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好人村祭典
第六章
直升機到鎮上的上空，在小學的操場上著陸。我們虛脫似地坐在地面上喘息。從直升機下來一位男子，向我們跑來，原來是我們到達好人村那一晚，正要離開的那位電視台的男人。
「事實就是事實。」
是添田村長的聲音，其他還有植村父親的聲音、雜貨店婦人的聲音。而且，連村長夫人絢路的聲音也摻雜在裡面。
我和夕子對望一眼。
上頭有人出聲說：
「在那裡！」
我一聽，不由得嘆一口氣說道：
穿過家與家之間的狹窄空隙。我們躍入森林之中。
「要死就死在一起。——對吧！」
「大概吧……。那女孩早點帶警察來就好了！」
「要打死他們！」
轟轟隆隆的聲音慢慢地靠近，結果停在我們上頭不動。
「性命換來的教訓！」
看到狼了。比土佐犬大一、兩倍。像在啃嚙東西似地，銳利的狼牙和爪子吃得滿是渣滓。——太遲了嗎？突然間，背後發冷。可是仔細一看，那些渣滓是穿在稻草人身上的衣服，狼把衣服和稻草人咬得碎碎的。全村人的「哇！」地喊了一聲，夕子被扔下來。夕子跌倒躺著，又馬上站起來注視著狼的動靜。臉色發青地靠在柵欄上，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狼也發覺這次扔下來的是真的人，就離開稻草人，一邊低吼著，一邊住夕子方向走去。夕子一動也不動地呆站著。我舉起水平二連式散彈槍，把槍托靠在肩上，瞄準狼。因為剛剛用跑的過來，呼吸急促，和*圖*書槍口搖擺不定瞄不準。
「甚麼？」
怒吼的海嘯一陣一陣地直逼向我們。
「跑！」
「不要逃！」
「是直升機！」
我心臟猛擊了一下。她在暗示甚麼呢？！說不定是……
「不要！」
「親愛的，我們好像配合得很好嘛！」
凹洞很小，兩人盡量地縮在一起，不需要大聲說話，小聲地說對方就聽得到。
跑過通道也只不過五秒鐘不到的時間，可是，那也夠長了。村民一時還無法理解發生了甚麼事。只是嘈雜地喧嚷不已。在我和夕子跑出去的同時，村民爆發了。
「好，下去看看！」
「不要嘛！不要逞英雄！這不像你的性格啊！」
「喂！腫包消了沒？」
「快幹！」
她微笑地說道。
夕子邊喘氣邊說：
「請不要這麼說！」
（第五部 完）
村民的聲音此彼起落地，居然也有女人、小孩子的喊叫聲。狼走到離夕子幾公尺前停住了腳，彎下身，準備做飛撲的姿勢。我屏息緊握住槍。狼飛起和扣扳機是同時的動作。因槍的激烈震動，槍托卡進肩膀。槍聲，硝煙飛揚。——狼橫倒在地面上。頭被打掉一半，在空中飛轉著。
此時，夕子突然抬頭望天：
「啊？」
「那個女孩子的證言幫了不少忙。而且，確認我的身份之後，對方也就相信我們所說的事了。」
夕子極為輕鬆地說著。我看著她www.hetubook.com.com的笑靨。任性、好強、頑固、大膽——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孩子呢？我也跟著她笑了，真拿她沒辦法。
「慢吞吞地在幹甚麼！快點找！再像去年那樣掉下懸崖就很沒意思了！」
「我畢業之後……和我……」
夕子發現是我就跑了過來。
「說不定在下面！」
夕子動作迅速地站到被褥旁邊，脫掉浴袍全|裸著。
轟轟隆隆的聲音一直靠近。村民也在喧鬧著。
屢次地從頭頂上傳來這種聲音，聽起來很不是滋味。我和夕子被追得走投無路，跑到那懸崖邊緣，躲在懸崖下面一公尺左右的一個小凹洞裡。腳下是沒有一點抓頭兒的斷崖。就像漫畫上畫的那種陷於窮途末路的情景一樣。
「世上不可能有極端好心的人，那太不自然了。人是有愛有恨的，而且他們都壓抑下自己的不滿、憤怒，強迫自己變成好人，發洩的途徑就是那一年一度的殺人。——我被扔進那柵欄之後，他們看我的那種眼光……令人毛骨悚然！一年積蘊下來的怨懟，都發洩在犧牲品上。所以，我想這種祭典才一直持續至今。」
我也換上睡袍，兩人喝啤酒壓驚！
「你真好！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
當我回到鎮上小旅館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夕子穿著浴袍在等我。
「到底是甚麼啊？」
「我在上空拍攝，可是發覺下面的人好像不太對勁，飛行的時候，發現你們躲在那懸崖下面，就放下繩hｅｔｕｂook•ｃoｍ.cｏm梯。垂吊在下面很累吧！對不起，因為沒有地方可以降落。」
「抱歉！」
「如果今天跟我一起死，你會不會後悔？」
「為甚麼？」
「噓！」
「想拜託你一件事。」
「殺掉她！吃掉她！」
「已經逃掉了嗎？」
「不久一定會被發現的。」
「要不然怎麼辦？」
「跑去哪裡了？」
「妳專說悲傷的事。」
跑過無人的村莊，就看到那個柵欄了，村民都坐在那樓梯似的椅子上，背向外，我躡手躡腳地靠近它。椅子的一角缺了口，是通往柵欄的通路。我彎下身去，慢慢溜過去，終於走向那個通路口。門外有個門栓，我拿下門栓，悄悄地開了個隙縫，注視裡面的狀況。
「我們節目部經理說要從空中拍攝那村莊的全景，我只好飛來了！」
「還好……。唉！得救了！差一點就被殺掉了。」
我骨碌地吞了吞口水。
「是我！快點過來！」
「可是，若被發現我們躲在這裡的話，是萬事休矣！妳想死心跳下去嗎？」
「哇！」夕子對我說：「不去向那節目部經理拜年不行了。」
「他們會怎麼做？會逮捕全村的村民嗎？」
這不說我也知道！
「飛撲過去！」
「嗯！——大概會後悔吧！我會後悔無法救妳。」
「喂！」
「開一家偵探社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大概會先帶走村長回局裡審問，在村裡佈置警察吧！可是，不管怎麼說，這是前所未聞的案件啊！全村蓄意殺人呢！ｗww.hｅtuｂooｋ.com•ｃom而且，去年那件事，那年輕人也死掉了，很難再去證實。」
「殺掉他們！」
「——取名叫做好人村是不對的。」
我抱緊全|裸的她。
夕子耳語地叫我。
「你不是說元月有工作嗎？」
「跑進森林去！」
「與其被上面的人殺掉，倒不如手牽手飛下去還來得輕鬆呢！」
從夕子被抓到躲在這裡，也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天已經亮了。頭頂上盡是晴朗的天空。在世上的最後一天竟然看得到這麼美好的景色，也不能算太差！
「下去？」
「我對自己的感情是很坦白的。」
「——不管怎樣，我都只想幫妳救妳。」
「妳聽我說！妳還很年輕，我是警官，像這種時候遇難的話，還有撫卹金可以拿。」
「咬她！」
「連縣警也出動了，大約有二十個左右，已經坐卡車過去了。哎唷，要讓他們相信還真費了不少時間呢！」
「好像被拋棄了！」夕子嘆了一口氣。
「我先出去引開他們，妳見機逃走。」
「你會死！若是為了幫助我逃走而你死掉，我才不要。」
「那就好！」
出生到現在，還沒經驗過此時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一生大概也不會有幾次這種歷險吧？垂吊在直升撥繩梯的上面，越過森林、越過山頭、掠過樹梢頂，以猛烈的速度往前飛去。我們兩人盡全力地抓住繩梯以免被強風打落掉了下去。因此，也無暇顧及眼下的景色。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比較沉著，一邊受強風襲擊，一邊還想著怎樣才不會掉下hetubook.com.com去的事情。
「算是祭典嗎？——不得了的祭典！」
「上去？下去？」
夕子低聲說道：
「嗯，嗯？」
「不可能。用馬車最快的速度，到鎮裡也得花三十分鐘。而且，我不認為警察會馬上相信她的話。」
我抓住夕子的身體穩住她，讓她伸手出去抓繩梯。
——突然間，四周靜了下來，我打開門叫說：
「好極了！抓好！」
一說完就鑽進被子裡。我也急忙地跟著鑽進去。不知是否因為曾經一度覺悟要一起死，現在愈看她愈覺得可愛。
「我是樂天派的。我相信老天不會拋棄像我們這樣的好人的！」
「沒路可走了！」
「我說得沒錯吧！」
就像變魔術似地，有東西緩緩地降下，停在我們的眼前。是繩梯！
「人還是忠實於自己的感情才自然！」
「要不要緊？」
夕子說道：
「啊……。已經沒關係了。」
「甚麼？」
我拉著夕子兩人拼命地跑。後頭追來的腳步聲節節逼近。我們想跑過村內的馬路，可是，夕子腳步再怎麼快，也趕不上村內健壯的年輕人。不出村子就會被捉到。我對她說：
頭頂上的人發現我們了。我丟掉槍，往繩梯跳過丟。直升機也在此時急忙往上飛。
「不可能！一定在這附近。好好地給我找！一定是在這一帶。」
「好像有聲音。」
「怎樣了？」
「親愛的！」
——這正是「天助我也」……
（全書完）
「啊！那個！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