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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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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箭 4

第二章 箭

美佐子在漆黑的房裏想,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戀情。她不曾對丈夫晃彥有過那樣的情感。即使是此刻,她只要一想起白天見到的和倉的臉,心裏就悸動不已。
美佐子心中湧上一股熱意,淚水奪眶而出,勇作的臉漸漸模糊。
美佐子還沒有告訴警察這件事。
美佐子在一片漆黑中閉上眼睛,卻睡不著,今天實在是發生太多事情了。一次承受太多打擊,弄得身心俱疲,但這種疲勞感反而令人無法入睡。
美佐子心裏在想:「啊,是嗎?」勇作沒有母親,所以只能由他照顧父親。
「你家是誰住院了嗎?」
「你可以明年再考呀。」美佐子說,「因為這點小事就垂頭喪氣,真不像你。」
「弘昌……」
「再過不久就會水落石出了,警方沒那麼沒用。」
他說到這裏,臉上浮現一抹落寞的笑。「嗯,大概就是那麼回事。」
「不,不是不方便講。其實,我很久以前曾經喜歡過一個在這裏住院的女人,那時候經常到這裏來玩。可是那女人後來死掉了……」
美佐子一問,他自嘲地笑了。
「我也希望如此,但遺憾的是我得重考。我只報考一間大學,落榜了。」
「謝謝你,接下來就等你放榜了。後天嗎?」
晃彥不停地轉動脖子,以消除疲勞。
但實際上,勇作卻無計可施。他從四月起開始打工,過著白天工作晚上唸書的生活。此外,還得抽空照顧父親,他忙到連和美佐子見面的時間都沒有。雖然他會在週末夜裏打電話給美佐子,但他從話筒中傳來的聲音卻明顯地比以前還沒精神。每當美佐子問他:「你很累嗎?」勇作就會回答:「有一點。」要是以前的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很累。
「你好過分,至少要跟我商量呀……」
美佐子從他家走到紅磚醫院,坐在和他約會時曾坐過的椅子上,雙眼含淚。
美佐子帶那名叫做織田的刑警與和倉到客廳,主要發問的人是織田。他們兩人的年齡相去不遠,但地位卻有高低之分。看來和倉沒有大學學歷,對他的升遷還是產生了負面的影響。
「是哦……」
到了夏天,美佐子好一陣子沒見到他,差點認不出他來。勇作曬得比體育社員還黑,而且瘦了好幾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兩隻眼睛紅通通的。
「當然囉!」他斷定地說。美佐子已經從勇作的口中得知,他夢想成為醫生。
——說不定調查的期間,能有多點機會見到他。
擁抱之後,他從壁櫥裏拿出自己的棉被,然後讓她躺在棉被上,熄燈拉上窗簾。即使如此,房裏依舊有充足的光線。美佐子看到勇作開始脫衣服,她用棉被蒙住頭,在棉被裏脫掉裙子和*圖*書和襯衫,褪下絲|襪。
晃彥回到家裏已經七點多了。當時親戚和員警已經離去,家裏總算安靜下來,可以好好吃頓飯了。亞耶子要晃彥夫婦今晚一起吃飯,所以美佐子也在主屋的餐廳裏。弘昌也放學在家,瓜生家好久不曾全員到齊吃飯。
「這樣啊……怎麼樣的回憶呢?」
「我可以進去嗎?」
隔年三月,他說出了心中的想法。當時兩人見面是因為美佐子想要告訴勇作,她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學。約會的地點是兩人第一次邂逅的地方,也就是紅磚醫院的建地內。
畢業典禮結束那天,勇作高舉雙臂說。他的右手中握著裝有畢業證書的圓筒。
問話的內容是關於今天一早起進出家裏的人、十字弓,以及不知是否和這起命案相關的線索。美佐子竭盡所能地回答問題,一邊用眼角餘光捕捉著和倉的身影。
「嗯。」美佐子點頭。雖然他說的話讓人摸不著頭緒,但她覺得並不好進一步深究。更何況,那一天是第一次和他說話。
和倉勇作微微蹙眉,一副思考該怎麼解釋複雜的事情才好的表情。美佐子覺得有點不忍心,於是對他說:「如果不方便講的話就算了。」
他父親昏睡了幾個小時,勇作在廚房裏守著父親,直到醫生來了為止。勇作認為不要動父親比較安全,他的處理方式是正確的。
「嗯。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和倉勇作,美佐子至今仍然深深地記得他的名字,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
「嗯,我會的,我們要一起加油唷!」
「我希望你集中精神準備考試嘛。」她說。
然而……
然而,和倉家卻空無一人。大門深鎖,木板套窗緊閉。
美佐子說完後,勇作先是低下頭,然後再抬起頭來看她。
父親出院之後,兩人開始展開非常一般的約會模式,在附近的公園散散步,或到咖啡店裏坐坐,有時候去逛逛街、看看電影。勇作是重考生,應該沒有空玩,但三日不見美佐子他就會感到萬般思念。
「妳別看不起我,我才不會連續落榜兩次。」
美佐子回憶起十多年前的往事。當她還在唸高中時,三月中旬,父親壯介發生意外,住進上原腦神經外科醫院。醫院裏的櫻花正含苞待放。
兩個人在百貨公司頂樓的一個小遊樂場碰面,他們坐在椅子上看著許多孩子玩耍,舔著霜淇淋。
「你們要適可而止。」
兩人在甜蜜中渡過夏日,然後秋去冬來,聖誕節那天,美佐子提議兩人暫時不要見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
美佐子當時好像回答「我父親住院,但沒有甚麼大礙」,然後兩人找了一張椅子並肩而坐,互相自我介紹。他說:「我叫和倉勇作,就讀縣立高中三年級。」那所高中在縣內也是排前幾名的明星學校。
他強調地說道:「所以現在家裏沒人。」美佐子知道他的意思,問道:
他甚麼也不告訴我,有心事也不會對我說,大概認為只要讓我過著安穩的日子,我就會滿足了吧。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瞭解,我不單單只是想要守著家庭,也希望在人情世事上助他一臂之力吧。
勇作回家之後,波美叮嚀美佐子。
「恭喜妳。」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祝賀她考上。
後來他先向美佐子搭話。兩人一如往常地點頭致意後,他問美佐子:「妳家人住院了嗎?」
後來,兩人幾乎天天在醫院的院子裏碰面,兩人有著聊不完的話題。他們對音樂的喜好,幾乎契合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當他們互相傾訴未來的夢想時,感受到一種之前和朋友聊天時不曾有過的興奮感。美佐子和勇作出生的家庭都不富裕,他們就和一般的高中生一樣,從流行以及演藝圈相關的話題,聊到了未來的現實問題。
美佐子關掉床頭燈,向晃彥道晚安,他也用唇語回了聲晚安。
美佐子第一次到他家。勇作的房裏有他的味道。書桌、書櫃、音響和海報等擺設都和一般學生的房間沒兩樣。然而,他卻得步上另一條不同的道路。
「是嗎,辛苦你了。」亞耶子說。
「不用了。」
美佐子驚訝地看著勇作。「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家裏很亂就是了。」他回答。
「咦?」她側首不解,心中閃過一抹莫名的不安。
勇作常常打電話到美佐子家裏,她父母不久就知道了兩人在交往。美佐子邀他到家裏來過一次,介紹給波江認識。波江對他的印象似乎不壞,因為以考上醫學系為目標的理想掩蓋了重考生這個缺憾。而勇作父親的工作是警官,更令波江感到放心。
——和這個男人結婚,在我的人生當中具有甚麼意義呢?
「不可能的。」亞耶子看著女兒,像是故意講給她聽地說道:「犯人用的好像是我們家的十字弓,警方只是想要弄清楚十字弓是甚麼時候被偷的而已。」
那天晚上上床後,晃彥依然持續沉默著。他閉著眼睛,但從他呼吸的頻率可以知道他還醒著。不管發生甚麼麻煩事,眼前的丈夫總是獨自思考,在妻子還不知情時就把問題解決了。
「那麼,我去拿蘋果進來吧。」
那個背影難道不是晃彥嗎?
「可是小偷不限於從外面進來的人吧?」園子毫不退讓,「屋裏和圖書的人要偷豈不是更簡單?」
「我四月要去唸警察學校,我要當警察。」
「對不起,我不想影響妳的心情。」
在那之後,兩人依舊進展順利。他們夏天去了海邊游泳。那一天,回家時間有點晚了,勇作送美佐子回家,路上經過一個小公園時,美佐子看到勇作停了下來,也跟著停下腳步。她心裏有一個預感,果然不出她所料,勇作吻上了她的唇。美佐子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卻還是想著「被他抓住的手腕好痛」之類的現實的事情,這是個值得紀念的初吻。
弘昌謹慎地開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命案令他頗受打擊的關係,他幾乎沒甚麼胃口,早早就放下了刀叉,光是喝水。
「親戚幾乎都跑到那裏去了,家裏也全是公司的同事。媒體記者聽到消息,也來了一大堆。俊和是回家了,可是我想他一個人要應付一群人太辛苦了,所以就幫他打電話到處聯絡。」
兩人離開醫院,在附近一帶散步,經過公園、商店街,來到堤防。一路上,美佐子一直握著他的手,深怕一放手,他將就此離去永不回頭。她的眼中含著淚水,讓擦身而過的人都回頭看他們兩人。然而,勇作卻似乎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
「妳要不要喝點甚麼?」勇作問。
「其實,已經放榜了。」
「可是……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吧?」
美佐子搖搖頭。「我原本以為我們可以一起上大學的。」
話雖如此,勇作還是答應她暫時不要見面。
不過,她睡不著的真正原因卻不是正清遇害,或許是因為在那之後出現的那個男人,兩名刑警的其中之一。
「我沒有要騙妳的意思。可是我認為不能影響妳考試,所以才會瞞妳瞞到現在。」
美佐子絲毫不擔心勇作會考不上大學,反而是她再過不久就要升上高三,是該將心神放在考試上了。就她自己分析的結果,勇作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考不上統和醫科大學。
她幾乎每天放學回家都會順道去醫院探望父親。壯介的身體情況並沒有必要時時去探望,但反正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裏也是無聊,所以她反而喜歡在四周充滿綠意的紅磚醫院裏散步。
他們花了比想像中還要久的時間,勇作才順利地進入了美佐子。勇作渾身是汗,美佐子則痛得差點暈過去。
四月五日,美佐子在大學的入學典禮結束後,直接前往勇作家。那一天,也是他成行的日子,她想再見他最後一面。
美佐子翻了個身,面向晃彥,他寬廣的背影就在眼前。
「美佐子一定沒問題的。」勇作中氣十足地說。然後盯著她的眼睛說:「加油唷!」
勇作咬住嘴唇,和*圖*書好像在忍耐著甚麼,然後看著美佐子,慢慢地摟住她的肩。
美佐子又哭了。勇作再次抱緊她,說道:「我希望妳能瞭解,這是為了我們彼此好。」
美佐子握住勇作的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手說道:「要不要走一走?」然後站起身來。
「我明年一定會考上!」
大概是因為美佐子那一陣子的心情很好的緣故,母親波江和學校的同學都對她說:「妳這一陣子好像心情很好耶。」親近的好友果然觀察入微,揶揄地問:「妳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呀?」美佐子笑著否認,但「男朋友」這三個字卻帶給她一種至今不曾有過的新鮮感。
晃彥繃著一張臉,上了餐桌也不打算主動開口說話。不過,當亞耶子問他須貝家的事,他還是回答道:
「放心,我會想辦法的。妳今年也要忙著準備考試,不用擔心我。」勇作開朗地說,然後補上一句:「不過,謝謝妳。」
園子雖然遭到斥責,但對她似乎不起作用。她閉上了嘴,微微上揚的纖細下顎卻露出反抗的神態。
「警察……」
這世上就是有那種令人無法置信的霉運,正好就讓當時的勇作遇上了。考試當天早上,他的父親因為腦溢血倒下了。
「這個嘛……」
「我家沒有人住院。只不過這間醫院對我而言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所以我經常放學後都會過來。」
美佐子的腦中浮現白天的情景,那一個,從後門離去的人影。
「你甚麼……你甚麼時候決定的?」
美佐子事後才想過他心裏在想甚麼,他當時來見美佐子,肯定是心裏下了一個決定,然而他卻沒有將那個決定說出口,這當然是為了美佐子著想吧。
美佐子瞄了晃彥一眼。她的丈夫默默地嚼著食物,彷彿沒有聽到這段對話。
勇作定定地盯著她的臉,苦笑道:「我居然淪落到要妳替我加油打氣。不過,妳不用擔心。我不會就此一蹶不振。只不過,我不能再像去年一樣,當個悠哉的重考生了。畢竟,我父親幾乎不可能再回去工作了。」
「妳的意思是哪個親戚偷的囉?偷了要做甚麼?阿姨她們可是都沒踏出這間房子一步唷。」
「也可以偷走之後,再交給其他人啊。白天的時候,家裏來了一大堆阿姨,對吧?」
「對不起,很痛吧?」他問。「有一點。」她回答。
這個想像令她心生動搖。她就像是發現了遺忘已久的寶物般,心情澎湃激昂。不過,她還是意識到,自己必須按捺下這股激動的心情。
「書唸得如何?」他問。
「人生還真是諷刺啊!」
她在醫院的院子裏總會遇到一位青年。對方身穿黑色學生制服,穿梭在樹木間信步而行。他的五官有些粗獷,有種憂鬱的氣質。美佐子剛開m.hetubook.com.com始遇見他的時候,總是避免和他四目相交,快步和他錯身而過。漸漸地,她開始用眼神向他致意;不久後,她便期待與他見面。偶爾一、兩次不見他的身影,美佐子就會在醫院建地內繞圈圈。
因為只是僅僅一瞥,她不敢肯定。但是……
「那麼,你四月之後就是大學生了?」
美佐子對著要起身的勇作說:「不要走。拜託你待在我身邊。」
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勇作的家門前。他回頭對美佐子說:「今天我爸不在家。他去一個親戚家,那個親戚在我就讀警察學校的期間會照顧我。」
亞耶子這次卻沒有出聲喝止。的確就像弘昌說的,犯人可能是昨天看到十字弓才起了行凶的念頭。換句話說,犯人是親戚裏的人。
美佐子想要改變話題地問道。他搖搖頭。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誰做出那種事情呢?」
「是不能再見面了。」勇作點點頭,「我必須受訓好一陣子,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警察。我得住在宿舍裏好幾個月。而且……我們將會生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父親是因為高血壓而昏倒的,據說是比較輕微的腦溢血,只是在他醒來後,身體的右半部幾乎癱瘓,而且話也講得不清不楚。這件事使得勇作失去了第二次應考的機會。
「我不要,我不想離開你。」
「我去年決定的,考試是在秋天。我父親變成那個樣子,我只好去工作。再說,我也想不到其他工作。」
「你明年也要考統和醫科大學嗎?」美佐子問。
「園子!」亞耶子喝斥道:「妳不要亂說!」
「不過……還真是厲害。」弘昌隔了一會兒之後說道:「居然真的有人想要用那把十字弓殺人耶。說不定是有人昨天看到了那把十字弓,靈機一動想到的。」
「是啊,我也想。」他接著說:「今後我們要分道揚鑣了。」
「如果我能幫上忙就好了。」
不久,他鑽進棉被裏,身上幾乎一|絲|不|掛。美佐子撫摸著他彈性十足的肉體,心想:「如果能就這樣面臨世界末日該有多好。」
等到這場風波平靜下來,美佐子和他見了面。當時,他皺著眉這麼說道:「我希望進入醫學系唸腦外科,沒想到卻因為我父親腦溢血而粉碎了這個夢想。」
聽到美佐子那麼說,他應了一句:「是啊。」然後將目光轉向在玩耍的孩子們。
「唸是唸了,但不知道效果如何。」
美佐子心想:「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雖然他唸的是一間好學校,但不見得就一定會考上大學。
美佐子複誦了一次他的話,卻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她一心以為,勇作報考的是統和醫科大學,目前正在等放榜結果。
「刑警先生好像在懷疑今天到家裏來的親戚。」園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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