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四場 米蘭。公爵府中一室
西爾維婭 兩位別說下去了，我的父親來啦。
凡倫丁 原諒我，普洛丟斯，我的一切讚美之詞，對她都毫無用處；她的本身的美點，就可以使其他一切美人黯然失色。她是獨一無二的。
修里奧 我這件外套是好料子。
史比德 我看您該好生揍他一頓。
普洛丟斯 你的親友們都很安好，他們都叫我問候你。
凡倫丁 你也一樣。
普洛丟斯 可是她也愛你嗎？
修里奧 這隻蜥蜴可要喝你的血，牠不願意和你共戴一天。
凡倫丁 現在告訴我，家鄉的一切情形怎樣？
凡倫丁 好吧，那就算你是雙料的愚蠢。
凡倫丁 你的愛人怎樣？你們的戀愛進行得怎麼樣了？
凡倫丁 你說得很好。
修里奧 何以見得我愚蠢？
凡倫丁 愛情沒有眼睛來看見像你這樣的情人；對於醜陋的事物，它是會閉目不視的。
凡倫丁 從你這件外套就看得出來。
凡倫丁 這就是我對您說起過的那個朋友；他本來是要跟我一起來的，可是他的眼睛給他情人的晶瑩的盼睞攝住了，所以不能脫身。
修里奧 他們說愛情不生眼睛。
西爾維婭 僕人！
凡倫丁 我早就知道你總是未開場先結束的。
凡倫丁 那我倒完全相信；我知道尊駕有一個專門收藏言語的庫房，在你手下的人，都用空言代替工錢；從他們寒傖的裝束上，就可以看出他們是靠著你的空言過活的。
普洛丟斯 我沒有理由喜愛我自己的愛人嗎？和*圖*書
普洛丟斯 哪裡的話，好小姐，草野賤士，能夠在這樣一位卓越的貴人之前親聆謦欬，實在是三生有幸。
——一僕人上。
普洛丟斯 夠了，我在你的眼睛裡可以讀出你的命運來。你所膜拜的偶像就是她嗎？
凡倫丁 她是神聖的。
西爾維婭 二位，你們的唇槍舌劍倒是有來有往的。
普洛丟斯 這話若出自別人口裡，我一定要他的命。
公爵 真的嗎？要是他真是這樣好法，那麼他是值得一個王后的眷愛，適宜於充任一個帝王的輔弼的。現在他已經到我們這兒來了，許多大人物都有信來給他吹噓。他預備在這兒耽擱一些時候，我想你一定很高興聽見這消息吧。
西爾維婭 供應人是誰呀，僕人？
公爵 西爾維婭，你給他們兩位包圍起來了嗎？凡倫丁，你的父親身體很好；你家裡有信來，帶來了許多好消息，你要不要我告訴你？
公爵 你和他很熟悉嗎？
修里奧 好像不大高興，其實還是很高興吧？
凡倫丁 你瞧上去還像個聰明人。
修里奧 你憑什麼證明我不是個聰明人？
普洛丟斯 除了我的愛人以外。
凡倫丁 就是您自己，美麗的小姐；是您把火點著的。修里奧先生的詞令也全是從您臉上借來的，因此才當著您的面，慷他人之慨，一下全用光了。
西爾維婭 這樣高貴的僕人，侍候這樣卑微的女主人，未免太屈尊了。
普洛丟斯 我們兩人都隨時等候著您的使喚。（西爾維婭、修里奧、史比德同下。）
西爾維婭 要是這位就是你和_圖_書時常念念不忘的好朋友，那麼憑著他的才德，一定會得到竭誠的歡迎。
西爾維婭 咦，生氣了嗎，修里奧？瞧你臉色變成這樣子！
史比德 他才不愛您呢。
凡倫丁 讓他去，小姐，他是一隻善變的蜥蜴。
凡倫丁 為了我的緣故諂媚她吧，因為愛情是喜歡聽人家恭維的。
西爾維婭 盡職的人必能得到酬報。僕人，一個庸愚的女主人歡迎著你。
凡倫丁 我知道他就像知道我自己一樣，因為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同遊同學的。我雖然因為習於遊惰，不肯用心上進，可是普洛丟斯——那是他的名字——卻不曾把他的青春蹉跎過去。他少年老成，雖然涉世未深，識見卻超人一等；他的種種好處，我一時也稱讚不盡。總而言之，他的品貌才學，都是盡善盡美，凡是上流人所應有的美德，他身上無不具備。
修里奧 現在我可不同你多講話了。
修里奧 原來是裝腔作勢。
凡倫丁 就憑你的愚蠢。
西爾維婭 什麼話，歡迎你嗎？
僕人 小姐，老爺叫您去說話。
凡倫丁 可是現在我的生活已經改變過來了；我正在懺悔我自己從前對於愛情的輕視，它的至高無上的威權，正在用痛苦的絕食、悔罪的呻|吟、夜晚的哭泣和白晝的嘆息懲罰著我。為了報復我從前對它的侮蔑，愛情已經從我被蠱惑的眼睛中驅走了睡眠，使它們永遠注視著我自己心底的憂傷。啊，普洛丟斯！愛情是一個有絕大威權的君王，我已經在他面前甘心臣服，他的懲罰使我甘之如飴，為他服役是世間最大的快樂。現在我除了關於戀愛方面的談話以外，什麼都不要聽；單單提起愛情的名字，便可以代替了我的三餐一宿。
修里奧 我裝些什麼腔？
公爵 你認識你的同鄉中有一位安東尼奧嗎和圖書？
西爾維婭 他既然還在戀愛，那麼他就應該是盲目的；他既然盲目，怎麼能夠迢迢而來，找到了你的所在呢？
凡倫丁 不，我相信他仍舊是她的俘虜。
凡倫丁 這就是他。小姐，請您接納了他，讓他同我一樣做您的僕人。
凡倫丁 你的親友們呢？
凡倫丁 那真是我求之不得的。
凡倫丁 歡迎，親愛的普洛丟斯！小姐，請您用特殊的禮遇歡迎他吧。
——凡倫丁、西爾維婭、修里奧及史比德上。
西爾維婭 大概現在她已經釋放了他，另外有人向她奉獻他的忠誠了。
修里奧 凡倫丁，你要是跟我鬥嘴，我會說得你啞口無言的。
西爾維婭 我就來。（僕人下）來，修里奧，咱們一塊兒去。新來的僕人，我再向你說一聲歡迎。現在我讓你們兩人暢敘家常，等會兒我們再談吧。
普洛丟斯 我的戀愛故事是向來使你討厭的，我知道你不愛聽這種兒女私情。
西爾維婭 算了，算了。客人來了。
凡倫丁 那麼就說老實話吧，她即使不是神聖，也是並世無雙的魁首，她是世間一切有生之倫的女皇。
凡倫丁 殿下，我願意洗耳恭聽。
凡倫丁 什麼也不能阻止我去愛她。告訴你吧，老兄，她是屬於我的；我有了這樣一宗珍寶，就像是二十個大海的主人，它的每一粒泥沙都是珠玉，每一滴海水都是天上的瓊漿，每一塊石子都是純粹的黃金。不要因為我從來不曾夢到過你而見怪，因為你已經看見我是怎樣傾心於我的戀人。我那愚癔的情敵——她的父親因為他雄於資財而看中了他——剛才和她一同去了，我現在必須追上他們，因為你知道愛情是充滿著嫉妒的。
凡倫丁 那就是愛這位小姐。和*圖*書
凡倫丁 小姐，愛情是有二十對眼睛的。
凡倫丁 就是她。她不是一個天上的神仙嗎？
西爾維婭 僕人，你心裡不高興嗎？
凡倫丁 是，殿下，他有一個克紹箕裘的賢嗣。
普洛丟斯 不，給您加上庸愚兩字。
——普洛丟斯上。
公爵 那麼就準備著歡迎他吧。我這話是對你說的，西爾維婭；也是對你說的，修里奧，因為凡倫丁是用不著我慫恿的；我就去叫你的朋友來和你相見。（下。）
普洛丟斯 我不願諂媚她。
——公爵上。
凡倫丁 也許是的。
公爵 他不是有一個兒子嗎？
凡倫丁 嗯，那是為了愛情的緣故。
凡倫丁 是的，我們已經互許終身了；而且我們已經約好設計私奔，結婚的時間也已定當。我先用繩梯爬上她的窗口，把她接了出來，各種手續程序都已完全安排好了。好普洛丟斯，跟我到我的寓所去，我還要請你在這種事情上多多指教呢。
凡倫丁 不錯，小姐，這得感謝我們的供應人。
凡倫丁 大家不用謙虛了。好小姐，請您收容他做您的僕人吧。
普洛丟斯 好的。（凡倫丁下）正像一陣更大的熱焰壓蓋住原來的熱焰，一枚大釘敲落了小釘，我的舊日的戀情，也因為有了一個新的對象而完全冷淡了。是我的眼睛在作祟嗎？還是因為凡倫丁把她說得天花亂墜？還是她的真正的完美使我心醉？或者是我的見異思遷的罪惡，使我全然失去了理智？她是美麗的，我所愛的朱利亞也是美麗的；可是我對於朱利亞的愛已經成為過去了，那一段戀情，就像投入火中的蠟像，已經全然溶解，不留一點原來的痕跡。好像我對於凡倫丁的友誼已經突然冷淡，我不再像從前那樣喜愛他了；啊，這是因為我太過於愛他的愛人了，所以我才對他毫無好感。我這樣不加思索地愛上了她，如果跟她相知漸深之後，更將怎樣為她傾倒？我現在看見的只是她的外表，可是那已經使我的理智的靈光暈眩不定，那麼當我看到她內心的美好時，我一定要變成盲目的了。我要盡力克制我的罪惡的戀情；否則就得設計贏得她的芳心。（下。）
和*圖*書
凡倫丁 是的，小姐，我好像不大高興。
凡倫丁 小姐？
凡倫丁 我也願意幫助你抬高她的身分：她可以得到這樣隆重的光榮，為我的愛人捧持衣裾，免得卑賤的泥土偷吻她的裙角；它在得到這樣意外的幸運之餘，會變得驕傲起來，不肯再去滋養盛夏的花卉，使苛酷的寒冬永駐人間。
凡倫丁 不，沒有例外，除非你有意誹謗我的愛人。
凡倫丁 是，殿下，我知道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士紳，享有良好的聲譽是完全無愧的。
普洛丟斯 當我有病的時候，你給我苦味的丸藥，現在我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修里奧 什麼？
普洛丟斯 我將以能夠奉侍左右，勉效奔走之勞，作為我最大的光榮。
史比德 少爺，修里奧大爺在向您怒目而視呢。
普洛丟斯 那麼你不要作非分之想吧。
普洛丟斯 我離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都很康健。
普洛丟斯 噯呀，凡倫丁，你簡直在信口亂吹。
普洛丟斯 不，她是一個地上的美人。
凡倫丁 那麼你趕快一點吧。
普洛丟斯 你先去吧，你的寓所我會打聽得到的。我還要到碼頭上去，拿一點必需的用品，然後我就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