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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半左右，瑪麗看了看手錶。「今天可以告一段落了。」

她察覺到，情緒的激動讓她的速度加快，於是趕緊放慢腳步，最後氣喘吁吁地跑回飯店。回到房間裡時，她的心跳已經恢復正常。她打開電視，調到播放新聞的頻道，一邊吃著沙拉，一邊隨意追蹤著電視上關於將在沙烏地阿拉伯召開的國家領袖和平會議的報導。這次會議將解決數十年來巴勒斯坦地區的爭端。除了美國和以色列，所有阿拉伯聯盟國家的領袖，包括敘利亞、伊朗在內，都將參加。當然，也有巴勒斯坦。此外，還有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中國及俄國的領導人。雖然這次會議是在聯合國的倡導下，由沙烏地王室發出邀請，但坊間一致認為，實現這一步，實則歸功於美國新任總統齊格的努力不懈。

該是瑪麗出面的時候了，總不能聽任手下當真爭執起來。「別吵了！我們不能去找伯蘭特，絕對不行！從現在起，由我負責與斯考帕談話。」她雖怒氣未消，語調卻平靜堅決。產品主管通常無法自己決定專案成員的任用。她若想有朝一日升為女性合夥人，面對這類麻煩局面，必須胸有成竹，保持權威。

她決定再跟斯考帕約談一次。梅伯斯小姐告訴她，老闆出差了，星期一才回來。瑪麗約好下星期一上午十一點與他見面，然後利用剩餘的時間上網檢索著用氣味材料克制害蟲的相關資訊。

瑪麗還記得，母親事後找過她，向她道歉。她想不起細節，只知道自己從此再無法擺脫那種做錯事，以及將發生的事全部歸咎於自己的可怕感覺。

「妳禁止我開口？」

康斯坦丁說出瑪麗想說的話hetubook.com.com，讓她很受用，同時又感到懊悔，不該輕易受情緒的左右。

「對，我是要這樣做，直到我認為你能謹慎地對待客戶，特別是對待我們特別需要協助和支持的客戶。」

「幹麼？為什麼？」

小女孩跑進廚房。母親站在爐灶邊，身上罩著一件紅白相間的格子圍裙，微笑著。

「說服他？這種人只能強迫！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回去尋求伯蘭特的支持，跟這種人硬碰硬！」

雖然多數政治觀察家對此次領袖會議並不樂觀，不認為會議真的將取得突破性進展。但僅僅將各方直接或間接拉到一張桌前這事實，已是一次巨大的成功，由此喚起人們的信心，或許有朝一日能和平解決爭端。這個爭端也是當今世界上最艱鉅而危險的爭端之一。

瑪麗從小就知道，打斷一個人的話有多不禮貌。她極少中途打斷別人的話。可是對李可不一樣，他必須清楚，她不是鬧著玩的。「我不想聽到反駁。」她強硬地說，「照我剛才跟你說的做，明白了嗎？」

瑪麗的房間寬敞，色調溫暖，設置舒適。儘管如此，還是透露出一種與她無關、毫無生氣的空寂。瑪麗剛才順路在一家超市買了一盒牛奶、一盒沙拉和一個貝果。她把東西放在桌上。瑪麗習慣晚間慢跑後，獨自留在自己的房間裡，吃一點便餐當晚飯。

報導充滿希望的語調沒讓瑪麗鬱悶的心情開朗。她關掉電視，沖了個澡便躺下了。

瑪麗聳聳肩。柯普蘭的顧問們工作到晚上十點甚至是十一點並非罕見，不過，她對此不以為然。這些人的工作效ｈｔtｐs://wwｗ•ｈｅtｕｂoｏk•ｃom•ｃom率遲早會大幅下降，隨後便會出現錯誤。從長遠來看，晚間放鬆比熬夜做到累死的效率高得多。今天，她壓根兒不想加班。她知道，李可誇張的投入不過是反抗她權威的一 種表現。她不走的話，反而讓他認為她軟弱。

她決定稍後再跟李可平心靜氣地談，明確告訴他，剛才的舉動不僅是拿她在柯普蘭的生涯冒險，也是拿他本人的前途做賭注。專案主管負責定期對專案組同仁的表現進行績效評估。這項評估是確定顧問們的年度紅利，以及在公司內升遷的重要指標。瑪麗很討厭用它當作施壓手段，但對李可，她別無選擇。

她換上運動服，走出飯店。秋日清爽宜人。跟以往一樣，她沒跑多久，規律的慢跑節奏便讓她渾身放鬆，思想清澈。她想到自己對李可的氣惱，在內心尋找著平靜和力量。這麼做總能幫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她絕不能聽任自己的情緒波動，更不能受其左右。絕不能像母親一樣。

夜裡，令人不快的夢境又向她襲來。夢中，李可嘲笑著她，又一把抓住她，把她按到自己身上。她變得像母親那樣軟弱，試著掙脫李可強而有力的手臂，卻怎麼都掙脫不掉。他撫摸她的頭髮，那感覺真好，她俯在他的胸前哭了。

李可雙臂交抱。「否則呢？」他的嘴角撇出一絲嘲笑。

瑪麗打開筆記型電腦。這天剩下的時間裡，她一直潛心研究歐法納的帳目及損益核算。她發現，歐法納在非洲有一間實驗站，實驗站開支巨大。光是經理們的出差費便高達六位數字。不管斯考帕是否樂意，她無論如何都得仔細了解一下。

「媽媽，快看！」小hetubook.com.com女孩歡叫著，搖晃著手裡的一張紙。「我為妳畫的！」

「很滿意，謝謝，梅伯斯小姐！」瑪麗說著，慶幸門終於在祕書身後關上。她必須嚴肅地跟李可談幾句，卻一時又氣得說不出話，無法表現應有的冷靜及專業。

「你們先回飯店吧！我還要在這裡再待一陣子。」李可說，「再算算前幾年私有財產的變動。我會叫計程車回去的。」

斯考帕的祕書茱迪．梅伯斯領著他們走到走道盡頭的一間辦公室。裡面有三張桌子及一張小會議桌。托盤上已有一隻咖啡壺、一瓶用玻璃壺盛放的礦泉水、幾個瓷杯及玻璃杯。「照你們的要求，我們在這裡拉了網路線。希望你們滿意。」

「你自己清楚什麼事。」瑪麗平靜地說，「我等著你融入這個小組，保持原則。與外人談話時，不可發表任何未經約定的建議。不得攻擊公司經理。我在談話時，請你不要插嘴。明白了嗎？」

飯店坐落於城市邊緣的一片小樹林旁，是棟古色古香的別墅，房間不多，但間間精緻考究。瑪麗選擇飯店時，總會挑能出外慢跑的地點。原則上，企業諮詢的顧問每到一地，都投宿當地的頂級飯店。這常被企業管理諮詢委員會斥責，認為是無端的奢侈享受。但顧問們的生活方式與奢侈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他們終年在外，每個工作日醒來時，都在飯店裡。這種生活方式絕非享受。到一家高級飯店過夜，頂多讓生活容易些。

「說，你剛才怎麼了？」沒等她開口，康斯坦丁已經開始責問起李可，「你幹的好事啊，也太不專業了吧！簡直是跟他作對。我們跟斯考帕之間要是能順利工作，真要謝天謝地了。」

李可有一hｅtｕｂｏｏｋ•com.cｏm會兒沒說話，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然後緩慢地點點頭，轉身面對自己的筆記型電腦了。

「妳在哪裡看到這個男人？」母親聲音尖銳，帶著斥責。

「我去拿咖啡。」康斯坦丁識趣地說，「你們需要多久？」

「怎麼了，什麼事？」李可的語調露出明顯的淡漠。

「你說的可能對，斯考帕從一開始就在跟我們作對。」康斯坦丁提出反駁，「但越是這樣，我們給他足夠的藉口就越是愚蠢！看看，他都把我們從他辦公室裡轟出來了，還能說出一堆道理。再想說服他提供充足的資料給我們，恐怕難上加難。」

母親搖著頭，淚眼模糊。「不，這不是我。」她低聲地說著，但聲音越來越大，直至狂吼。「這不是我！」她將畫揉成一團，丟進垃圾筒。

瑪麗並不肯定，這種要脅是否真的可能兌現。專案主管通常無權任用手下的團隊成員。那是人事部的事，「人員配置」由他們負責。不過，她還是可以向伯蘭特投訴，請他想辦法把李可弄出去。即便因為找不到其他人手而無法辦到，對李可今後在柯普蘭的生涯，也會造成負面影響，減少他未來晉升的機會。

母親接過那張畫，一張胡亂塗畫的童畫，是個大頭小人。不對稱的眼睛好似馬鈴薯，嘴巴只有窄窄的一道。頭上幾筆鋸齒狀，表示頭髮。耳朵方直地立在臉的兩側。母親笑意消逝，雙目圓睜。她盯著小女孩。「妳從哪兒看到的？」她輕聲問道。小女孩沒聽懂。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看到這幅畫時，並不開心，為什麼媽媽的腔調怪怪的。

「我跟他作對？我才不這麼看呢！」李可嚷嚷著，「好吧，我或許不夠善解人意，但我不過是道ｈｔｔps://ｗｗw.hｅtｕbooｋ.ｃｏｍ•coｍ出了實情而已。我不想被這個斯考帕左右。是他在跟我們作對，不是我跟他！他從一開始就清楚我們來的原因。『我的老朋友法蘭茲．屋倫伯』。他們都準備好了，卻裝得多委屈似的。你們兩個中他的圈套了。我告訴你們，要是對他以禮相待，肯定碰壁！」

「否則，你就得離開這個專案小組！」

瑪麗次日早上醒來時，渾身痠疼，頭疼得厲害。她吃了止痛藥，穿戴完畢後，走進小餐廳吃早餐。康斯坦丁已經在那裡了，向她熱情問候。李可顯然更情願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獨自用餐。八點十五分時，他們三人走進辦公室。等待電腦啟動時，瑪麗說：「李可，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康斯坦丁點點頭，走出辦公室。

「瑪麗，我再跟妳說一次，這個斯考帕博士……」

「好。」康斯坦丁說。

瑪麗注意到，李可並沒有像預料中的那樣傲慢無禮，而是很小心謹慎。她很滿意。

她的思路不情願地回到第一次意識到母親出現不對勁的那天。當時，她剛過五歲。後來和藹的心理醫師讓她將自己當作另一個小孩，以一個外人身分來描述當時的事。

「五分鐘。」

小女孩開始哭泣。她察覺到自己做錯事，卻不知做錯什麼。「這……這不是男人。」她結結巴巴地說，「這是妳，媽媽！」

瑪麗重新拿起斯考帕給她的文件夾，裡面可供她分析的數據太少了。她只能看出公司連續虧損，沒有明顯的盈利趨勢。沒弄清歐法納目前研發什麼、新產品又將何時上市，她就無法完成委託。

小女孩哭著跑出廚房。她再也不要畫畫，不管是為母親還是為其他人。絕不！

「祝你愉快！」兩人離開辦公室時，康斯坦丁朝李可說著，擠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