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２
「是啊！爸，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祈禱她們倆平安無事才對呀！」就在容子這麼說時，平介瞥見一道白色的身影，一名看似醫生的中年男子，出現在走廊的另一端。
「成年女病患的脈搏突然減弱了。」
等候室裏，這時有個人站了起來，是岳父三郎。在他身邊的是容子的丈夫富雄。
他用雙手握住藻奈|美的手，他很想緊緊地握住她，但是年僅十一歲的女兒，手是那麼細小，平介深怕自己太用力，就會把它捏碎了。
「我們現在是用呼吸器來維持她的生命，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她很有可能像這樣一直昏迷下去。」醫生壓抑著情緒說道。
三郎的體型原本就不算高大，現在看起來更瘦小，似乎在一夜之間老了許多，此刻，在他身上已經看不到平日擀麵時的那股豪邁神采了。
這時，隱約傳來一個聲音：「請他進來。」護士向平介示意，於是平介踏進了房間。
他下定決心，即使用自己的生命交換，也要全力保護這個天使。就算藻奈|美無法恢復意識，起碼她還活著。
護士跑進一間集中治療室，對裏面的人說：「病人的先生來了！」
平介感覺全身的血液倒流，他試圖想開口說話，但是臉部彷彿麻痹了一般，僅能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音。這一瞬間，他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四肢陡地發冷，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此時，傳來一名護士的叫喚聲。「醫生，安宅醫生！」
平時看起來總是雙頰紅潤的容子，現在的臉色卻是ｈtｔｐs://wｗw•ｈｅtuｂoｏk•ｃｏm.com一片慘白。平介從未看過她像這樣緊皺眉頭。
「你太太在找你，請你趕快過去！」
「知道了，馬上過去。」醫生說完之後，又轉身看著平介。「請你先回到家人身邊吧！」
平介蹲下來確認床腳的輪子，然後再把輪子上的止滑器鬆開，輕輕推動直子的病床。「杉田先生！」護士想制止他。「沒關係！」其中一名醫生表示同意。
他驚訝地望著藻奈|美的臉龐，原本像個洋娃娃般沉睡的女兒，竟然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也就是說，她會變成植物人？」
醫生趕緊趨前確認脈搏、檢查瞳孔。然後再看看時鐘說道：「病人過世了，下午六點四十五分。」
啊！容子用雙手蒙住了臉孔；坐在一旁的三郎和富雄也低下了頭。
「杉田先生……」醫生將手放在平介的肩上。
他一回到等候室，容子馬上跑了過來。
「杉田先生，請起來！」
直子！正當他想要叫喚時，直子睜開了眼睛，從她的舉動可以感覺到她是如此虛弱。
對於這個問題，醫生並沒有立刻回答。他避開平介的視線，嘴唇微張，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啊，這個……」醫生才開口，就將視線移至平介身上，接著問道：「你是她先生嗎？」
然後，平介看見她臉上出現放心的表情。接著她的嘴唇又動了。我想見她！她是這麼說的。
「哦……」
「這是藻奈和_圖_書美的手喔！」他對妻子說道，並用雙手緊緊包覆著母女倆的手。
平介抬起頭來。她說的是不是直子？
平介緩緩地靠近床邊。直子的雙眼緊閉，臉上竟然沒有外傷。平介認為這是她唯一得救的地方。
「平介，醫生怎麼說……」
都已經是三月天了，停車場旁仍然殘留著積雪。平介急忙把車停好，車子的保險桿還撞入雪堆。
這時候……。
平介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有幾滴淚水滴在他和藻奈|美的手上。
「平介！」
「那我女兒呢？」
是的！平介回答。由於他太過緊張，聲音顯得顫抖。
「杉田先生，杉田先生！」護士從走廊另一端跑了過來。
平介轉身探視藻奈|美，剛才直子握過藻奈|美的手，現在換成他來握。
平介因而瞭解到事態的嚴重。「你的意思是……兩人都很危險？」
於是，醫生趕緊走到門邊。「甚麼事？」
平介想要強顏歡笑，但是臉上仍然充滿了難過的表情。
平介開車奔馳在雪地上，抵達長野市的醫院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一下子跟公司聯絡，一下子忙著確認醫院的位置，所以延誤了出發的時間。
醫生輕輕地點點頭。
容子的丈夫是入贅的女婿，他們留在娘家繼承蕎麥麵店。
平介把直子推到藻奈|美的床邊。然後拿起直子的右手，讓她握住藻奈|美的手。
「麻煩你跟我來一下。」醫生說道。平介全身僵硬地跟著他離開。
他閉上和_圖_書眼睛。此時，許多影像在他腦海裏一一浮現，都是美好快樂的回憶。記憶中的直子和藻奈|美，笑得多麼燦爛。
「我有話就直說了。」醫生說道。但是他的語氣聽起來有種難以啟齒的感覺。「現在的情況非常危急。」
「她們在哪裏？」平介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便急忙地問道。
「啊，直子，直子！」平介大聲叫喚。
這位醫生好像是直子和藻奈|美的主治醫生吧！
他撐起沉重的身體，勉強站了起來，又看看雙眼緊閉的直子。
平介被帶到一間小小的診療室，房間裏的燈牆上掛著幾張Ｘ光片，半數以上都是腦部的片子。這些是直子的？還是藻奈|美的？或者是兩人的？甚或是不相干的人的？平介根本搞不清楚。
光是在這裏歎息也沒用……他對自己說道。死者已矣，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考慮生者的事才對。
「別這麼說，是我讓她們母女倆回來的，我也有責任啊！再說，現在也不見得沒希望啊！」
「醫生！」平介跪在地上叫道：「求求你，救救她們！無論如何，救救她們！要是能把她們救活，要我做甚麼都可以，花多少錢我也願意。只要能救回她們，我甚麼都願意……求求你！」他跪在地上，拚命地磕頭。
「啊……啊啊……」平介痛苦地張大了嘴，感到渾身無力，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此刻的氣氛變得可怕又凝重，他的雙腿再也承受不住體重，手裏還握著直子那驟失體溫的手，跌坐在地板上。他覺得自己就好像跌進一口深和圖書井。
直子躺在左側的病床上，重傷的情況令人一目瞭然。她的頭部與上半身都裹滿了厚厚的白色繃帶。
我一定會保護她，直子。我一定會好好守護著藻奈|美。像是在唸咒似地，平介不斷地在心裏重複這句話。正因為如此，才能使他從痛失一切的悲傷中站起來。
直子的嘴唇微微地動了一下，聽不見在說甚麼，但是平介馬上就知道。「藻奈|美呢？」這正是直子想問的。
直子的床邊站著三名醫生，他們看到了平介，便自動退開了。
直子緩緩地笑了。在平介看來，她的微笑就像聖母般地慈祥。
突然間，直子握著女兒的那隻手變得好溫暖，但是緊接著就變得軟弱無力。平介驚訝地望著她的臉龐，一道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下，直子彷彿是了卻最後一樁心願似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平介感覺手裏有些異樣，並不是淚水滴在手上的感覺。他發現手中的確有東西在動。
「平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三郎向他賠罪道：「要不是我叫她回來參加葬禮，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子了，都是我的錯！」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張病床，一眼望過去，躺在右側的正是藻奈|美。她那張熟睡的臉龐，與不久前在家裏看到的並沒有兩樣。直到現在，平介仍然覺得藻奈|美隨時會醒過來，但是她身上的許多插管，又將平介拉回了現實。
平介在出門前就已經和容子聯絡過了，其實容子早就得知車禍的消息，並且打了好幾次電話到平介家裏，但由於那時平介還沒ｍ•hetｕbｏｏk•com.cｏm下班，所以沒聯絡上。
「聽說還在昏迷當中，現在醫生正在全力搶救中。」
「一切拜託您了！」望著醫生的背影，平介再度低下了頭。
「你太太的外傷非常嚴重，許多玻璃碎片刺進她的背部，其中一片還深達心臟。她被救出來時，已經失血過多了。一般來說，大量失血很容易導致死亡，這也不足為奇。現在就只能看她那奇蹟般的體力能否撐下去了，只要她撐得過去，情況就有可能好轉。」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當他回過神來時，醫生和護士早就離開了。
「好，讓妳看看她喔！」
是的！醫生平靜地回答。
一進入醫院大廳，就馬上聽到有人叫他。直子的姊姊容子走了過來，她身穿毛衣牛仔褲，臉上也沒有化妝。
「情況好像不太樂觀……」
「怎麼樣了？」平介急著問道。
「你指的是哪一個？」平介問道：「我老婆還是女兒？哪一個？」
「腦……」平介將視線移至燈牆上的Ｘ光片。
三郎表情難過地走到平介面前，一見到他就不斷地點頭，這可不是在對他打招呼。
「啊，醫生！」容子趕緊趨前詢問。「她們倆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直子嗎？」
「那以後會變成甚麼樣子？」他接著問道。
護士點點頭又轉身跑回去，平介也緊跟在後。
「沒事！藻奈|美沒事。」他湊近直子的耳邊說道。
「你女兒啊……」說著，醫生抿了一下嘴唇。「她身上幾乎沒有外傷，但是全身受過強力壓迫，導致呼吸困難，因而影響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