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細胞數比剛才多兩倍。」「完全正確！」維克托自豪地站直身子來回走動，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瑪莎緊張起來。
她彎腰對準一組目鏡，鏡頭下的神經節呈字母Ｈ型，膨脹的橫樑猶如大理石花紋織就的透明口袋。
「就這麼說，他心裡明白。」
瑪莎搖搖晃晃走向凳子重重地跌坐下去，她不忍聽下去，但理智告訴她既然他開口了，不管有多麼可怕都必須聽完。
ＶＪ打開電腦，插入「太平洋人」遊戲卡。
「能。」瑪莎直視丈夫，眼前的他與剛才判若兩人，一副救世主的姿態讓人不舒服。
ＶＪ轉向父親：「我接了個電話，對方要我傳口信給你，說事情會變得不愉快，除非你重新考慮或者更理智些。」
瑪莎隨維克托來到他的實驗室。
「比這更糟，」維克托承認，「他們的確是試管嬰兒，既然我還有七個我倆的冷凍受精卵，而他們有理想的著床條件，我便提供了兩個受精卵。」
維克托接著說：「我用去氧核糖核酸與第六對染色體進行突變，再用微注射術將神經生長因數、抗病毒向量和適量催化劑，包括從細菌質粒基因組織中提出的俗稱先鋒黴素的抗生素，一併注入突變後的染色體內。我讓瑪麗．彌爾曼在懷孕的第二週到第八週服用先鋒毒素的原因就在於此，它能促使突變基因興奮，從而產生神經生長素。」他停了停，讓自己鎮靜下來後，又說，「當時看來似乎是個好主意，但後來我知道錯了。因此ＶＪ出世前我一直生活在驚恐之中。」
「一點不錯，」維克托激動地說，「同樣重要是可把這種特性遺傳給後代。我已經在上百隻老鼠
和圖書身上做過神經細胞增殖的實驗和研究。我還在五十條狗、六頭牛和一隻羊身上試過，但我害怕在猴子身上作實驗。《猿人星球》這部老片子的情節總在腦海裡閃現。」他大笑起來。瑪莎尖聲問：「那兩個孩子出事了？」
瑪莎傾聽著ＶＪ的腳步聲消失在樓上。玻璃窗外，亂雲飛渡，風聲如嘯，雪雨紛紛。瑪莎不禁打個寒顫，心情比天氣更糟。
「不清楚，聽上去像是假嗓子。」
「就這麼定了，」維克托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宣佈，「討論到此結束。」
「公事，」他閃爍其詞，「不用擔心。」
他聽了聽樓上動靜，又關上門，才向瑪莎輕聲說：「我想讓ＶＪ再做一次神經系統的全面檢查，像他七年前智商下降時做的那樣。」
他慢慢放下話筒，這才真正意識到整幢房子只有自己。角落處的空調嘶嘶作響，什麼地方傳來沉悶的金屬聲，風雪擊打著玻窗。為安全起見，他下樓依次檢查每扇門窗，確信它們都萬無一失才鬆了口氣。他沒去地下室，僅僅是把門鎖緊。
長期以來，他一直過著雙重生活，要瞞母親的東西太多了，對他的確是場嚴峻考驗。
「誰打來的？男人還是女人？」
同日晚上
「別告訴我說他們的小孩也是你人工受精的產物。」
「你親口傳話效果會更好，告訴父親，除非他重新考慮放明智點，否則生活將不再順心如意。聽清了嗎？」
彷彿感應似的，ＶＪ迅速放下書，準備把盤子放進洗豌池，起身時那雙藍寶石般冰冷透骨的眼光撞上瑪莎，她立時覺得渾身不自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謝謝您的晚餐，」ＶＪ機械地說道。
偌大的實驗室顯得陰森森的，沿壁是各類工作檯，中央是整套的高精密測試儀，上有不同的刻度表，旁邊放著電腦、試管和迷宮般的插座。主實驗室有幾道門，維克托領瑪莎穿過其中一道來到裝滿解剖物的Ｌ形房間。瑪莎驚異地發現自己正站在幾個巨大的餵養池邊，池中養著數十種模樣古怪的生物，像蝸牛卻沒有殼。
門一開，瑪莎試圖擁抱ＶＪ，他卻機靈地閃身躲開，一邊問：「你們上哪兒去了？」
「這個時候？」瑪莎吃驚地問，「你不見外面雨雪交加，道路泥濘？我猜你有十分苦惱的心事不敢說。」
「到顯微鏡這邊來。」
維克托把手狠狠地插|進自己一頭濃髮：「這與霍普斯夫婦和默里夫婦家的孩子有關。」
一路上，維克托很知趣地一聲不吭。
他們又繞到大門，插|進鑰匙還是打不開，按門鈴也沒有回音。
維克托惱怒地注視瑪莎，但她不容改變的神情使他自覺心虧，移開了視線。「好吧，」他認輸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問題是我不知從何談起。」
「這些是ＡＰＬＡＳＩＡ，」維克托儘量控制住緊張情緒，以一種嚴謹的口吻敘述道，「我現在已取下了牠們的神經中樞。」
瑪莎疑惑地問道：「維克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是在他們自己身上！」瑪莎大叫，「而不是尚未出世的孩子。你現在倒想起要讓ＶＪ再做全面www.hetubook.com.com的神經系統檢查了！」
「現在來看另一個神經節。」鏡頭快速移動又很快停在與剛才同樣的Ｈ型神經節上，維克托說，「再數。」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幹出如此可怕的事來！」她大聲痛斥。
她重又轉向兒子：「你一定受到了恐嚇，因為我們回來時發現所有的門都反鎖著。」
維克托絲毫沒注意她的反感，繼續說：「我利用遺傳工程新技術，再生蛋白質，分離出有效基因，接下來是關鍵的一步。我選了一個ＡＰＬＡＳＩＡ受精卵，進行去氧核糖核酸中的突變，再在突變後的神經生長因數中植入助長素，你猜結果怎樣？」
「產生更多神經節的神經元。」
瑪莎終於聽到結果了，她悲憤交加，拳頭雨點般落在維克托身上。他試著去抱她，瑪莎推開他衝出實驗室，維克托緊跟出來。
「嗯，」ＶＪ承認，「但後來才意識到他們真要進來，就不可能打這種電話。」說完扭頭朝樓上走去。
「很高興我的病人終於開口了。」瑪莎戲謔著伸手柔情地放到維克托的胳膊上。
聽到電話響了好一會兒，ＶＪ才想起父母已出門，他起身穿過大廳來到書房拿起電話。
「你究竟是誰？」ＶＪ感到一陣恐懼，對方已掛斷電話。
「我要離開這裡！」瑪莎大聲叫道，滿懷恐懼和憂傷，一心只想趕回家見ＶＪ。在電梯裡，她閃在角落處，頭一次厭惡碰上他的身體。
維克托不敢正視她的眼睛：「還記得我們去遺傳工程有限公司的時間嗎？你提供了非常成功的卵子，我們一共獲得八個。我用自己的精|子同你的卵子m.hetubook.com.com進行人工受精，這你清楚，只是後來瞞著你把受精卵帶到這裡。」
「請弗蘭克博士聽電話。」講話甕聲甕氣，彷彿很遠。
瑪莎猶豫了一下，同意了。
「我不需要體檢，」ＶＪ抱怨道，「我痛恨進醫院。」
「對不起，」維克托心虛地解釋道，「相信我，在無百分之百把握時絕不會輕率從事，那些動物們從未出現過意外。有個漂亮超群的孩子的誘惑力難以抗拒……」他的聲音漸漸小下去。
ＶＪ天使般的小嘴咧了咧，盯了父親一眼，一聲不吭轉身消失在樓梯口。瑪莎到廚房坐上水壺。她得花幾天工夫才能理清頭緒，弄懂今晚聽到的一切。
到家時，瑪莎搶先把鑰匙插|進後廳門，推推卻沒開。
「過去，研究者們也常做人體實驗。」他辯解道。
他開始像瑪莎一樣擔心起來，正當這時，聽到ＶＪ清晰的聲音在問外面是誰。
五分鐘後，當維克托的小車馳出車道時，ＶＪ從臥室窗門向外看了看，滿腹疑惑，父母親在工作日晚上同時出門是少見的。他聳聳肩拋開這事，有什麼值得擔憂的，他會很快知道。
「我本不想說，事已至此，我要讓ＶＪ做完神經系統全面檢查以確定有無必要治療。」
瑪莎瞟了眼餐桌旁的丈夫和兒子。ＶＪ正專心讀一本描寫犯罪的書，根本不注意盤子，她幾次想開口制止，但見維克托自回家後一直沉著臉，便把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我們的。」維克托修正她的話。「天哪！」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她目瞪口呆站立不穩，半天回不過神。
「你是他兒子？」
「十二年前，我對正常的ＡＰＬＡＳＩＡ神經細胞數發生強烈的興趣。當時我像他人
和_圖_書一樣只知道在胚胎發育早期細胞會劇烈分化增多，由於ＡＰＬＡＳＩＡ的神經系統比高等動物相對簡單，使我能分離出維持機能正常發育的蛋白質，我稱之為神經發育原動力或神經生長因數，簡稱ＮＧＦ。能聽懂嗎？」
「你是誰？」ＶＪ追問。
「兒子。」維克托叫了聲，ＶＪ在第一級臺階前猶豫了一下。「我想告訴你明天上午去波士頓兒童醫院體檢。」
維克托目視窗外，深深吸了口氣說：「我想獨自出去走走。」
「你是說那兩個孩子是我的？」瑪莎不知所措。
「他不在家，」ＶＪ客氣地回答，「請留下口信好嗎？」
瑪莎見他端著的小平底碟裡全是潔淨的流體，上面漂浮著兩副微小的網狀組織。
「從最初談。」瑪莎迫不及待了。有關ＶＪ的事，從他給受精卵植入ＮＧＦ質粒基因至今的十年裡一直祕而不宣，他無法想像她知道實情後是否會原諒他。
「嗯。」
瑪莎沒笑，她笑不出來。她問：「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他們因突發性腦積水死了，病因不明。他們同ＶＪ一樣注入了ＮＧＦ。」
維克托聳聳肩坐回桌旁，十指交叉抵住下巴說：「的確遇上點麻煩。」
「你爸的實驗室。」她答道，看不出ＶＪ有什麼變化，他還是那樣自信。
瑪莎又是一次眩暈，維克托吐露的真情一步步深入，使她越覺得心驚肉跳。
維克托移動鏡頭，要求瑪莎數一數神經細胞。瑪莎照辦了。
「說來話長，恐你不相信。為了講清楚，最好一起去趟我的實驗室。」
「你很清楚有事瞞著我，」瑪莎的聲音裡充滿了驚恐，「ＶＪ出了什麼毛病？讓他不明不白就接受那Ｘ光照射，告訴你，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