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五場 奧麗維亞宅中一室
小丑 大爺，上帝保佑您快快老弱起來，好讓您格外傻得厲害！托比老爺可以發誓說我不是狐狸，可是他不願跟人家打賭兩便士說您不是個傻子。
——馬伏里奧重上。
奧麗維亞 貴主人有什麼事要差你來跟我的臉接洽的嗎？你現在岔開你的正文了；可是我們不妨拉開幕兒，讓你看看這幅圖畫。（揭除面紗）你瞧，先生，我就是這個樣子；它不是畫得很好嗎？
奧麗維亞 啊！你是太自命不凡了，馬伏里奧；你缺少一副健全的胃口。你認為是炮彈的，在寬容慷慨、氣度汪洋的人看來，不過是鳥箭。傻子有特許放肆的權利，雖然他滿口罵人，人家不會見怪於他；君子出言必有分量，雖然他老是指摘人家的錯處，也不能算為謾罵。
瑪利亞 請你動身吧，先生；這兒便是你的路。
奧麗維亞 你去找個驗屍的來吧，讓他來驗驗我的叔叔；因為他已經喝酒喝到了第三個階段，他已經溺死了。瞧瞧他去。
瑪利亞 我不知道，小姐；他是一位漂亮的青年，隨從很盛。
奧麗維亞 那麼證明一下看。
小丑 不，沒有；可是我決定了兩端。
小丑 小姐，我想他的靈魂是在地獄裡。
馬伏里奧 是的，而且會變得越來越有趣，一直到死。老弱會使聰明減退，可是對於傻子卻能使他變得格外傻起來。
奧麗維亞 我家裡有誰在跟他周旋呢？
奧麗維亞 是的，要是我沒有篡奪了我自己。
奧麗維亞 把我的面紗拿來；來，罩住我的臉。我們要再聽一次奧西諾來使的說話。
奧麗維亞 可是你一開始就不講禮貌。你是誰？你要的是什麼？
小丑 上帝祝福你，小姐！
——托比．培爾契爵士上。
薇奧拉 超過於我目前的境遇，但我是個有身分的士人。
奧麗維亞 倒是一種叫人聽了怪舒服的教理，可以大發議論呢。你的經文呢？
奧麗維亞 算了吧！你是個枯燥無味的傻子，我不要再看見你了；而且你已經變得不老實起來了。
奧麗維亞 「你的家世怎樣？」「超過於我目前的境遇，但我是個有身分的士人。」我可以發誓你一定是的；你的語調，你的臉，你的肢體、動作、精神，各方面都可以證明你的高貴。——別這麼性急。且慢！且慢！除非顛倒了主僕的名分。——什麼！這麼快便染上那種病了？我覺得好像這個少年的美處在悄悄地躡步進入我的眼中。好，讓它去吧。喂！馬伏里奧！
薇奧拉 我要在您的門前用柳枝築成一所小屋，不時到府中訪謁我的靈魂；我和圖書要吟詠著被冷淡的忠誠的愛情的篇什，不顧夜多麼深我要把它們高聲歌唱，我要向著回聲的山崖呼喊您的名字，使饒舌的風都叫著「奧麗維亞」。啊！您在天地之間將要得不到安靜，除非您憐憫了我！
薇奧拉 假如您就是她，那麼您的確是篡奪了您自己了；因為您有權力給與別人的，您卻沒有權力把它藏匿起來。但是這種話跟我來此的使命無關；就要繼續著恭維您的言詞，然後告知您我的來意。
托比 有一個紳士在這兒——這種該死的鹹魚！怎樣，蠢貨！
薇奧拉 哪一位是這裡府中的貴小姐？
奧麗維亞 你那種禮貌那麼可怕，你帶來的信息一定是些壞事情。有什麼話說出來。
奧麗維亞 一個紳士！什麼紳士？
瑪利亞 是從打仗裡來的；下回你再撒賴的時候，就可以放開膽子這樣說。
瑪利亞 是令親托比老爺，小姐。
薇奧拉 我明白您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您太驕傲了；可是即使您是個魔鬼，您是美貌的。我的主人愛著您；啊！這麼一種愛情，即使您是人間的絕色，也應該酬答他的。
瑪利亞 假如一端斷了，一端還連著；假如兩端都斷了，你的褲子也落下來了。
奧麗維亞 你的主人知道我的意思，我不能愛他；雖然我想他品格很高，知道他很尊貴，很有身分，年輕而純潔，有很好的名聲，慷慨，博學，勇敢，長得又體面；可是我總不能愛他，他老早就已經得到我的回音了。
奧麗維亞 好傻子，為了我哥哥的死。
小丑 好托比爺爺！
小丑 我的小姐，這兩個毛病用酒和忠告都可以治好。只要給枯燥無味的傻子一點酒喝，他就不枯燥了。只要勸不老實的人洗心革面，彌補他從前的過失：假如他能夠彌補的話，他就不再不老實了；假如他不能彌補，那麼叫裁縫把他補一補也就得了。彌補者，彌而補之也：道德的失足無非補上了一塊罪惡；罪惡悔改之後，也無非補上了一塊道德。假如這種簡單的論理可以通得過去，很好；假如通不過去，還有什麼辦法？當忘八是一件倒楣的事，美人好比鮮花，這都是無可懷疑的。小姐吩咐把傻子攆出去；因此我再說一句，把她攆出去吧。
瑪利亞 好一句無聊的回答。讓我告訴你「不怕敵人」這句話是怎麼來的吧。
瑪利亞 把你的話解釋解釋。
——薇奧拉及侍從等上。
奧麗維亞 叫他進來。把我的侍女喚來。
薇奧拉 我是一個使者。
瑪利亞 小姐，門口有一位年輕的先生很想見您說話。
奧麗維亞 尊駕，我吩咐他們把你攆出去呢。
馬伏里奧 說是個大人吧，年紀還太輕；說是個孩子吧，又嫌大些：就像是一顆沒有成熟的豆莢，或是一個半生的蘋果，又像大人又像小孩，所謂介乎兩可之間。他長得很漂亮，說話也很刁鑽；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未脫乳臭。m.hetubook.com.com
薇奧拉 我的不講禮貌是我從你們對我的接待上學來的。我是誰，我要些什麼，是個祕密；在您的耳中是神聖，別人聽起來就是褻瀆。
奧麗維亞 啊，你預備怎樣呢？
奧麗維亞 你的口才倒是頗堪造就的。你的家世怎樣？
馬伏里奧 呃，就像一個人那麼的。
奧麗維亞 馬伏里奧，你以為這傻子怎樣？是不是更有趣了？
奧麗維亞 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先生？
薇奧拉 最輝煌的、卓越的、無雙的美人！請您指示我這位是不是就是這裡府中的小姐，因為我沒有見過她。我不大甘心浪擲我的言詞；因為它不但寫得非常出色，而且我費了好大的辛苦才把它背熟。兩位美人，不要把我取笑；我是個非常敏感的人，一點點輕侮都受不了的。
馬伏里奧 很無禮的樣子；不管您願不願意，他一定要見您說話。
奧麗維亞 傻子，我知道他的靈魂是在天上。
奧麗維亞 把這傻子攆出去！
瑪利亞 可是你這麼久在外邊鬼混，小姐一定要把你吊死的，否則把你趕出去，那不是跟把你吊死一樣好嗎？
瑪利亞 閉嘴，你這壞蛋，別胡說了。小姐來啦，你還是好好地想出個推托來。（下。）
奧麗維亞 它的色彩很耐久，先生，受得起風霜的侵蝕。
小丑 像個溺死鬼，像個傻瓜，又像個瘋子。多喝了一口就會把他變成個傻瓜；再喝一口就發了瘋；喝了第三口就把他溺死了。
薇奧拉 不，好清道夫，我還要在這兒閒蕩一會兒呢。親愛的小姐，請您勸勸您這位「彪形大漢」別那麼神氣活現。
小丑 我的小姐，你幫我說話就像你的大兒子也會是個傻子一般；願上帝在他的頭顱裡塞滿腦子吧！瞧你的那位有一副最不中用的頭腦的令親來了。
奧麗維亞 把你的尊意告訴我。
奧麗維亞 去追上那個無禮的使者，公爵差來的人，他不管我要不要，硬把這戒指留下；對他說我不要，請他不要向他的主人獻功，讓他死了心，我跟他沒有緣分。要是那少年明天還打這兒走過，我可以告訴他為什麼。去吧，馬伏里奧。
奧麗維亞 他怎樣愛著我呢？
小丑 好吧，上帝把聰明給聰明人；至於傻子們呢，那只好靠他們的本事了。
托比 一個紳士。
薇奧拉 照目錄上排起來，是他心頭的第一章。和-圖-書
奧麗維亞 啊！先生，我不會那樣狠心；我可以列下一張我的美貌的清單，一一開陳清楚，把每一件細目都載在我的遺囑上，例如：一款，濃淡適中的朱唇兩片；一款，灰色的倩眼一雙，附眼瞼；一款，玉頸一圍，柔頤一個，等等。你是奉命到這兒來恭維我的嗎？
怎一下子便會把人看中？
奧麗維亞 在他的心頭！在他的心頭的哪一章？
薇奧拉 唉！我好容易才把它背熟，而且它又是很有詩意的。
薇奧拉 在奧西諾的心頭。
奧麗維亞 那麼多半是些鬼話，請你留著不用說了吧。我聽說你在我門口一味頂撞；讓你進來只是為要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人，並不是要聽你說話。要是你沒有發瘋，那麼去吧；要是你明白事理，那麼說得簡單一些：我現在沒有那樣心思去理會一段沒有意思的談話。
馬伏里奧 姑娘，小姐叫著你呢。（下。）
馬伏里奧 是，小姐。（下。）
小丑 妙，真的很妙。好，去你的吧；要是托比老爺戒了酒，你在伊利里亞的雌兒中間也好算是個門當戶對的調皮角色了。
薇奧拉 用崇拜，大量的眼淚，震響著愛情的呻|吟，吞吐著烈火的嘆息。
——瑪利亞及小丑上。
——瑪利亞重上。
小丑 好好地吊死常常可以防止壞的婚姻；至於趕出去，那在夏天倒還沒甚要緊。
奧麗維亞 叔叔，叔叔，你怎麼這麼早就昏天黑地了？
——瑪利亞重上。
薇奧拉 我不是個要錢的信差，小姐，留著您的錢吧；不曾得到報酬的，是我的主人，不是我。但願愛神使您所愛的人也是心如鐵石，好讓您的熱情也跟我主人的一樣遭到輕蔑！再會，忍心的美人！（下。）
奧麗維亞 他是怎樣一個人？
奧麗維亞 好吧，先生，為了沒有別的消遣，我就等候著你的證明吧。
小丑 怎麼來的，瑪利亞姑娘？
奧麗維亞
奧麗維亞 噢！那我已經讀過了，無非是些旁門左道。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奧麗維亞 你怎麼說，馬伏里奧？
馬伏里奧 我不懂您小姐怎麼會喜歡這種沒有頭腦的混賬東西。前天我看見他給一個像石頭一樣冥頑不靈的下等的傻子算計了去。您瞧，他已經毫無招架之功了；要是您不笑笑給他一點題目，他便要無話可說。我說，聽見這種傻子的話也會那麼高興的聰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們，都不過是些傻子們的應聲蟲罷了。
小丑 這就越顯得你的傻了，我的小姐；你哥哥的靈魂既然在天上，為什麼要悲傷呢？列位，把這傻子攆出去。
奧麗維亞 有什麼話對我說吧；我可以代她答話。你來有什麼見教？
薇奧拉 最可愛的小姐……
小丑 他還不過是發瘋呢，我的小姐；傻子該去照顧瘋子。（下。）
奧麗維亞 哎喲，又已經半醉了。叔叔，門口是誰？
小丑 這就是大錯而特錯了！小姐，「戴了和尚帽，不一定是和尚」；那就好比是說，我身上雖然穿著愚人的彩衣，可是我並不一定連頭腦裡也穿著它呀。我的好小姐，准許我證明您是個傻子。
小丑 小姐，我必須把您盤問；我的賢淑的小乖乖，回答我。
薇奧拉 要是我也像我主人一樣熱情地愛著您，也是這樣的受苦，這樣了無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會懂得您的拒絕是什麼意思。
小丑 才情呀，請你幫我好好地裝一下傻瓜！那些自負才情的人，實際上往往是些傻瓜；我知道我自己沒有才情，因此也許可以算做聰明人。昆那拍勒斯怎麼說的？「與其做愚蠢的智人，不如做聰明的愚人。」
奧麗維亞 從奧西諾公爵那兒來的吧？
奧麗維亞 回到你主人那裡去；我不能愛他，叫他不要再差人來了；除非或者你再來見我，告訴我他對於我的答覆覺得怎樣。再會！多謝你的辛苦；這幾個錢賞給你。
誰能夠作得了自己的主！（下。）
奧麗維亞 你能嗎？
——奧麗維亞偕馬伏里奧上。
小丑 因為他看不見敵人了。
奧麗維亞 你是個唱戲的嗎？
我的行事我自己全不懂，
奧麗維亞 把重要的話說出來；恭維免了吧。
小丑 我的好小姐，你為什麼悲傷？
——馬伏里奧重上。
小丑 是呀，他是誰呢？
薇奧拉 除了您之外不能讓別人聽見。我不是來向您宣戰，也不是來要求您臣服；我手裡握著橄欖枝，我的話裡充滿了和平，也充滿了意義。
馬伏里奧 這也已經對他說過了；他說，他要像州官衙門前豎著的旗杆那樣立在您的門前不去，像凳子腳一樣直挺挺地站著，非得見您說話不可。
一切但憑著命運的吩咐，
奧麗維亞 傻子
和*圖*書，醉漢像個什麼東西？薇奧拉 要是一切都出於上帝的手，那真是絕妙之筆。
奧麗維亞 他的相貌怎樣？多大年紀？
奧麗維亞 你們都走開吧；我們要聽一聽這段神聖的話。（瑪利亞及侍從等下）現在，先生，請教你的經文？
瑪利亞 不，你要是不告訴我你到哪裡去來，我便把我的嘴唇抿得緊緊的，連一根毛髮也鑽不進去，不替你說句好話。小姐因為你不在，要吊死你呢。
馬伏里奧 小姐，那個少年發誓說要見您說話。我對他說您有病；他說他知道，因此要來見您說話。我對他說您睡了；他似乎也早已知道了，因此要來見您說話。還有什麼話好對他說呢，小姐？什麼拒絕都擋他不了。
小丑 喂，你們沒聽見嗎？把這位小姐攆出去。
薇奧拉 除了我背熟了的以外，我不能說別的話；您那問題是我所不曾預備作答的。溫柔的好人兒，好好兒地告訴我您是不是府裡的小姐，好讓我陳說我的來意。
小丑 麥鳩利賞給你說謊的本領吧，因為你給傻子說了好話！
小丑 讓她吊死我吧；好好地吊死的人，在這世上可以不怕敵人。
奧麗維亞 你去叫他走開；他滿口都是些瘋話。不害羞的！（瑪利亞下）馬伏里奧，你給我去；假若是公爵差來的，說我病了，或是不在家，隨你怎樣說，把他打發走。（馬伏里奧下）你瞧，先生，你的打諢已經陳腐起來，人家不喜歡了。
奧麗維亞 對他說我不要見他說話。
瑪利亞 那麼你已經下了決心了嗎？
薇奧拉 好小姐，讓我瞧瞧您的臉。
馬伏里奧 有，小姐，聽候您的吩咐。
托比 讓他是魔鬼也好，我不管；我說，我心裡耿耿三尺有神明。好，都是一樣。（下。）
小丑 再便當也沒有了，我的好小姐。
薇奧拉 那真是各種色彩精妙地調和而成的美貌；那紅紅的白白的都是造化親自用他的可愛的巧手敷上去的。小姐，您是世上最忍心的女人，要是您甘心讓這種美埋沒在墳墓裡，不給世間留下一份副本。
薇奧拉 不，我的深心的人兒；可是我敢當著最有惡意的敵人發誓，我並不是我所扮演的角色。您是這府中的小姐嗎？
托比 聲天色地！我打倒聲天色地！有一個人在門口。
奧麗維亞 可是是什麼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