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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振鐸在《文學大綱．十九世紀的英國小說》第一四五八頁上介紹這兩部書說：李維士．卡洛爾（即劉易斯．卡洛爾）的「愛麗絲漫遊異境記」似較金斯萊的「水孩子」尤得兒童們的歡迎，在實際上亦真是更好……作者在這裡寫兒童心理與他們腦筋中所有的夢想，飄忽錯亂，若有理，若無理，又滑稽，又怪誕，真是一部無比的傑作。以後，他又出版了一部《鏡中幻影》……與那第一部書一樣的動人。趙元任更將這本書與莎士比亞相提並論，「我相信這書的文學價值，比起莎士比亞最正經的書亦比得上，不過又是一派罷了。」只可惜今人對兒童文學見解遠比不上當年諸公，如果能對nonsense類兒童文學作品多一點瞭解的話，大概不會在報上發表《不敢再讀「格林童話」》之類的文章吧（見《中華讀書報》二〇〇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關海山文章）。

趙譯本《愛麗絲漫遊奇境記》面世以後的八十年中，又有眾多的譯本出版，這其中有一些是從趙譯本改寫的，有一些是重新翻譯的，但研究界普遍認為趙譯本仍是最佳的譯本。

《愛麗絲鏡中奇遇》的第一個中譯本亦是由趙元任翻譯，但清樣在一九三二年在日本轟炸上海時被毀，直到一九六八年才在美國出版。當年《阿麗思漫遊奇境記》出版時反響比較大，周作人有專門的推薦文章。在作家中亦產生過很大的影響——沈從文在一九二八年曾花了三十天的時間，創作了長篇童話《阿麗思中國遊記》，是現代中國兒童文學史上最早的長篇童話。

但是，趙譯本畢竟產生於八十年前，許多用語習慣都和今天差距太遠，例如，他把「旅館」譯成「客棧」，把「法官」譯成「知縣」，把「火箭」譯成「旗花」，把「河馬」譯成「黑布婆太馬獅」等等，今天的小孩讀來，恐怕ｍ•hｅtｕbｏｏk•coｍ.ｃom頗有些吃力了。

趙元任在這裡採取了中文諧音的方式，譯成：「是豬還是書？」用中文的諧音成功地解決了這個語言遊戲。這樣的翻譯雖然沒有忠實原文，但整體效果卻比拘泥原文更佳。

世界各國對「愛麗絲」的故事都非常喜愛，紛紛譯介。現在全世界已有八十多種語言的譯本，據說僅次於聖經和莎士比亞劇本。由譯介還在世界各地產生了眾多的「卡洛爾迷」，英國、北美、日本、澳大利亞和加拿大還成立了「卡洛爾協會」，定期集會，出版研究會刊。在台灣，亦有這樣的「卡洛爾迷」，去年我到台灣開會，結識了張華先生，他收集有兩岸三地大部分的「愛麗絲」故事的中譯本，他對「愛麗絲」故事中的文字遊戲、藏頭詩、典故和雙關語認識很深，對各譯本的錯漏之處亦多有見解，讓人佩服。並且他還正在重新翻譯《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做一個詳細的註釋本。

二〇〇一年我到台灣參加一個會議，認識了台灣的卡洛爾研究者張華先生，他幾乎收集了《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的所有中文譯本，並對各個譯本進行了深入地對比研究。而二〇〇二年恰好又是卡洛爾誕辰一百七十週年，《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口述一百四十週年，《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第一個中譯本面世八十週年，第一個中文譯者趙元任先生誕辰一百一十週年，趙元任先生逝世二十週年。

卡洛爾真名叫查爾斯．道奇森，卡洛爾只是他的筆名。道奇森是英國牛津大學的數學教授，曾在牛津大學執教三十年。他出生在一個牧師的家庭裡，本人亦是英國聖公會的牧師。

押韻工整，詩行整齊，同時又較好地表達了原文，令人叫絕。有的譯本對這首童謠的翻譯，要麼就是只有詩行，不押韻，要麼就索性譯成散文，讓聲音效果完全喪失。比起趙元任按中國童謠來轉換的翻譯方式，的確差得很遠。

一八六二年七月四日下午，他和三個小女孩在泰晤士河泛舟之時，三個小女孩纏著要他講故事，於是卡洛爾以小女兒愛麗絲為主人公，隨口編出了愛麗絲奇遇記，女孩們聽得津津有味。回到家後，愛麗絲要求卡洛爾把他白天講過的故事寫下來。卡洛爾果真滿足了女孩的要求，在聖誕節前夕寄上了手抄稿。這個手抄稿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被英國小說家金斯萊發現，他促成了這本書的出版，之後在英國大為盛行。後來，卡洛爾又續寫了《愛麗絲鏡中奇遇》。到一八九八年作者逝世時，這兩本書已成為英國最暢銷的兒童讀物，印行近三十萬冊。據說，當年維多利亞女王看過「愛麗絲」故事後非常喜歡，曾下令收集卡洛爾的著作，結果收上來的大都是深奧難懂的數學論文。

對《愛麗絲漫遊奇境記》中翻譯問題的研究，台灣的賴慈芸和張華，香港的林以亮和喬車潔玲等人都有過較為深入的討論，但在國內，我除了在一九八一年第二期的《讀書》雜誌上看見過楊靜遠先生的一篇文章外，還沒有見過其他的文字。比起其他各地的研究來看，大陸的確是夠「冷」的。

關於卡洛爾和他的「愛麗絲」故事的由來，一般人都略有瞭解，這裡不妨重複一下：

去英國回來的朋友說，到處可見用「愛麗絲」故事中的角色做的各種紀念品。而且，索士比拍賣行曾在一九八二年拍賣過「愛麗絲」故事的原稿和ｈｅtubｏｏk.cｏｍ•coｍ插圖，創下一萬五千四百英鎊的記錄，其金額幾乎等於今天的五十萬英鎊。

為了紀念這幾大節日，亦為給《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尋找一個更好的中文譯本，更為了「反抗」市面上胡亂改編的行為，我在蘇元女士的介紹下，找到了新華社的老翻譯家王永年先生，請他翻譯。

國人對這樣的消息大抵會一晃而過，但在英國可算是一條大新聞——當然亦包括世界各地的「卡洛爾迷」。因為愛麗絲在英國的風行程度，絲毫不亞於我國《西遊記》。

卡洛爾的身世一直有很多未解之謎。他終身未娶，有人懷疑他有戀童癖，因為愛麗絲的父親曾制止女兒們和卡洛爾交往，從卡洛爾的攝影集中，人們還發現四張兒童的裸|照。但這些並不影響讀者從「愛麗絲」故事中獲得樂趣——有誰會因為莎士比亞被疑為是同性戀者而拒絕讀他的偉大作品呢？實際上，英國國民對這位作家亦非常尊敬，一九八二年，英國政府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詩人之角」，在拜倫、艾略特像旁邊建起了卡洛爾的紀念像。

作為數學家和牧師的道奇森為人木訥、拘謹、說話口吃，但他和教育家利德爾家的三個女兒卻非常要好。

《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的第一個中譯本一九二二年已由語言學大師趙元任翻譯，當時取名叫《阿麗思漫遊奇境記》，據說書名是由胡適改定的。

趙元任的譯文是：

這是去年來自英國的一條消wｗw.ｈetｕbｏｏk•ｃｏｍ•cｏｍ息：據英國《衛報》三月二十三日消息，由劉易斯．卡洛爾（Lewis Carroll）編寫的《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的原形——愛麗絲．利德爾，其留下的照片、書寫稿、圖書和書信等檔案材料，將由索士比拍賣行在今年夏天拍賣，起拍價為二〇〇萬英鎊。

幾個月後老人交來整潔的打印稿，讓我非常感動。比較過去的一些譯本，我覺得最可取的地方是，譯者並沒有因為讀者是孩子，就故意用童稚化的語言，而是用了非常莊重優雅的中文。事實上，國外對卡洛爾及其作品的研究，亦早已跨越了兒童文學領域，而更多從歷史、心理學、數學邏輯等方面進行。孩子可能只能讀懂書中奇異的故事，但純正的漢語和傳神的表達卻能以更隱性的方式影響著孩子。

自然，作為「清華四導師」之一的趙元任，以語言學家的才情來翻譯數學家的奇書，會比較得心應手。《愛麗絲漫遊奇境記》翻譯的難度在世界上是有名的，因為書中有許多雙關語、藏頭詩、典故和文字遊戲（當時就有卡洛爾的朋友認為此書不可譯）。但是，趙元任卻幾乎都成功地轉化成了「簡潔平易」的中文，表現出一代大師深厚的中英文功底和高超的翻譯技巧。例如，第五章《請教毛毛蟲》中，阿麗思背給毛毛蟲聽的：

統而觀之，他們對兒童文學的見解非常超前，已經注意到了「無意思之意思」的作品對兒童閱讀的意義。周作人正是從這個角度來推崇《阿麗絲漫遊奇境記》的，「就兒童本身上說，在他想像力發展的時代卻有這種空想作品……所以我推舉這部《漫遊奇境記》給心情沒有完全化學化的大人們，特別請已為或將為人們的父母師長的大人們看，——若是和*圖*書看了覺得有趣，我便慶賀他有了給人家做這些人的資格了」。

重新翻閱當年諸公對《阿麗思漫遊奇境記》的評介和推薦，覺得非常感動。當年的中國兒童文學處於發軔期，與五四時期的整個開放心態一樣，對國外的兒童文學進行了大量譯介，包括安徒生、王爾德、愛羅先珂等，如同鄭振鐸所言，「一切世界各國裡的兒童文學的材料，如果是適合於中國兒童的，我們卻是要盡量採用的。」

類似的例子還可見於第六章《胡椒廚房和豬孩子》，貓問阿麗思，公爵夫人的孩子變成了「Pig or fig？」，英文中這是兩個諧音詞，但如果把「fig」直譯成「無花果」的話，則原文的意思不能完全表達，如果採取註釋的方式，又顯得與兒童書的風格不一，試想，有多少孩子在閱讀時會去注意到文後的註釋呢？

這個譯本出版後，一直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反而有成為市場上一些粗製濫造的「改編本」的參考對象，讓我這個編輯亦心存內疚。現在，這個譯本由二十一世紀出版社放入「名家名譯」系列中重新出版，不但是名副其實，更是了了我一個心願。

盼望有更多「識貨」的老師、家長，把這樣的優秀譯本買給孩子。因為對於國外兒童作品而言，翻譯質量直接決定了孩子「吃」的是什麼樣的語言食糧！

王永年先生早年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精通英文、俄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等多種外語，《歐．亨利短篇小說集》《十日談》《在路上》，還有《博爾赫斯全集》中很大部分篇章，都譯自他的筆下。我還記得當年去拜訪他時，王永年先生剛剛譯完《歐．亨利短篇小說集》，本想休息一下，但在我們「給孩子做點事」的懇求下，老人終於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