,作為內援,徐為後圖。
「大人怎可如此,豈不折殺貂嬋!」說著,貂嬋也慌忙朝王允跪下。「大人,貂嬋此去,亦無他求,無論事成與否,日後天下若有不辨吾之夙願,目我為淫|婦從賊者流,伏望大人能為小女剖示一二。」
「今夕是何夕?」望著銀河兩旁似乎比往日更靠近的牽牛織女二星,王允喟嘆道。他隱約記起今晚侍婢貂嬋曾奉主母之命,請他去觀賞家中女眷設在後花園的七夕乞巧之會。但王允那有此等閑情雅趣,便不耐煩地回絕了。
「孩子,汝放心去吧。若是出師不利,吾將視汝為己女,入吾王氏祖塋安葬,事或有成,吾將表奏朝廷,向天下人表彰汝之忠孝節義。」
「越大夫范蠡針對吳王夫差設下的美人計,是不是一著高招?若沒有西施為國獻身,這強悍的吳王又怎會放過自己的死對頭?勾踐又如何能抓住時機,暗中發展,操練出滅吳的精兵?依奴婢之見,這再造越國的首要功臣,不是勾踐,而是范蠡和西施。」
不覺間,王允信步來到後園中央的假山前。忽然間,眼前出現一點火光。王允本以為是眼底冒出金花,用手一揮,那火光依然在不遠處的空場上閃爍。一陣風過,正把一股檀香送過來,再定睛一看,火光處,有一個女子的身影拜伏其間,正詫異時,忽又聽得一陣陣哭訴聲。那人正在忘情哀哭,全然不覺王允已悄然來到咫尺之間。聞聲觀人,似是府中的侍婢貂嬋。深更半夜,這妮子為何要焚香哀哭?難道是有傷春悲秋之情?抑或是受了什麼難言的委屈?王允停下了腳步,不想打攪她。
和圖書「那幫官軍的頭領是誰?」
星光朦朧,月色轉暗。
「此乃大人及主母教誨的結果。」貂嬋受寵不驚地淡笑道:「大人,在這無計可施之際,何不學范蠡設下美人計,尋覓一個絕色的女子,獻給那貪淫之徒,迷其心魄,惑其鬥志,從而使大人從容實施除逆大計。」
數年來,王允既要勞心苦節地維護小朝廷,又要違心地與董卓周旋,還要處心積慮尋找除賊之機,一心數用,累得眠食無寧、形神憔悴。及至董卓入關,見王允面色尪瘠,以為是為他分勞所致,居然大為感動,格外信任。數日前,特地表封他作為溫侯,食邑五千戶,王允想卻而不受。什麼時候了?同僚朝不保夕,自己卻封侯食邑,於心實在不忍。
貂嬋的具體身世,以及入府後的情況,王允也不甚了解。聽收養她的夫人說,這孩兒是西河郡圁陰縣(今陝西米脂縣)人氏,那一年,夫人自河東赴長安,經蒲津渡頭,在難民隊中,發現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眉目甚是清秀,不由動了憐憫之心。一詢問,小女孩自報家門,稱父母皆為亂兵所殺,只剩下孤苦伶仃一個人,隨難民乞討度日。夫人當即就把此女收養下來。入府後,便給此女起名為貂嬋,讓她在夫人房中做侍女。閑時,夫人教她斷文識字,也讓她學些歌舞伎藝。貂嬋甚是聰慧,不上數載,便背得不少詩文,寫得一手好字,一部《列女傳》讀得滾瓜爛熟;歌舞伎藝更是樣樣精到,吹拉彈唱,無所不通,越謳吳歌,秦腔趙舞無所不會,居然成了府中的歌舞班頭,王夫人高興得要命,把她當作義女看待。
「大人也早點歇息吧,千萬不要累壞了身子,孩兒走了……」臨出書房時,貂嬋又行了大禮。
銀河還是這樣星光璨爛,樹葉還是颼颼作響,四下裡依舊是秋蟲們此起彼伏的鳴唱。
「大人,奴婢有一計策,不知大人採納否?」貂嬋說著,一雙秀眸中透射出堅毅的神色。
「大人想必知道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
「美哉!貂嬋。」王允不由輕讚一句。
為除董卓,王允費盡心思,他既要尋找可能的下手機會,又要巧妙地與董卓周旋,取得他的信任。這後一方面倒是很有成效的。前次遷都關中,王允徵得董卓首肯,悉收蘭台、石室之圖書典籍隨駕入關,及至長安,又分別條上,拾遺補闕,妥加保護。漢家經籍俱存,不致毀損,王允可稱得上第一功臣。後來,董卓留屯洛陽,大小朝政全部委託王允代為處置,王允也曲意取容,每hetubook.com.com逢大事,先請示董卓而後執行,所以深得董卓的歡心,甚至視他為無嫌無疑的親密朋友。憑著董卓的信任,王允也不失時機地做些小修小補的善政,保護一些讀書種子或忠臣義士,使得處於危亂之中的小朝廷賴以小安,君主臣下,內廷外朝,無不倚恃王允而稍得喘息。
王允見貂蟬臉上淚光晶瑩,便關切地問:「老夫已在汝身後多時。貂嬋,我問你,汝父母究竟為何人慘殺?說出來,吾或許可為你做主。」
「大人不必多慮,貂嬋自有取媚董卓的良方,一定不會有辱使命。」貂嬋信心十足地粲笑道。
「天色將曉,老夫就此坐待上朝了,也可將這美人計考慮得更周全些,你走吧。」
「恐怕比皇親國戚還厲害百分。大人莫要見怪,此人的名字,奴婢雖銜恨在心,但不便輕易說出。」
是啊,為了殺賊就得韜晦,就得和光同塵,有時還得同流合污,眼下可不是標榜清高的時候,萬一因此而引起董卓的警覺,數年來的心血豈不要付之東流。如今,自己已成了唯一有可能除掉董卓的人了。袁氏兄弟走了,曹孟德也走了,荀攸、何顒、鄭泰等人有心殺賊,無力回天,還沒動手,就被董卓風聞拿下。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放眼天下,英雄凋零,同行無人,鏟除暴虐,匡復漢室的重任全落在自己肩上,為了這個緣故,下地獄也在所不辭,更何況只是與董卓一道接受封侯呢。無非遭不明真相者咒罵一番罷了,比起多年來的屈辱,這又算什麼?王允當下決定,明日還得去太師府,表示一番謝意。當然,一想到又要違心地編出許多虛情假意的奉承話,王允又煩躁起來。
「後來聽說,他們就是剛從隴西敗退下來的破虜將軍董卓的部屬——大人,我這血海深仇好報麼?」
馬氏的一泓碧血如一面鏡子,使人們發現自己的懦弱,發現自己的苟安,也更為自己的遲疑而羞愧。他們要加快行動,迅速鏟除董卓這個惡魔。
「好孩子,老夫為社稷為蒼生給你磕頭致謝了!」王允鼻子一酸,忍不住流出兩行熱淚。
剛才,尚書楊瓚,僕射士孫瑞在座中與他再一次議及除董計劃,雖然大家都為馬氏的節烈氣節感動得歔欷淚下,但一說到如何下手卻又無計可施了。董卓這傢伙不僅身高力大,武藝高強,十來個人是近不了身的,而且又有個為虎作倀,認賊作父的呂布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不要說王允等三個人,再加上幾十名朝臣,怕也不是董卓的對手。想到此,王允不禁又搖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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