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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新世界

作者:赫胥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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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但他是我要的。」
「好嘛,那妳就先吃半克蘇麻。現在我要去洗澡了。」她拖著毛巾向浴室前進。
「要表示我多麼……」
浴室外面,在另一個屋子中,那野蠻人踱來踱去,依照那內在神秘的詞句的鼓聲與音樂聲前進復前進。「鹪鷯找它,小金蠅在我面前行淫。」這些句子瘋狂般的在他耳中嗡然作響,「即使臭鼬鼠和滾著屎尿的馬去找它,淫慾也不會更為狂暴。腰以下,她們是半人半馬,腰以上處處是女人。腰以上繼承了神靈,腰以下則係魔鬼;那是地獄,那是黑暗,那是琉璜坑,燃燒,沸騰,惡臭,銷熔;呸,呸,呸,哼,哼!好藥劑師,給我一兩麝貓香,來美化我的想像。」
「那就吃蘇麻。」
「從門上面的通風口塞進來。」
「好嘛,既然這樣,」芬妮決斷的說,「為什麼妳不直截了當的去找他,去要他,不管他要不要妳。」
「貝尼托?」他問。
一個鐘頭以後,在更衣室,芬妮強有力的抗議。「讓妳自己落入這種狀態簡直是荒唐,」她反覆道。「而又是為了什麼?一個男人——一個男人。」
「不要胡思亂想。行動。」芬妮的聲音就像一隻號角,她很可以做一個福特女青年會的講師,可以向負貝塔男女青年發表黃昏演說。「是的,行動——立刻。馬上就做。」
「那妳更要站穩腳跟。」
「但很嚴重嗎?真的嚴重?我立刻就去……」
「可是真空吸塵器又跟獅子究竟有什麼鬼關係呢……」
蘭妮娜抬起胳膊,遮住自己的臉,「不要,請不要,約翰……」
「不,我不要開。」那聲音是害怕的而又抗逆的。
「即使有,」野蠻人突然用一種卑視的憤怒這樣說,「這些人也會從直昇機裏用毒氣或別的東西把牠們殺掉。我要做的不是這個,蘭妮娜。」他端正肩膀,又鼓起勇氣看她,遇到的卻是困惱不解的眼神。心緒一亂,「我願意做任何事,」他繼續說,愈來愈前後不一。「任何妳要我做的事。有些是很痛苦的——妳知道。但其中的痛苦也正寓含了快樂。這就是我的感覺。我是說,我會為妳擦地板,如果妳要的話。」
「什麼?誰生病?當然我有興趣想知道。」
「妳沒有試過怎麼知道?」
亨利在那狼瘡色的紅光下,發紫的眼睛與灰白的臉色中,看出倦怠的神情,在那猩紅色沒有笑意的嘴角上,見到一抹憂傷。「妳覺得不舒服,是不是?」他問道,有https://m.hetubook.com.com一點著急,怕她染上了某種尚未消滅的傳染病。
「不要想他。」
…………
「約翰。」
他撿起了燈籠褲,水手裝和連褲襯衣。
穿著白色醋酸纖維緞子水手裝,圓頂白小帽輕俏的歪斜在左耳上端,站在門口的是蘭妮娜。
那野蠻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撕下來,粗礪的把她推出一臂之遠。
「噢!我的高特!地址是什麼?」
「約翰。」
蘭妮娜聽到聽筒放下來的喀啦聲,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嘭的門聲。靜下來。真的走了嗎?
「那你究竟為什麼鬼不早說?」她叫道。她是如此的又瞋又喜,以致於把指甲尖掐進他手腕的皮膚裏。「卻在那裏繞來繞去,說什麼節,說什麼真空吸塵器,什麼獅子,讓我好幾個星期在那裏痛苦。」
…………
「什麼?」
「噢,不要,不——要,」她的聲音因為被他搖撼而變得怪異的顫動。
「可是在英格蘭那裏有什麼獅子,」蘭妮娜幾乎氣炸。
…………
「我會害怕,」蘭妮娜說。
「但我本來不是要這樣說的,」那野蠻人兩掌猛力一合,用一種痛苦的聲音叫道。「一直要等到……,聽著,蘭妮娜;在馬爾白斯,人們是結婚的。」
「請——」
「就好像這世界上另外沒有千百萬男人一樣。」
「我吃了。」
他這樣做了,然後又開始在屋子裏不安的踱步。「無恥的婊子,無恥的婊子。淫慾之魔,用他痴肥的臂部與馬鈴薯的手指……
但她的香氣仍舊在他周身圍繞。他的夾克仍舊留著她天鵝絨般的身體所散下來的香粉。「無恥的婊子,無恥的婊子,無恥的婊子。」那頑梗的傑作自顧自的顫抖出來。「無恥的……」
「公園路三號——是嗎?三號?謝謝。」
…………
「什麼事?」他粗暴的問道。
「可是,同時……」
蘭妮娜再次搖頭。
「你肯不肯給我馬爾薩斯帶?」
「為什麼你不說呢?」她低聲的說,把頭仰起來一些,看著他,她的眼睛中帶著溫柔的責備。
「多少?」芬妮問道,一邊輕視的聳著肩膀。「一個?兩個?」
「用那比血肉的腐敗更新得還快的心靈,活得比外在的優美更長。」
「噢,你弄痛了我,你……,噢!」她突然沉默下來。恐懼使她忘了痛苦。睜開眼睛,她看到他的臉——不,那不是他的臉,是一個狂怒的陌生人的、蒼白的、扭曲的、瘋狂的臉。倒抽一口冷氣,「怎麼回事,約翰?」她小聲說。他沒有回答,只是用他瘋狂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眼睛看著她的臉,他那握著她手腕的雙手在顫動,他的呼吸深沉而不規則;隱約而可怕的,她突然聽到他咬牙的聲音。「怎麼回事?」她幾乎尖叫。
嗤啦,嗤啦!她的回答是無言的。她從燈籠褲中跨出來,她的連褲襯衣是貝殼般的淺粉色。首席歌手的金質T形拉鍊環在她胸前搖晃。
「多麼可怕的念頭啊!」蘭妮娜真正驚嚇。
「我是多麼愛妳,蘭妮娜,」他幾乎致命的說。
蘭妮娜搖頭,沒有說話。
當她這樣前思後想的時候,另一間屋子電話鈴響。沉重的步子突然停步,她聽到那野蠻人在跟一個聽不見的聲音說話。
「我料到一定是你,亥姆霍茲,」他一邊開門一邊叫道。
亨利.福斯特在胚胎室的幽光中,隱隱約約出現。
「再吃下去。」
「開門!」他踢著門命令道。
「可是醒來以後我還是喜歡他;我會一直喜歡他。」
「而且有愛普西隆半白痴去做這些事情,」她繼續說,「那麼,真的,為什麼要呢?」
「好嘛,妳必須堅持下去,」芬妮莊重的說。然而,顯然她對自己的藥方也不大信任。「不堅持就沒有成功。」
用極度的小心,她把門打開四分之一吋;從縫裡向外窺看;由於沒有看到任何東西而增加了勇氣,把門再推開些,探出頭來;終於踮著腳走入屋裡;站了幾秒鐘,心臟跳動得劇烈,側耳聽,再聽;然後衝向前門,打開,溜出去,關上,跑開。一直到進入電梯,開始降到天井,她才感到自己真正安全。
「我辦不到。」
「黑暗的獸穴,最佳的處所,」(良心的聲音像雷一般唸著詩句),「我們邪惡的天性最強的暗示,也不能把我的榮譽融化為淫慾。決不,決不!」他的心中這樣決定。
她又搖搖頭。
內在的潮流突然洶湧,沖上蘭妮娜的雙頰。「你說的是真話,約翰?」
「已經不在她屋子裏?那在哪裏?」
「蘭妮娜!」他恐慌的反覆道。
但那野蠻人卻沒有同樣的呼叫「愛人!」也沒有伸出他的手臂, 卻恐怖的後退,向她揮擺雙手,就像要趕走一頭危險的動物一般。退了四步,他已經碰到牆壁。
「結什麼?」惱怒又爬進她的聲音裏。「他倒底在說什麼?」
「約翰,你不覺得我應該穿衣服嗎?」
當她正要起身,那巨大的一個巴掌就像手槍一般響亮的打下來,增加了她的速度。
她鬆開他的手,憤怒的甩開。
「可是你為什麼非要認為必須……」蘭妮娜開始說,卻沒有說完。在她的聲音中有一點懊惱。當一個人傾身向前,越來越近,張開嘴唇——卻發現對方突然間像個笨牛一樣站起來,而自己對著空氣傾身——好啦,即使半克蘇麻在血液裏循環,也會真正感到惱怒起來。和*圖*書
那野蠻人推開她,用力是如此之猛,以致她踉蹌跌倒。「滾,」他威臨在上方,吼叫道,「給我滾出去,不然我就殺了妳。」他雙拳緊握。
半克蘇麻足夠讓蘭妮娜忘掉她的恐懼和困窘。「哈囉,約翰,」她微笑著說,從他身邊越過走進屋中。他機械似的關起門來,跟在她的後面。蘭妮娜坐下來。跟著一段長長的沉默。
片刻沉默;然後,用非常低的聲音:「我愛妳甚於世上的一切。」他說。
「可是我們這裡有真空吸塵器呀,」蘭妮娜困惑的說。「沒有必要。」
「一克—蘇麻—好過……」她開始說。
「可是妳不知道他怪得要死!」
「永遠。他們答應永遠生活在一起。」
「這也像莎士比亞說的一樣。『如果你在一切神聖的儀式之先,破除了她處女的貞潔…………』」
他不要回答。「痴肥的臂部和馬鈴薯的手指。」
「跟別人出去嗎?」他對於他的某一個朋友是否被他另外某個朋友所要,很感興趣。
…………
「甜蜜的!」蘭妮娜說,把兩手放在他的肩上,自己貼到他身上,「抱住我,」她命令。「抱緊我,直到使我沉醉,甜蜜。」她也會吟詩,懂得歌詞咒語與擊鼓。「吻我」;她閉起眼睛,聲音變成睡夢般的囈語,「吻我,直到使我昏迷,抱緊我,甜蜜,舒服的……」
「問題不在這裡。」
「哈囉。」
「約翰!」巴結、試探的聲音從浴室裏發出來,「約翰!」
安全的把自己鎖在浴室之後,她才有空看看自己的傷痕,把背對著鏡子,她回頭察看。她可以看到左肩上一個張開的手印,明顯的、深紅的烙在她珍珠色的肉上,她小心謹慎的在傷處揉搓。
「如果不是那麼喜歡你,」她說,「我真會跟你生氣。」
「噢!」野蠻人叫了一聲,就好像有人用鈍重的棍子打了他一棒。
「可是如果有真空吸塵器……」
就好像被她的尖叫喚醒,他抓住她的肩膀,搖撼她。「婊子!」他叫道,「婊子!無恥的爛貨!」
「在馬爾白斯,」那野蠻人還在那裏喃喃自語,「你必須為她拿一塊山獅皮來——我是說,如果你想娶她。不然就是狼皮。」
「不高興?」野蠻人責備的看著她;然後,突然雙膝跪在她的面前,拿起蘭妮娜的手,敬重的親吻著。「不高興?噢,如果妳知道,」他竊竊的說,然後惶惑而勇敢的抬起眼睛看著她的臉,「愛慕的蘭妮娜,」他繼續說,「真是極端愛慕的,世間最為珍貴的。」她用一種甜美的溫柔向他微笑。「啊,妳是這麼完美,」(她傾身向他,嘴唇張開,)「被創造得如此完美,如此無匹。」(更近,更近,)「一切造物中至為美好的。」(更近)。那野蠻人突然站起來。「這就是為什麼,」他把臉避開,繼續說下去,「我要先做一些事情出來……,我是說,要表示我還值得。並不是我真正值得,而只是表示我並非絕對不值得,我要做一些事情。」m•hetubook•com•com
「婊子!」
「不管怎麼說,妳應該去看醫生,」亨利說。「一天看一次醫生,管保沒病,」他誠心誠意的加了那麼一句,把催眠教育的諺語隨著一巴掌拍到肩上,傳到蘭妮娜的心中。「或許妳需要做一次懷孕替代治療,」他建議道。「或者來一次超強的強烈熱情替代治療。妳知道,有時候標準熱情替代治療還不夠……。」
但她已經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從上到下長長的一拉;她白色的水手裝就一直剝落到底;這時懷疑已經變成完完全全確定的事實。「蘭妮娜,妳在做什麼?」
一隻胳膊仍舊舉起,用驚恐的眼睛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她蹲起身來,仍舊蜷縮著,低頭彎腰,仍舊用一隻胳膊遮住自己的頭,她衝進浴室。
「啊,你這莠草,如此美好,如此甜蜜,如此嬌小,使人感官的為妳痛苦。……這一本至善的好書,難道是為了寫『婊子』二字?……天嗤之,天掩鼻……
「快點。快!」
「你似乎並不怎麼高興看到我,約翰,」她終於開口說。
「因為那些奶食通過窗,在男人的眼中打洞,」那歌唱般的、魔術般的字句,使她看起來更為危險,更為蠱惑。柔軟,柔軟,但又何等刺穿,刺穿理性,在決心上打洞。「在欲|火之中,最強的誓言只不過一把稻草。勉強節制吧,否則……,」
「好幾打。可是,」她搖著頭,「沒有用。」
「噢,看在福特的份上,」蘭妮娜說,打破了她頑梗的沉默,「閉起嘴來好不好!」然後轉向被她忽視的胚胎。
「為什麼?當然是為妳,為妳。只是要表示我……」
「噢!」蘭妮娜向前跳起。
「可是,蘭妮娜,……」他開始抗議;然而她立刻打開了雙臂,走開去,這時他想,她大概接受了他無言的暗示。但是當她解開她白色的專利藥丸帶,小心掛在椅背上,他開始懷疑自己會錯了意。
https://m.hetubook.com.com午,門鈴響,那焦急等待亥姆霍茲斯來臨的野蠻人(因為他最後下定決心要對亥姆霍茲吐訴他對蘭妮娜的情感,因此再也沒有耐心作片刻延遲),跳起來跑向門口。
嗤啦!那淺粉色的連衣褲像一顆蘋果一般,乾乾淨淨的裂成兩半。隨著手臂的扭動,先出右腳,再出左腿;那連衣褲躺在地上,軟綿一團。
…………
從這時算起,二十二年八個月零四天以後,一個很有前途的負阿爾法年輕人,在汪紮─汪紮這個地方,死於錐蟲體感染——這是半個多世紀中唯一的一個例子。蘭妮娜嘆著氣又繼續她的工作。
「而獅子又跟喜歡看到我……」她愈來愈氣急敗壞。
…………
「是的,你沒聽到我這樣說嗎?野蠻人先生在講話。」
「你這傻瓜!」她這樣說。「我這麼想要你。如果你也想要我,為什麼你不?……」
「我試過。」
仍舊穿著鞋襪,仍舊斜帶著白色小帽,她向他走過來。「愛人。愛人!如果你早說!」她伸出了胳膊。
「看在福特的份上,約翰,講一點明白的話好不好?你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先是真空吸塵器,然後又是『節』。你要把我逼瘋了。」她跳起來,就好像怕他的身體和他的心一樣跑掉,抓住他的手腕。「回答我這個問題:你真的喜歡我嗎?或不?」
「是。」
「好嘛,那妳打算叫我怎麼給妳?」
「如果不算盜用自己的名字,我就是。」
強烈熱情替代治療,真的!如果她不是到了要哭的邊緣,她幾乎要笑出來。就好像她自己的強烈情感還不夠似的!當她再度把注射器裝滿液體的時候,嘆出氣來。「約翰,」她輕聲的對自己唸道,「約翰……」然後「我的福特!」她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語,「我有沒有給這個注射睡眠症疫苗呢?有?或者沒有?」她根本不記得。最後,她決定不要冒著注射兩次的危險,就轉到下一個瓶子。
「今晚要不要去看感覺電影?」
「不,當然沒有必要,但有些卑下的事情可以做得高貴。我願意做一些高貴的事情,妳明白嗎?」
「該死的婊子!」
…………
「但那是我不要的。」
蘭妮娜坐著,聽著另一間屋子裏的腳步聲,猜想著,不曉得他這樣要走多久,不曉得自己是否要等到他離開公寓才走出浴室;也不曉得在等候相當時間,讓他的瘋狂安靜下來以後,自己打開浴室門,把馬爾薩斯帶搶過來,是否安全。
突然間,她的胳膊圍住了他的脖子;他感到她的嘴唇溫柔的貼到自己的嘴唇上。那麼柔細,那麼溫暖,那麼觸電一般,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在直昇機中的三個星期」裏的擁抱鏡頭。嗚!嗚!那立體鏡頭的金髮女郎和哦哦!那比真正黑人還黑的黑人。可怕,可怕,可怕……。他想要使自己脫身;但蘭妮娜抱得更緊。
「說起來容易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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