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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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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7

第二章

寺尾祐輔他們的反應,和至今聽直貴說出剛志事情的人截然不同。很少人會在一瞬間露骨地變得冷漠,但就像民族風料理店的店長般,大多數的人都會迅速形成一面牆。只是牆的厚薄因人而異罷了。
即使如此,直貴還是保持沉默。
直貴點點頭,他不懂寺尾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我沒有那樣說。」
「有甚麼關係嘛。嗯……,沒有聽過的歌……」說到這裏,她的表情為之一變。她帶著滿是驚訝的眼神看著直貴。「這該不會是直貴唱的吧?」
「演奏是很棒,但是直貴的歌聲更棒。你可以成為職業歌手。」
「你從甚麼時候開始玩的?」
浩太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意無意地對直貴語帶保留,然而直貴也認為浩太言之有理。其實他心裏也很過意不去,自從他加入之後,由寺尾擔綱主唱的歌就變少了。
兩個小時的練習後,大家一起喝便宜的酒,對直貴而言,這是最能放鬆的時刻。直貴開始能夠極為自然地融入一般年輕人聊的話題:女孩子、打工上的牢騷、流行趨勢等。這可說是打從剛志出事後,首次造訪的青春時光。團員們像是從與直貴長久隔絕的世界,送給他一件燦爛奪目的禮物。
大家趁著直貴加入,變更樂團名稱。新名字叫做「Specium」,由來是寺尾出錯時的模樣。本人似乎只是想在胸前打叉,但是很像鹹蛋超人發出超人死光的姿勢。「沒那回事啦。」本人板起臉孔否認反而更添趣味,於是這就成了樂團名稱。
幾次見面下來,直貴和寺尾之外的團員也全成了有話直說的夥伴。他們直呼他直貴,他也以他們各自的綽號相稱。有趣的是,只有寺尾以姓氏武島叫他。大概是叫成習慣,之後就難改口了吧。
「嗯,算是吧。」直貴含糊地回答。他還不能分辨各種音樂類型。
直貴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但是內心裏,卻從由實子的話得到了勇氣和*圖*書。這兩個月,他完全被音樂所擄獲。在團練室盡情唱歌時是直貴最幸福的時刻,他心想,如果能夠一輩子持續唱下去該有多好。這個想法當然與成為職業歌手的夢想有關,這是和寺尾他們共通的夢想,與團員們擁有相同的夢想,熱切地相互打氣,這也是無上的喜悅。
一、兩首歌唱下來,直貴也漸漸恢復平靜。他知道會場觀眾幾乎爆滿,以及他們隨著樂團的歌曲擺動身體。
「但你是主唱,好厲害。」由實子雙手按著耳機,眼中閃爍著光芒。
「他人在監獄中。他犯了強盜殺人罪,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
直貴心想自己多嘴了,但為時已晚。由實子針對現場演唱問個不停。甚麼時候要辦?在哪裏辦?你手上有沒有票?你們要唱幾首歌……?直貴徹底被打敗,一一回答問題。最後被她搶走了手上的四張票。當然,她當場付錢,而且直貴對於票賣掉了也感到高興,但是他不想欠她人情。因為他認為自己無法回應她付出的愛意。
事後聽寺尾說,當他一出聲,會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據說觀眾是在直貴唱到一個段落之後,才開始用手打拍子,隨著歌曲舞動身體。
「聽夠了吧?」直貴總算拿回了耳機。
「耍小伎倆行得通嗎?」
「那,還有十四年啊……」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但是我不想被別人同情。」
直貴看著拉下臉說話的寺尾。他這麼說,讓直貴高興得快掉眼淚。但是直貴不能就這麼接受他的話,他不像是在說謊,剛才的話應該是出自真心。然而直貴認為,那只是他一時的自我滿足。因為至今一向如此,事情發生後,有不少朋友體貼地對待自己,然而到最後,大家都離開了。直貴不認為他們這麼做很沒良心,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想和麻煩人物扯上關係是理所當然的。
「當然是無聊事啊。對我們而言啊,重要的只有想做出好音樂這件事。除此之外都是無聊事,不值一提的事,喂,對吧?」
「哎呀,關於這件事,」浩太開口說,「我認為特色應該是有兩名主唱這和圖書一點。有兩名實力不相上下的主唱,是我們樂團的最大賣點,所以光是直貴擔任主唱的曲子,既沒辦法讓唱片公司留下印象,也不能展現出我們樂團的特色。」
「不過,你自己也覺得唱得很棒,所以才會這樣聽吧?聽著自己的歌聲,然後暗自得意。」
「這並不是耍伎倆。之前是由祐輔擔任主唱,所以我們才有心朝職業樂團發展,又不是沒有公司在向我們招手。」
「好,我知道了。」寺尾拍手說。「我們民主投票,少數服從多數。有誰反對武島加入樂團?」沒人舉手。「那贊成的人?」寺尾自然不用說,其他三人也舉起手。寺尾見狀,滿意地說:「五人當中四人贊成,沒人反對,一人棄權。這樣你還有意見嗎?」
不過,無論進行再怎麼愚蠢的對話,五人最後還是會聊到相同的話題——音樂。我們接下來要做甚麼樣的音樂呢?今後要以甚麼為目標呢?為了達到目標,必須做甚麼呢?有時討論到爭執不下,若是喝醉酒,險些就要上演全武行。特別是寺尾和鼓手浩太容易激動,經常你一句「我不玩了」,我一句「喔,隨你高興」。一開始看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直貴不禁捏一把冷汗,但久而久之也就明白那是固定的戲碼,而在一旁咧嘴笑著看好戲,任由他們鬥嘴,靜待兩人的情緒降溫。
「還來啦!」直貴想搶回耳機,她卻扭身避開。
「既然這樣,就別婆婆媽媽地講那些無聊事。」
最後決定少數服從多數。包含直貴在內的四人,主張六首曲子中要有兩、三首,由寺尾擔任主唱。
「是喔,原來直貴也會聽音樂。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變成大學生,所以在唸書呢。」
「是關於我家人的事。我有一個哥哥,父母都去世了。」
因為是在練團室裏,他的聲音格外響亮。包含寺尾在內的四人,一臉驚愕地看著直貴。
有一天午休時間,當他躺在草坪上聽隨身聽時,有人在他身旁坐下。睜開眼一看,由實子笑著問他:「你最近老是在聽隨身聽耶。你在聽甚麼?英語會話?」
「很厲害耶。直貴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在玩樂團嗎?」
「兩個月前吧,其他人已經玩好幾年了。很厲害吧?」
直貴感覺得到,他們是認真的,他們是認真想走音樂這條路。除了寺尾之外,其他三人都沒有唸大學,一面打工,一面尋找機會。就連寺尾也只是為了給父母交代,才會設法取得大學學籍。每次想到這件事,直貴就感到愧疚,但是他不能放棄大學。因為他知道,唯有順利畢業,才是激勵在獄中的剛志唯一的方法。
「別說傻話了。」
「武島,你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一點。臉皮不厚一點,是無法勝任主唱的。」寺尾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四人的意見。
「他甚麼時候入獄的?」
「你幹嘛一臉猶豫不定的?」寺尾急切地說,「我們只是喜歡你的歌聲,才想和你一起玩樂團的,你家裏的事情跟我們無關。還是說怎麼著?你對我們家裏沒人進監獄覺得不爽?」
寺尾徵求其他三人同意,三人都點頭。
「現場演唱?你們要辦演唱會嗎?」由實子的表情倏地亮了起來。
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現場演唱成功落幕,要求安可的掌聲不絕於耳。寺尾他們說,觀眾反應第一次如此熱烈。
直貴心想,遲早得把話說清楚。一旦彼此的關係變得更密切,就會難以啟齒,但是事情不可能長久隱瞞下去。讓彼此都不覺得尷尬,自然地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是直貴心目中描繪的理想關係。
「六首歌都由直貴擔任主唱嗎?」浩太問。他父親在廣告代理公司上班,可說是他們進入音樂業界的唯一窗口。
有四個人守在最前面,大動作地揮著手。直貴原以為她們是熟客,當他發現其中一人是由實子時,有些驚惶失措。她似乎帶了朋友來,大概還拜託其他三人要炒熱氣氛,所以守在最前面。直貴一度和由實子四目交會,她的目光比平常更閃亮。
但是從寺尾他們身上感覺不到那面牆。直貴心想,原因大概是他們打從心底想要自己加入吧。這一點令直貴欣喜不已,就算大家想要的是武島直貴的聲音,而不是這個人,然而被人需要仍然令直貴感動。
和圖書「說是在玩,其實是有人叫我加入。」
「你唱過約翰藍儂的〈想像〉對吧?你好好想像看看嘛,想像一個沒有歧視或偏見的世界。」說完,寺尾咧嘴一笑。直貴再次感動得差點掉眼淚。
「書是要唸,但有時候也會聽音樂。」
「你大哥怎麼了嗎?」寺尾問直貴。
「不是,是音樂。」
「他們大吃一驚,大概沒料到我們會準備秘密武器吧。」寺尾揚眉得意地說。
距離現場演唱時日不多,而且表演日期和大學的短期在校課程撞期,所以行程安排頗為困難。然而直貴還是儘可能地參與練習。練團室的費用不是一筆小數字,就算團員們平均分攤,還是會對直貴的生活費造成影響。但他認為,若是失去這段快樂的時光,活著就沒有意義了。音樂在他心中重要無比。
「我們要寄給唱片公司。之前也做過幾支,但是如果沒有錄製以武島為主唱的母帶,就沒有意義了。」
新樂團發表會在澀谷的演唱場地舉行。緊張至極的直貴一站上舞台,腦筋頓時一片空白。就連寺尾介紹新團員時,直貴也完全狀況外,答得牛頭不對馬嘴。然而或許他的反應很有趣,惹得滿場觀眾捧腹大笑。
兩人按照慣例又開始槓上了。或許是受到父親的影響,浩太著眼於成功理論,相對於此,寺尾的論調往往偏向感情用事。
「沒那回事,我是在檢查唱不好的地方,因為現場演唱的日子近了。」
樂團立刻緊鑼密鼓地預定第二次現場演唱,寺尾提議同時錄製母帶。
「這不是同情,吃牢飯的人又不是你,我同情你做甚麼?有哪條法律規定,大哥坐牢,弟弟就不能玩音樂?沒有那種事吧?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寺尾回頭看其他三名團員,然後又看著直貴。「原來如此啊,只要是人,任誰都有難以啟齒的事。」
「我一定會去。哇,超期待的。」由實子似乎對他真正的感受一無所覺,獨自一頭熱。
貝斯手、吉他手和鼓手三人從直貴身上別開視線,垂下頭。唯有寺尾一直盯著他。
「等一下,」寺尾一臉不耐煩地將手伸向前,「我十分清楚你大哥的狀況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覺得你大哥的人生很坎坷,而且令人同情。不過,你大哥的事和你有甚麼關係?那種事情和樂團是兩碼子事。」
寺尾說他打算錄六首歌,全是原創曲。曲子幾乎全都出自寺尾之手,只有一首由直貴負責填詞,但是他自己並不滿意。
直貴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一圈後,繼續說:「和我這種人扯上關係不會有好事發生的。我喜歡你們的音樂,接下來我也會繼續聽,但是一起玩樂團心裏還是會有疙瘩。」
「或許是這樣沒錯,但主唱實力雄厚的樂團比比皆是。要從其中脫穎而出,非得和其他樂團有所區別才行。」
直貴皺起眉頭。坦白說,他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真的好嗎?」
還有一個人知道直貴的情況,但沒有築起一面牆。那個人就是白石由實子。直貴原本以為,她大概再也不會接近自己了,但是在公車上遇見時,她依然爽朗地對自己說話。感覺她的態度甚至比之前更親暱。
不……
「無聊事?」直貴目光凌厲地瞪視寺尾。
由實子從直貴那邊搶走耳機,直接戴上自己的耳朵。
「所以,我不能加入你們……」
「喂,別聽啦。」
「說的也是。你在聽甚麼音樂?搖滾樂?」
直貴在信中告訴剛志,自己開始玩音樂,但是怕他擔心,特別聲明「不會影響學業」,字裏行間也避免透露出以職業歌手為目標的想法,並打算繼續隱瞞下去,等到順利出道之後才告訴他。如果樂團能出CD,再將CD寄給他。這麼一來,剛志應該也會替自己感到高興,但說不定在那之前會先嚇得渾身無力。
「前年秋天被逮捕,去年春天入獄服刑。」
「當然我是打算這麼做。否則就顯現不出Specium 的特色了。對吧?」寺尾徵求貝斯手敦史和第二吉他手健一的同意,兩人都微微點頭。
直貴內心的緊張尚未完全消除,演奏就開始了。他眼裏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得見夥伴們演奏的聲音。由於反覆練習,直貴只要一聽見音樂,就會反射地發出聲音。他忘我地唱了起來。
「我和武島的實力相差懸殊,我之前也說過了吧?」寺尾洩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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