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一場 米蘭。公爵府中接待室
朗斯 那我也不在乎，我就是愛啃麵包皮的。
朗斯 噯喲，你這沒有學問的浪蕩貨！你是你祖母的兒子生下來的。這就可見得你是個不識字的。
凡倫丁 關於這件事情，殿下要吩咐我做些什麼？
史比德 那麼我一定要到他那邊去嗎？
史比德 「第六條，她會織布。」
朗斯 那麼我倒要考考你。告訴我，誰生下了你？
朗斯 很不妙，簡直是漆黑一團。
這兒還寫著什麼？「西爾維婭，請於今夕偕遁。」原來如此，這就是你預備好的梯子！哼，好一副偷天換日的本領！你因為看見星星向你閃耀，就想上去把它們採摘嗎？去，你這妄圖非分的小人，放肆無禮的奴才！向你的同類們去脅肩諂笑吧！不要以為你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我因為不屑和你計較，才叫你立刻離開此地，不來過分為難你。我從前已經給過你太多的恩惠，現在就向你再開一次恩吧。可是你假如不立刻收拾動身，在我的領土上多停留一刻工夫，哼！那時我發起怒來，可要把我從前對你和我女兒的心意都拋開不管了。快去！我不要聽你無益的辯解；你要是看重你的生命，就立刻給我走吧。（下。）
朗斯 你非得奔去不可，因為你在這裡耽擱了這麼多的時候，跑去恐怕還來不及。
史比德 喂，朗斯先生，尊駕可好？
公爵 那麼讓我穿穿你的外套看；我要照這尺寸另做一件。
史比德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他媽的還唸什麼情書！（下。）
史比德 「她的頭髮比智慧多……」
朗斯 那麼你怎麼會說話呢？少爺，我打他好不好？
凡倫丁 沒有凡倫丁，她要是把我遺棄了，世上自然再沒有凡倫丁這個人了！那麼你有些什麼消息？
史比德 誰說的？我怎麼不識字？
朗斯 所以有那麼一句古話，「你釀得好麥酒，上帝保佑你。」
普洛丟斯 事已至此，悲傷也不中用，還是想個補救的辦法吧；只要靜待時機，總有命運轉移的一天。你要是停留在此地，仍舊見不到你的愛人，而且你自己的生命也要保不住。希望是戀人們的唯一憑藉，你不要灰心，儘管到遠處去吧。雖然你自己不能到這裡來，你仍舊可以隨時通信，只要寫明給我，我就可以把它轉交到你愛人的乳白的胸前。現在時間已經很匆促，我不能多多向你勸告，來，我送你出城，在路上我們還可以談談關於你的戀愛的一切。你即使不以你自己的安全為重，也應該為你的愛人著想；請你就跟著我走吧。
普洛丟斯 沒有，凡倫丁。
朗斯 唷，少爺！我打的不是什麼呀；請你讓我……
朗斯 他擅自讀我的信，現在可要挨一頓揍了。誰叫他不懂規矩，濫管人家的閒事。我倒要跟上前去，瞧瞧這狗頭受些什麼教訓，也好讓我痛快一番。（下。）
——凡倫丁上。hｔｔps://ｍ.ｈeｔuｂoｏk•ｃom•ｃom
凡倫丁 啊，我的親愛的西爾維婭！倒楣的凡倫丁！（凡倫丁、普洛丟斯同下。）
朗斯 緊接在她好處的後面。
公爵 我今夜就要；因為戀愛就像小孩一樣，想要什麼東西巴不得立刻就有。
朗斯 那可糟透了！哎喲，要是沒有這句話多麼好！
公爵 修里奧，請你讓我們兩人說句話兒，我們有點祕密的事情要商議一下。（修里奧下）現在告訴我吧，普洛丟斯，你要對我說些什麼話？
朗斯 妙極，這樣我可以不用替她揩身抹臉了。
朗斯 是的，這是她的拿手本領。
凡倫丁 那麼要是我，就在夜裡去見她。
靈犀雖可通，室邇人常遐，
公爵 可是我所說起的那位姑娘，已經由她的親族們許配給一個年輕的紳士了。她家裡門戶森嚴，任何男人在白天走不進去。
朗斯 有了這樣一個女人，可不用擔心襪子破了。
凡倫丁 唉！這服苦藥我已經嚥下去了，太多了將使我噎塞而死。西爾維婭知道我已經被放逐了嗎？
凡倫丁 門裡走不進去，不是可以打窗裡進去嗎？
普洛丟斯 那麼你是什麼？
公爵 外套應當怎樣穿法才對？請你讓我試穿一下吧。（拉開凡倫丁的外套）這封是什麼信？上面寫著的是什麼？——給西爾維婭！這兒還有我所需要的工具！恕我這回無禮，把這封信拆開了。
公爵 可是我想一個人去看她，這副梯子怎麼帶去呢？
朗斯 嗯，這個缺點是很容易矯正過來的，只要吃過飯吻她就是了。唸下去。
凡倫丁 可以藏得下。
普洛丟斯 快跑，小子！跑，跑，把他找出來。
史比德 呃，我的祖父的兒子。
身無彩鳳翼，無由見顏色。
史比德 「第二條，她會釀上好的麥酒。」
史比德 「第七條，她有許多無名的美德。」
公爵 像你這樣長的外套藏得下嗎？
朗斯 這就是說：她會逢迎人。
朗斯 好，拿去，聖尼古拉斯保佑你！
空有夢魂馳，漫漫怨長夜！
朗斯 哦，她沒有牙齒，不會咬人，這還不要緊。
凡倫丁 不是。
凡倫丁 那是很輕便的，你可以把
和圖書它藏在外套裡面。朗斯 喂！喂！
普洛丟斯 是的，她聽見這個判決以後，曾經流過無數珍珠溶化成的眼淚，跪倒在她凶狠的父親腳下苦苦哀求，她那皎潔的纖手好像因為悲哀而化為慘白，在她的胸前搓絞著；可是跪地的雙膝、高舉的玉手、悲傷的嘆息、痛苦的呻|吟，銀色的淚珠，都不能感動她那冥頑不靈的父親，他堅持著凡倫丁倘在米蘭境內被捕，就必須處死；而且當她在懇求他收回成命的時候，他因為她的多事而大為震怒，竟把她關了起來，恫嚇著要把她終身禁錮。
公爵 她的寢室在很高的樓上，要是爬上去，準有生命之虞。
相思夜夜飛，飛繞情人側；
史比德 「她的錯處比頭髮多……」
史比德 「第一條，她的口氣很臭，未吃飯前不可和她接吻。」
史比德 「第六條，她沒有牙齒。」
凡倫丁 我的耳朵裡滿是壞消息，現在就是有好消息也聽不見了。
史比德 「第九條，她為人太隨便。」
史比德 「第三條，她會縫紉。」
史比德 讓我也看看。
朗斯 那可以掩蓋住她的口臭。
朗斯 這也許是的，我可以用譬喻證明：包鹽的布包袱比鹽多，包住腦袋的頭髮也比智慧多，因為多的才可以包住少的。下面怎麼說？
史比德 等我嗎？
凡倫丁 與其活著受煎熬，何不一死了事？死不過是把自己放逐出自己的軀殼以外；西爾維婭已經和我合成一體，離開她就是離開我自己，這不是和死同樣的刑罰嗎？看不見西爾維婭，世上還有什麼光明？沒有西爾維婭在一起，世上還有什麼樂趣？我只好閉上眼睛假想她在旁邊，用這樣美好的幻影尋求片刻的陶醉。除非夜間有西爾維婭陪著我，夜鶯的歌唱只是不入耳的噪音；除非白天有西爾維婭在我的面前，否則我的生命將是一個不見天日的長夜。她是我生命的精華，我要是不能在她的煦護拂庇之下滋養我的生機，就要乾枯憔悴而死。即使能逃過他這可怕的判決，我也仍然不能逃避死亡；因為我留在這兒，結果不過一死，可是離開了這兒，就是離開了生命所寄託的一切。
凡倫丁 啟稟殿下，有一個寄書人在外面，等著我把信交給他帶給我的朋友們。
史比德 那麼你便怎樣？
史比德 「第一條，她會擠牛奶。」
史比德 「她的財富比錯處多。」
朗斯 等你！嘿，你算什麼人！他還等過比你身分高尚的人哩。
朗斯 咳，不是用墨寫的嗎？
公爵 那沒什麼要緊，陪著我談談吧。我要告訴你一些我的切身的事情，你可不要對外面的人說。你知道我曾經想把我的女兒許給我的朋友修里奧。
公爵 普洛丟斯，多謝你這樣關切我；我活一天，一定會補報你的。他們雖然當我在睡夢之中，可是我早就看出他們兩人在戀hｔtｐs://ｗｗw.hｅｔuｂoｏk•coｍ.cｏｍ愛；我也常常想禁止凡倫丁和她親近，或是不許他到我的宮廷裡來，可是因為我不願操切從事，生恐我的猜疑並非事實，反倒錯怪了好人，所以仍舊照樣持之以禮，慢慢看出他的舉止用心來。我知道年輕人血氣未定，易受誘惑，早就防範到這一步，每天晚上我叫她睡在閣上，她房間的鑰匙由我親自保管，所以別人是沒有法子把她偷走的。
史比德 「第七條，她愛發脾氣。」
朗斯 把這條也塗掉。女人是天生驕傲的，誰也對她無可如何。
凡倫丁 啊，殿下，隨便什麼外套都一樣可用的。
朗斯 這樣我可以靠她織布維持生活，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了。
朗斯 慢慢，聽了這一條，我又想要她，又想不要她；你且給我再唸一遍。
公爵 可是門戶密閉，沒有鑰匙，在夜裡更走不進去。
普洛丟斯 沒有，凡倫丁。
史比德 「第五條，她會揩拭抹洗。」
公爵 在這兒，有一位維洛那地方的姑娘，我看中了她；可是她很貞靜幽嫻，我這老頭子說的話是打不動她的心的。我已經老早忘記了求婚的那一套法子，而且現在時世也不同了，所以我現在要請你教導教導我，怎樣才可以使她那太陽一樣明亮的眼睛眷顧到我。
朗斯 啊，有這麼一句，她的錯處也變成好處了。好，我一定要娶她；要是這門親事成功，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情……
史比德 「第八條，她喜歡不時喝杯酒。」
朗斯 他媽的！這怎麼算是她的缺點？說話慢條斯理是女人最大的美德。請你把這條塗掉，把它改記到她的好處裡面。
凡倫丁 沒有凡倫丁，不錯，神聖的西爾維婭已經沒有她的凡倫丁了！難道是她把我遺棄了嗎？
普洛丟斯 你要打誰？
朗斯 那麼我就告訴你吧，你的主人在北城門口等你。
普洛丟斯 把你驅逐了。是的，那就是我要告訴你的消息，你必須離開這裡，離開西爾維婭，離開我，你的朋友。
凡倫丁 我不是什麼。
史比德 「下面是她的缺點。」
凡倫丁 不過告訴他們我在殿下這兒很好、很快樂而已。
普洛丟斯 你看見什麼？
朗斯 正像私生子一樣，因為不知誰是他的父親，所以連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
普洛丟斯 去，狗才，快去找他。來，凡倫丁。
凡倫丁 你什麼時候要用？請你告訴我。
凡倫丁 她要是不愛聽空話，那麼就用禮物去博取她的歡心；無言的珠寶比之流利的言詞，往往更能打動女人的心。
——公爵、修里奧及普洛丟斯上。
凡倫丁 那我很知道，殿下，這門親事要是成功，那的確是門當戶對；而且這位先生品行又好、又慷慨、又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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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比德 你又犯老毛病，把詞兒聽錯了。你這紙上有什麼新聞？
朗斯 那沒有關係，只要不在說話的時候打瞌睡就是了。
朗斯 我東家嗎？他到港口送行去了。
凡倫丁 七點鐘我可以給你弄到這麼一副梯子來。
凡倫丁 難道是西爾維婭死了嗎？
凡倫丁 只要找一副輕便的繩梯，用一對鐵鉤把它拋到窗沿上就成了；若是你有膽量冒這個險，就可以像古詩裡的少年那樣攀上高樓去和情人幽會。
凡倫丁 朗斯，你要是看見我那小子，叫他趕快到北城門口會我。
凡倫丁 女人有時在表面上裝作不以為意，其實心裡是萬分喜歡的。你應當繼續把禮物送去給她，切不可灰心；起先的冷淡，將會使以後的戀愛更加熱烈。她要是向你假意生嗔，那不是因為她討厭你，而是因為她希望你更加愛她。她要是罵你，那不是因為她要你離開她，因為女人若是沒有人陪著是會氣得發瘋的。無論她怎麼說，你總不要後退，因為她嘴裡叫你走，實在並不是要你走。稱讚恭維是討好女人的祕訣；儘管她生得又黑又醜，你不妨說她是天仙化人。一個男人生著三寸不爛之舌，要是說服不了一個女人，那還算是什麼男人！
朗斯 我們所要找的那個人；他頭上每一根頭髮都是凡倫丁。
普洛丟斯 再會，殿下，凡倫丁就要來了。（下。）
史比德 「第三條，她常常睡夢裡說話。」
公爵 凡倫丁，你這麼急急地要到哪兒去？
普洛丟斯 殿下，他們已經想出了一個法子，他預備用繩梯爬上她的窗口，把她從窗裡接下來。他現在去拿繩梯去了，等會兒就會經過這裡，您要是願意的話，就可以攔住問他。可是殿下，您盤問他的時候話要說得巧妙一點，別讓他知道是我走了風，因為我這樣報告您，只是出於我對您的忠誠，不是因為對我的朋友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
史比德 「第十條，她的頭髮比智慧多，她的錯處比頭髮多，她的財富比錯處多。」
史比德 「第四條，她說起話來慢吞吞的。」
普洛丟斯 狗才，住手。
史比德 好了，你才是個蠢貨，不信讓我唸給你聽。
史比德 「第五條，她很驕傲。」
公爵 我用名譽為誓，他不會知道我是從你這裡得到這消息的。
朗斯 是好酒她當然喜歡喝，就是她不喝我也要喝，好東西是人人喜歡的。
朗斯 瞧吧，我不過是一個傻瓜，可是我卻知道我的主人不是個好人，這且不去說它。沒有人知道我也在戀愛了；可是我真的在戀愛了；可是幾匹馬也不能把這祕密從我嘴裡拉出來，我也絕不告訴人我愛的是誰。不用說，那是一個女人；可是她是怎樣一個女人，這我可連自己也不知道。總之她是一個擠牛奶的姑娘；其實她不是姑娘，因為據說她都養過幾個私生子了；可是她是個拿工錢給東家做事的姑娘。她的好處比獵狗還多，這在一個基督徒可就不容易了。（取出一紙）這兒是一張清單，記載著她的種種能耐。「第一條，她可供奔走之勞，為人來往取物。」啊，就是一匹馬也不過如此；不，馬可供奔走之勞，卻不能來往取物，所以她比一匹吊兒郎當的馬好得多了。「第二條，她會擠牛奶。」聽著，一個姑娘要是有著一雙乾淨的手，這是一件很大的好處。
www.hetubook.com.com公爵 是很重要的信嗎？
——史比德上。
——普洛丟斯及朗斯上。
公爵 請你看在你世家子弟的身分上，告訴我什麼地方可以弄到這種梯子。
普洛丟斯 我叫你不許放肆。——凡倫丁，我的朋友，讓我跟你講句話兒。
史比德 「第四條，她會編織。」
公爵 我也曾經送過禮物給她，可是她一點不看重它。
凡倫丁 也不是。
朗斯 她不會隨便說話，因為上面已經寫著她說起話來慢吞吞的；她也不會隨便用錢，因為我會管牢她的錢袋；至於在另外的地方隨隨便便，那我也沒有法子。好，唸下去吧。
普洛丟斯 是凡倫丁嗎？
朗斯 凡倫丁少爺，外面貼著告示說把你取消了。
普洛丟斯 那麼我還是把我所要說的話埋葬在無言的沉默裡吧，因為它們是刺耳而不愉快的。
凡倫丁 別說下去了，除非你的下一句話能夠致我於死命，那麼我就請你輕聲送進我的耳中，好讓我能夠從無底的憂傷中獲得解放，從此長眠不醒。
史比德 怎麼會漆黑一團呢？
朗斯 不打誰。
史比德 「第二條，她喜歡吃糖食。」
朗斯 呸，你這呆鳥！你又不識字。
公爵 就是這麼說。這孩子脾氣壞，沒有規矩，瞧不起人，又不聽話又固執，一點不懂得孝道；她忘記了她是我的女兒，也不把我當一個父親那樣敬畏。不瞞你說，她這樣忤逆，使我對於她的愛也完全消失了。我本來想像我這樣年紀的人，有這麼一個女兒承歡膝下，也可以娛此餘生；現在事與願違，我已經決定再娶一房妻室；至於我這女兒，誰要她便送給他，她的美貌就是她的嫁奩，因為她既然瞧不起我，當然也不會把我的財產放在心上的。
普洛丟斯 那麼是誰？他的鬼嗎？
普洛丟斯 殿下，按照朋友的情分而論，我本來不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您；可是我想起像我這樣無德無能的人，多蒙殿下恩寵有加，倘使這次知而不報，在責任上實在說不過去；雖然如果換了別人，無論多少世間的財富，都不能誘我開口的。殿下，您要知道在今天晚上，我的朋友凡倫丁想要把令嬡劫走，他曾經把他的計劃告訴我。我知道您已經決定把她嫁給修里奧，令嬡對這個人卻是不大滿意的；現在假如她跟凡倫丁逃走了，那對於您這樣年紀的人一定是一個重大的打擊。所以我為了責任所迫，寧願破壞我的朋友的計謀，卻不願代他隱瞞起來，免得您因為事出不意，而氣壞了您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