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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作者:儒勒.凡爾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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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失蹤的孩子

十、失蹤的孩子

「如果羅伯特還是活著的呢!……這兀鷹會……開槍!朋友們!開槍!」
他們跑到時,兀鷹已經死了。羅伯特的身體被牠的寬大翅膀掩蓋著。格里納凡撲到孩子的屍體上,把他從魔爪下拖了出來,放在草地上躺著,把耳朵貼到他的胸口上聽。
格里納凡希望什麼呢?難道是神經錯亂嗎?他曾說:「誰知道啊?」巴加內爾看得不錯,那兀鷹越來越看得清楚了。這種大鳥,過去曾被當地的酋長們奉為神明。牠們在這區域裡長得異乎尋常地龐大。牠們的力量大得驚人,能把牛抓起來,丟到深谷裡。牠們常常襲擊平原上的羊、馬、小牛,用爪子把牠們抓到很高的高空。飛上兩萬尺高的高空去盤旋,在牠們算不了什麼,而這種高度已經是人類不可逾越的界限了。所以,這空中之王,在那種高度上,人們最好的眼力也看不見牠,而牠卻用銳利的眼光俯瞰著地面,辨得出最細微的物體,其視力的銳利使所有的生物學家都驚歎。
「你自己呢?你在我們的……」
「再等一個鐘頭!」
這勇敢的孩子羅伯特,大家都愛他呀,特別是巴加內爾是離開不了他的,少校雖然生性冷僻,也喜歡這孩子,而格里納凡更是愛之如命。格里納凡一聽到羅伯特失蹤,就急壞了,他想像著這可憐的孩子一定落到一個深坑裡,正在聲嘶力竭地叫著他的「第二慈父」。
他話沒說完就抓起威爾遜的槍,想瞄準那隻兀鷹。但是他的胳臂發抖,槍抓不穩,眼睛又發花了。
「在我的身邊。」威爾遜回答。
「天曉得!」奧斯丁說。
「是的,走。」
下午快一點的時候,格里納凡和他的旅伴們都精疲力竭了,又回到原來的山谷中。格里納凡萬分悲痛,他不說別的話,只是嘆息著:「我不走了!不走了!」
「是的,一隻兀鷹,誰知道啊?牠來了!牠下來了!等一等!」格里納凡回答。
山谷裡的樹很多。少校選了一叢高大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樹,在底下搭了臨時帳篷。他們剩下來的東西只有幾塊蓋布,全部武器,一點乾肉和冷飯。不遠的地方就是一條小河,有水可用,河水受了山崩的影響,還很渾濁。穆拉地就在草地上生了火,不久就送給他的主人一杯熱水,讓他喝了定定神,但是格里納凡不喝,非常沮喪地躺在「篷罩」上。
「讓我來!」少校說。
「那麼,好,直到什麼時候你還覺得他在你的身邊呢?仔細想想看。你說吧!」
「在我的左邊。我記得他的『篷罩』還拍著我的臉。」
「朋友們,我的朋友們。」格里納凡幾乎聲淚俱下地說,「我們非去找他不可,非找到他不可!我們不能就這樣把他丟掉啊!所有的山谷,所有的懸崖,所有的深坑,我們都要找到底!你們把我捆在一條長繩上,用繩子拉著放我下去,我一定要這樣做,你們懂嗎?我一定要這樣做!老天爺保佑羅伯特還活著吧!丟了他,我們還有臉見他的父親嗎?為援救格蘭特船長而犧牲了他的兒子,這成什麼話呢?!」
「朋友們,你們誰還記得羅伯特是什麼時候不見了的?」
「好,再等一個鐘頭。」可敬的少校回答。
「不足兩分鐘!可要注意啊,威爾遜!那時每分鐘都覺得是很長的!你沒記錯吧?」
「到底怎樣啦?!」格里納凡又說,「你們聽見我的話了嗎?你們為什麼都不開口?你們都認為毫無希望了嗎?毫無希望了嗎?」
一個鐘頭過去了,爵士又懇求再給他一個鐘頭。看他那樣子就彷彿是死囚在懇求再延長他一個鐘頭的生命一樣。就這樣,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約莫挨到正午了。這時少校根據全體的意見,不再遲疑,乾脆告訴格里納凡說非走不可了,全體旅伴的生命都靠他的迅速決定。
「可憐的羅伯特!」巴加內爾應著,擦著淚。
那可憐的爵士在山裡徬徨了一整夜。有時和-圖-書是巴加內爾,有時是少校跟住他,因為他不顧一切地亂找,要防他從光滑的岩石上或峭壁的邊緣上跌下去呀。但是仍然沒有結果。千聲萬聲的「羅伯特!羅伯特!」只引起一些重複這親切的名字的回聲。
一個晴朗的日子開始了,太陽從大西洋中升起,光線溜到阿根廷的草原上,並進一步伸延到那邊太平洋的波浪中了。那是早晨八點鐘的時候。
每個人都懂得他的神經受了刺|激,所以才有這樣一種固執的想法。大家了解他,遷就他。
「那兒!在那兒,你們看!看!」他說。
「那麼,羅伯特只能是在這邊失蹤的,」少校一面說,一面臉朝著山,指著右邊,「我還可以斷定,就他失蹤的時間而論,那孩子應該是掉在距地面三公里以內的這一部分山裡。我們要找就應該在這一部分找,每人找一個地帶,我們會在這一部分山裡找到他。」
「是!是!」格里納凡回答,「我們走罷!走罷!」
這隻兀鷹看見了什麼呢?看見了一個死屍嗎?就是看見了羅伯特的死屍嗎?「誰知道啊?」格里納凡老是這樣說著,目光不離那兀鷹。那龐大的鳥越來越近,有時盤旋,有時像一個拋在空中的物體,急速下落,不一會兒,在離地不到二百米高的地方繞了幾個大圈了。人們看得再清楚不過了。牠橫飛在五.四米以上。矯健的兩翼浮在空氣中幾乎不動,因為大鳥的特點就是飛時帶著威風凜凜的安閒樣子,而小鳥飛在空中必需每秒鐘鼓翅無數次才能保持在空中。
旅伴們聽著他的話,都沒有回答。他們感覺到格里納凡在望著他們,是想在他們的眼光中找出一絲希望來,因而他們都把眼睛低了下去。
「我們等等吧。」巴加內爾對少校和奧斯丁說,「我們休息一下吧,恢復恢復體力。不論是再尋找下去還是繼續走路,都有休息的必要。」
安地斯山高低岩兒的東麓都是些長形坡,一條條伸展到平原上,漸漸消www.hetubook.com.com失了,新飛來的一座山就突然停止在這平原上。這片新地域鋪滿著深厚的牧草,聳立著茂盛的樹木,還有數不清的蘋果樹,這大片蘋果林,閃耀著金黃色的果實。這好像是法國富饒的諾曼第省截下一塊,丟在這個高原地區。旅客們突然由沙漠轉入綠洲,由雪峰落到草地,由寒冬進入炎夏,要是在平常的環境裡,他們一定會對這種突變感到無限驚奇的。
一會兒工夫,羅伯特的衣服給剝掉,用冷水澆在他臉上。他動了一動,睜開眼,看了看,說出話來,他只是說:「啊!是您,爵士……我的父親啊!……」
「一隻兀鷹。」巴加內爾說。
格里納凡和旅伴們,在少校的急救下,漸漸地蘇醒過來。好在他們不過是受了震動而昏厥過去的,沒有其他的損傷。那條巨大的高低岩兒總算爬過來了,直爬到山腳下了。要不是少了一個人,少了年幼的旅伴羅伯特,大家對於這種乘著自然力,不動腳就能下山的辦法,一定都會鼓掌稱快的。
「啊!」格里納凡大聲呼叫,「寧可讓羅伯特的屍體在岩石上摔碎,也不能讓那兀鷹……」
「走麼?」他說。
大家都朝天上看去,順著他那堅決指定的方向。這時,那黑點眼看著越來越大了。原來是一隻鳥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中飛翔著。
然後,忽然轉了一個念頭,又驚叫一聲,說:
說時遲,那時快,兀鷹已經繞到高聳著的一排山峰後面去了。過了一秒鐘——就好像有一百年那麼久的一秒鐘,兀鷹又飛了過來,帶著重載,冉冉地上升。一片驚駭的叫聲起來了,兀鷹的爪下是一個死屍,懸掛著,擺動著,那正是羅伯特.格蘭特!那兀鷹抓著他的衣服左一擺右一擺地飛到距帳篷不到四十五米高的上空,牠也看見那些旅客了,激烈地鼓著翅,搏著風,想帶著牠那沉重的獵物揚長而去。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夜像昨夜一樣,平靜的,安寧的。當旅伴們躺著休息的和*圖*書時候,格里納凡又爬上了高低岩兒山坡。他側耳傾聽著,希望能聽到呼喚聲。他獨自一個前探著,走得很遠,很高,時時把耳朵貼著地,聽著,聽著,忍住心頭的跳躍,並且用失望的聲音呼喚著。
也不問這一槍是哪來的,他就奔到兀鷹那裡,同伴們都跟著他跑。
立刻,他眼定手穩、全身不動地瞄準那隻兀鷹,這時那隻兀鷹已經離他一百五十米遠了。
「就在那兒!那兒!」格里納凡叫了起來。
「我想不會記錯,……是的呀,……不足二分鐘!」
天又亮了,人們不得不跑到遙遠的山嶺上去找格里納凡,並且不由分說地把他拉回帳篷。他那失望的樣子實在可怕。誰敢向他說出一個「走」字?誰敢向他提議離開這傷心的山谷?然而,乾糧完了。過去那騾夫提到過的阿根廷嚮導和過草原所必需的馬匹,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該可以遇到了。現在能往回走嗎?往回走比往前走困難更多。況且和鄧肯號又約好了是在大西洋岸上聚齊的呀。任何理由都不容許再耽擱下去,為了全體的利益,出發的時間不能再往下拖了。
「是的,既然愛德華要這樣,我們就留在這裡吧!他還抱著希望呢。可是還有什麼可希望的呢?!」
又是一陣沉默,後來,還是少校先開口。他問:
沒有人再加上一句話。立刻,六個人都爬上高低岩兒山坡,分別站在不同的高度,開始尋找。他們始終在那下崩的路線的右邊找,連最小的石縫也搜了搜,那些懸岩下的深坑已經部分地被迸落的碎石填起來了,他們直下到坑底下去尋找,不只一個人冒著生命的危險跑下去,撕破了衣服,刺破了手腳,再血淋淋地爬出來。安地斯山這整個一片地方,除了幾個根本上不去的平頂之外,都仔仔細細地找遍了,並且找了很久,沒有一個人想中途休息一下。但是一切努力都是白費的。那孩子不但已經死在山裡,並且一定被一座大岩石壓住,永遠葬在山裡了。
但是,一和-圖-書面說著,一面卻把眼睛從少校那邊轉了過去。他的目光盯住天空中的一個黑點。突然,他把手舉起來,指著,一動也不動,像中了風似的。
「我只記得是這樣:我們跟著山崩,最後不是一撞嗎?一撞之前不足兩分鐘的時候,羅伯特.格蘭特還在我的身邊,兩手還抓住苔蘚呢。」
「也在左邊。」
從來沒有過比這更響亮得驚人的歡叫聲從他的口裡發出來:「還活著呢!他還活著呢!」
少校和威爾遜都已經抓起他們的馬槍了。格里納凡以手勢制止了他們。那兀鷹在距他們不到四分之一英哩的地方,繞著山腰上一個不可攀登的平嶺盤旋,快得令人看著頭昏,鐵爪忽而張開忽而抓緊,軟軟的冠子擺動著。
格里納凡不能回答,激動的感情把他噎住了。他跪下來,在孩子的身邊哭著,這孩子得救真是一個奇蹟啊!
這問題,沒有一個人回答。
「至少,」少校又說,「你們總可以告訴我當這高低岩兒下崩的時候,那孩子在誰的身邊?」
少校想要把爵士從悲痛中解脫出來。他勸說了很久很久,格里納凡都彷彿沒有聽見,只是搖頭。但有時他也擠出幾個字來:
「落到這邊了!落到這邊了!」格里納凡說。
這時,大地寂靜無聲了。地震已經平息了。地下的震力一定是移到更遠的地方破壞去了。因為在安地斯山脈裡經常總有個地方在搖撼或顫抖。這一次,旅客們所遇到的地震確實是太猛烈了。整個山形都變了樣子。一眼望去。全都是些嶄新的峰巒嶺嶂顯現在藍天下。那些草原上的嚮導要想尋找舊路的標誌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但是他的手還沒有板動槍機,山谷裡就砰地傳來一聲槍響。一道白煙從兩座雪花岩之間冒出來,那隻兀鷹,頭中了槍,打著轉慢慢下墜,張著大翅膀像個降落傘。牠沒有放下牠的獵物,但是下落時卻飄飄悠悠地落到離河岸約十步遠的地方。
「好!」少校說,「羅伯特那時是在你的左邊還是在右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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