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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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都子驚訝地看著加賀,「你的意思是,殺死祥子的是波香?」
達也沉默了幾秒,接著打開門,他那高大的身軀進房來。達也在家裡也是穿著運動服,一身汗臭走過床邊,輕手輕腳地拉上窗簾,再回門邊把剛才的報紙拿過來。
「好像姓……加賀吧。」
此話一出,加賀難得地亂了方寸,眼神閃爍著。接著他的視線離開沙都子,像要喘口氣似地朝走來身旁的服務生點了一杯熱牛奶。
沙都子掛上話筒,發現自己比較有精神了,一部份原因是聽到了加賀的聲音,但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現在不是頹喪的時候。
「很好啊。」
「紅茶。」
波香,為了妳,我會努力的。——沙都子決定將畢業前的時間全部投注在查案上。
「兩起案件並不是毫無關聯哦。」加賀突然語出驚人,「犯罪者在悔恨交加之下選擇一死,這種案例並不少見。」
「飲料呢?」
「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你以前好像從沒打電話給我喔?」
「也就是說若生那個『隨機殺人』的假設不成立了,毒藥是在雪月花之式的途中被摻入的。嗯……關於這部份,我想聽聽妳的意見。」
「所以在現階段,不得不認同有計劃地毒害波香是不可能的;但這又不是一起意外事件,換句話說,以消去法便能推論出波香是自殺的。」
「妳還記得祥子遇害當時的狀況吧?白鷺莊那棟公寓,非住戶的外人完全無法進入。從這點來研判,波香的確相當可疑。」
「心情平靜點了沒?」加賀問。
「你是在……懷疑我嗎?」
躺在床上的沙都子伸出手臂正想擋住陽光,傳來了敲門聲。她啞著嗓子應門,門開了一道縫,伸進一隻黝黑的手臂將報紙扔了進來。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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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加賀老成地點了點頭,「我看的那份報紙,」他吞下吐司,大口灌了開水,「報導說茶碗上驗出了氰酸鉀,但抹茶本身好像沒被下毒。」「啊啊。」沙都子起身披上睡袍,「我馬上來。」
「謝了。」
「見個面吧?」加賀馬上接口。
「但是假使妳真的想殺害波香,不可能使出那麼容易被看穿的手法。雖然故意將計就計、誤導警方的推論也能成立,但風險太大了,畢竟不大可能,我想警方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早就消去妳藉泡茶下毒的可能性了;再者我也認為兇手不是妳。」說到這兒,他看著沙都子,慌忙補了一句:「當然,我本來就相信妳不是兇手。」
「其實還有一個證據能斷定她是自殺。」沙都子直直望著加賀,「當時在案發現場的,都是我們最知心、最信任的人哦,你覺得當中會有某個人打算殺害波香嗎?」
「電話。找妳的。」門外頭,達也突然出聲喊她。
「案發現場狀況?」
「我的意見啊……」沙都子彷彿患了熱病,說話懶洋洋的,目睹祥子屍體當時也是。沙都子帶著濃濃的鼻音說:「我實在搞不懂。如果報導屬實,唯一的可能就是波香自己服毒,可是我完全想不透她自殺的動機啊。」
樓下電話鈴聲響起。平常這麼早會打來找她的,不是波香就是祥子,但如今她們兩個都不在了……
「波香身亡是在雪月花之式進行之間,誰能喝茶是由花月卡決定,沒人預測得到,因此不可能有計劃地毒死波香。」
「嗯,還過得去……」沙都子回道。
「只有Orange Pekoe哦。」和*圖*書
「警察第一個會懷疑的就是妳吧,搞不好他們早已派人跟蹤妳了。」
這也很難得。沙都子答應了。加賀提議在S站前大道的一家咖啡店碰面,S站前大道是市中心鬧區,加賀指定的那間咖啡店是年輕人的熱門約會地點。沙都子很意外加賀會約在那裡。
「沒事幹嘛打電話?」
「幫我把窗簾拉上好嗎?」
正要關上的門停住了,達也回道:「甚麼事?」
沙都子將臉埋進枕頭裡。波香不在了,不在這個世上了,不可能再聽到她的聲音了——她的內心仍無法接受這件事。毫無真實感,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得儘快習慣才行啊,可是,真的會有習慣的一天嗎?
「警方的推算時間不一定準確,說不定十點的時候,祥子真的如管理員猜測只是在睡覺,波香和妳道別之後便回公寓殺了祥子,這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按理說是極有可能。」
「這樣啊。」接著加賀沉默了。沙都子心想,加賀竟然會猶豫,還真難得。過了一會兒,他問:「精神還好吧?出得了門嗎?」
「波香殺了……」沙都子感到一陣頭痛襲來,臉頰僵硬,「你這話太過分了,又沒有證據!波香不是我們的好朋友嗎?」
從這篇報導看來,警方似乎尚未斷定此案是自殺或他殺,但言下之意比較傾向是自殺,文中也沒提到祥子的案子。
「沒錯,除了妳。」他毫不在意地說道:「只要在得知波香抽到『月』卡的那一瞬間,負責泡茶的妳下毒就行了,要這麼做並不難。」
報上這麼寫著,旁邊還登了一張她的大頭照。這張照片是哪m•hetubook.com.com裡找來的啊?陰暗的對比配上宛如移花接木製成的不自然表情,看到波香受到如此對待,沙都子不禁悲從中來,覺得波香真是太可憐了,卻是不同於昨日的哀傷。
「最近很冷嘛。」他露齒微笑,眼神卻不帶笑意。沒多久,他察覺氣氛只是變得更僵,於是斂起勉強的笑容,有所覺悟似地歎口氣說:
達也沒再說甚麼便離去了。沙都子望著門好一會兒,心想這傢伙甚麼時候變得這麼成熟了?
「達也。」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日期。十一月三日文化節,難怪外頭這麼晴朗。南澤雅子常說,明治節一定會是好天氣。
她原本打算多睡一會兒,但更想趕快讀報。她苦笑著自己剛才還叫弟弟把窗簾拉好,一面點亮了床頭的檯燈。
「還OK。」沙都子說。
「我看的那份報紙也是……」沙都子的嗓音不由得沉了下來,儘管她知道得振作才行……
這家咖啡店叫「記憶」,位於喧鬧擁擠的市街裡,卻頑固地保持著自己的一方天地。不知為甚麼,店裡的柱子特別多,每根柱子上頭都掛著年代久遠的掛鐘,而且最令人意外的是,每個掛鐘的時間都準確得分秒不差。店裡的桌子與其說是餐桌,更像是書桌;椅子則是讓人坐不住三十分鐘的堅硬木椅。
「是我。」加賀聲音很靦覥,而且有些模糊,「妳看到了嗎?」
「可是警方推算祥子的死亡時間是十點左右,當時波香正和我待在『波本』啊!」
沙都子不懂他這話的含意,一逕沉默著。加賀繼續說:「或許波香真是自殺的,不m.hetubook.com.com,現階段推論最有可能的就是自殺,但關於她的動機,我們卻毫無頭緒。即使身為她的摯友,我們對波香一無所知;祥子的死也是。這樣的我們,敢拍胸脯說自己有多瞭解藤堂或華江嗎?」
「報紙。」弟弟達也以低沉而不帶情緒的嗓音說話,這大概就是他能給姊姊最大的安慰了吧。而的確,在這樣的早晨,他的體貼讓沙都子覺得很窩心。
「我只是想說,波香也有畏罪自殺的可能。」加賀的表情毫無變化。一般人若自知理虧,通常無法大方承認或說出道歉,但加賀不是那種怯懦的人,「話說回來,這只是我以波香是自殺為前提所做的想像,實際上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足以證明她是自殺的,之所以覺得很可能是自殺,單純是依據案發現場狀況做出的推斷。」
至於報導內容則大致屬實,錯誤的部份是,記者稱昨天那場聚會為「茶道社的茶會」,對於雪月花的解釋也大多胡謅一通,恐怕寫這篇報導的記者並沒有認真搞清楚整個儀式吧。
「嗯,的確不可能,只有一個人例外。」
達也頓了一頓,說:「是個男的。」
「我們啊,究竟有多瞭解他人呢?」他囁嚅著,「其實是完全不瞭解吧?」
聽著加賀這番話,沙都子只覺得,這個人太冷靜了。當她問及加賀是否懷疑她時,她很期待聽見加賀強烈地否定,但他沒有這麼做,仍然合理地分析著,所以他從不迷惘。至於最後補上的那句話,就是他的體貼了,因為在真正的推理思考當中,是沒有所謂「相信」或「不相信」的情緒的。
「好啊。」
沙都子不由得環顧四周,從走出家門到來這兒的路上,她並不覺得有人跟蹤自己,不過,對方是警察,當然不會讓她察覺。
「我叫妳出來和_圖_書,是想和妳一起查出真相,我能相信的只有妳。還有一件事我也敢肯定,那就是,波香絕對不是會自殺的人。」
「我不大喜歡講電話。」掛鐘下方,加賀正吃著烤吐司三明治。這應該是他的早餐吧,又或許是提早在十一點進食的午餐。「因為會緊張。」
看著加賀吃東西,那像是以咖啡將厚厚的麵包沖下肚的吃法,和他在學生餐廳裡用餐時沒兩樣。不知怎的,他這副吃相讓沙都子覺得很安心。
沙都子打開社會版,在四格漫畫旁發現一行「茶會中服毒身亡」的標題。報紙的標題為甚麼總是和事實差距如此大呢?還是這樣的標題對讀者來說比較容易懂?
「誰打來的?」沙都子習慣性會先問過。
沙都子咬了咬牙,「我明白了,加賀。你根本……」
家裡的電話有分機,設置在二樓走廊的盡頭,這樣就能躲起來接電話了,在這種不想見人的早晨尤其感謝有這支分機的存在。
同樣的對話也出現在祥子的案件發生之後。當時他們也是從祥子的自殺動機開始思考,而當時和她一起苦惱的波香,這次卻成了出難題的人。
金井波香(二十二歲)……
「那個,早餐……」達也握著門把問道:「吃三明治好嗎?」
沙都子立刻知道加賀指的是報紙,「看過了。」
沙都子再次認清了一件事——加賀真的是個就事論事、極度冷靜的人。
窗簾縫隙射進強烈的陽光,睡意甚濃的沙都子不禁睜開了眼,昨晚喝的白蘭地似乎還沒退,頭昏腦脹的,一頭鑽進被子裡還是睡不著。她昨晚偷喝了父親收藏的人頭馬白蘭地,本來只是想讓自己好睡一點,沒想到更不舒服。在好友過世的隔天早晨宿醉,還真悲哀,偏偏外頭又一掃連續的壞天氣,晴朗得不得了。
「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