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幸的開始
「是社長。」平栗凝視手中的電話。「剛才說話的是我嗎?」
千惠說對了。她並非不在意那件事。
「社長。有何……」
這幢古老的公寓,突然寬敞得令人覺得寒意襲人……
那點非常重要。
「請別這樣。那個場合由不得阿部先生發言的。」
「喂,不要用那種語氣說話。不是講了很多次嗎?」武居沉不住臉。「這裡是餐廳哦。」
「好吧好吧。我不講『不行』好了。」
「到哪兒去了?」千惠問。
武居從口袋掏出手機。
「——真的?」
她不認為比自己小六歲的大屋會真心地愛自己,可是見面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這樣相信的。
「沒有的事!要負責任的人都不易為的。」阿部誠懇地說。「而我,甚麼忙也幫不上——不如索性炒我魷魚,反而安樂。」
「一定是我老婆——喂,平栗。」
「那個我知道。可是——」
「為何阿部先生要道歉?」有田令子溫和地說。
「媽,你真的這樣相信?」
尚子當然聽見了,卻佯裝沒聽見。
「假如那名侍應失手,將酒倒在我頭上的話呢?」
沒啥大差別。
「是?是媽不好。本來很在意的……」
走進公寓房間時,立石江梨子有點站不穩,連忙扶住牆壁。
「可以進行原訂計劃啦。」
「爸爸只是被人利用罷了!一旦不需要他時,他就會像廢紙般被拋棄掉!」
「——怎麼,你在呀。」
「但……」
「那麼……」
「幹嘛如此氣忿?」
「萬分抱歉。」
https://m.hetubook.com.com「我的事沒關係。在意別人的事好了。」
「算了算了——喂,再來一點日本酒。」
那個說話方式。平栗終於聽出來了。
「謝了。到時肯定拜託。」
可是現在——她不想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東西,她不想放開。
「有田君,我想見見那對夫婦。你來安排程序吧。」
「有許多情由的!你是小孩子,那種事交給大人去處理就行了。」
一點嫉妒的感覺也沒有。反而覺得自己輕鬆自在得多。
「呃……大概會笑吧。當然,如果倒在自己身上大概會生氣的。」
「怎麼啦?」令子擔心地問。
「是我。」
「說甚麼別的策劃……」
「尤其是侍應這邊有家屬,可能有年邁的父母。然而大家都會笑他。因為沒有比『幸災樂禍』更有趣的了。」
「——我去做。」
深深鞠躬致歉的是阿部。
「懂嗎?可別給電視或周刊搶先了哦。讓他們知道,所謂革新就是這麼回事。」
「你醉了!何不喝點水?」
「十分鐘內,你講了四次啦。」冷冷地回話的,乃是柳井尚子。「如果是在會議室,同樣的話你可以重複十次廿次,但在進餐時可否停止?」
「萬一他們真的一起自殺,而雜誌有獨家報導,刊出老人對城鄉住宅更新懷恨的手記之類,一定造成衝擊,成為轟動的話題。」
「這裡不行!」
「那種東西叫做策劃?」
被尚子一說,武居只好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走向餐廳和_圖_書的衣帽寄物間。
「現在呀,五十歲以上的人好多。而且,那個年代的人最愛花錢。一般上,那年代的人不習慣用電腦,所以看書本雜誌的比例很高——對五十年代的人來說,老夫婦交不出公寓的改裝費,被趕出去又沒地方去的話題十分切實哦。」
尚子把牛排擺平了。
「可不是?不過,被倒的當事人的衣服就糟塌了,那侍應當然也被革職。」
——當尚子逞威時,武居也變成「平常人」了。
「你能確實地獨家報導那對自殺的夫婦嗎?」
「你看見了,會生氣?還是會笑?」
「好吧。」
對……
電話作響。接聽之餘,傳來丈夫喝醉的聲音:
平栗懷疑自己的耳朵。
「千惠——在不在?」
「——唔。」武居沉吟著。
「嗯。」
「難得你讓我出席如此重要的會議,而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嗯——我一點也沒喝到。喂!再來一瓶。」武居向侍應揚一揚手。
「吃啊!誰會剩下?」
——是那叫真由美的女孩,抑或別的女人?
「跟你沒相干的事。」
「你所說的也有道理。」武居說了一句在開會時絕對不說的話。「讓他試試好了。」
「交給我辦。力氣我是有的。」
立石是立石,他好像跟一個名叫真由美的年輕女孩「親密」起來。
「——半瓶就好。」
「不過,社長也太過分了。」令子皺起眉頭。「既然叫你當總編輯,就該把一切交給你辦才是。」
「乾杯!」
「委託書。」
武居也開始吃將起來。剛才一味顧著講話,忽略了牛排和*圖*書。
不管男人在公司裡如何作威作福,一旦踏出公司外面一步時,即是女人的天下。
「你心知肚明!為了跟業主交涉,他們叫爸爸做住戶的代表,寫委託書。他不是對鮫田言聽計從麼?」
「叫做『老人的自殺』哦!光是看到電車車廂裡掛著的廣告,誰也不會到書店去翻開來看的!」
她踉蹌著走進起居室。
武居似乎十分在意尚子獨飲獨酌的樣子。
千惠那種挑釁的說話方式,使江梨子皺起眉頭。
平栗覺得難堪的是,他無法否認阿部的話。
仔細一想,為祈求「他人不幸」而乾杯也很怪異,然而他們三個現在只看見革新號的《QQ》在書店或車站的販賣店堆積成山的光景……
有一瞬的間隔。
尚子把葡萄酒杯喝空後,往侍應那邊輕輕舉杯示意。
今晚,她也去見鮫田的祕書大屋了。
「這種東西怎能拿出去見人?」
「——是!」
「隨你喜歡好了。我也做我喜歡的。」
「你沒事吧?」
——老實說,平栗的內心彷彿在翻騰著。
「嗄?」
江梨子的表情變僵硬。
不管社長怎麼說,這班傢伙只會拍馬屁說「社長說得沒錯」。
「起碼說聲歡迎回家嘛。」江梨子打哈欠。「你爸還沒回家是不?」
社長根本沒好好聽他的說明,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聲喝道:
「你說甚麼?」
「那還用說?你不是也在場嗎?《QQ》的策劃呀。革新第一號是『老人問題』?真是的!太沒品味啦!」
「沒甚麼好生氣的呀。」江梨子笑了。「——噢,對了,還沒吃晚飯吧?」
「可是啊https://m.hetubook.com.com……居然提出那種無聊的策劃來,不……」
「甚麼?」平栗嚇一跳。
「唉,他就是那種人。我明白的。」
江梨子坐在沙發上,摘掉外套的紐釦,嘆一口氣。
「我明白……」尚子說。「可我不認為那是很差的主題哦。」
她喃語著放回話筒。
「是!」
千惠表情僵硬地坐在沙發上。
「——甚麼東西?」
——三人在一間燒雞店吃喝,跟武居和柳井尚子所去的餐廳有天淵之別。
「你究竟懂不懂甚麼叫雜誌?」
說著,尚子又把酒杯喝光了——她的酒量很好。
令子也欣喜雀躍。
「住口!那是誰說的話?」江梨子極其煩躁。「鮫田先生呀,他很賞識你爸爸的才華。他知道他能信任,對他有評價,這才委託他當這裡的代表的。你說這種話,太無禮了……」
「我回來啦……」
「話是這麼說,但你站在被諷刺的立場看看?到處被人說『革新大成功』,而你不得不哈哈哈一起陪著笑。」
「誰說的!現在不是有人受到鮫田手下的威脅而搬出去了麼?突然那麼多人搬家,我就覺得奇怪。」
「你在說甚麼呀?」
「所以我才那樣說呀。」
柳井尚子,當然她是武居努的祕書。不過離開公司後,她就是武居的「她」。正確地說是「她」之中的一個。
「如果我幫得上忙的話……」阿部探前身子。
跟丈夫相處多年,有一件幾乎快要忘記的東西——生存的喜悅。江梨子重新想起來了。
「——嗯?你說媽媽?媽媽呀……有許多應酬,好忙啊!」
「可以再來一杯嗎?第一瓶酒已經www•hetubook.com.com空了。」
「我的?甚麼呢……」
「我……覺得自己有點責任。」
他很氣社長,連同席的董事及經理等也想揍一頓。
無須特地出到外面去接聽。於是輕鬆地拿起手機。
侍應馬上走過來,在尚子的杯裡斟滿紅酒。
「好。就這樣進行吧!」
——江梨子無言以對。
「是我。今晚喝太多了,我在酒店過夜。」
「我又不是總編輯,那件事本來與我無關。」
「我叫阿部兄看到丟臉的一面啦。」
「嗄?」
「——咦,平栗先生,你的手機響了。」
「再去想一想。三天內必須提出。」平栗對令子說。「對不起。難得你給我出了好主意。」
沒有一個意圖了解平栗的提案。不僅如此,他們甚至模仿社長的樣子,並在火上加油:
他連忙看看尚子。
「不行的話,到時再想好了。要緊的是那對夫婦是不是真的要一起自殺。」
「你那裡好吵啊。」
說完就走出起居室。
阿部幾乎噙著眼淚在說話。
三人互碰盛滿日本酒的杯子。
「明白就好。」尚子的語氣也轉軟了。
明明氣到那個地步了,卻因此而變得興奮莫名,自己也有點難為情。
「可是,」尚子苦笑。「你本來不是打算趁革新的名堂弄死它麼?評價不好反而正中下懷不是嗎?」
「嗄?」
「社長的高見一點也沒錯。」
醉意不翼而飛。
「這麼好的肉,一邊吃一邊生氣,太可惜啦。」
「關於今天的策劃,我重新考慮過了。不壞。」
千惠站起來。
不過,阿部的心情是真實的。這點令他很欣慰。
「我自己買來吃過了。」
「不行!」武居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