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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奇蹟

作者:史蒂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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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兩個死去的女孩 第四章

第一部 兩個死去的女孩

第四章

她揚起一邊的眉毛,「哦,供水系統,」她說,「我看是你上次在巴頓魯治時交上了街角的壞女人吧。」我從沒去過巴頓魯治,也從沒勾搭過街頭女郎,這我們倆都知道的。
「真不錯,不過我們最好別用,」我說,「供水系統出了點問題,我可不想給你添麻煩。」
「你媽把鹽弄撒了,還一整天都待著不出門呢,」妻子說道,「塞德勒醫生……」
第二天早上,我在書桌上看到一張粉紅色的便箋紙,讓我盡快去典獄長辦公室一趟。我知道是怎麼回事,這裡有雖不成文卻很重要的遊戲規則,而我昨天有那麼一會兒沒有照規則辦事。於是,我盡量拖著不去。我想,這事就像我不願意為泌尿毛病去看醫生。我總覺得這種「非得把事情了了」的做法有些過分。
「別說了,長官,」我說著舉起手,「他會讓我服用磺胺類藥劑,到週末,我會在辦公室吐上一地的。讓它自然發展吧,不過,這期間,我想我們最好別上遊戲場玩了。」
「找些話題」其實是我們工作的核心。我當時還不清楚,但當我在德高望重這個又老又怪的歲數(我覺得對必須要承受衰老的人來說,所有很大的歲數都顯得有點古怪)開始回顧往事時,我才明白確實是這樣的,也明白了我當時為什麼會不清楚,因為這事太重大了,就像呼吸對於生命一樣關鍵。
「先生,」他平靜地說道,考菲頓時不出聲了。麥吉注視著那雙因為哭泣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它們還在流淚,彷彿有人在裡面放了個水龍頭。那雙眼睛哭泣著,不知怎麼的,似乎有些無動於衷——眼神遙遠而寧靜。我認為那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奇怪的眼神,而麥吉也頗有同感。「就像動物的眼睛,而那雙眼以前從沒見過人是什麼樣子的,」在審判之前,他就是這麼告訴一位名叫漢默史密斯的記者的。
看到這一切,人們很難再進行思考,即使他是像副治安官麥吉這樣決心要負責這件事的人。糟糕的思考會導致錯誤,甚至會引發更多的流血事件。麥吉深深吸了口氣,想靜下心來,不管怎麼說,他努力著。
兩個男人看著其他人圍起一個圈子,站成一個環形步槍陣,圍定那個搖晃著身體、哀號不已的黑男人。那黑人似乎依然沉浸在自我之中,毫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存在。麥吉走上前去,兩隻腳緊張地一前一後移動著,然後坐了下來。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在十月的那個炎熱的下午,在馬上要關閉的監獄圖書館裡,在那兩隻畫著果樹女神的橙色柳條箱裡,在那堆舊報紙裡,我不會一下子把所有的信息都找全的。不過我讀到這些,足以讓我當夜難以入眠了。我妻子凌晨兩點起床,發現我坐在廚房裡,喝著奶油牛奶,抽著自己捲的菸捲,問我出了什麼事。我撒了個謊,自我們結婚以來相當長的時間裡,我極少撒謊。我對她說,我和波西.懷特莫又發生了口角。當然,我是和懷特莫吵過,但那不是我坐那麼晚的原因。平常我一離開辦公室就把和波西的不愉快全忘了。
她吻了吻我左眉毛上的額頭,這總是讓我感到微微戳疼——珍妮絲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很清楚。「可憐的寶貝,好像還不止可惡的波西.懷特莫那點事,快上床睡吧。」
似乎誰都不清楚自己在那裡站了多久,大家看著那個嚎叫的男人,而他的視線則越過了廣闊寧靜的大河,遙望著對岸的火車,火車沿著鐵軌轟隆隆地向橫跨河兩岸的高架橋跑去。他們彷彿看了有一個鐘頭,甚至像是看了一生,但火車沒有再往前開,它好像就停在一處轟鳴,如同小孩子在發脾氣,太陽也不再藏身於雲朵,這景象從此定格在他們的眼裡。它就在眼前,真真切切,就像狗咬的傷口那樣。那個黑人來回搖擺著,柯拉和凱絲就像巨人臂彎裡的布娃娃一般也隨之搖擺。那人裸|露而龐大的手臂肌肉上血跡斑斑,胳膊一會兒彎曲,一會兒放鬆,再彎曲、放鬆、彎曲、放鬆。
「伙計,你犯了謀殺罪,被逮捕了,」麥吉說,接著,他就朝著約翰.考菲的臉啐了口唾沫。
「只是普通的尿路感染,」我說,「我媽曾說,男孩子撒尿時被北風吹到,就會得這種病。」
一個男人坐在河岸上,穿著褪色的、帶著血汙的套頭衫,這是他們見過的塊頭最大的男人,他就是約翰.考菲。他那巨大的、腳趾張開的腳踝露著,頭上戴著一塊褪色的紅頭巾,這是農村婦女紮著方巾去教堂的打扮。蚊群像烏雲似地繞著他。蜷縮在他每一條胳膊裡的,就是赤身裸體的女孩屍體。她們往日捲曲亮澤得像馬利筋草的絨毛一般的金髮,此時糾結在腦袋上,滿是血痕。那個男人抱著她們,坐在那裡,對著天空大聲叫罵著,就像一頭瘋牛,他棕黑色的臉頰上淌著淚水。他猛力抽泣著,胸脯起伏,把套頭衫的繫帶繃得緊緊的,猛然抽上來的一大口氣,隨之在嚎叫中洩了出去。因此,你經常在報紙上讀到的「該殺人犯顯得毫無悔恨之意」,對這個人並不合適。約翰.考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撕心裂肺——可他還活著,女孩們就不能了。那兩個女孩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被人撕心裂肺了。
「噢,忘了那個爛蘋果,到床上去睡吧,」她說,「我有能讓你入睡的東西,你全都拿去好了。」
我把菸抽到頭,走進臥室,終於睡著了。我夢見了那兩個女孩,她們羞澀地笑著,滿頭金髮。
不管怎麼樣,我沒有趕緊去典獄長莫斯的辦公室,而是脫下了羊毛制服,把衣服掛在椅背上,打開角落裡的電風扇(又是一樣發熱的東西)。
考菲慢慢地點了點頭,他依然彎著胳膊,摟著那兩個沉默的娃娃,她們的下巴抵在胸口,臉龐不大看得清楚。上帝見了都會同情感傷的。
「你叫什麼名字?」麥吉問。
麥吉點點頭,然後用拇指點著考菲套頭衫胸口的口袋,那裡鼓鼓的。
臨時工能否「找些話題」倒不重要,但是我、哈利、布特,還有迪恩會不會找卻很關鍵——而這也是波西.懷特莫之所以成為災難的原因之一。犯人恨他,看守恨他——大概所有人都恨他,除了和他有政治關係的人,除了他本人,也許(也只是也許罷了)還有他母親。他就像撒到結婚蛋糕裡的和-圖-書一劑砒霜,我想,我當時就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惹禍,他本人就是即將臨頭的事故。對我們其他人來說,我們會自嘲,說自己的職責不是看守犯人,而是當心理醫生。我們有些人到今天還會這麼自嘲,不過我們當時就明白如何「找些話題」——若沒有這些談話,要上電伙計的人遲早會瘋了的。
波波猛地拽住拴在狗脖子上的皮帶,把牠們拉攏起來,接著把柯拉.戴特瑞克被撕破的睡衣放在牠們鼻子下面,這是為了提醒牠們這一天要做的事。在這種日子裡,氣溫到中午就會升到華氏九十五度左右,一群群的小蚊蟲早已在大夥腦袋周圍紛飛。浣熊獵犬又用力聞了聞,決定投同意票,於是所有的狗都高聲吠著,沿著下游出發了。
接著,我坐下來,看布魯特斯留下的夜班記錄。沒什麼值得警惕的事情,戴拉克洛睡下後哭了一會兒(他常常這樣,更多是為自己哭,而不是為被他活活燒死的人,這我很肯定),接著他從雪茄盒裡拿出了叮噹先生,就是那隻老鼠,牠就睡在盒子裡的。這讓德爾安靜了下來,餘下的夜晚他睡得像個嬰兒。叮噹先生很可能待在戴拉克洛的肚子上,尾巴捲起來蓋著爪子,眼睛一眨不眨的。好像上帝認為戴拉克洛需要一個守護天使,卻又憑祂的智慧認定,只有老鼠才能守護這位來自路易斯安那州的耗子似的殺人犯朋友。當然,布特的記錄中並沒全部都寫。不過,我自己值過很多夜班,足以從字裡行間裡看出額外的內容。這裡還有關於考菲的簡短記錄:「他躺在那裡沒睡著,大多時候很安靜,間或有哭泣。我試著找些話題,但聽考菲咕噥著回答了一些之後,我就放棄了。保羅和哈利可能運氣會好一些。」
「噢,那麼,只是一點午餐,是吧?」麥吉問道,考菲點點頭,邊用流淚的眼睛回答「是的」,一邊淌著清亮的鼻涕。「像你這樣的人會在哪裡吃午餐呢,約翰.考菲?」麥吉強迫自己保持平靜,儘管他那時能聞到女孩子的味道,還能看到蒼蠅在那些還沒乾的部位上起起落落。據他後來說,最可怕的是她們的頭髮——關於這些,報紙上沒有報導,因為太毛骨悚然了。我是從寫報導的記者漢默史密斯先生那裡聽來的。我後來去找了他,因為後來約翰.考菲成了我的夢魘。麥吉告訴這位漢默史密斯先生,她們的金髮已經不再是金色的了,而變成了紅褐色。血從她們的臉頰淌下來,掉在頭髮上,就像是在進行拙劣的染髮。即使你不是醫生,也能看出,她們脆弱的腦袋已經被那巨大的胳膊撞在一起,破碎了。也許她們曾經哭過,也許他曾經想讓她們停下來不哭的,如果這兩個女孩幸運的話,這事發生在她們被強|奸之前。
十分鐘過後,這群人停住了,意識到他們聽到的不止是狗吠,還有不同於犬吠的嚎叫聲,這種聲音狗即使在臨死前都是發不出來的。這聲音,這些人從來沒有聽過有任何東西發出過,但是他們每個人馬上就明白,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們就是這麼說的,我也相信他們。我覺得我也能分辨出來。我覺得,我聽到過有人hetubook.com.com這麼尖叫,那是在他們走向電椅的時候。這麼叫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一聲不吭,要麼安靜地走著,要麼講笑話,好像這是一次班級野餐,不過有少數人會這麼叫的。一般來說,都是那些真相信有地獄的人,並且知道地獄正在綠里的盡頭等待他們。
我照辦了,不過在上床前,我走到後面的走廊,去方便一下(在方便之前,我用浸濕的手指測了測風向,這是我們還小的時候父母教的,那時很少會忽視父母的話,不管這話有多愚蠢)。在戶外撒尿是鄉村生活的一大樂趣,這是詩人們從來想不到的,不過那天晚上可沒多少樂趣,尿液流出來時像燒著的煤油一樣滾燙。不過我覺得那天下午更糟些,而且兩三天前的情況還要壞。我心懷希望,覺得也許已經開始好轉了。沒有哪個希望比它更無憑無據了。沒有人告訴過我,有時候病菌鑽到那裡面,那裡又溫暖又潮濕,病菌會安歇一兩天,接著會更加來勢洶洶。要是能明白這一點,我可能會很驚訝的。十五或二十年後,我更驚訝地得知,原來可以吃藥片,迅速消除感染——這些藥片可能會讓你覺得胃裡有點噁心,或是發生腹瀉,但它們幾乎不可能像塞德勒醫生的磺胺那樣讓你嘔吐。在一九三二年,你束手無措,只能等待,並努力忘掉那種有人把煤油潑到你體內,並往上頭扔火柴的感覺。
「發生了什麼事情,約翰.考菲?」麥吉用低沉急切的聲音問道,「告訴我。」
麥吉一反手把午飯交給另外一個人,眼睛始終沒有離開考菲。他這樣坐著,離考菲很近,沒法讓自己的注意力有瞬息的偏離。那頓午餐又重新被包了回去,繫得好好的,最後落到波波.馬錢特的手裡,他把它放進背包裡,那裡是他放狗糧的地方(還有一些魚餌,這我不會懷疑的)。這個細節在審判時沒人說起(世上的公正是不斷變化的,但不會像火腿番茄一樣被轉移得如此迅速),不過它的照片被人出示過。
於是考菲對麥吉和其他人講了與對我說過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話,這也是在審判考菲的法庭上,原告說給陪審團聽的最後一番話。「我制止不了,」約翰.考菲說道,他胳膊摟著那兩個被殺害、強|暴了的裸體女孩。淚水再次從考菲的臉頰傾瀉而下,「我想克制的,可來不及了。」
「先生,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麥吉問。
「唉,我記不清楚了,我可沒狗的好記性,」考菲哽咽著說,「不過是一點點午飯,真是這樣的,三明治,我想還有點甜泡菜。」
四個男人一起吼著,才把歇斯底里的克勞斯從約翰.考菲身邊拉開,我不知道他最終狠狠地揍了考菲幾次。不管怎麼樣,考菲好像沒什麼感覺。他只是繼續望著對岸,哀慟不已。當戴特瑞克被最終拖開時,他放棄了所有掙扎,彷彿黑巨人的身體裡流著某種奇怪的電流(你們得諒解,我一直傾向於用和電有關的隱喻),當戴特瑞克和那電源的接觸最終斷開後,他就像猛地從電流上彈回來一般,渾身軟綿綿的。他兩腿叉得很開,跪在河岸邊,雙手捧著臉,哭泣著。哈維走過來陪著他,他們相互擁https://www.hetubook.com.com抱,腦門對著腦門。
「不是的,」考菲用渾厚的聲音回答道,而那對奇怪的眼睛則湧出了淚水,表面是極度的痛苦,眼神底下卻有種怪異的寧靜,彷彿真實的約翰.考菲正在別處,看著別的景象,而在那裡,被謀殺的女孩不會讓人們如此興師動眾,也不會讓副治安官麥吉親自出動。「那只是我的一點午餐。」
「我就想親眼看看,沒啥關係吧,」麥吉說,「你別動,約翰.考菲,別這樣,伙計,有好多槍對著你,你要是動一下手指,就讓你腰部以上的身子全都消失。」
其他人重新把子彈裝上膛,把槍栓咔嗒合攏。那嚎叫聲讓大夥打起寒顫,使他們腋下出汗,汗水從背後像冰水似地淌了下來。當人們如此打寒顫時,他們就需要有人指引著前進,於是副治安官麥吉擔起了這個責任。他走到前頭,輕快地走到(不過,我敢打賭,他當時可沒覺得很輕快)從樹林右邊探出在外的榿木叢旁,其他人緊張地跟在五步之後。他停了一次腳步,那是在向人群中塊頭最大的山姆.霍利斯打手勢,讓他看緊克勞斯.戴特瑞克。
正是在這裡,波波.馬錢特的幾條狗之間出現了牠們那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分歧。當時一共有六條狗,兩條是警犬,兩條是藍斑獵犬,還有一對像小獵犬似的雜交狗(州邊境上的南方人管牠們叫浣熊獵犬)。這兩條浣熊獵犬要朝西北方向,沿著特拉平格河的上游走,餘下的卻要朝相反的西南方向去。牠們陷入了一片混亂,儘管報紙沒有報導這個部分,我也能想見波波對這些狗一頓痛罵,一邊用手(這肯定也是他身上最有教養的部分)讓牠們再次秩序井然。我認識一些養獵犬的人,據我的經驗,作為一類人,他們有著顯著的典型特性。
考菲望著對岸,沒有動,麥吉慢慢地把手伸進他胸部的口袋裡,拽出了一個用報紙包著的東西,上面還繫著一圈細繩。雖然麥吉很肯定這就是考菲說的東西,是一點午飯,他還是拉斷繩子,打開紙包。是一個火腿番茄三明治,一塊折疊的果醬,還有點泡菜,單獨包裹在一頁報紙的諧趣版裡,上面的謎語什麼的,約翰.考菲自己可絕對想不出答案。沒有香腸,準是鮑澤吃掉了約翰.考菲午飯裡的香腸。
陪審團離開了四十五分鐘,時間正好夠他們吃點簡便的午餐。我懷疑他們是否還會有胃口。
「約翰.考菲,」他的聲音渾厚,帶著哽咽,「考菲聽起來像飲料,只是拼法不一樣。」
我在布特的記錄下面寫了幾句,讓他和約翰.考菲談話,至少要試著這麼做,接著,我跳過去看柯蒂斯.安德森(典獄長的首席助理)留下的話。上面說,他(即安德森)正在等待著很快會到來的關於愛德華.戴拉克洛的DOE指示(這裡安德森拼錯了,那人的名字實際上是埃艾德華.戴拉克洛)。DOE指的是處決日。照柯蒂斯的留言,據確實和_圖_書可靠的消息,他聽說這個小個子法國佬要在萬聖節前不久上刑場,他覺得很可能是十月二十七日,而柯蒂斯.安德森的猜測也是很有根據的。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可能要迎來一個新房客,他叫威廉.華頓。「他就是那種你會稱作『問題兒童』的人,」這段話柯蒂斯是用他那向右傾斜的字體寫的,不知怎麼的,他的筆跡總是有些拘謹,「他很狂野,也為此感到驕傲,大概是去年,他在整個州裡流竄,終於癲狂至極,在一次攔路搶劫中,殺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孕婦,又在道口殺了第四個人,是州巡警。他只放過了一個修女和一個盲人。」讀到這裡,我笑了笑。「華頓今年十九歲,右前臂上有『野小子比利』的刺青。我相信,你肯定會扇他一兩記耳光的,不過得小心點,這個人壓根兒不在乎。」他加了雙劃線,然後這樣結尾:「他也可能是常在附近出沒的人。他正在上訴,事實上他還未成年。」
波波再次猛地拉了拉拴狗頸的皮帶,這些狗都很值錢,他不想讓牠們喪身在那個心理變態的、正在那裡嚎叫著、喋喋不休、嘰哩呱啦的人手裡。
是克勞斯.戴特瑞克打破了僵局,他厲聲高叫著,猛撲向那個強|奸並殺害了女兒的魔鬼。山姆.霍利斯意識到自己的任務,竭力想制止他,可就是做不到。那人比克勞斯高六英寸,起碼要重七十磅,但克勞斯好像差點就把那人抱著他女兒的胳膊甩開了。克勞斯躍過中間相隔的空地,飛腿向考菲的腦袋掃去。克勞斯靴子上濺到的牛奶已結成硬塊,在炎熱的氣溫下早已發餿,他一腳踢中考菲的左太陽穴,但考菲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只是坐在那裡,哀號著,搖擺著,遙望著河對岸。在我想像中,他差不多成了在松樹林裡五旬節布道上的一個畫面:基督教的虔誠信徒面朝歌珊地而坐——要不是那兩具屍體在,就真是了。
麥吉覺得它有可能是一把槍,像考菲這樣塊頭的男人,如果想逃走的話,倒不需要用槍來製造點大麻煩。「那裡是什麼東西,約翰.考菲?會不會是個加熱器?是手槍?」
一個瘋狂的孩子,正在上訴,就要來這裡了。哦,聽上去還真不錯。
在榿木叢的另一側,是更開闊的地面,它從右邊伸向樹林。左側是一個長長的、平緩的河岸邊的山坡。大家都停在原地,驚得呆若木雞。我想,為了避免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們多少錢財都願意付出,而一旦看見過,誰也無法忘懷。這是一場噩夢,它就發生在熱辣辣的,幾乎冒煙的烈日下,在這些衣飾整齊的健康生命旁邊,在這些吃著教堂聖餐、行走在鄉間小路,幹著毫不汗顏的工作,在床上親熱接吻的人面前。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骷髏,真的,每個人都有。那一天,那群人就見到它了。這些人,他們見到了有時候在笑容後面齜牙咧嘴的那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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