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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佐子舊姓江島，娘家的經濟不至於到貧窮的地步，但也絕對稱不上富裕。美佐子本身既不是特別出眾的女孩，也沒有甚麼特長。

「他是痛苦地死去的嗎？」

「別胡鬧了，妳要體諒大哥的心情。」弘昌抓住她的手臂，要她站起來。

「他走了。」

美佐子從前有一個打從心底深愛的男人。當時她還是高中生，或許是因為心智尚未成熟，對他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雖然和那個男人因為偶然的種種因素而不能結合，但美佐子認為，愛上一個人應該就是當時的那種心情，完全不同於對一個人的廣博知識感到驚歎，或對一個人的行動力感到佩服的情緒。

「我在問妳有甚麼興趣，對於活動的喜好。既然要約妳，去妳喜歡的地方應該比較有趣。」

「請您多多指教。」美佐子也緊張地低頭致意。

此外，他在開車送美佐子回家的路上對她說道：「醫生和企業是站在敵對的立場。」

「為甚麼？晃彥哥還不是都不聽爹地的話！」

「可是能夠就讀統和醫科大學，真是太了不起了。」

「不曉得……」

晃彥是直明前妻的孩子，當時二十五歲。他的身材高䠷健壯，臉型小巧，銅鈴般的大眼配上單眼皮卻依舊炯炯有神。直明介紹美佐子的時候，晃彥一直盯著她的臉，弄得她喘不過氣，只好低下頭。

美佐子點頭。亞耶子講的一點都沒錯，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過僅止於夫妻的形式。他們每一天都像是在扮演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好的。」美佐子也面露笑容。

美佐子不懂他話中的涵義，無法做任何回答。然而，他似乎也不期待美佐子有所回應。

也就是說，直明也知道今天晚上的事。

美佐子潤了潤嘴唇，告訴晃彥當時聽到的話。「他說……晃彥，對不起，他們就拜託你了。」

進入ＵＲ電產股份有限公司，使得她和瓜生家攀上了關係。

直明嚥下最後一口氣後，過了三十多分鐘，晃彥才出現。當時病房裏不見亞耶子的身影，只剩下美佐子和晃彥的弟妹三人。

聽到她那麼說，晃彥皺起眉頭。事情應該是發生在某天吃完早餐，他在看報紙的時候。

「我沒有瞞妳，也沒有敷衍妳。」晃彥一臉不悅地站起來，把自己關在房裏。

他的口氣斬釘截鐵，美佐子察覺到這是前幾天話題的延續。

她隸屬於這家公司的人事部，負責人事業務。話雖如此，人事部員工並非待在人事部的辦公室內，而是被派遣到各個工作單位。有的人在生產現場，也有人在公關課。

美佐子自認很努力地試著瞭解他，但卻怎麼也無法觸碰到他的內心。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不願對她敞開心胸。

「爸臨終的時候叫你，可是你不在，所以我就代你聽爸說了。」

和直明兩人獨處並不如當初想像的那般令人喘不過氣。在一起工作的時候，他總是多方設身處地為美佐子著想。他的語氣溫柔，話題也很豐富。她曾聽在其他專任董事或常任董事底下做事的資深員工說，有些董事會令人覺得很有壓迫感，但直明卻完全不會讓人有那種感覺。

妳真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唷！——婚事決定時，美佐子的朋友都這麼對她說。那是距今五年十個月前的事了。

美佐子看著從病房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心想：「這種日子的天氣偏偏特別好。」光線經由白色和圖書牆壁反射，將室內映照得更加明亮。然而，從病房裏的氣氛看來，這種明亮卻有點不恰當。

「一切，所有你隱藏在心中的事情。」

美佐子無法確定自己的聲音是不是能夠傳到直明的腦中。就算他聽得見，也沒人能保證在這種情況下，他是否知道美佐子是誰。然而，幾秒鐘之後，他又再度開口了。美佐子全神貫注，試極力想聽清楚他發出的微弱聲息。

「妳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他在叫晃彥。」

「是的。」晃彥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說：「但是比起推土機，最可怕的還是農藥。它不但會改變地貌，還會改變地質。有些地區是不管擁有多麼強大的權勢和財力都不該染指的。」

亞耶子問道。美佐子還沒來得及回答亞耶子的問題，園子突然叫道：「爹地！」這時直明宛如睡著似地閉上眼睛，於是亞耶子和弘昌也湊近他的身體。

美佐子感到眼眶發熱，視線隨即模糊，而直明灰色的臉龐也變得扭曲變形。幾年前兩人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鮮明地浮現腦海。

接著他氣若游絲地說完了一些話。而這些話，在場的人當中就屬美佐子聽得比較清楚。雖然是平凡無奇的字眼，但以父親留給兒子的遺言來說，內容讓美佐子感到意外。

「好幾年囉。」亞耶子說道。「大概今後也會一直那樣吧，晃彥只對妳公公敞開心胸。我原本以為妳可能會是他第二個真心相待的人，看來還是沒辦法啊。」

晃彥將報紙摺好放在茶几上。「妳說我隱藏了甚麼？」

亞耶子年輕貌美，鳳眼和尖細的下顎給人一種些許冷酷的印象。她的年紀坐三望四，但從那具有彈性的肌膚來看，說她才二十多歲也行。不過，她當時已經有兩個就讀小學的孩子了。

晃彥靜靜地打開門，走進病房內，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親霎時呆立原地。晃彥應該已經知道了直明的死訊，但親眼見到父親的遺體所受到的打擊，和想像終究不能相提並論。

人事部的資深員工有些亢奮地告訴她。原來新人被分派到董事室是非常罕見的。

吃完飯後，晃彥送美佐子回家。雖然她婉拒，但晃彥卻說：「我父親吩咐我一定要送妳回家。」

不安來自於她的內心。結婚那麼久了，她還是無法感覺到對晃彥的愛意。她和結婚之前一樣，對晃彥抱持某種程度的好感，尊敬他、信任他，但卻僅止於如此而已。

如此交往了一年左右之後，晃彥向她求婚了。他在他們經常去的咖啡店裏，用像是邀她打網球的口氣說道：「對了，妳願不願意嫁給我？」

兩人一決定要結婚，瓜生家的建地內就蓋好了晃彥和美佐子專屬的別館。他們的新家是一棟四十坪左右的兩層樓木造建築，對兩人而言實在寬敞過頭。結婚後到家裏來玩的朋友還感歎道：「這種房子就是賺一輩子也買不起。」非常羨慕美佐子的好命。聽到她們的話，美佐子覺得自己的確很幸運，於是也就不想太多，繼續過著一般的新婚生活。

「晃彥……」

「你騙人，不要敷衍我。」說著說著，淚珠就滾了下來。兩人非得這麼說話的事實，讓美佐子覺得非常悲哀。

弘昌默默點頭起身。然而，園子卻搖頭。

「我去幫媽的忙。」說完，美佐子便離開了病房。

美佐子倒不是沒料到他會求婚，但怎麼也無法將晃彥和自己的婚事當作現實的事情思考。畢竟他們實在是門不當戶不對。雖說hetubook.com.com晃彥選擇了屬於自己的人生，但依舊改變不了他是瓜生家的繼承人的事實。不管怎麼說，他和家裏經濟狀況及家世都低於一般水準的自己並不登對，所以她早就瞭解到，就算繼續交往下去，兩人之間的關係總有一天也會劃下休止符。

「妳喜歡聽音樂，還是看運動比賽呢？」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他將布蓋回去，兩手插|進白袍的口袋裏，將臉轉向窗戶。太陽的位置好像比剛才傾斜了一些。

「這個嘛……」

在那之後，美佐子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試圖多瞭解晃彥一點，努力去多愛他一些。然而，她覺得她越是焦急，兩人之間的鴻溝越深。

然而，她最後還是接受了晃彥的求婚。沒有甚麼決定性的原因，而是有許多一言難盡的因素模糊地成形，讓被求婚的一方漸漸決定答應這樁婚事。這些因素當中，包含了主張「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的朋友、沒有說出口但希望美佐子點頭答應的雙親，以及世上一般的婚姻情形。所以，如果要準確地形容她最後的心境，那就是「沒有理由拒絕」。

直明的嘴微張，亞耶子馬上將耳朵湊上前去。「咦？你說甚麼？」問完，她看著美佐子的方向。

「沒甚麼大不了的。一定是他臨終的時候隨口說說的，妳不用放在心上。」晃彥看著窗戶說道。但他卻說得結結巴巴的，不像平常的他。

然而，美佐子即使和他們的交情更深，卻仍無法更瞭解晃彥。那是當然的，因為亞耶子也不瞭解晃彥。

很久以前，美佐子就開始考慮和晃彥離婚。她對這場婚姻苦惱不已，希望能找出甚麼解決之道，在錯誤中一路摸索至今。即使是現在，她也還不確定自己的想法。

「嗯。」她猶豫了一下之後回答道。

「哥……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做甚麼？爹地一直在等你呀。但你居然還在工作……」

「告訴妳甚麼？」

「他說了甚麼？」

美佐子心想，該不會是因為那條看不見的命運之繩吧？這世上果然存在著那條命運之繩，操控著自己至今的人生。

最近，美佐子開始思考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晃彥為甚麼要選自己為妻？他的家世身分足以讓任何女人點頭下嫁，實在沒有理由選擇這個一無是處、平凡無奇的自己。

聽到美佐子那麼一說，晃彥依然背對著她，只是簡短地應了一聲。美佐子覺得他的背影彷彿在拒絕自己。

「江島小姐，妳真是太厲害了，這可是萬中選一的機會呢！」

但老實說，美佐子沒想到當時他說的「改天」竟然會真的來臨。因為她心想：「那一定是句客套話。」然而，晃彥四天後卻真的打電話到辦公室給她。

「咦？」美佐子反問，他又說了一次。

直明含笑說道。亞耶子接著應和：「我倒是哪種都好，反正兩種都很棒嘛。」

實際上，他在之前的工作生涯當中一直是一名超級菁英分子。畢竟，他的父親瓜生和晃在昭和初期成立精細零件製造公司，爾後將事業領域擴大至電氣製品，是今日ＵＲ電產的前身。所以，他當時的頭銜雖然是專任董事，但肯定是下一任社長。

等到不見兩人的身影後，晃彥閉上眼睛，稍微深呼吸一口氣，www.hetubook.com.com然後緩緩走到病床旁，掀開蓋在父親臉上的白布。

她的辦公桌位在專任董事的辦公室裏。第一天上班的早上，人事部主任帶美佐子去打招呼，專任董事還特別從椅子上起身，笑容可掬地說道：「我等妳好久了，請多指教。」

「我不要，我不要離開這裏。」

她不認為這是生理上的問題。她認為她們的性生活應該和一般人一樣頻繁，而且自己也能感到相當程度的快|感。但是，如果有人問：「對方非得是晃彥不可嗎？」她總覺得似乎也不是那樣。

因此，他的求婚讓美佐子的心有些迷惘。「請給我時間考慮」，說完她就和晃彥分開回家了。但結婚不是兒戲，並不是只要有時間就能決定的事。

「啊……」美佐子這才發現晃彥在邀約自己。同時，她的心跳加速，連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臉紅了。她往直明的方向偷看一眼，他正在位子上看資料。

「那麼就去看音樂劇吧。那樣的話，之後吃飯的時候也比較有話聊。請妳六點在公司前面等，我去接妳。」

放下話筒之後，美佐子依然心情激動。她看了直明一眼，直明似乎沒有發現到她的表情有異。

直明和平常一樣躺在病床上，毛毯蓋得好好的，只有臉上蓋著白布這一點和昨天不一樣。

「就是醫生和企業人啊。換句話說，就是我這種人和我父親這種人，妳會選哪一種？」

「所以我拜託你，請你告訴我。」美佐子抓住圍裙裙襬說道。

「不過我完全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晃彥報上姓名之後，冷不防地發問，令美佐子措手不及。

在那之後，晃彥每隔一個月左右就會約美佐子。有時是一起看電影或舞台劇等的具體目的，有時則是單純地用餐。

從那個時候起，美佐子待在主屋的時間變多了。她認為，多和晃彥的家人相處，說不定多少能夠填補和他之間的鴻溝。晃彥希望過著完全獨立的生活，但他似乎認為美佐子去主屋可以消除一些壓力，所以也就任由她去。

「美佐子，妳公公說甚麼？」

直明用輕鬆的語調說道：「這傢伙從來不聽父母的話，所以選了一個和我的工作最不搭的職業。不過，倒是好過那些仰賴父母庇蔭的男人。」

「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年？」

美佐子和亞耶子在談天的時候，亞耶子舉起雙手。

「我自認沒有隱瞞妳任何事情。」

「老伴，你睜開眼啊！」

「我投降。自從我以繼室的身分到這個家以來，他從來不曾對我敞開心胸。他對弘昌和園子也是一樣，雖然會善盡兄長的義務，但我卻不認為那是手足之愛。」

晃彥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他痛苦地皺起眉頭，眨了眨眼，然後閉上眼睛，輕輕點頭。「是嗎……對不起啊。爸是那麼說的嗎？」

美佐子沒想到晃彥目前居然還留在大學的醫學院裏做研究。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晃彥一定會像直明繼承第一任社長的位子一樣，也在ＵＲ電產任職。

然而，美佐子最後還是答應了這項邀約。她心想，太過強硬的拒絕可能也不太禮貌。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晃彥完美無缺。結婚之後，他也和交往的時候一樣，會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幾乎都會滿足她。雖說是夫妻，但他不曾踰越夫妻之禮，或侵害她的個人隱私。許多男人一旦結婚，就會變得神經大條、粗魯無禮。就這點而言，晃彥可說是一個理想的丈夫。

晃彥不先是自己口若懸河，也很擅長和_圖_書讓美佐子滔滔不絕地暢所欲言。美佐子平常是不太講話的人，不過在他面前，美佐子覺得自己好像都變得很會說話。

「不，」美佐子說，「他像是睡著似地……走得非常安詳。」

為他把脈的醫師，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隔了一會兒，亞耶子開始號啕大哭，接著園子也哭了起來。

接著他拿出那家店的宣傳單。美佐子聽到他的家人會來，又猶豫了。不過，這次不是擔心直明心懷不軌，而是害怕身處在家世背景迥然不同的人當中，或許會覺得自己的境況很悲慘。

「妳說甚麼？」

晃彥詳細地詢問她孩提時代和家人的事情，關於她的健康情形更是問得深入仔細。美佐子邊說：「我沒別的長處，就是身體最健康。」心裏邊想，「醫生果然會對這方面感興趣。」

美佐子收到的人事命令上寫著：「董事室特別秘書」。董事室特別秘書即意謂著她必須打點董事身邊的大小事。同期進公司的人當中，只有她一個人被派到這份工作。

於是大家都說，美佐子是麻雀飛上了枝頭變鳳凰。

瓜生直明躺在病床上的身影，令美佐子聯想到掛在肉舖前，羽毛被拔得一根不剩的雞隻。幾年前她嫁進來的時候，眼前的公公還頗為豐腴。而當他說身體違和，入院接受手術之後，就像是被削掉身上的肉一般，日漸消瘦。他罹患了食道癌。雖然沒有告訴他事實，但他似乎老早之前就已經感覺到了。

答案是否定的。住在一起一年了，但她對他的事情卻一無所知。不論是他如今的煩惱、希望，還是夢想，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喜歡吃甚麼、討厭吃甚麼，還有每天的部份行程。

「啊，好……我知道了。」

這就是她與瓜生直明初次見面的情景。

「這種時候，就別再提那種事了。」弘昌強行將園子拖了出去。

園子依舊跪在地上，趴在父親的病床旁哭泣。弘昌坐在離病床稍遠的椅子上，頹然無力地低垂著頭。美佐子站在門旁邊，神情恍惚地望著他們兩人。

當時的對話，讓美佐子覺得自己第一次接觸到了晃彥的內心，他從來不曾如此動搖過。同時，她確信他的確隱瞞了甚麼。

「老伴。」

「我懂。」美佐子說。「所以你想當醫生？」

晃彥彷彿看穿她內心的動搖似地說道：「所以妳不用客氣。妳明天晚上有空吧？」

「咦？怎麼突然這麼問……」

為甚麼無法愛他呢？

聽到她這麼一說，晃彥的脖子稍微向後轉。「爸有話要妳轉告我？」

美佐子因為在意直明就在身邊，不禁壓低了音量。於是晃彥稍微想了一下之後說：

晃彥毫不理會妹妹的不滿，叫了一聲弟弟的名字。「你能不能帶園子出去一下？」

「企業對人的身體並不感興趣，他們無視人體的健康，日益追求發展。結果醫生就得拚命幫企業擦屁股，這就像是一根根地重新種植被推土機踐踏的幼苗。」

她進公司一年左右，接受了直明的邀約。他問美佐子下班後要不要一起用餐，看到她猶豫的樣子，他微微一笑道：「妳不用擔心，我沒有不良意圖。其實是我有個朋友，他的法國料理店今天新開張，我想去捧個場，我太太和兒子也會來。妳平常幫了我很多忙，我想藉這個機會，好好請妳吃頓飯。」

「為甚麼呢？」

於是那天晚上，美佐子見到了直明的妻子亞耶子和長男晃彥。

結婚將近一年之後，她的心裏開始感到不安。

「弘昌。」

亞耶子聳聳肩，無力地搖www.hetubook.com.com頭。「我不知道。我一開始也努力地讓他認我為母親，不過卻是白費工夫。他雖然會叫我『媽』，但對他而言卻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形式，所以他不會像對自己的母親一樣對我撒嬌。」

就這樣，美佐子和晃彥的第一次約會結束了。

美佐子頓時語塞。如果這是一個輕鬆的玩笑話，她總有辦法答得出來。可是，晃彥的語調中卻帶有一種特別的認真意味。她兩手拿著刀叉，甚麼也答不上來。

「我跟我父親說過了，說我改天會約妳。」

隔天晚上，美佐子和晃彥並肩而坐欣賞音樂劇，接著一起用餐。他和直明說話的方式不同，但都很會說話。他會從一個話題像樹枝向外延伸般地將一件小事講得精采萬分。無論話題朝哪個方向發展，也都能展現他廣博的知識，不同於一般人對有錢人家少爺的印象。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隱藏了甚麼。你告訴我的盡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雞毛蒜皮小事，真正重要的事情你卻都瞞著我。」

亞耶子隔著毛毯搖晃丈夫的身體，但他卻沒有反應，只有纖細的脖子鬆軟無力地左右搖晃。

「晃彥的內心？我也拿他沒轍。」

直明的身材不高，恰到好處的贅肉，顯示出他的威嚴。眼睛和嘴巴微微聚攏在國字臉的正中央，可以看出他良好的出身背景和沉穩的個性。

「爸有話要我轉告你。」

「啊，甚麼都好。」

「爸說完那句話後，就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你別亂問人家莫名其妙的問題，會造成江島小姐的困擾。」

但是美佐子認為，這些應該不是愛一個人的條件。至少自己不是如此，她需要的是能夠瞭解對方。

ＵＲ電產是日本屈指可數的電機廠商，在全國擁有六座工廠，其中四座在縣內，因此可說是這一帶規模最大的企業。

「那麼，再次請問妳喜歡甚麼？」

若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姻緣了。然而，美佐子卻感到不知所措。讓她困惑的最大原因，即是自己對晃彥抱持的情感絕對稱不上是愛情。當然，自己不討厭他，而且尊敬他。可是，自己卻不曾因為和他在一起而沒來由地感到雀躍不已，或者不發一語也能彼此心靈相通。再說，既然要結婚，這種心心相印的感覺正是最重要的部份，不是嗎？

自己能夠瞭解晃彥嗎？

大概是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園子停止了哭泣。她回過頭去，用哭腫的眼睛瞪著長兄。

和瓜生家一起生活，既不如想像中的令人喘不過氣，也不無趣。沒想到她和年輕的婆婆竟然很合得來，晃彥的弟妹弘昌和園子也很敬重她。

亞耶子蹲在病床旁，握著直明佈滿細紋的手呼喚他。不知道是不是聽到她的聲音，直明的脖子稍微動了一下。弘昌見狀，叫了一聲：「爸」，向前跨出一步，妹妹園子也立刻趨身向前。

美佐子老實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別說是縣內，附近的幾個縣也認為這所大學是最高學府。聽到她的誇讚，晃彥問道：「妳覺得哪一種比較好呢？」

菜肴上桌之後，眾人一面動著刀叉，一面交談。

於是美佐子和亞耶子交換位置，坐在病床旁，然後在面無表情的老人耳畔說道：「爸，我是美佐子。您要我對晃彥轉達甚麼嗎？」

直明聽了一笑，美佐子也緩和了嘴角的線條。僵局被亞耶子巧妙地化解開來，晃彥也不再繼續追問她了。但就在話題結束之前，他開口道：「那麼，我改天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