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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人遺囑

作者:約翰.葛里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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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傍晚時分,男人們聚集到他們所住的屋子——兩間長方形茅屋中較大的那間——的外面。他們先整理頭髮——剪的剪,洗的洗——然後開始摔跤。比賽雙方面對面地扭鬥,直至把對方摔倒在地。這是一種很粗野的遊戲,但規則很嚴,結束之後還充滿了歡樂的氣氛。一切爭端由酋長處理。女人們憑一時的興趣站在門口觀看。男孩子則模仿他們父親的動作。
「他還在潘特納爾。」
我迷路了,內特暗自說。肚子餓得發慌,衛生紙也沒一張。他一邊回想一路上的艱辛一邊輕輕地捏了捏腳趾。
如果運氣好的話,他今晚就能睡在吊床上,隨著微風輕輕地搖擺,喝上一杯咖啡。在他的記憶裡,他以前從未嚮往過黑豆和米飯。
祕書端來一杯水,韋利道了謝。他需要咖啡。瓦爾德倚著桌子望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他渾身汙穢,臭得像牛糞。
雅維在河裡洗澡的時候,內特拉開了帳篷的拉鏈,從裡面鑽了出來。他身上在飛機失事時留下的淤腫還沒有退盡。睡在船上或地上都無法減輕身上的酸痛。他伸展了一下背和腿,覺得渾身就像散了架似的。他看見雅維站在齊腰深的水裡,比周圍的水要白淨得多。
「我們這裡暴風雨不斷。現在正是雨季。」
九個小時後,天還沒有露白,伊佩卡人就起床開始他們新的一天了。女人在茅屋外生起了炊火,然後和孩子們到河邊去取水洗澡。他們習慣要等到第一道曙光出現後才踏上泥濘的小徑。留意眼前有什麼東西躺著,這是謹慎的做法。
他們經過了第一個村子。河道拐了個彎,似乎呈弧形又要轉回去。接著出現了岔道,印第安人指了方向。二十分鐘後,他們看見了他們的小帳篷。他們在雅維早上洗澡的地方停了船,拆掉帳篷,帶上所有的東西去了酋長要他們住的那個村子。
「你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酋長在等他們。不用說,他的住宅是村子裡最大的一間茅屋。
「他要我們今晚住在這兒,住在村裡。」雅維說。酋長的妻子過來為他們添飯。
這是一種蕪箐甘藍和紅皮甘薯混雜的食物,沒有什麼滋味。
和-圖-書
「他們吃很多猴子。」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內特責備自己沒帶衛星電話。喬希這會兒準在辦公室焦躁不安地踱著步子。他們快有一個星期沒通電話了。雅維說了幾句略帶幽默的話,可翻譯出來後卻變得十分好笑。
他也是印第安人中最高大的。他很年輕,額頭上沒有過深的皺紋,也沒有老人引以為豪的大肚子。他站起身朝內特望了一眼,那目光令約翰.韋恩也會不寒而慄。做翻譯的是一位年長的武士。
瓦爾德聽見了嚷嚷聲,從辦公室走了出來:「你是誰?」
「雅維在哪兒?」
當一個印第安人從村裡來到這兒時,雅維也回來了。酋長想見他們。
她感覺到了蛇在她赤|裸的腳下蠕動。她尖叫起來,這時,蛇在她的腳跟部位咬了一口。等她父親趕到時,她已經休克,右腳腫大了一倍。一個部落裡跑得最快的十五歲男孩被派去找雷切爾。
在村口,一群兒童等著觀看陌生人。內特對他們硬擠出一絲笑容——他一生中從未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白。他很希望能被別人接受、一個赤身裸體的母親從第一間茅屋向他們張望。當他和雅維進入寬敞的場地時,所有的人都駐足觀望起來。
雅維的父親在那些河流上幹了三十年,但最終,他的屍體也沒找到。
她跟在男孩的後面一邊小跑一邊禱告。她很瘦,但很結實。她每天要走好幾英里的路,卻吃得很少。印第安人十分欽佩她旺盛的精力。
酋長很快讓內特和雅維在火堆旁入了座。酋長的妻子赤|裸著身體在那兒準備早飯。
雷切爾像人類學家一樣記錄著他們的出生、死亡、婚姻、家譜、疾病以及治療方法。通常她都知道誰和誰有婚外性行為,她知道村裡每一個人的名字。她在他們洗澡的那條河裡為阿伊什的父母做過洗禮。
「我已經好幾天沒聽到奧里列先生的消息了,」斯塔福德說。
「不能,我想不能。」
他們談妥,不管瓦爾德得到任何消息,他會馬上就打電話給斯塔福德;瓦爾德走到窗前,望著科倫巴繁忙的街道。山腳下就是巴拉圭m.hetubook•com.com河,傳說有許多人進了潘特納爾就再也沒有出來。
印第安人在小船上拽著內特的肩膀,幫他保持平衡。引擎仍沒有起色。噼啪一陣後又熄了火。即使把油門開到最大,它也僅有他們離開「聖洛拉」時的一半馬力。
這個印第安人是從庫柏夫婦那兒學會葡萄牙語的。庫柏夫婦是先於雷切爾來這兒的傳教士。他還會說幾句英語,不時跟內特搭話。庫柏夫婦是伊佩卡人最早見到的白人。庫柏夫人死於瘧疾,庫柏先生回到了他的故鄉。
內特懷疑他們除了男女之間的事也實在沒有其他事可做。
瓦爾德律師接到了斯塔福德一早打來的電話,兩人沒有多講客套話。
瓦爾德走回辦公室。他關上門,來到窗前。斯塔福德先生遠在三千英里以外的地方。雅維他們也許能在小船上倖存下來。
「在卡比夏河,我很為他們擔心。」
「問問他們有沒有燻肉和雞蛋。」
媽的,這是探險。所有的律師都在計劃如何在新的一年裡撈更多的報酬、爭到更大的訴訟案、減少開支、把更多的錢帶回家去。他也是年年發這樣的誓,可現在看來,他們都太愚蠢了。
伊佩卡已經有三年沒有發生居民被蛇咬死的事件了,這也是兩年來雷切爾第一次沒有預備這種抗毒血清。
「可他有那種電話。」瓦爾德辯解似的說,似乎他有責任保護奧里列先生的安全。
「他要我們這麼做。」
「請坐。」他說。祕書忙跑去拿水,「原原本本地給我講一遍。」
她繫好皮靴的帶子,帶著藥箱上路了。跟她一起去的還有雷克和村子裡的另外兩個男孩,他們穿行在高高的野草叢裡,朝樹林走去。
「什麼時候?」
「我可沒想著要在這兒過夜。」內特說。
所有茅屋的門都開著,孩子們從這間穿到那間。女孩子在樹蔭下編著長髮,她們的母親在炊火上忙碌。
「那他為什麼不打電話?」
「聖洛拉?」
「你沒有你那個年輕人的音訊嗎?」
酋長沒有見過巴拉圭河。就捕魚和狩獵而言,他更喜歡後者。因此,他更多的時間是在樹林裡度過的。他基本的葡萄牙語是從他父親和白人傳教士那兒學的。
雷切爾仍沒有回來。
土壤很肥沃、他們不願遷移,但有時候,土壤迫使他們和圖書這麼做。他父親也是一位酋長。按他的說法,酋長應該是所有人當中最聰明、最英俊、最公正的,而且不能有婚外性行為。絕大多數的人都有婚外性行為,但酋長沒有。
現在下結論是不明智的。他決定先不打電話。給雅維一些時間,他肯定會回到科倫巴的。
「告訴他我要考慮一下。」
「暴風雨襲擊時雅維在哪兒?」
一個小時後,韋利找到了要找的律師事務所。他沒有見過瓦爾德先生,但雅維告訴過他,這次遠征是由他出錢的。
男人們去捕魚和打獵了,他向客人解釋說,年輕一點的則四處閒逛著在找女朋友。女人們有很多事要做——燒飯,做麵包,洗衣服,看孩子。但工作的節奏很慢。如果時間在赤道以南走得更緩慢一些的話,那麼伊佩卡人就根本不需要時鐘了。
「是的,所以我才擔心。他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給我打電話的!」
阿伊什長得很瘦小,沒有藥物的話她很可能會死去。這種抗毒血清在美國和巴西的一些大城市都能買到,而且並不太貴。世界部落傳教團給她的那份小小配額是能夠負擔的。只要在六小時內注射二次,死亡就可以避免了,沒有這種血清的話,她會嘔吐不止,然後是高燒、昏迷、最後死亡。
一堆堆的炊火熄滅了,已過了早飯的時間。屋頂上還飄著煙霧,使潮濕的空氣更加凝重。雖然剛過七點,但已經很熱了。
她彎下腰時,兩隻乳|房一陣晃動,可憐的內特趕緊把目光移開,儘管只是短短的幾秒鐘時間。女人的裸體和乳|房倒沒有什麼特別色情的地方,讓內特感到驚訝的是她竟能如此坦然地袒露自己的身體。
阿伊什住在從岔口數起的第三個村子。雷切爾住在第二個,也是最大的一個。當男孩找到她時,她正在那間住了十一年的茅屋裡讀《聖經》。她快速地檢查了一下藥品,把需要的東西放進了藥箱。
「是的。」
她遞給內特一隻木盤,裡面裝的像是水煮的馬鈴薯。他看了雅維一眼,對方趕緊點點頭,似乎他很了解印第安人的飲食。最後,她給酋長也端了上飯。見酋長開始用手抓飯,內特也照樣子做hetubook.com•com了。
「他想吃麵包。」路上雅維說。
「船在哪兒?」
他們拒絕了一同去狩獵的邀請。一個跑腿的年輕人領他們回到第一個村子,他們的船就停在那兒,雅維想再清洗一下火星塞,同時把化油器也看一看。內特則無事可做。
酋長爆發出一陣大笑,其他人也跟著哄堂大笑起來。其中也包括內特。他暗笑自己居然也會和印第安人一起大笑。
兩條河的沿岸一共有四個伊佩卡人的村子,兩條河流是在離雅維和內特上岸處不遠的一個岔口|交匯的。從岔口到最後一間伊佩卡人的茅屋不超過五英里。這些居住區都獨立成片,而且有它自己的村子,但居住的全是伊佩卡人。他們有相同的語言、相同的傳統和習俗。村子之間相互來往、相互通婚。
「你自己跟他說。」
「半小時前。」
內特邊吃邊聽,並在村子裡尋找雷切爾的身影。
整個村子的建築很有匠心。屋子都建成四方形,但茅草的屋頂呈尖角狀,幾乎一直傾斜到地面。屋子有大有小,但形狀千篇一律。它們按橢圓形環布在村子的四周,面朝一塊很大的空地——村子的中心廣場。廣場的中央有四幢大建築——兩幢圓形,兩幢長方形——都蓋著厚厚的茅草。
「不知道。幾天前。我留在了『聖洛拉』上。來了一場暴風雨,最猛烈的。深夜,船被刮到了河的中央,然後就翻了。我掉進了河裡。後來被一艘販牛船救了起來。」
太好了,內特暗想。
這個村子從來沒有發過大水。他們在這裡已經住了二十年了。
瓦爾德這才注意到這孩子非常疲乏,而且還受到了驚嚇。
阿伊什的父母信奉基督教。有三分之一的伊佩卡人改信了基督教。而且,在雷切爾和其前輩的努力下,有一半的伊佩卡人已經能讀會寫了。
韋利握緊椅子的扶手,說得很快:「他們乘平底划船去找印第安人了,雅維和奧里列先生。」
「這麼說船完了?」瓦爾德說。
「我叫韋利。雅維雇了我在『聖洛拉』上當水手。」
這既是傳說,又是誘惑。
他沒帶照相機。沒有真憑實據,辦公室裡的那些傢伙是不會相信的。
「事情很重要,」他對祕書說,「非常緊急。」
內特坐在一個樹墩上,看和_圖_書著一齣來自另一個時代的戲劇,心裡在問自己這會兒究竟在什麼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疑惑。
雅維邊吃邊聊,酋長似乎對談話很感興趣。說了幾句後,雅維就會翻譯給內特聽。
他們很注重清潔。他們用掃帚打掃公共場所。屋舍的外面弄得十分整潔。婦女和孩子每天要在河裡洗三次澡,男人洗兩次,但從不和女人同浴。雖然人人都赤身裸體,但某些部位仍是隱私。
她不在,酋長解釋說。她去下面的一個村子治療一個被蛇咬傷的女孩子。他無法確定她何時能回來。
根據雷切爾的統計,四個村子一共有二百三十九個伊佩卡人,其中成年女子是八十六個,成年男子為八十一個,兒童有七十二個。十一年前她開始為伊佩卡人服務時,那裡的人數是二百八十個。每隔幾年瘧疾要奪走一些身體虛弱的人的生命, 一九九一年,一場霍亂在一個村裡就奪走二十條生命;如果不是雷切爾堅持採取隔離措施,大部分伊佩卡人就不復存在了。
「這我就說不上來了。但這裡的天空還不晴朗,也許他無法使用電話。」
由於雷切爾不是印第安人,她的茅屋不在橢圓圈之內,而是孤零零地落在一百英尺開外的樹林邊,而且比其他的茅屋都小,當雅維問及此事時,印第安人解釋說那是因為她沒有家庭。他們三個——內特、雅維和那個印第安人——在村口的樹下待了兩個小時。他們一邊觀望著村裡的生活情景一邊等待雷切爾回來。
「沉了。」
蛇在葡萄牙語裡叫urutu,印第安人則叫牠bima。蛇在巴西南部的水域很常見,而且常常帶有劇毒。由這個白人傳教士接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一個女孩名叫阿伊什,今年七歲。按照習慣,阿伊什沒有跟在母親後面,而是走在母親前面。
「是的!我很抱歉,我無能為力。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風暴。」
「沒有。他們在一起。他是個很不錯的嚮導。那條船也不賴。我肯定他們沒事。」
潘特納爾有四種毒蛇,雷切爾每次都備有對付各種毒蛇的抗毒血清,但這次是例外,跑來的男孩告訴她這是條bima,這種抗毒血清是由巴西的一家公司製造的,但她上次去科倫巴時沒有買到。那裡的藥店有一半的藥物缺貨。
「壞天氣他能使用那玩意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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