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教室中如此寂寂無聲，實在是少有的事。

片山站起來，出到玄關。

「你不是說吃過好吃的法國大餐麼？福爾摩斯吃剩的三文魚倒有一些。」

對。小學的畢業生代表而已。那種機會，將來阿茂多的是。

無言的催促也感染了老師。他「嗯哼」地清清喉嚨。

「你的寬容大量，令人銘感於心。」那人採取演戲般的說法。「為了表示歉意，請收下這個。」

覺得內疚，便自己來道歉好了。片山想著，嘴裡卻說：

開門一看，是個穿三件頭西裝，三十歲前後的青年。

結果，我贏了！康男矜持地挺起胸膛。

「呃——餐點怎麼樣？」

「不管怎樣都好——」

「呃——飯還沒吃完。若是方便的話，不如一起——」

「對不起，這是私人問題。」飯田康男說。

「總而言之……」他含糊地說。「畢業生代表——最終決定是飯田康男。」

「那個我懂。問題是，如果他真的懷疑妻子不忠，只要派人暗中調查不就好了？」

「我也不清楚。」吉井咲子搖搖頭。

飯田連眼尾也不看片山一眼，來到桌旁，左手淺淺地伸進外套的口袋裡，說：

「片山先生！」咲子吃驚地跑回來。

事出突然，片山來不及閃避，被打得跌坐在地。

確實，在寧靜的餐廳裡，那句話可能有點石破天驚。不過，對片山卻是相當熟悉的詞語，因為他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

「對不起。」咲子微笑。「是不是希望談談大學時代的陳年舊事？沒想到我提起這種事吧hetubook.com.com？」

大家舒一口氣，哪個都可以。只要決定了就行了的氣氛。

阿茂——他回頭望望另外一個對手河原茂。

「片山先生。」咲子打斷他的話。「抱歉。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應該是的。」咲子點點頭。「不過，他那個人一旦決定做了，就會做到底的。」

白色的桌布「唰」地染成葡萄色。片山連忙站起來。

「沒事沒事……啊，嚇我一跳。」

「先生，有沒有受傷？」白頭髮的經理走過來。

餐廳裡面很安靜，兩人所在的桌子位於深處，其他客人看不見的地方。片山看得出，咲子多半不希望被人聽見談話的內容，這才指定這張桌子的。

「最近好像脾氣很暴躁的樣子。」經理嘆息。「上個禮拜也是，他把在這裡跟太太吃飯的男士揍了一頓。」

然後，康男不經意地望望斜後方。

阿茂的眼睛裡，完全沒有懊喪或妒忌的神色。他打從心底為康男成為代表的事表示欣喜。

「這麼晚了。對不起。」出奇地清晰的嗓音。「我是飯田康男的代表。」

老師的話使康男赫然回望前方。

片山過來觀望，頓時啞然。

「真是萬分抱歉。」又不是經理打人，但他似乎因著自己不能阻止飯田動手而感到應負責任，不住地道歉。

「好匆忙啊——哎，餅乾之類的可以收下吧。」

不耐煩的氣氛冒起——不必開場白了，快說吧！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不可能再被那名「代表」打一頓吧？

「聽ｈｔtps://m•hetｕｂｏoｋ.coｍ•ｃom夫人說的。」沼井說。「飯田先生因自己搞錯了，做了非常失禮的事，覺得內疚，由我代他表示歉意。」

「不過，像飯田康男這麼有身分的人，幹嘛做那種事呢？」晴美說。

對方遞出一個餅乾盒。

片山瞠目。

「請笑納。否則我不能回去。」來人推著交到片山手裡。「那麼，告辭了。」

跟河原茂的視線相碰，康男困惑了。

「那是甚麼意思？」

片山也立刻知道，來者就是咲子的丈夫。怎麼說，才三十多歲，已是一流企業最上層的年輕成功者，在周刊雜誌上一年到頭看到他的照片。不管記憶多麼差勁，片山也有直接認識他的親切感。

「噢，他知道是誤會就好。」

片山啞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晴美炒了一道菜盛在碟子上時，玄關的門鈴作響。

「這種人自尊心很強，大概不想被人知道那種事吧。」片山說。「——對呀，若是那樣，他就不會在大庭廣眾的餐廳做那種事啦。」

「——你好。」片山致意，但對方怎麼看都不友善。

片山進到屋裡，放下餅乾盒。

然後視線相碰時，阿茂莞爾一笑。平時一起遊戲時，忘我地談著有趣的故事或關於天文望遠鏡的話題時，他總是對康男展示同樣的笑臉。

咲子垂下眼瞼。片山假咳一聲。

咲子站起來，看看不知表情是在生氣或想開了的丈夫，然後快步往出口方向走去。

飯田飛快地看了片山hetubook.com.com一眼，說：「不要向咲子染指。」然後一骨碌轉過身去。

「別一起說話好不好？」片山沉下臉。「有甚麼吃的沒有？因我是在主菜端來以前捱揍的。」

「怎麼啦？難道有鈔票？」片山笑。「餅乾下面擺銀兩，武俠片集中不是常有嗎？」

「可是……殺人是件很嚴重的事啊。」

「你是片山義太郎先生？」

「老公。」咲子說。「這位——是我大學時代的同學片山先生。我是有事請他來商量的。」

看來晴美有點同情莫名其妙地捱揍的片山。

「是？」穿著雙排釦西裝的飯田康男給人商業精英的印象。

「人家幹嘛要送木天蓼給你？」晴美解開包裝紙，打開來看。「普通的餅乾呀。兩層相疊的。」

「老師們也很為難，不知選甲或選乙好。若是可能的話，兩個都選。可是不能這樣做。」老師飛快地環視整個教室。「其實兩個都很努力，老師想為兩位同學鼓掌。」

「不是的。」咲子喝了一口酒。「不是外子被殺。而是他想殺甚麼人。」

「飯田先生，這裡讓我來——」經理過來打圓場說。

「回去啦。」

不，她現在不姓吉井，而是飯田咲子了。片山下意識地先想起她學生時代的姓氏。

「是！」他用力地答……

「那麼——」班主任摸著有點冒汗的禿頭。「本年度的畢業生代表已經決定了，現在發佈結果。」

片山停止進餐的動作。

實際上，挨了一拳並不怎麼痛，ｈｔtｐs://wｗｗ•ｈeｔuｂoｏk.ｃom•com反而是被嚇得目瞪口呆。

「沒關係。侍應馬上就來的。」

「——是真的啊？」

「等等。看你怪可憐的。我為你做點小菜，等一會吧。」

空氣一下子繃緊，令人覺得用指一彈就會抖動。

「片山，你一點也沒變。」她在自己的杯裡斟葡萄酒。「現在仍然怕女人？」

抱歉，阿茂。

「謀殺？」片山義太郎說。

拿開上面那層時，晴美叫一聲。「——哥哥！」

這裡是片山義太郎和妹妹晴美的寓所。同居的福爾摩斯早已吃過晚飯，現專注於仔細地「打扮」自己。

「也不是的……」

「與我無關啊。除非發生甚麼事件了。」

演變成這種田地，總不能若無其事地一個人繼續吃飯。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跟身分、名氣無關的。」

「嗯。」

「居然找到這裡來——」

「對嘛。一定有些甚麼特別的理由。」

片山盤腿而坐，準備在晴美為他送上來的白飯上面澆上茶水。

「我是飯田康男的祕書。我叫沼井。」

「還是談『謀殺』的事好了。」他說。

「誰呢？哥，你去應應門如何？」

「不必——」

飯田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臂，說：「回去！」強行把她拉走了。

可是，不知怎地，成為代表的喜悅，在那一刻頓時減半。

阿茂在鼓掌。比教室中的任何人都更熱心地鼓掌。

見到餐廳經理和大廚特意過來打招呼，顯然咲子是這裡的常客。

「像傻瓜。」

「嗯。」

咲子噗哧而笑。

「福爾摩斯，怎麼啦？」晴美在用毛巾擦著手。「喂，牠在和圖書嗅味道啊。」

腳步聲在餐廳裡響起，其他客人也因氣氛不尋常而豎起耳朵的樣子。

——片山繼續坐在地上，直眨著眼……

片山聽到意想不到的話，氣鼓鼓地說：「看來你有所誤會了。」

外表看起來，咲子跟大學時代毫無改變。當然不可能不變，只是貌美出眾的咲子，在大學中成了眾人的偶像，她的美貌幾乎原樣保存下來。

康男鬆一口氣——他百分之九十九相信一定是自己的名字被喊，剩下的百分之一是聽天由命。

馬上轉身離去，乾脆俐落。片山啞然目送。

說著——他跟著咲子的視線望去。

「片山。假如我說，今晚在這間酒店訂了房間的話呢？」

看看名片，上面印著「沼井貞夫」。

「——飯田，好好地幹吧！」

完全不緊張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我要回去了。驚擾了大家……不過，那個人經常這樣暴躁嗎？」

湧起掌聲。起初是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拍掌，然後一口氣擴展為全教室。康男的臉泛起紅暈。

片山話沒說完，咲子酒杯倒在桌面上。

「是不是有木天蓼在裡頭？」

「別提那種事比較好。」片山說。「你說你先生會被人謀殺，是嗎？」

「茶泡飯就可以了。」片山嘔氣地說。

餅乾盒裡，密密麻麻地塞滿至少一千萬的鈔票。

抱歉，阿茂，不要恨我，不是我決定的。是老師們作出的最後決定。

飯田回過頭來，接下去的瞬間，他握起拳頭直擊片山的下巴。

「喵。」

並非老師大發脾氣罵人所致。實際上，大家屏住呼吸，正在等待老師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