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驚喜地喘了一口氣，剛才還是蒼白的臉一下子紅光滿面。
「我們坐下來吧。」她說道。
凱蒂的回答不無挖苦，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父親的業務還不至於多到累著他的地步，另外家裡也輪不到他來決定休假的目的地。關鍵在於安靜的地方價錢便宜。
「你不知道我早就愛上你了嗎？」
「我以為到現在為止你應該能自己判斷出哪個年輕男人愛上了你。」
那樣她就不用夏天跑到鄉下和父母住五畿尼一禮拜的牧師小屋了。一瞬間她的腦海裡浮現出《郵政早報》的布告：新娘將回到東方，婚禮不日舉行。她了解媽媽，她一定會讓這條消息在顯著位置刊登。至少那時不是多麗絲顯風頭的時候，等到她舉行她更為隆重的婚禮時，凱蒂早已經遠走高飛了。
「我不了解你，我一點也不了解你。」她聲音顫抖著說道。
他將目光轉向了她。她覺得她的眼睛不自主地觸到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睛裡有種她從未見過的柔情，同時似乎在乞求著什麼，就像一條狗被鞭子抽了時眼睛裡的東西。這加劇了她的緊張。
「謝謝你。」她半信半疑地說道。
「和大多數女人一樣，非常好奇。」
但是當他們坐下來以後，他忽然變得怪怪的，似乎心神不寧。她心想他真是一個怪人，不過她依舊興高采烈地閒聊，心裡揣度著他邀請她來公園散步的目的。或許他要傾訴他對香港那位和圖書笨蛋護士的愛慕之情？他突然轉向她，打斷了她剛說了一半的話，原來他根本沒在聽她說話。他的臉全都煞白了。
她伸出了她的手。
「假如我魯莽地答應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
他還是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他在等著她做出決定嗎？那太荒唐了。她必須先和母親商量。剛才說話的時候她就應該站起來，她坐著只是想等著他的回答。而現在，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再想動卻動不了了。她沒有看他，只在心裡回想著他的形象。她做夢也沒想過要嫁給一個才比她高那麼一點的男人。當你坐在他身邊時，你會發現他的容貌相當清秀，同時也會看到他的臉色有多冷淡。而當你意識到他的心裡其實湧動著強烈的激|情，那種感覺真是怪極了。
他對她示以微笑。他臉色凝重，甚至有一點苛刻，但是他的微笑十分親切。
「你從來沒有暗示過。」
某個禮拜天的下午他出現在南肯辛頓。當時有十幾個人在場，他坐了一會兒，好像很不自在，然後就離開了。後來她的母親問她那人是誰。
「你還是很害羞，不是嗎？」
「你沒想過向別人問我的名字嗎？」
「我從沒想過你是那樣的。」她想不出該說什麼了。
「我還說不清。」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對不對。」她咯咯地笑了。
「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神顯
和圖書得焦慮萬分，嗓音有點奇怪，低低的，有些發抖。她還沒來得及想他因何變得如此激動，他又開口了。「我覺得我們已經很熟悉了。」他說道。
她幾乎被逗笑了。她奇怪他竟然認為她會對他的名字感興趣。不過她樂意取悅於人。她朝他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漂亮的眼睛如同森林裡露珠匯成的池水，隱含著一股嫵媚的親切。
「我當然知道。」他停頓了一會兒，「你不覺得好奇嗎？」他接著問道。
這是她說過的最古怪的話了。在這種場合下，對她來說他們之間的談話無論如何也該到此為止了。她一點也不愛他。她不明白為什麼還沒有出口拒絕他。
「就是現在！馬上。越快越好。我們去義大利度蜜月。八月和九月。」
「嗯，你的名字叫什麼？」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樹下的草地上有兩把綠色的椅子，離他們很近。
「瓦爾特．費恩。」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我也曾想向你表白過，但我實在鼓不起勇氣。」
「我太愚蠢了。」他說，「我想告訴你我愛你勝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可是我就是開不了口。」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參加舞會，他的舞跳得差極了，而且他好像誰也不認識。她忽然想到他會不會愛上她了，但是馬上聳聳肩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知道好多女孩一廂情願地認為她們遇見的每個男人都愛上了她們，事實證明ｈttｐs://ｍ.ｈｅtubｏｏk.cｏｍ•ｃｏm她們荒謬極了。不過，她對瓦爾特的注意比以前多了一些。他不像其他愛上她的男孩。他們大都大膽地向她表白，告訴她他們想親吻她。這樣的人的確不少。但是瓦爾特．費恩從不說她的好話，也很少談起自己的心跡。他實在太少言寡語了，但她倒不是很在意，因為她的話滔滔不絕，要是他被她的哪個小幽默逗笑，就會把她樂翻了。但是他說起話來倒並不愚蠢，他只是非常地害羞。他好像是住在東方某地，現在在家休假。
她很高興能找個機會笑一下。天氣相當晴朗，而他們周圍的空氣卻十分沉重，籠罩著不祥的氣氛。他緊緊地皺著眉頭。
「你嚇壞我了！」她大驚失色地望著他，回答道。
「對，他是個醫生。他愛上你了嗎？」
「我想我非常喜歡你。你必須給我時間讓我適應你。」
「那麼你答應了？」他打斷她的話。
「你必須給我時間考慮。」
他沒再說話，低下頭陰沉地望著草地。他真是個怪人，不過既然他表白了，她倒隱隱約約覺得這種愛她的方式還從沒碰到過。她受了一點驚嚇，但是也很得意。他的淡漠還歷歷在目呢。
「我想是的。」
「你不覺得那些椅子很不錯嗎？」瓦爾特突然說道。
「我也說不清。是你叫他來的嗎？」
「你知道，我已經和你跳過十多次舞了。現在你必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https://m.hetubook.com.com最後，她以一貫的方式笑著對他說道。
「他姓費恩，在東方謀了份工作。」
「你是說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曾經被人引見給你。」
然而有一天下午她正從哈羅德家步行回家，正巧在布朗普頓路遇見了瓦爾特．費恩。他停下來跟她說話。而後，他很隨意地問她是否介意到公園裡走一走。她並不急著回家，而公園的確是個讓人感到舒適的地方。他們隨意漫步，像以往一樣閒聊著瑣事，然後他問她夏天準備怎麼過。
「呃，我們一直都是躲到鄉下去。你知道，父親工作了一段時期，變得很累。我們盡量找最安靜的地方。」
「是的。我在巴德利家遇見他。他說他在好幾次舞會上看見了你。我告訴他每個禮拜天我都在家。」
「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他顯然有些意外。
「呃，不過他們老是說話含含糊糊。要是你根本不記得我叫什麼名字，我一點也不會奇怪。」
她只認識了他很短的時間，從未對他多瞧過兩眼。她想不起來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訂婚之後她才從他那裡得知那是在一場舞會上，是朋友們把他拉去的。那時她當然不可能多注意他了。要是真和他跳了舞的話，也是因為她一貫的好脾氣，任何一個請她跳舞的人她都不願拒絕。一兩天後，在另一場舞會上，他來到她的面前同她講話，而她對他還一無所知。然後她恍然大悟：她www.hetubook.com.com參加的每場舞會他都在場。
「就算他愛上我，我也不會嫁給他。」凱蒂心不在焉地說。
他的心臟跳得更快了。她曾遇到無數次的求愛，而他們無一不是和顏悅色、深情款款。她用同一種方式回絕了他們。還沒有人像他這樣突兀地、甚至痛苦地向她求婚。
現在更怪的事發生了，她竟然有點感動。他當然不是那麼冷漠，只不過是他不會交際罷了。現在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喜歡他。多麗絲十一月就要結婚了。那時他也會去中國。要是她嫁給他，那麼她就會和他一起去。給多麗絲當伴娘可不太妙，能躲開是最好不過了。要是多麗絲結了婚，而她還是單身，豈不更顯出她是個老處女。那時就沒人想再答理她了。對她來說嫁給瓦爾特不是十分中意，但是畢竟是一場婚姻。況且中國的生活也很令人嚮往。她已經受不了媽媽那張冷嘲熱諷的嘴了。跟她同歲的姑娘早就都嫁了人，幾乎個個連孩子都有了。她再也懶得去探望她們，跟她們談論她們的心肝寶貝。瓦爾特．費恩會給她帶來新的生活。她轉向了他，露出了信心十足的微笑。
「呃，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想失去希望。但是現在你們就要走了，而我秋天就要回中國。」
賈斯汀夫人沒有作聲，但在沉默中隱藏著不快。凱蒂臉紅了，她明白媽媽現在不在乎她嫁給誰，她一門心思只想讓她早點離開她的家。
「我嘴太笨了。說對於我比做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