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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吻我，撫摸我的頭髮，輕聲說：

房裡只有細微的空調嗡鳴聲，沒有聲音從外面穿透進來。這份寧靜十分完整，彷彿這是一間四面設有軟墊的精神病房，除去了任何可能產生回聲或聲響的可能。我不曾在約翰尼斯的房裡體驗過這種寧靜，也沒在任何單位房間裡體驗過。

約翰尼斯搖頭說：

我心想，倘若他在另一個下午駕車到南岸，倘若他在秋天或冬天下午、當我和約克在海灘上時駕車到南岸，而不是我沒出現的那個下午前往海灘；倘若我們走向彼此，看見彼此，我應該會想：喔，快看，那是約翰尼斯．奧比。而他應該會想：喔，快看，那是朵莉．韋格和她的小狗。倘若我們停下腳步，聊起天來，倘若我邀他去我家喝杯咖啡或喝碗和圖書湯或吃些義大利麵，倘若一切就像那樣開始，倘若一切就從那時開始。

餐桌上放著兩個空咖啡杯，麵包籃裡放著一塊被遺忘的全麥麵包，還有兩個灑了麵包屑的盤子；一個盤子上放著吃了一半的三明治，裡頭夾著一片閃亮的起司，邊緣朝上。那是昨天吃剩的早餐。那半個三明治是我的；昨天我很餓，比平常早上更餓，也許是我肚子裡的孩子有自己的智慧，突然讓我覺得需要吃得比平常多。但當我一開始吃第三個三明治，就知道自己吃不完。

我在身後關上房門，拴上門閂，背對房門站立，看著約翰尼斯的起居室和他在小廚房周圍建造的牆壁。我站得很靠近房門，只要將手放在背後，就能碰到門板。你可和-圖-書能會認為我害怕房裡的什麼東西，認為我害怕走進這間公寓，或是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想來這裡，抑或是我是否真的該來這裡。然而事情並非如此，我並不害怕，也不會不確定，我只是慢了下來，也許是因為我覺得一進到這房間，一切就彷彿靜止下來。

我們從餐桌上起身，我準備回我公寓工作。我們和往常一樣擁抱，我說：

對於最終捐贈，他隻字未提。這是出於懦弱？還是貼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無論他是懦弱還是貼心，或兩者皆有，都是出於愛才這麼做。

我不知道自己在門後站了多久，最後我終於移動身體，只覺得全身僵硬，雙腿麻木腫脹，就像年輕還在念高中，利用閒暇去大賣場書店打工的時候，或是後來沒那麼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輕，去藝術課當人體模特兒賺生活費，必須靜止站立二十分鐘，才能休息五分鐘的時候。有時這樣一工作就是連續好幾個星期，這種時候，我都會感覺雙腳麻木腫脹，就跟現在一樣。我拖著麻木腫脹的雙腳穿過屋子，來到約翰尼斯的書桌前，在電腦旁發現一張裝在透明塑膠盒內的光碟。藍鯨，約翰尼斯用黑色簽字筆將這兩個字端端正正寫在光碟上。那是他的短篇故事集。我將光碟留在原地，碰都沒碰。原因之一是我已經讀過了，原因之二是不被需要個體的作品會被單位人員妥善保管，單位人員不像我們，他們和外界還保有聯繫。

他坐著久久凝視著我，神情十分嚴肅。最後我大笑問道：

「才不會，妳從沒這麼美過。」

「ｈeｔubooｋ.ｃｏm.ｃｏm妳為我的生命帶來意義，妳知道嗎？我的生命意義就是妳。」

他說：

過去幾年來我讀過一些新書，作者是「寫作動機異常強烈的文壇新秀」，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作者都是仍然或曾經住在單位裡的人。

他整個早上都比平常嚴肅許多，反而少了點調情，也不那麼愛玩和調皮。不過他才剛得知自己要當爸爸，所以當我們吃完早餐準備進行各自的活動時，他對我說這些嚴肅而充滿愛意的話，我們對彼此說這些嚴肅而充滿愛意的話，感覺並不奇怪。我完全沒想到他說的這番關於生命意義的話，其實是在跟我道別。

臥室裡的床並未整理。我來這裡過夜時，總是睡在裡面靠牆那側。這時我在床的外側、他的位置躺下，將被子拉到下巴。他的氣味依然留著，那氣味hetubook.com.com微微帶有刺|激感，有如肉豆蔻或小茴香的味道。他曾經睡過的枕頭上留有幾根白髮，那是他的頭髮。

「晚上見。」

電腦和印表機中間放著書桌上常見的東西，像是筆、橡皮擦、尺、迴紋針、不同顏色和尺寸的便條紙。嵌有化石的粉紅色石頭放在這些東西之間。我拿起石頭，在手裡掂掂重量，用手握住它。石頭冰涼圓潤，有種獨特的重量，並不特別沉重。

我躺到我那邊，將石頭握在手中，嗅聞它的氣味。

「怎麼回事？我看起來很怪嗎？」

「我愛妳，朵莉，我愛你們。」他將一隻手放在我肚子上。我回說我愛他，我從來沒這樣愛過一個人。這是真的。

「不了，謝謝，親愛的，我飽了。」

「你要吃這一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