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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坎蒂絲轉過身。「我當然不介意。妳要什麼就請自便。」她露出笑容。「我的就是妳的啊。」

「喔，是嗎？」坎蒂絲很有興趣地回身。「什麼題材？」

「我當然這麼認為！」坎蒂絲大聲回應，覺得全身發熱。「但是……」她無奈地停了下來。她要怎麼解釋才不會看起來像是她要故意陷海瑟於不義？

「我最受不了棕色眼睛。」勞夫獻殷勤地說。

現在，想到她將獨自和露西亞待在家裡，這念頭也一樣不真實。她大大吐了口氣，轉開夜燈，瞥了眼露西亞的睡臉，然後為自己倒了杯水。

「真的？妳願意？」海瑟抬起眼睛懇求地望著她。「喔，坎蒂絲……」

「喔，是啊。」坎蒂絲頓時一陣惱怒，相信賈斯汀是故意找碴。她原本打算今早完成那份清單，不過因為幫海瑟校稿打亂了工作順序。「我正在做了。」她說。

廚房的燈亮著。小偷會開燈嗎？她略略猶豫，接著迅速地穿過走廊。當她走近廚房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海瑟坐在桌邊，端著杯咖啡，桌上擺了一堆《倫敦客》的雜誌樣稿。察覺到她的目光，海瑟抬起頭來，表情痛苦且滿是焦慮。

「嗯，」他轉過身面向她。「這不是妳第一次遲交工作了，對吧？」

海瑟和編輯助理凱莉一起站在咖啡機旁。凱莉是個綁著長馬尾的十六歲女孩，臉頰瘦長，雙眸明亮，總是迫切地想要討論最新八卦。

但她的世界在這裡。在倫敦細雨中，繫在勞夫身上。

「她會說我從一開始就不配得到這個工作。」海瑟可憐兮兮地說。

「妳瞧，完美極了。」

「我不懂，」坎蒂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妳為什麼有那麼多工作？」

「但是」海瑟吞了吞口水。「艾莉西亞不會知道妳在幫我嗎？」

蘿珊既冷又餓地回到公寓，發現有個大紙箱等在門前。她困惑地盯著紙箱，然後打開門，用腳一次一點兒距離地直到把紙箱踢進門內。關上門開了燈，蘿珊蹲下來更仔細地檢視著箱子。上頭蓋了賽普勒斯的郵戳，標籤上應該是尼可的字跡。啊，那個甜心。他這回要送她什麼？

「我不能就這麼丟下妳！」坎蒂絲說。她拿起一張滿是修訂標誌的樣稿，又放下來。「我覺得糟透了。我根本不知道妳的工作量這麼大。」

房間裡一片沉寂。這是個惡夢，蘿珊想著。這是個見鬼的惡夢。

「睡不著嗎？」一個年輕的助產士從拉簾後探出頭來。「要回家了一定很興奮。」

「你說得簡單，」蘿珊說。「你沒看到我穿比基尼的模樣。」

吉爾斯稍晚來探房時，瑪姬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忍不住歡呼起來。

「並且發現許多，呃，說真的，瑪姬完全沒注意到的缺失。」

「我沒有這麼說，」賈斯汀停頓。「我們都知道，瑪姬是個極富天分也很有能力的人——」

他走上前，拉起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脣上。接著，不發一語地轉身，從沙發上拿起外套離開。

「那好吧，」海瑟若無其事地回答。「謝啦。」

「真的嗎？」坎蒂絲不可置信地直盯著她。海瑟回望著她，彷彿已做好迎戰的準備，然後嘆了一口氣。

「妳明天就能出院，」他這麼說，在白色表格上做了註記。「我想妳應該也受夠這裡了。」

「嗨，」坎蒂絲盯著她。「妳在做什麼？該不會是在工作吧？」

「怎樣？」

「不，」蘿珊感覺全身開始顫抖。「不。我不准你這麼做。你不可以。」她對他露出一個絕望的微笑。「不可能結束。不會就像這樣的。」

「什麼？」坎蒂絲瞪著他。

「胡說，」勞夫喝了口酒，一隻手滑過蘿珊的大腿。

「他現在正在建一個新果園，要我去當行銷經理或什麼的，」蘿珊將頭髮往後甩，挑釁地看著勞夫。「他給我非常優渥的待遇。你覺得呢？我應該接受嗎？」

「對了，這趟旅行如何？」他問，輕撫著她的腳趾。「我從沒問過。還是老樣子嗎？」

「或許是妳往前走的時候了。接受這許多機會當中的一個。」勞夫用顫抖的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已經絆著妳太久。擋住了妳前進的路。」

她原本期待他會如往常般微笑，對她說，「請他滾一邊去吧。」她期待他牽起她的手，吻著她的雙手，再次開口問她如果有一年的時間，她想做什麼。勞夫兩樣都沒做。他看著她的模樣彷彿她是個陌生人。良久之後，他終於清了和-圖-書清喉嚨對她說，「妳想要這份工作嗎？」

「妳要去賽普勒斯，」勞夫的聲音有些發顫。「妳會去賽普勒斯，有個屬於妳自己的全新生活。遠遠離開……離開這一切。」他舉起一隻手揉著眉頭。「這樣對妳最好，蘿珊。」

「你是說一切都結束了，」她囁嚅著，嘴巴發乾。「你是說你玩夠了。現在你打算回去……回去扮演你的幸福家庭。」

「沒關係，真的。只要我在明天早上之前把這些都做完……」海瑟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會沒事的。」

「我知道。但那只是……只是在做夢。純粹幻想。而這是真實的人生。我認為如果妳在賽普勒斯有個工作機會，妳應該接受。」

「所以我不能讓她知道我跟不上進度。我總得，怎麼說呢……想辦法處理好。」海瑟滿面愁容地把頭髮往後撥，又喝了口咖啡。「回去睡吧，坎蒂絲。」

「是你問我的！」蘿珊憤怒地說。「天哪！」

「嗯。」賈斯汀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坎蒂絲覺得全身因憤怒而僵硬。

「什麼？」

「我明天早點進辦公室，直接在電腦上完成這些修訂工作。這樣如何？」

「沒事，」坎蒂絲緩緩地說。她再次回眸瞥向玻璃窗外，海瑟已經消失。「這是……這是個很棒的點子。」

「坎蒂絲，妳真的太棒了，」海瑟癱在椅子上。「只此一次，我保證。」

蘿珊笑著靠向椅背，抬起雙腿放在勞夫的大腿上。當他伸手開始按摩她的腿時，蘿珊心中再次感到一陣輕微悸動，一股希望和興奮。勞夫是刻意安排今天的不預期會面，前幾天他還突然送了她一束花。這不是她的想像——他的行為確實很不尋常。自從她從賽普勒斯回來後，他就變得不太一樣。希望如飄在檸檬水裡的果凍般突然自蘿珊心中浮現，她的臉上綻出笑容。

「從我掌握編輯權後，我就一直在觀察這個雜誌編輯體系的運作——」

「我會把修好的稿子寄到妳的電腦裡。妳再把它們印出來。」坎蒂絲露出笑容。「簡單得很。」

「一點都沒錯，」瑪姬虛弱地對他微笑。「我等不及要回家了。」

「我相信他是的，」賈斯汀說完舒適地靠向椅背。「妳知道他再過幾個星期就要退休了嗎？」

我最親愛的蘿珊。送上小小紀念品好提醒離開賽普勒斯的妳錯過了什麼。安德烈和我仍然希望妳願意考慮我們的提議。妳永遠的朋友，尼可。

「對了，還享受擔任總編輯的角色嗎？」坎蒂絲轉換話題。

「嗨。」她打完招呼立刻把焦點移回那堆樣稿。

「我的意思是在海灘上！」蘿珊不耐煩地說。「在那群十五歲的青春少女旁邊。賽普勒斯多得是那樣的女孩。瘦得要命，配著長腿和棕色大眼。」

「喔，真的？」坎蒂絲努力擠出一絲絲佩服的表情。「所以，你認為，在代理這幾週之後，你是個比瑪姬更好的總編輯了？」

「嗯，」坎蒂絲不太自然地回答。「呃——我們來喝茶好吧？」

「見鬼的神經質！」凱莉說。「我才不會忍受這種事。」她吹著她的熱巧克力。「我一向不太喜歡那個坎蒂絲。」

「可以，」她總算開口。「我想我可以，理論上來說……」她吞了吞口水，將頭髮撥到耳後，難以置信他們之間的這段對話。「你是在告訴我，我應該這麼做？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接下這份工作？」她的聲音變得尖銳。「勞夫？」

那天深夜，坎蒂絲自睡夢中驚醒，望著房裡的一片漆黑。有那麼一段時間無法辨認是什麼驚擾了她。接著發現是從廚房傳來的聲響。喔，老天，她心想：有小偷。她直挺挺地躺著，感覺心跳因驚慌怦怦直跳。然後她慢慢安靜地下了床，抓過一件睡袍圍住身子，小心地推開房門。

「是第一次！」她忿忿不平地回應。「而且這不過是一份清單，又不是頭版編輯稿件。」

「如果妳要這麼想，」勞夫開口，「那麼，是的。」他迎上她的目光，然後很快地看向別處。

「妳今天早上很忙，」她邊說邊按下熱巧克力的按鈕。「我看到囉，打字打得好認真！」海瑟微笑，斜靠在咖啡機上。「還寄了很https://m.hetubook.com.com多東西給坎蒂絲，對吧？」凱莉加上這一句。

「做什麼？」凱莉大感興趣。

「視為麻煩解決者，」賈斯汀把話說完，射給她一個生氣的眼光。「我打算建立起一系列的查核點，好找出這個編輯流程的毛病。」

「現在改變主意會太晚嗎？」勞夫抬起頭。「妳還來得及去跟他們說妳有意願嗎？」

「棒透了！」坎蒂絲熱情地回應。「露西亞好可愛！瑪姬也很好……」她的聲音漸趨微弱，海瑟靠在門上看著她。

掌權！坎蒂絲輕蔑地想。下次他就會自稱為王了！

「沒錯，」海瑟略為停頓後說。「妳真是觀察入微。」她按下白咖啡的按鈕。「妳知道那些電子郵件是做什麼的嗎？」她壓低聲音說。

「她那天向我提出一個很不錯的題材，」賈斯汀說。「讓我印象深刻。」

蘿珊直視著他純棕色的眼眸。一開始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然後，那話裡的意涵打醒了她，一股刺痛直逼胸口。

「沒有！」坎蒂絲很快地回話。「我才剛踏進門。」她覺得自己開始臉紅，急忙轉過頭去假裝在整理外套的袖子。

「我看過妳穿得比比基尼更少的模樣。」勞夫對她露出微笑。

「你的眼睛就是棕色的。」蘿珊說。

當然，吉爾斯根本無法理解。他非常喜愛那棟房子，瑪姬擔憂自己是否永遠無法與他有相同感受。

一陣靜默，然後勞夫抬頭看著她。

「好啊。」海瑟說完跟在她身後進了廚房。

「妳有男朋友？」

「拜託，勞夫！」失望令蘿珊的聲音顯得急躁。「我在開玩笑！我當然不想接這份工作。」

「他甚至寄了箱橘子給我，」她補充，比著桌上的水果碗，裡面堆放著如閃耀橘色金字塔般的橘子。「他肯定是認真的。你認為呢？」

坎蒂絲再次對於自己竟曾一時受表象所惑而愛上賈斯汀感到驚愕，她竟然真的認為自己愛他。果然好看的外表確實會不知不覺地影響人們對於一個人的觀感。如果他長得沒那麼好看，她應該會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他的人格特質，並且更快發現隱藏在那膚淺外表下，他原來是個自私的傢伙。

「胡說！」坎蒂絲立刻反駁。「我會跟艾莉西亞談一談。」她一直很喜歡艾莉西亞，她是很盡責的主編，她們甚至曾考慮過要共用工作檯。

令她羞愧的是，當露西亞的黃疸在光照醫護下並未如預期回復得快時，她竟暗自鬆了口氣。

「她真的這樣講，」海瑟說。「她說了很多次。」

「我完全忘了這件事，」海瑟依舊低頭看著那些樣稿。「忘得一乾二淨。」她揉著發紅的眼睛，坎蒂絲擔憂地望著她。「我本來把這些工作帶回來，打算趁週末在家趕工的，卻完全忘記這件事。我怎麼會這麼蠢？」

助產士走開了，瑪姬痛苦地盯著手中那杯水。她無法跟任何人傾吐心中真正的感覺，告訴大家她害怕回到她自己的家，面對她的寶寶。他們一定會認為她瘋了。或許她真的是不正常。

「老天，」坎蒂絲很震驚。「我不曉得有這件事。」她皺起眉頭。「瑪姬知道嗎？」

「我明天前得修好五張稿子！」海瑟的聲音帶著絕望。「還得在艾莉西亞上班前在電腦上完成所有校稿！我答應她們會在那之前全部搞定的！」

「喔，」坎蒂絲為難地揉了揉鼻子。「我不知道有這件事。」

「總算！真是鬆了口氣。妳一定很開心吧。喔，親愛的，妳可以回家了，這不是棒透了嗎？」他靠上前緊緊擁抱瑪姬，緊到瑪姬幾乎無法呼吸，而有那麼一刻，她覺得她的心似乎有種接近狂喜的幸福感。

「呃……別擔心！」坎蒂絲說。「這又不是世界末日！」

「怎麼了？」她回答，不情願地起身離開座位，朝他的辦公室走去。在她看來，這是賈斯汀另一個不如瑪姬的地方。如果瑪姬有什麼話要交代，她會走到同仁旁邊告訴他。但賈斯汀顯然很享受在那間小辦公室遙控一切，看著雜誌社的同仁們跑進跑出地彷如忠誠的僕役。只能等到瑪姬回來那天了，她希望著。

「丹尼爾．巴倫波因。」坎蒂絲還來不及制止自己就迸出這句話，趕緊壓下笑意。「抱歉。」她小聲說。

「我好期待接妳回家，」吉爾斯那天下午握著她的手對她說。「想想看，妳和寶寶，我們在松木園的家。這就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景象。」一股突如其來的心和*圖*書痛貫穿瑪姬，幾乎是帶著忌妒。顯然吉爾斯腦中早已對生兒育女的家庭生活會是什麼樣有著清晰圖像。反觀瑪姬，她對於發生發生的一切至今難以置信。

「我不知道，」海瑟說。「我猜她覺得我還沒上手，或什麼的吧……」

「喔，跟平常一樣，」蘿珊說。「非常感謝，但謝了，沒興趣。」

「喔，對啊，」瑪姬再度說，僵硬的臉龐硬擠出一絲微笑。「簡直等不及了。」

「我不知道！」蘿珊大聲說。「但既然你這麼問，我想這肯定是個棒透了的工作。」她伸手拿菸。「而且他們非常期待我會接受。你知道他們甚至提供我一棟房子嗎？」她點了菸，穿過煙霧看著勞夫。「我還沒遇過哪個歐索普出版社的人曾經提過要給我房產。」

「誰，海瑟？」坎蒂絲感到一股驕傲。「是啊，她很棒，不是嗎？我告訴過你了。」她轉頭順著賈斯汀的眼光向外看，迎上海瑟的目光並露出微笑。

蘿珊帶著微笑打開紙箱，看見成排的、枝上仍帶著綠葉的亮黃橘子。她撿起其中一株，閉上雙眼，深深吸進那股甜美、濃郁撲鼻、絕對不會錯認的甜香。接著拿起擺在最上頭那張手寫的紙條。

「坎蒂絲要我把所有完成的工作都寄給她檢查，」她對凱莉耳語。「我寫的每一個字。」

坎蒂絲第二天提早進辦公室，坐在電腦前耐心地進行海瑟該做的那些校稿工作。這花了比她預期要久的時間，等她完成所有修正時已經上午十一點了。她朝海瑟使了個眼色，豎起了大拇指，然後按下傳送鍵把稿子寄到海瑟的電腦。艾莉西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一頁也可以了。做得很好，海瑟！」

「我很懷疑，」賈斯汀小心翼翼地說。「為什麼她應該要知道？她有別的事情要掛念。」他啜了口咖啡，越過她的肩膀望向外面的編輯室。「對了，妳那位朋友的表現很不錯。」

「是前男友，」海瑟說。「超級大渾蛋。妳不會想知道詳情的。」

但如今她躺在黑暗裡，除了恐懼什麼都感覺不到。過去這十天，她已經習慣了醫院生活的步調。習慣一天三餐；助產士親切的閒談；每天下午四點餐車上出現的茶。她習於這些事物所帶來的安全感，清楚知道一旦有什麼恐怖的事情發生，總有緊急鈴可以按，也總有護士隨侍在側。熟悉了護士瓊安總在每天清晨兩點將露西亞推進育兒室，在早晨六點再將她推回來的規律作息。

「所以妳回絕了。」

「是啊，」她謹慎地說。「妳怎麼看得出來？」

「勞夫，別傻了！」

「哼，男人，」在短暫的沉默後，海瑟說。「誰需要他們？」坎蒂絲驚訝地抬起頭。

「妳開玩笑！」凱莉說。「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的，」他說。「我這麼認為。我想妳應該接下這份工作。」

「嗨，」海瑟總算開口。「好玩嗎？」

「去他的機會！」她覺得眼淚快要決堤。「你和我怎麼辦？我們之間的機會呢？」

「真的嗎？」海瑟故作隨意地往她靠近了些。「凱莉，妳午休時間要做什麼？」

坎蒂絲帶著因喜悅而潮|紅的雙頰在那天傍晚返抵家門，一想起那些裝滿了熱帶雞尾酒的奶瓶，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發現自己比原先預期的還要情緒化。瑪姬和她那剛出生的小寶寶深深打動了坎蒂絲的心，那份感動遠比她在現場時更深。她覺得她對這些朋友們的愛已經到了滿隘的地步。

「我知道。我就是不喜歡。」

「坎蒂絲，我還在等妳交妳答應過我的那份檔案清單。」一等她坐下來，賈斯汀開口。他已經坐回辦公桌後方，神色莫測地盯著窗戶外面，好像在拍什麼時尚定裝照的模樣。

勞夫沉默，蘿珊抬起頭。勞夫臉上的凝重表情讓她發自內心一陣寒冷。

「我們會刊登在生活版。到購物商場拍些照片，訪問一些顧客」賈斯汀對坎蒂絲大吃一驚的表情感到不解。「怎麼了？妳不認為這是個很好的點子嗎？」

「什麼？」坎蒂絲大笑。「艾莉西亞才不會這麼說！」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她試著微笑。「你認為我應該答應？」

蘿珊看著他離去，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她沉默了幾秒鐘，面色蒼白，身體微微發抖，像是快吐了一般。然後，她用顫抖的手拿起一個抱枕，用兩隻手https://m.hetubook.com.com將抱枕壓在臉上，發出無聲的尖叫。

「用不著你憐憫我，漢密斯！」海瑟的聲音低沉緊繃，迥異於平常的高亢語調，坎蒂絲幾乎認不出來。「這對你來說算什麼？」一陣停頓。「是啊，也許我根本不在乎。沒錯，說不定我就會這麼做！」海瑟提高音量大吼，然後是摔上話筒的聲音。走廊上的坎蒂絲驚慌地愣在原地。拜託千萬別這時候走出來，她心想。拜託別發現我在這裡。

「你不要再煮這麼棒的食物給我！」她說。「我會變胖的。」

「我沒有，是妳在談。」

好幾年來，她經常像這樣跟他開玩笑。她會向他提及在蘇格蘭、西班牙、美國，有些是真實、也有些純屬虛構的工作機會。這樣的玩笑部分是好玩，有部分則是為了讓勞夫理解，她選擇了和他在一起，她留在他身邊並非單純是別無選擇。而若真要她對自己誠實，過去她這麼做的原因，也是出於一種想看到到勞夫受傷的需求。想看到他失望性的表情；看著他經歷那種每回他離開她時，她總會感受到的失落感，就算只有那麼幾秒鐘。

「我……我不明白，」最後，她試圖保持平靜地開口。「勞夫，怎麼回事？你原本還在和我談未來，跟我談去加勒比海岸的事情！」

沉默。

懷孕期間，瑪姬從沒能想像自己有了小孩的模樣。理智上，她知道她將要生下一個寶寶，也偶爾會試圖描繪她推著嬰兒推車或搖著搖籃。她曾看著成堆的嶄新雪白的小睡衣，告訴自己即將有個活生生的、會呼吸的小寶寶穿上它們。但無論她曾如何說服自己，沒有半件事能令她產生真實感。

「別緊張，」坎蒂絲朝她微笑。「不然朋友是做什麼用的？」

「不，別這麼做，」海瑟隨即接口。「她只會跟妳說——」海瑟突然打住，一股沉默充斥在狹小的廚房，只有電子時鐘的滴答聲劃破沉寂。

坎蒂絲露出微笑，伸手拿起她的咖啡杯。感覺像是回到求學時期，成功地耍了老師們一樣。

「但是你愛我！」她咧嘴露出更大的笑容，眼淚順著臉龐滑下。「你愛我，勞夫。」

「是，」勞夫突然哽咽地說。「是的，我愛妳，蘿珊。記得這一點。」

坎蒂絲關上身後的大門，聽見廚房傳來海瑟的說話聲。聽起來像在講電話，她小心翼翼地穿過走廊，不希望打擾了海瑟的隱私。還差幾步就到廚房時，她略微驚訝地停下腳步。

海瑟走出廚房，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坎蒂絲，臉上毫無笑容。

但今天，這幾乎算是個測試。一個挑戰。試圖讓他再次談及未來。

「因為她的某個朋友也應徵了這份工作。那個女孩在別家雜誌有過兩年工作經歷，而我卻拿到了這個職務。艾莉西亞不太高興。」

她們三個之間唯一出現的尷尬時刻是談到海瑟的時候——不過，坎蒂絲心想，那是因為她們不了解。畢竟，她們如何能理解呢？瑪姬和蘿珊從來沒有體會她長久以來背負在身上的祕密罪惡感，當然無法理解那種罪惡感總算能稍稍減緩的感受。她們無法了解過去這幾個禮拜以來，坎蒂絲內心那份如釋重負的感覺，當她看到海瑟的生活總算步上常軌時的那份全心的喜悅。

過了不久，海瑟拿水壺的聲響驚醒了她，坎蒂絲恢復神智開始動作。出於某種莫名的罪惡感，她踮起腳尖走回長廊盡頭，再次打開大門，然後大聲地把門關上。

海瑟立刻抬起頭來。

「很不錯，」賈斯汀嚴肅地點頭。「說實話，非常享受。」他將手肘靠到桌上，謹慎地將十指指尖相互碰觸。「我把自己視為——」

「我剛剛在講電話，」她開口。「我想妳應該有聽到吧。」

「對了，」海瑟在坎蒂絲拿茶包時對她說，「我剛好要用郵票，所以從妳的梳妝檯拿了幾張。妳不會介意吧？我再還妳錢。」

更何況，她們兩個人都還沒機會好好認識海瑟。她們不明白海瑟是多麼溫暖、慷慨的人，她和海瑟之間的友情迅速成長。就算她一開始是把海瑟當成可憐的受害者，也或許她最初對海瑟伸出援手只是出於愧疚，但現在她們之間是真的親如手足。瑪姬和蘿珊一副認為她讓海瑟住進她家肯定會為她帶來不便，事實上卻恰好相反。現在她有室友了，坎蒂絲簡直無法想像再回到過去一個人的獨居生活。過去沒有海瑟時，她是如何打發那些夜晚的？獨自曝飲著可樂，而非和海瑟穿著睡衣在沙發上打鬧，邊笑邊ｍ•h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m•cｏm大聲地讀著星座運勢。海瑟在身邊真的很好，坎蒂絲充滿感情地想。她根本是幫坎蒂絲增添生活樂趣的。

「我當然回絕了！」蘿珊輕笑。「為什麼這麼問？你認為我應該答應嗎？」

「那麼，妳對他們說什麼？」勞夫合掌彷彿在祈禱。「妳如何回應？」

小兒科醫生十分肯定露西亞的進步。黃疸已經全部消失了，體重也漸漸攀升，一切都上了軌道。

「差不多，」蘿珊回答，拿起酒喝了一大口。「喔，除了你絕對猜不到的一件事。尼可．喬吉歐要給我一份工作。」

「不，蘿珊。我沒有在開玩笑。」

「不，」坎蒂絲突然果決地說。「拜託，這太傻了！我來幫忙做一些，這花不了我什麼時間。」

在所有訪客都離開後，房中的燈被轉暗，露西亞也被哄睡了，瑪姬清醒地躺在病床上，盯著挑高、刷白的天花板，試圖平撫內心遲升的恐慌。

「工作？」勞夫凝視著她。「在賽普勒斯？」

蘿珊坐在她的小餐桌邊，隔著桌上那盤俄式燉牛肉與勞夫對望。

只要得以在醫院多留一個晚上，就表示她可以延後離開這間充滿安全感、熟悉與友善溫暖的產科病房，不用回去面對那棟空曠又冰冷的房子。瑪姬努力回想著松木園，她的家，試圖喚起一絲絲對它的思念情感。但那棟房子唯一曾經引起她最大迴響的，是她以這棟房子的奢華龐大為傲。如今看來，這點卻毫無吸引力。誰需要那麼多冷風颼颼的開放空間啊？她現在已經習慣這個溫暖、舒適的小小隔間，每樣東西都咫尺可及。

「是的，而且勞夫也這麼認為，」坎特絲率直地補充。「他還送了她兩夸脫的香檳。」

「我的進度落後了，」海瑟啜了口咖啡，哭喪著臉。「艾莉西亞給了我一大堆工作，而我……我不知道，可能我的手腳就是比人家慢。或許所有人都比我聰明。」

蘿珊沉默地佇立良久。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上那顆橘子，將它拋到空中再用手接住。鮮豔而甜美，如陽光般溫暖而誘人，她心想著。突然間被另個世界陡然包圍，那個她幾乎已經遺忘的世界。

「我今天早上才聽到這個消息。他似乎是想多花點時間陪伴家人，」賈斯汀說。「看來，我們都要有新老闆了。他其中一個兒子應該會接管雜誌，下個禮拜就會來見見我們大家。」

「什麼毛病？」坎蒂絲說。「這個編輯流程有什麼問題？」

「什麼？」坎帶絲地悶。「她會說什麼？」

「為什麼？」他向前傾，表情古怪地看著她。「這不是個很好的工作機會嗎？」

「夜間採購，」賈斯汀說。「做一個深度採訪。」

「哈囉！」她故作爽朗地大聲叫。「有人在家嗎？」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妳，」勞夫突然說。「有件事會……會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站起身，走到窗邊，在一陣很長的停頓後，轉身開口。「我打算退休，蘿珊，」他說時沒有笑容。「然後搬到鄉下去。多花點時間陪伴家人。」

「我聽到妳傳送電子郵件的提示音！」凱莉說。「妳們兩個整個早上都在互傳電郵！」她興高采烈地笑著，拿起裝滿熱巧克力的塑膠杯。

「坎蒂絲？」她循著賈斯汀的聲音望去，看見他站在他那間辦公室門邊，姿態一如往常地優雅幹練。兩道眉毛因沉思而糾結——他八成在浴室鏡子前費心練習過這個表情，坎蒂絲在心底竊笑。在和賈斯汀同居時，得以近距離地看穿他那薄弱的虛榮心之後，她實在無法再認真看待他那些刻意展現的面部表情。說實話，她甚至無法將他視為稱職的編輯。他可以在會議中浮誇地大放厥詞，也可以隨他高興地發表冗長的言論，但身為一個總編輯，他永遠不及瑪姬一半的能力。他或許擁有極強的字彙能力，也或許他很有門路地認識布道爾俱樂部的總管，但他永遠無法真正理解人們的想法。

「你才不希望我去賽普勒斯。你不是真心的。告訴我你不是說真的。」她覺得自己失控了，彷彿下一分鐘她就要跪在地上。「你在開玩笑，」她壓抑著。「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