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考菲的雙手
第六章
「我覺得也是,可這讓人難受,保羅,我想你沒法想像這讓人有多難受。」
她回家後大概第三天,我妻子和我去探望。我事先打了電話,海爾同意了,說這樣做很不錯,瑪琳達會很高興見到我們,那一天會過得開心的。
「瑪琳達,」我妻子親切地喊著她。我想她也和我一樣震驚吧,也許更甚,不過她很會掩藏,有些女人就有這個本事。她朝瑪琳達走過去,在典獄長妻子坐著的搖椅邊單膝跪地,拉起她一隻手。正當珍妮絲這麼做的時候,我恰好看見了壁爐旁那塊藍色的爐前地毯,頓時想到,這完全可能是破舊地氈上的一塊,因為這個房間簡直就是另一條綠里。
「太可怕了,」妻子突然呆呆地說,「而且也沒人能幫她。」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保羅,」他低聲說,「每天上午會有個姑娘來幫我照顧她,可醫生說她會大小便失禁的,這樣……這樣的話…和_圖_書…」他停住了,喉嚨哽咽著,想盡力不在我面前又哭出來。
「希望如此。」
我告訴她,我確實好了。
海爾進來了,給我來了個半路打岔,如果我說我很樂意被他半路打岔,你可不要不相信。我們走進廚房,他給我倒了半小杯白色威士忌,這是從鄉下人酒窖裡新鮮出窖的烈酒。我們碰碰杯,喝了下去。那烈酒像煤焦油似地滑下去,可到了胃裡,那感覺就像到了天堂。當莫斯向我傾著有金屬蓋的玻璃瓶,默默地示意我要不要再來點時,我搖搖頭,擺手謝絕了。不管怎麼說,野小子比利.華頓這會兒正在發飆呢,醉醺醺地走近他可不安全,哪怕我們之間隔著鐵欄。
談了一會兒工作後,我結束了拜訪。回家路上,妻子坐在我身旁,大部分時間都沒有說話。她眼睛濕潤,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時,考菲的話又出現在我腦海裡,就像叮噹先生在戴拉克洛牢房裡不停轉
和*圖*書著圈跑動似的:我治好了你,不是嗎?
「不過我還是握不了東西,出毛病了……我的手。」她抬起一隻手,看著它,好像以前從沒看過似的,然後把手放回膝蓋。「出毛病了……我全身都出了毛病。」她開始無聲地哭了起來,這讓我想起約翰.考菲,腦子裡又有了那種反覆的聲音,那是他在對我說:我治好了你,不是嗎?我治好了你,不是嗎?這聲音就像旋律似的擺脫不了。
當我們開車進入自家的庭院時,她終於第二次開口了,這次倒沒提起老朋友瑪琳達,而是說起了我的尿路感染。她想知道我是不是真好了。
那一週,典獄長的妻子瑪琳達.莫斯從印地安諾拉回到家中。醫生對她盡了全力,給她頭部腫瘤拍了當時還是有趣新發明的X光片,並確證了一直不斷困擾她的雙手無力、麻痺、疼痛的原因。此外,他們也沒轍了。他們交給她丈夫一堆含有嗎啡的藥片,讓瑪琳達回家等和圖書死。海爾.莫斯已積下了一些假日,但不多。在那些日子裡是開不出很多假條的,不過他對妻子已經盡心盡力了。
「好些了,」瑪琳達用沙啞刺耳的聲音答道,「雖然沒好到可以去跳穀倉舞,不過至少今天沒覺得疼。他們給了我一些治頭疼的藥片,有時候還真管用。」
我很願意,而且恰好時間也夠了。於是,我拉起她的手,帶她走進後面的臥室,把她的衣服脫了,而她則撫摸著我那脹大的、抽動著的部位,那裡已經不再痛了。接著,我進入了她溫柔芬芳的身體。我以她喜歡的方式(也是我們倆都喜歡的)慢慢滑入時,又想到了約翰.考菲,聽到他說他治好了我,他治好了我,不是嗎?就像一段歌曲似地盤旋不去,直到變得異常清晰和確定為止。
我們在客廳裡見到了瑪琳達,她坐在斜射進屋的陽光中,十月的太陽熱得有些不合時宜。我最初的震驚是,她像是掉了九十磅重量。當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不會是真的,如果真掉那麼多的話,她就根本不可能還在這裡,這不過是我大腦對視覺感受作出的第一反應罷了。她的臉龐瘦削,顴骨幾乎要突出來,皮膚白得像紙,眼睛下面盡是黑眼圈。這是我第一次見她坐在搖椅裡,沒有滿膝蓋的縫紉物品,沒有毛毯碎料或舊布頭等著編織成小毯。她只是坐在那裡,像坐在火車站裡等車的旅客。
「感覺怎麼樣,親愛的?」我妻子問。
「誰都不願意,親愛的,」她回答著,拍拍我的手,「我們得忍受,她也得忍。」
「我討厭打這樣的電話,」我邊開車前往莫斯夫婦婚後常住的小屋,邊這樣對珍妮絲說道。
「這很不錯,是吧?」
「太感謝你了,親愛的,」瑪琳達說著,她的聲音蒼老而沙啞。
「盡力而為吧,」我說著把手伸過桌子,緊緊握了握他那顫抖而老人斑點點的手。「過一天是一天,其他的就由上帝決定了。你已經盡力了,不是嗎?www.hetubook.com.com」
「我給你帶了點茶葉過來,」詹恩說,「這個品種我自己也喝的,很有助於睡眠,我放在廚房裡了。」
「那就好,」她說著,吻了吻我的眉梢,就是老讓我打顫的地方。「也許我們應該……,你知道的,我們該做點什麼。我是說,如果你有時間,而且也願意的話。」
「好了,告訴我新發生的事情,你們是怎麼處理威廉.華頓的?怎麼應付波西.懷特莫的?」
後來,我在開車去監獄的路上想到,我們很快就得為戴拉克洛的處決進行演習了。這個念頭讓我又想起,波西這一回也要上陣,便覺得一陣恐懼和顫抖。我暗想,就走著看吧,反正只是一次處決,然後,我們很可能就永遠擺脫波西.懷特莫了……但我還是渾身發抖,好像之前的尿路感染根本沒好,只不過換了個位置,從灼熱的腹股溝轉到了冰人骨髓的脊梁。
我點頭同意,一邊思考著,我治好了你,不是嗎?這可真讓人瘋狂,於是我竭力地想擺脫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