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水上龍捲風
奧默也開始了尋找，他們沿圓周在木筏被打斷的地方來回尋找著，到他們可能去的海域上都找了，但一根木頭也未找到。
「你最好還是省點力氣，」奧默說，「你根本分析不出水龍捲的方向，或許你會划入風口裡，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在這裡，希望事情不會太糟。」
水龍捲消失了，卻留下三個失去信心的男子漢。哈爾和奧默又找尋了一番，可仍未找到失落的木頭。
似乎炸彈在雲中爆炸，接著，下起了暴雨。風更大了，雲彩帶著暴雨迅速向海平面掠去。
當旋轉的水山接近他們時，風轉了向。現在，「希望號」到了水龍捲的中心地帶。
空氣令人窒息的平靜，沒有一絲風，但雲端傳來一陣喧囂，伴隨著猛沖的聲音，就像你涉水走向瀑布一樣。
五顏六色的海豚在船邊嬉戲，它們的身體通常是藍綠色，鰭是金黃色，但它們能像變色龍一樣改變自身的顏色。有時，它們像拋光的銅一樣閃亮。
天空沒有雲彩，只能看到東邊有一個黑色柱狀物。
一次，當被浪吞沒的小船再度浮出時，哈爾看到旋轉的水山正向他們壓來，它像運動中的火山，從山頂上升起的黑柱則像煙霧，整個黑柱向他們傾倒過來，柱頂通過木筏時，哈爾覺得它像一棵大樹，比加利福尼亞最高大的紅杉樹還高十倍。
「很可能更厲害，」奧默答道，「當然，它不會持續那麼久，龍捲風可以橫跨六百英哩，但水龍捲不會超過三千英呎，它力量很大，但不會影響很遠的地方。我什麼時候都更情願是龍捲風的到來。」
竹管裡裝的食物和水沒有了，沒有帆，沒有槳，沒有棲身處，甚至沒有用棕櫚樹葉做的襯衫和面罩遮太陽，沒有一隻木筏能同時支撐他們三個人，除了刀子外，沒有任何武器可以抵禦危險。
哈爾知道，陸地龍捲風也是如此，它可以刮跑一間房子，而距它十英呎的另一房間卻絲毫不受干擾；他曾聽說龍捲風掀起了前院屋頂，而後院黃油攪拌機上的蓋子卻紋絲未動。
「的確，」奧默答道，「恐怕你很快就會看到海上龍捲風的威力了。」他抬頭看著天空中東北角方向。
「很高興你沒事兒，哈爾，」奧默喊道，「你看到羅傑了嗎？」
上升氣流已經包圍了他們。用椰樹布做的襯衫被捲入雲端。
他躲在混亂世界的下面，只要他沿直線游動，沿哪個方向都無所謂，因為任何一個方向都能使他游到旋轉的邊緣。
「陸地上的龍捲風可以把房子吹跑。」m•heｔuboｏｋ•ｃom•ｃom哈爾說。
他抬起頭，笑了笑。
雖然，空氣從他們的面前飛馳而過，他們仍覺呼吸困難。你不敢迎著風——它會像充氣球一樣順著你的鼻子和喉嚨進入體內。如果你轉過頭，你就將置於真空之中，無法呼吸。你必須將臉埋在圓木中間，或者用手捂著嘴和鼻子，以減緩空氣的流動，吸一口氣。
「水上龍捲風，」奧默說，「太平洋這片水域的水龍捲比世界其它地方都頻繁。」
旋轉加速了。大量的海水形成瘋狂的漩渦被呼嘯著的風向前推起。
哈爾把嘴對著羅傑的耳朵。「潛入海中。」他喊道。
現在，木筏落入旋轉中心。湧起的浪將大量的水潑灑在木筏及它上面的乘客身上，「希望號」不斷被水吞沒，然後，它又從令人窒息的泡沫中浮出水面，孩子們緊抱木筏，好像騎在發狂的野馬背上一樣。
鯨魚繞著木筏轉了兩圈，然後，潛入海中，尾巴上捲著大量的水，伸向空中二十英呎高的地方，水像暴雨般落到船上三個人的身上。
風從東北部吹來，他們緩緩地向南駛去，這樣繼續下去，將能到達旁內浦；如果錯過旁內浦，至少能通過馬歇爾群島到庫塞、旁內浦、特克和椰浦的海道上，那樣，他們就能遇到大船，從而得救。
他溜入水中，羅傑爬上木筏，待在剛才奧默占據的位置。
黑柱傾斜得更厲害了，整個水柱向西南方向運動，旋轉喧囂的海浪和水柱溜走了，風停止了呼嘯。
接著，連接海天的黑柱從中間斷開。下面一部分塌入海中，掀起巨浪，上面的一部分捲入雲端。
或許，奧默的話沒有太大作用，但起碼比什麼都不說好些。哈爾內心深處對這位玻里尼西亞朋友充滿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只要航行中有這種勇氣和耐心，「希望號」就永遠不會迷失。
難怪，哈爾想，玻里尼西亞人稱之為天獸，並對此有很多迷信傳說。人們可能猜想到的綠色光是黑暗中閃爍著的眼睛。
鯨尾落入水中，猛地一轉，掀起一層浪，又打在整個木筏上，三個人都濕透了。
如果信仰能使山移動，那麼信仰也該能使小山停止移動。
他看到一百英呎外的海面上露出一個棕色腦袋。
最可能發生的事是木筏將被折斷，猛烈搖晃的木頭將把他們拍死。
哈爾很想採取什麼行動，「我們能離開這兒嗎？我們只能坐以待斃嗎？」
「只要它用尾巴拍一下，」羅傑焦慮地說，「我們就得落入水中。」
那怪https://m.hetubook.com.com物的尾巴每一刻都在變長，現在它看上去像章魚的觸手，又長又黑，在海面上舞動著。
如果水山不向他們襲來，離心力就會將小船甩向一邊，哈爾希望如此。
當身體裡缺少氧氣時，他又升到海面上呼吸。他發現仍在漩渦的中心，便潛入海中繼續游；當他再次露出海面時，他發現自己已在龍捲風干擾不到的海面了，周圍只有細碎的浪花。
放在圓木間存放淡水的竹子筒，不時被濺上來的海水降溫。哈爾有點兒著急，因為他們的食品消耗得很快，他希望能捉些魚來充饑。
但水柱像多變的巨人一樣喜歡捉弄人，傾斜的水柱改變了方向，先是向一個方向，隨後又轉了一個方向，旋轉著，扭動著，好似掛在天柱上的一條大蟒。
他們沿圓周向兩個不同方向游，哈爾猜想著，弟弟是否能挺得住，這孩子會不會被嚇傻了，不知道怎麼游泳了？他會不會頭露出水面時被落下的木頭擊中了？
圈內的海浪不斷上湧，又碰到一起撞碎，好像決意要將其它浪的「腦漿」打出來。
「它們危險嗎？」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樣，」他說，「我可沒什麼好情緒。」
正當你想辦法呼吸時，卻又被成噸的水淹沒了，有時，你好像覺得永遠也出不了水面了。
海裡的平靜令人舒服。經歷了恐怖的大海的喧囂後，他現在幾乎能邊游泳邊休息了。在距海面三英噚深的地方，他們能感到某種洋流，但他知道這種洋流是離心的，可以把他從水龍捲中心帶出去。水龍捲不像其它漩渦，會把他帶出漩渦，而不是捲入到裡面。
「很好。因此，我們能把它們交給教授。」
哈爾把手伸進口袋，「還在。」
哈爾像看商店的櫥窗一樣看著，他看到龜奶奶翹起尾巴，直游向海底的安全地帶。
直到這時，哈爾才又想起那條鯊魚，他不知道鯊魚是否也被這場面嚇壞了。現在，風暴過去了，鯊魚會不會對他和他的同伴們產生興趣呢？
奧默由於剛才過分使用那條受傷的腿，現在被疼痛折磨得臉都變形了。
「它不會比我們經歷的龍捲風更厲害吧！」羅傑說。
接著，帆被刮跑了，飄在旋轉的風中。它像個奇怪的東西，先是被拋上一百多英呎的高空，然後，又被甩出落入海中。
但是木筏周圍仍然風平浪靜。
羅傑把頭露在水面，不時警惕地環顧四周，隨時準備對付鯊魚的襲擊。
水從圓木的縫隙裡透上來，使他們的腳下一直是潮濕的，他們hｔtps://m•hｅｔuboｏｋ.ｃｏm.ｃom感到很涼爽和愉快。當太陽升起時，他們就得躺進鯊魚皮做成的艙裡去乘涼。
但天上的風神決定著水山移動的方向。它們惡作劇般壓在了木筏上。
其他兩人也隨著他看。
他把槳伸進水中。
有一隻跳到了船上，而它死了之後，身體上失去了漂亮的顏色，變成略帶黑色的銀灰色。
「通知排水工！」羅傑站在齊膝深的水中大喊。
平靜的陽光下自由飛翔的海鷗突然被旋風抓住，拋向上空，不斷旋轉，它的翅膀無用地拍打著，直到被天空的雲彩吞沒。
如果在海面上，水龍捲將像蝴蝶吮花汁似的將他們吸向空中。哈爾用盡全身力氣划水，後來，上升氣流的推力不那麼強了，他能自如地游了。
他們疲倦地游回由兩根木頭組成的木筏旁。他們爬上木筏，躺在上面，但三個人太重了，木筏開始下沉。
「我敢打賭，風速有每小時二百英哩。」哈爾說道。但風的呼叫聲和水聲太大，誰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他決定，如果木筏壞了，他就要學海龜了。人可能比不上聰明的老海龜。
是什麼力量導致一切東西都上升呢？即使在生與死的緊張關頭，哈爾的腦子仍然詢問著，並設法找到答案。
「希望如此，」但奧默的聲音不那麼肯定。
上升的氣流在天空形成低氣壓區，它旋轉著，和龍捲風旋轉的原因一樣，也和普通的風旋轉的原因相同，這個原因就是地球的自轉。這一旋轉的離心力使中心成為真空，海水被吸了上來。陸地上龍捲風繞著房子旋轉，真空使牆裂開，因為屋內空氣的壓力比屋外大得多。同樣，龍捲風來時，瓶塞會自動從瓶口彈出。他突然想到，如果龍捲風向他們襲來，竹管口的塞子也會跳出，他們將沒有淡水喝。
鯨魚游到木筏下面，又從另一側鑽出來，它離木筏太近了，又掀起一個浪花，壓在木筏上，鯨的側面撞在右舷上，頃刻間，「希望號」似乎要變成燒火用的碎柴禾。
白天，太陽是他們的指南針；夜晚，星星為他們指路。他們大致將二十四小時分割成十二份，輪番工作，每個人每次在舵旁不超過兩小時。雖然他們沒有精密計時表，但他們能根據太陽或星星的位置計算時間。
旋轉的海水現在成了巨大的旋流，但中心不是一個洞，而是一座小山，海水向上湧，越爬越高，好像是從上面長出的。現在它升得比木筏桅杆還高，形成圓錐形。
再過一會兒，那些飛舞在空中的木頭就會向他們砸來。哈爾ｈｅｔubｏｏｋ.com•cｏm知道，奧默懂得該怎麼做。但奧默仍抱著一根木頭，關切地看著羅傑，當他看到兩個人都潛入水中後，他便丟開了圓木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
「我休息好了，」他說，「我們倆換個位置吧。」
最奇怪的是圓錐形變小的過程，不是水落入海中，而是變成霧氣，升向天空。
他們眼前形成一朵雲，它好像在距地面三千英呎高的天空上，迅速變黑，凶猛地擺動著，像一個怪物，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太陽落山了，空氣中充滿了水汽。奧默叫喊著，可誰也聽不到他在喊什麼。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如果不是一定要用雙手抱著木頭，羅傑會用手掌捂住耳朵的。
現在觸手下的海面波動了，光滑的海平面形成了尖錐狀，水柱不斷噴射，像瘋狂舞蹈著的妖精。
他們很難潛入海中，上升的水流推著他們旋轉上升，把他們推向海面。
「喂，奧默，你在哪兒？」他叫道，「怎麼樣？」
他滑到圓木的一端，開始游泳，把木筏推到他面前，朝南邊游去。慢慢地，木筏破浪前行。
比起小船來，木筏有一個優點，水順著圓木徑直流回到海裡。
頃刻間，北邊較遠的地方也出現了一個黑色柱子。
周圍的空氣回到了龍捲風來到前的平靜，浪也越來越小。
突然，絕望的「希望號」面前出現一道綠色海水組成的「堅固」的綠牆，在木筏上方，哈爾驚恐地看到了一條鯊魚，它在那兒像草盆子裡存放的一個標本。
此時，木筏被推向水山頂，龍捲風控制的翻滾著的海水將木筏拍斷了。
現在，形成了值得一看的東西：旋轉的水柱有三千英呎高，頂部融於黑色雲彩中，底部融於旋轉的海水中。旋轉的海水十分可怕，它像瘋狂的野馬伴著呼嘯的風聲旋轉著，遍及越來越大的海面。現在，暴風圈已有二千英呎寬了。
水龍捲中心形成的水山時而逼近他們，時而又遠離他們，使木筏上的人在希望和絕望中搖擺著。
「有的危險，有的不危險，那兩個就不危險，它們像你們已目睹過的陸地上的旋風，它們將紙和樹葉帶到幾百英呎高的空中，『塵鬼』，你們這樣稱呼它們，但……」他憂慮地看著海平面，「那些小黑柱常常預示著大傢伙的來臨，大傢伙常常像龍捲風。事實上，這就是龍捲風，海上龍捲風。」
孩子們現在看不清東西，他們的眼睛被風刮得睜不開。
高傲的水柱開始傾斜，好像頂部有人推了它一下似的。哈爾看到水柱向木筏的相反方向倒去，才鬆了一口氣。水和_圖_書柱上端的風帶著黑色雲彩朝遠處飛去，「希望號」倖免遭難。
他的著急多餘了。羅傑這孩子不僅平安，而且正忙碌著什麼。羅傑發現了兩根木頭，並把它們拖到一起，現在，他正用木頭上掛著的一段烏賊皮繩把兩根木頭拴在一起。
第三天，一條大鯨魚盯上了「希望號」，它朝木筏游來，每次，它巨大的頭露出水面時，都會噴出水柱。最奇怪的是聽到它沉重的呼吸聲，因為呼吸對這種魚來說已不是什麼時髦的事情。但是對木筏上的人來說卻是令人擔心的。當人們想像一隻三十英呎長的怪物將對這幾根木頭採取什麼行動時，他們幾乎停止了呼吸。
羅傑翻身入水，用一隻手托住木筏，使它又浮在海面上，每一次浪都能打到木筏上，打到躺在木筏上的人身上。
「我們要不要降帆？」
「還不算差，」奧默輕聲說，「我們都活著，我們有兩根木頭，三條粗布褲子，三把刀子，況且，我們還有要交給教授的珍珠，還在吧？」
好像從恐嚇到它領地來的人們那裡得到了滿足，鯨潛入海底，毫無蹤跡了。
海龜第一個離開木筏，一個浪打來，給它鬆了綁，它被拋向空中大約有十二碼，像個旋轉的蓋子，很快又被另一個浪吞沒了。
但他已沒有時間想這個問題了，也更來不及採取什麼措施。突然，風的一隻巨臂向艙頂下部襲來，將艙頂掀起刮走了。孩子們平躺在甲板上，雙手緊抱著木筏。
奧默環視四周，「我不喜歡這天氣，」他說，「突如其來的平靜意味著要有麻煩。」
「如果它想要帆，不論升著還是降下都會把它帶走。」
知道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水龍捲手中是很痛苦的，你無能為力。
最初兩天的航行很平靜，以至船上的三個人幾乎忘了航行開始時的憂慮。
雲的觸手越來越低，海的手臂越來越長，它們碰在一起，發出嘶嘶的響聲。
一陣雷聲，剛才水柱上方的烏雲中出現了幾道閃電，又是一陣雷聲。
邊緣被打到的圓木鬆了，眼看著要漂走，孩子們及時抓住它，把它拴緊。
「希望我們能免遭災難。」他說。
早晨，風停了，沉重的鯊魚皮帆無力地搖打著桅杆，海面像油一樣平滑，沒有風，太陽好像比平時要熱上十倍。
在陸地上遭到這種情況，完全可以抓住屋頂或是沉重的材料，可現在，風會不會將木筏及其上面所有的人和東西一起帶到空中，就像《一千零一夜》中坐著魔毯上天的乘客呢？
「幹得好！」哈爾喊道，「我去看看是否再能找到幾根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