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開店後兩個月左右，雪穗又提出意想不到的事，這次她問誠願不願意當店東。

「我是等很久了，等到我都不想等了。我還想乾脆吃泡麵算了，結果等到吃外面現成的，跟吃泡麵有甚麼兩樣？」

這種做法的成敗端看她們有多少人脈，但開張以來，客人似乎沒有斷過。

誠只說別太勉強自己，便答應她了。雪穗十指在胸前交握，以種種話語表達她的喜悅。

過了不久，誠便領教到雪穗的先見之明。

然而，高宮家與股票無緣，理由當然是他因此責備過雪穗。在那之後，她也絕口不提股票。但一想到她是以甚麼樣的想法看待這場空前的股票熱，誠便感到渾身不自在。

「妳生意還是不要做了吧，」誠說。「我看，還是沒辦法兼顧家裏。妳也很辛苦吧。」

「對不起，可是，我怕讓你等太久……」

「晚餐……怎麼辦？要做也沒有材料。」

誠放下報紙，站起來，走向發出開伙聲音的廚房。「結果，妳要讓我吃外面現成的？」

「叫我們退租，好以更高的價錢把土地賣掉呀。」

雪穗甚麼都沒說，避免為這件事爭吵。

「你餓了吧？我馬上準備。」

「對呀。」

「我買了現成的回來，不用等太久，而且還有罐頭湯。」略帶喘息的說話聲從廚房裏傳過來。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聽著抽和圖書油煙機再度運轉的聲音，誠有種無法釋懷的感覺。

誠先是不置可否，然後開始認真考慮起來。

「妳那麼想買？」

走廊傳來腳步聲，門猛然打開。

「是想買沒錯，但是我認為，不買恐怕以後會有問題。如果我們不買，房東一定會去找房屋仲介業者，這麼一來，要是運氣不好，可能就得退租了。」

她們的店面在南青山。誠去過好幾次，那是一家全面玻璃帷幕，感覺華麗明亮的店，路過時便可看到店裏琳瑯滿目的進口女裝、雜貨。後來誠才知道，店面的裝潢費用全都由雪穗出資。

「不然也沒辦法吧。」

相形之下，自己呢？一想到這裏，誠便感到鬱鬱不樂。自己根本沒有開創的勇氣，只以自己的個性適合為人所用為由，賴在公司不敢走。得天獨厚繼承的土地也不曾好好利用，住在家裏出資購買的公寓裏。

「對不起。我……雖然不成理由，可是最近真的很忙……，給你添麻煩，我真的很抱歉。」

誠問雪穗想不想做，她說想試試看。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次。「我真沒用，真的好沒用，只會給你添麻煩……。你讓我做我喜歡做的事，我卻完全無法報答。我真沒用，我真是個沒有用的人。誠，也許你不該和我結婚的。」淚水讓話語斷斷續續，還不時hetubook.com.com夾雜著抽噎聲。

「店東？我嗎？為甚麼？」

他不贊成雪穗去向銀行貸款。因為這麼一來，她很可能把所有心思放在事業上。況且，若以她的名義開店，總令人有種家庭、工作無法分割的感覺。

她的嘴巴張成「啊」的嘴形，接著，她關掉抽油煙機。空氣立刻停止流動，整個家裏隨即靜了下來。

誠本來正在看報，聽到這些話，不由得心頭火起。究竟是哪裏惹惱了他，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她活力十足的聲音吧。

雪穗的說法是，她在服裝界的朋友要獨立開店，問她要不要一起經營。她們打算開設進口服飾店。

「生意興隆，真是恭喜啊。」誠自知自己的嘴角難看地歪了一邊。

「對不起，你不高興？」

誠站在廚房門口，正準備在瓦斯爐上燒水的雪穗看著他，不解地偏著頭。

雪穗的合作對象名叫田村紀子，臉孔和身體都圓滾滾的，有種平民氣質。誠如她的外表給人的印象，是個刻苦耐勞的人。照誠的觀察，她們的工作似乎是這樣分擔的：雪穗負責招呼客人，而取貨、算帳則是田村紀子的工作。

約當此時，他開始對雪穗產生淡淡的自卑感。他漸漸認為，論生活能力、經營管理能力及大膽果斷這幾點，自己可能都比不上這個女人。他並不清楚和-圖-書她事業上的成績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們的服飾店業績正順利成長。目前她計劃在代官山開第二家店。

「妳想買嗎？」

還有一件事，更讓他覺得抬不起頭來，那便是當前的股票熱。去年ＮＴＴ股票上市立刻狂飆，而股市彷彿順勢被拉抬似的，開始上漲，甚至到了全民炒股的地步。

「這句話我聽過好幾遍了。」誠雙手插|進口袋，丟下這句話。

「妳買？」

「房東為了繳遺產稅，急需一筆錢，問我們要不要買。」

這家店採完全預約制，也就是顧客預約好來店日期。這麼一來，她們便能依照客人的尺寸與喜好備妥商品。這種做法可以節省無謂的商品陳列空間，可說相當有效率。

幾分鐘後從房間出來的她，已經換好居家服，手裏拿著圍裙，邊穿邊走進廚房。

「我是問妳，妳讓我等這麼久，結果要讓我吃偷工減料的東西是不是！」

「別哭了。」他就此收兵。既然雪穗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要吵也吵不起來。

由於東京都心的辦公大樓需求增加，地皮創下天價，短期內連翻三、四倍已不足為奇。頻頻有人找上誠，詢問南青山的店面與土地是否打算出售。每次聽到對方開價，他都忍不住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啊啊……」誠感到全身懶洋洋的，倦怠不堪。「今晚就算了，吃妳買回來的就好。和*圖*書」

雪穗只是低著頭，沒作聲，大概是因為無可反駁吧。然而，最近每當遇到這種場面，誠突然會產生一種感覺，懷疑她是不是以為只要像這樣低著頭，等到風頭過去就算了。

「我可以去工作嗎？」再一個月便要迎接結婚一週年的某一天，雪穗提出這個問題。由於完全沒有預期到她會這麼問，誠愣住了。

「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覺得買下來絕對划算。那個地點，以後一定只漲不跌。現在房東開的價錢，可以說是破盤價呢！」

自從不再碰股票以來，她那雙黯然無光的眼睛，又開始閃閃發光。看到她這樣，誠說不出反對的話。

「我想，如果是那個地點，銀行應該肯貸款。」

一聽到她這一連串反省的話語，誠無法再責備她。反而覺得自己為了一點小事而大發雷霆，心眼未免太小了。

「對不起，我現在馬上準備。」雪穗的身影消失在廚房中。

她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雙手抓住圍裙的下襬，按住眼睛，嗚咽聲從她手裏傳出來。

「妳要去借錢？」

他並不是買不起。高宮家在成城有好幾塊地，將來全歸誠繼承，只要賣掉一些就行了。如果說服得法，母親賴子應該也不會反對。因為他們家持有的土地實際上幾乎都處於閒置狀態。

玄關傳來開鎖的聲音，躺在沙發上發呆的誠爬起來。牆上的時鐘指著九點整。m.hetubook.com.com

雪穗會不會因為熱衷經營服飾店，便忽略了家事，誠多少有點擔心，但那時候還沒有這種現象。雪穗多半也怕誠這麼想吧，開店後，她做起家事比以前更賣力。那時候她不但做飯不會敷衍了事，也不會比誠晚歸。

「如果我不買呢？」

「那就沒辦法了，」雪穗歎氣。「只好由我來買。」

「別這麼說。對不起，以後我會注意的。」雪穗雙手放在圍裙上，低頭道歉。

「如果只是偶爾，我也沒話說。」誠說。「但是，這陣子根本就是每天，妳每天都晚歸，端出現成的菜，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一九八七年伊始，南青山的店便歸誠所有。雪穗她們會自營業收入中，定期將房租匯入他的帳戶。

「讓我考慮兩、三天。」誠對雪穗說，其實當時可以說他已下定決心了。

誠回到沙發上，攤開報紙。雪穗卻來問他：「那個……」

「咦？你說甚麼？」雪穗大聲說，抽油煙機的聲音讓她聽不清楚，這讓他更加暴躁。

她把超市的袋子放在廚房地板上，走進寢室。她經過的地方，留下甜甜的香水味。

「退租？」

「可以嗎？」

「幹嘛？」他回頭問。

身穿苔綠色套裝的雪穗進來了，兩手都拿著東西。右手是兩個紙袋，左手是兩個超市的袋子，肩上還掛著黑色的側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