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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聖誕節、除夕夜或大年初一，他都獨自一人度過。這一點和去年差不多，但是心情截然不同。他今年有了目標，為了達成這項目標，他一有時間就唸書、看報，心境宛如已是一名大學生。

這下子她應該不會再找自己說話了吧……

「那就是音樂。」他說。「我在玩樂團，武島改天來看現場演唱嘛。」

直貴最近沒有遇見她，因為兩人沒有在公車上巧遇，午休時間也沒看見她。直貴收到聖誕卡時，心想：她最近過得好不好呢？

直貴這麼一說，寺尾不以為然地用鼻子冷哼一聲。「音樂這種東西不是用學的，只要在高興的時候，隨興聆聽就好了。總之你來一次看看嘛，聽了你就會明白。」

白石由實子出現在他面前，是在他下班後前往公車站時。從身後追上來的她，輕輕拍了直貴的背部一下。

直貴吃完最後一口咖哩飯，將湯匙放進盤子。

「來一下，來這裏一下。」她連拖帶拉地拉扯直貴。

由實子似乎找不到話回應，盯著他的胸口一帶。直貴雙手拿起裝著餐具的托盤起身，走向餐具的回收口，感覺她並沒有追上來。

看來她似乎看見了直貴上班的模樣。

「嗯，謝謝妳。」

三月底，他將審核文件寄到帝都大學函授教育部，接下來就等結果了。寄出的文件當中，沒有提到剛志。即使如此，直貴一顆心還是七上八下，擔心大學方面會不會透過某種管道知道剛志的事，而將它視為問題。

「不，沒那回事……。呃，你問我甚麼？」

初吻是在從圖書館回家的路上，接近公園時。當時是颳起秋風的寒冷傍晚。由於她將身體靠過來，直貴就順勢抱住吻了她。她完全沒有抵抗。

回到宿舍打開紙袋一看，裏面是親手織的手套和巧克力。紙袋中還有一張卡片，上頭寫著「只要有了這個，握門把時就不會產生靜電了。」直貴心頭一怔。到了冬天，他碰觸門把時經常會被靜電嚇到。她知道這件事，可見得她果然跟蹤自己到了房間附近。

直貴立刻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就算他不願想起今天是情m.hetubook.com.com人節，電視等媒體也會雞婆地告訴他。直貴心想，反正情人節與自己無關，於是不去想，但是他忘了白石由實子的存在。

「到底甚麼事？」

「而且，」直貴吸吐一口氣後，繼續說：「我大哥在牢裏。」

「我還不是一樣。我父母雖然活著，但是住得遠，他們也不會給我任何幫助。」

直貴心想，收到了好東西，但說實在，他覺得有點麻煩。

寺尾的父母是普通上班族。據說他之所以進入函授教育部，是因為他不想重考兩次。換句話說，他即使重考了一年，大學考試仍然名落孫山。

「騙人，你明明就不想戴。」由實子微微抬頭白了他一眼，然後微笑。「喂，改天要不要去看電影？有一部電影我想看。」

「對，我是在問你，不好意思。」寺尾祐輔的語氣沒有抑揚頓挫。他當時也戴著太陽眼鏡，所以很難看出他的表情。

三月中旬他就告知公司，他要上大學。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社長福本面露難色，他就辭職，但是社長爽快地答應了。

「但是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失敗者。不是我嘴硬不服輸，而是我根本不想唸甚麼大學。」當時，他這麼說，「不過我父母很囉嗦，所以我姑且進來這裏。但是我有其他想做的事。」

她回眸一笑。「你之前不是說過，你住在短期員工宿舍嗎？」

「咦？你在問我嗎？」直貴回頭，用拇指指著自己的胸口。

但是這麼一想，直貴莫名感到一抹落寞。

另外還有一點不同，就是聖誕節和過年分別收到了聖誕卡和賀年卡，兩張卡片的寄件人都是白石由實子。看到卡片的那一瞬間，直貴不曉得是誰寄來的，但是看著像出自年輕女孩之手的圓潤筆跡，就想起了對方是不時在公車上遇見，曾經送蘋果給自己吃的女孩子。

直貴一問，她獻寶似地從粗呢短大衣底下，拿出一個藍色紙袋。紙袋以粉紅色貼紙封口。

到了二月，各所大學的入學考正式展開。比起去年，直貴看見入學考相關的報導和新聞的機會增加了，但是今和圖書年不用再感到自卑或空虛。不但如此，他甚至想知道重考同學的戰況，便抽空去高中看看。

更令直貴亢奮的是夜間短期在校課程。他每週到大學幾趟，由老師現場授課。階梯教室的細長桌子，在他看來很新鮮，氣氛也不同於中學的教室。另一方面，講師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令人懷念。感覺寫在黑板上的內容，都是得來不易的寶貴知識。

「等一下，為甚麼妳知道我的住址。」

剛志的事件應該也傳進了她耳中。聽到那件事時，她不知做何感想。她會同情直貴嗎？應該不至於沒有感覺吧。

「不好意思，我沒有空玩。我沒有父母，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參加短期在校課程的人形形色|色。有和一般學生沒兩樣的年輕人；身穿西裝的上班族，也有看似家庭主婦的中年婦女。直貴心想，自己看起來像甚麼身分呢？

印有聖誕老人和麋鹿的聖誕卡上，寫著「聖誕快樂　你在哪裏過節呢」，而印有鏡餅的賀年卡上，則寫著「新年快樂　願你新的一年萬事如意　我們一起加油吧」，兩張卡片上都寫有她的住址，但是直貴沒有回信。因為他對她一無所知，而且並不想和她特別親近。

「送我？」

手套是以藍色的毛線編織而成，這或許是她喜歡的顏色。直貴試戴了一下，大小正好適合他的手，而且編織技巧相當純熟。

「我說的是真的！」他盯著由實子神情恍惚的臉，繼續說：「他因為殺人罪而被逮捕。強盜殺人，他殺了一名老太太。」

直貴一口氣說完，感到一陣快|感，就像是故意用手去按發疼的臼齒。然而在此同時，內心也充滿了自我厭惡的感覺。我告訴她這種事情，到底想怎樣？

「拜拜。」她揮手道再見，又開始向前走。直貴目送她的背影，心想：她該不會是跟蹤我吧？或者是去舍監室問呢？

「因為在公和圖書司裏不能戴啊，而且工作的時候都戴著棉質手套。」

公司從年底開始放年假，宿舍的員工陸續回家過年，只有直貴留下。幸好，宿舍的餐廳和澡堂沒有關閉。

感覺上會場裏有不少觀眾，擁擠程度像是有點擠的電車車廂，然而直貴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叫座。有許多年輕女孩，直貴發現其中有些面孔在短期在校課程中看過，略感吃驚。寺尾似乎在直貴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她們成為朋友，而且還賣票給她們。

「來，送你。」她遞給直貴。

聽直貴這麼一說，她偏著頭。「不曉得，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呢？下次見面之前我會想一想。」

升上三年級分班後，兩人的關係也自然而然地結束了。在走廊上遇見時，頂多就是彼此點頭微笑，所以直貴不曉得她是否和其他男孩子展開交往。

寺尾祐輔將一頭長髮束在腦後，他總是穿著灰黑色的衣服，有時戴著太陽眼鏡。摘下太陽眼鏡的五官清秀端正。直貴猜想，他應該是演員或模特兒吧。不管怎樣，他都是和自己扯不上邊的人。他不但難以接近，而且直貴不曾見過他與誰交談。不過，直貴看過女孩子見了他，低聲說他長得帥。

直貴在那之前沒接觸過音樂。雖然透過電視知道流行歌曲，但是並不特別感興趣。家中沒有音響，說到接觸過的樂器，頂多就是直笛和響板。他甚至沒去過ＫＴＶ。而且在他心目中，音樂是花錢的玩意兒。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對直貴而言是一個脫離現實的世界。他無法評斷寺尾他們的演唱是否高明，然而直貴確實感覺到，許多年輕人的心透過音樂融合在一起。他發現自己內心裏有甚麼獲得解放，融入他們之中。

或許是兩人選的課相近，直貴經常在短期在校課程中遇見他。不久後，每次上課都會遇到。這並非巧合，而是寺尾懶得排課，於是和直貴選了相同的課。六月後，每個星期日上體育課，寺尾也和直貴一起上課。

當寺尾祐輔對自己說話時，直貴非常驚訝。直貴遲疑了半晌，才發現他是在對自己說話。

直貴心想：不和圖書過話說回來，她究竟是怎麼查到自己的住址呢？

然而兩人卻沒有進一步發展。當然，直貴有生理上的需求，但是沒有機會完成初體驗，而她身上也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要求那種事的氛圍。

「話是沒錯，但是我沒說房號吧？」

「下次天氣冷的時候我會戴。」

那一瞬間，笑容從由實子臉上消失。

不久，從大學寄來的教材和資料，令他久久沉浸在幸福之中，頻頻看著貼了自己大頭照的學生證。

「虧你下得了這個決心。我沒辦法給你特權，但我會儘量給你方便。」社長接著說，「你既然要唸，就不准半途而廢喲！你想想看函授教育部為甚麼不用入學考。這意謂著誰都能進去唸，但是並非每個人都能畢業。你可不能像一般學生打混摸魚喲！」

然而這只是直貴杞人憂天。邁入四月後的某一天，他收到了入學許可證。直貴那一天到銀行匯款，將存了好幾個月的錢繳付學費。走出銀行後，他感覺全身虛脫。

即使如此，直貴還是沒有爽快答應。寺尾輕拍他的肩膀，說「要來喲」，然後給了他一張門票。

說是交往，其實也沒做甚麼。只是一起放學，回家路上順道去圖書館。她的家庭大概也不怎麼富裕，所以從來不曾提議需要花錢的娛樂。

梅雨季裏一個細雨綿綿、令人心情煩悶的日子，直貴出門前往新宿的演唱場地。他第一次去那種地方，心情相當緊張。會場光線微暗，大小約莫一間小學教室。一邊是出飲料的吧檯，直貴到那裏拿了可樂。會場中沒有椅子，只放了四張桌子。

她大概會鬆一口氣，慶幸沒和他繼續交往……，直貴如此想。自從事情發生以來，他第一次想到這方面的事。

不久，寺尾和其他樂手們出現在舞台上，一支四人的樂團。他們似乎已經有固定樂迷，歡呼聲四起。

寺尾祐輔重複一次問題。問題內容並不困難，只要看過「短期在校課程介紹」這本冊子就可以知道。寺尾祐輔似乎是個不太認真的學生。

不管哪一種都有點麻煩吧，直貴心想，目光落在紙袋上。

她帶直貴走進岔道，躲m.hetubook.com.com在電線杆後面。

「收到賀年卡了嗎？」她問直貴，依舊帶著關西腔。豐|滿的臉頰上長了兩顆青春痘。

「我知道。」直貴答道。

「嗯。」她重重地點頭，說聲再見，便邁開腳步走了。

為了拿到內部報告書，得跑幾趟高中，有時甚至會遇見從前的同學，他們都是重考生。其中也有人會和直貴說話，但大部份人都會避開他。直貴明白，他們並不是討厭自己。只是他們現在正面臨關鍵時刻，即使有那麼一點被捲進麻煩事的可能性，也要儘量避免，這或許是人之常情。

她搖搖頭。「上下班時戴不就好了，人家特地織給你的呀。」

「為甚麼你沒戴手套？」她問直貴。

從四月中正式展開大學生活。下班後，在宿舍做功課，然後寄到大學。作業修改回來的那一天，努力複習到深夜。直貴覺得自己有生以來，這才體會到能夠讀書和學習成果得到老師認可的喜悅。

高中時代，他交過一個女朋友。當時二年級，對方是同班同學，一個膚白勝雪、個頭嬌小的女孩子。她身體不太好，老是在教室裏看書。她借書給直貴，是兩人交往的契機。那本書是美國的冷硬派小說，主角是一名活躍的女偵探。或許是因為本人太文靜，所以反倒受到這種故事吸引。當她說起女主角時，淡色的眼珠熠熠生輝。唯有這個時候，她口若懸河。

後來直貴曾試探性地問他，為甚麼當時要問自己。寺尾祐輔的答案簡單明瞭。「因為我當時環顧教室，你看起來最聰明。」

十多天後，他在工廠的餐廳裏遇見白石由實子。她和之前一樣，來到他身旁。

直貴雖然不想說出口，但他心想，還是事先告訴她比較好。他不曉得她看上自己哪一點，但是她想親近自己卻是事實。這雖然不至於令人討厭，但她的天真無邪對直貴而言，卻是一種折磨。她大概認為他是一般男人，所以才會這樣對待他。

「現場演唱啊……」

當直貴在想沒有回信的藉口時，她抓住他的手肘一帶。

當時寺尾祐輔坐在直貴後面，他向直貴請教如何選課，他身旁除了直貴，沒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