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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一耕助登時張大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淺井春在這裡還不算是最有名的女巫，所以在她被殺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下津井有住著這麼一號人物。」

他蹲下身子，數一數地上的錢幣，一共是三十二枚。

候診室的後面是用四扇拉門隔成的八疊大房間。金田一耕助一踏進這個房間就嚇了一大跳。

「你說奇怪的東西是什麼？」

（兇手是用什麼東西勒死死者的呢？照這勒痕來看，應該是細繩……）

磯川警官說完，從摺疊式的皮包裡取出三張命案現場的照片。

「對了，警官，你為什麼對下津井的一切如此瞭解？」

聽說水島也有承受巨型郵輪的設備，相形之下，下津井港的規模就顯得小多了。三十五支櫓或千石船都屬於木造船，可以想見其船隻的大小。

「警官，你剛才說命案發生之後，你們曾經重建過命案現場，難道你們懷疑兇嫌在這裡故佈疑陣？」

「什麼？她被殺了……」

磯川警官一打開垂著及腰窗簾的玻璃拉門，便看見燈光微暗的派出所裡有一位穿著警察制服的年輕男子正在打電話。

「金田一先生，你是東北人，可曾聽說過南部恐山的女巫？」

磯川警官指著一棟三層樓建築物說道。

在鷲羽山山頂的時候，磯川警官曾經告訴金田一耕助關於下津井的歷史背景——

「按照一般人的習慣，店主應該會在日落西山之後才把招牌拆下來，搬進屋裡。如今那塊招牌依然掛在那裡，這是不是暗示兇手是在白天行兇的呢？接著，請你看這裡……」

他朝磯川警官他們揮揮手，繼續和電話那頭的人交談著：

磯川警官指著門前掛著一塊招牌的房舍說。

「什麼事？」

「哦？是什麼事呢？」

「警官，請。」

更糟糕的是，這條窄路非常崎嶇，幾乎沒有一處是筆直的。

「由於農作物需要肥料灌溉，因此他們嘗試用關東的沙丁魚做肥料，後來因為捕不到魚，只好改用北海道的鯡魚替代，北前船也因此開始活躍起來。

磯川警官指著其中一張照片給金田一耕助看。

原田巡警說到一半，又突然改變心意道。

聽磯川警官這麼一說，金田一耕助才想起剛才彷彿聽見兩旁住家傳來縫紉機發出的聲音。

金田一耕助仔細看完照片後，一邊將照片還給磯川警官，一邊說道：

金田一耕助看到這兩塊奇怪的招牌，不由得張大眼睛說：

磯川警官停下腳步，站在一個外側橫釘著細和_圖_書條木板、簡陋的二樓房舍前面。

磯川警官指著門口說：

「那麼，這個港口從什麼時候開始走下坡？」

現在，他們兩人走在下津井的狹窄街道上，磯川警官又詳細地介紹下津井沿岸一帶的情況。

金田一耕助苦笑地想著。

「年輕人面臨這種情況，只好捨棄捕魚的行業，紛紛去水島謀生；而且不只是這裡如此，倉敷市內最近也一樣，刑部島更是不例外，女孩子都跑到兒島的製衣工廠上班了。」

山下龜吉笑幾聲後，隨即離開海運公司的招待所，留下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滿臉錯愕地呆愣在原地。

「磯川警官，這裡是兒島的管區嗎？」

「金田一先生，你看那個。」

「可是住在這個鎮上的女巫——淺井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本名）的招魂方式有點奇怪，她將竹筒裡的銅板撒在榻榻米上，然後不斷變換銅板的排列方式，一邊招魂，一邊讓死者的靈魂附在她身上說話，所以這一帶的人都叫她『錢卦婆婆』或『降魔女巫』。

「是，知道了，我立刻帶他們兩位去現場……是的，廣瀨警官目前還在現場。」

這棟三層樓建築物雖然外牆都已剝落，斑駁的牆壁下露出一截截交織編成的竹條，卻不難看出它曾經是一棟華麗的豪宅。

最後一張是死者頸部的局部特寫，不過勒死死者的致命凶器不在死者的脖子上，只留下一道紅色的勒痕。

至於錢幣的旁邊則散著兩個髒兮兮的座墊，其中一個座墊上面還殘留著黑紅色的血跡。

「大約在明治二十年，這個港口開始慢慢走下坡，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蒸氣船的發明；蒸汽船比原來的木造船安全，而且在運輸量方面，北前船根本不是蒸氣船的對手，因此所有的貨物運輸全給蒸汽船搶走，這麼一來，只能容納木造船的下津井港自然愈來愈沒有地位。

「啊！天色都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去倉敷才行。哈哈……」

儘管這條窄路已經鋪上柏油，可是道路兩旁雜然而立的屋舍，反而讓車輛更加不易通行。

「金田一先生，事實上……這個小鎮的某個角落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我希望你在前往刑部島之前能對這件事先瞭解一下，所以今天才特地帶你到這裡來看看。」

店面的後方是用三尺寬的紙窗拉門隔開成一個不到四疊半大的房間，裡面放著幾個簡陋的座墊，看和-圖-書上去像是一間候診室。此外，位在角落的衣帽架上掛著一件用粗紗製成的武士便服——狩衣。

「啊！他們來了，他的朋友也到了。」

「警官，我很好奇，這個小鎮裡的居民究竟靠什麼為生？」

「但這也是一樁搏命的生意，因為北前船一駛離松前，就會來到日本海最危險的海域，運氣不佳的船隻甚至會因此解體，被大海吞噬；因此只要能平安無事地抵達目的地，船上的人都會有歷劫歸來的感受。

「嗯，我曾經在書上看過這樣的名稱，是指行駛於裏日本的船隻，據說那種船所到之處，可以引發商機，讓貿易活動熱絡起來……」

金田一耕助特別停下腳步看看，只見屋主在四扇及腰的玻璃拉門外的屋簷前端，掛著兩塊奇怪的招牌，這兩塊招牌都是寬四十公分，長一百二十公分的木製招牌，其中一塊上面刻著「舌出丸」，另一塊則刻著「奇妙丸」字樣。

「嗯。那些船隻在下津井港卸下鯡魚或米糠之後，會再進一些木棉或其他日用品，運回北海道的松前。所以每次只要船隻一到下津井港，附近的批發商就可以大賺一筆，替附近帶來旺盛的商機。

「一般來說，住在港口附近的大都是出海捕魚的漁民，不過現在的海洋因為受到污染，漁民們都已經捕不到魚了。

於是，金田一耕助繼續和磯川警官並肩走在這個充滿悲情的小鎮上。

「你們來晚了，是不是途中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他們兩人先是沉默地並肩走著，不久，磯川警官開口說：

磯川警官突然開口叫道。

「從這張照片可以明顯看出這件狩衣的穿法有些奇怪，所以我們認為這件狩衣是在死者遇害之後，兇手替她穿上去的，主要是為了讓警方誤以為死者是在招魂的過程中遇害的。」

「哈！老實說，這些是我前不久補習來的。下津井有一位角田直一先生多年來一直研究鄉土史料，還撰寫成書，而我就是從那些書中得知相關的歷史背景。」

年輕警察一看到磯川警官，立刻興奮地對著話筒喊道：

「可是警官，你有沒有考慮過，會不會是發現命案的人不經意地動過死者身上的狩衣呢？」

現在已經是幾萬噸、幾十萬噸的巨輪航行七大洋的時代。

除了雕塑品之外，祭壇上面還放了一個讀經用的小桌子。

金田一耕助拿起其中一張來看，只見死者穿著狩衣、拱著背，頭部朝向祭壇，從小腿到膝蓋都裸|露在外，露出十hｔtｐs://ｍ.hｅtuｂｏok.com•cｏm分痛苦的表情；她身上穿的那件狩衣現在正掛在隔壁房間角落的衣帽架上，狩衣的肩頭處破裂，袖口還沾有血跡。

磯川警官感慨萬分他說著。

兩人走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打破沉默問道：

「很好，做的不錯，我真希望能趕快見到你說的那個『奇怪東西』。現在，請你帶路吧！」

「這麼說來，這個港口以前還相當繁榮、熱鬧呢！」

「嗯，我曾經聽說過這個名字，她好像可以召喚死者的靈魂，並讓死者的靈魂附在自己身上，代替死者傳話。」

「不論是房子前面的招牌、候診室裡的座墊擺設位置，還是祈禱所裡的一切，都是在死者被殺之後我們重建命案現場的結果。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你看過外面的招牌吧！」

「嗯，那我們還是早一點去現場。原田，請你轉告廣瀨主任一聲，我將帶一位來自東京的朋友一塊兒去，這位朋友目前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會在途中告訴他一些相關事情。對了，你說的『奇怪的東西』會不會躲起來啊？」

「我想，還是勞駕警官親自去看一下吧！這樣您就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金田一耕助對下津井的第一印象是——道路非常狹窄，主要幹線只能勉強讓一輛車子通行，要是對面開來另一輛車的話，其中一輛車勢必得先後退，讓另一輛車先通過才行。

「事實上，當我們發現淺井春的時候，她就倒臥在讀經桌的旁邊，在她的單衣和服外面，還罩著一件狩衣，我們猜測那大概是她在為人招魂時的一貫裝扮。喏，這就是發現命案時拍攝下來的照片。」

磯川警官再度顯露出他的博學多聞。

門一打開，金田一耕助便看見從後屋透出的燈光。

「啊！那是古時候賣藥的招牌，剛才忘了告訴你，淺井春除了是個女巫之外，另外還兼做賣藥生意。岡山縣有一家叫『總社』的藥店，雖然沒有越中富山那般有規模，不過卻有先用藥後付款的觀念。淺井春就是從那裡批發藥材，將房子的前半部充當藥房來做生意。」

於是原田巡警快步走出派出所，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則緊跟在後。

只見一個古老的祭壇上放了五、六尊高十公分的雕塑品。奇怪的是，這些雕塑品看不出來是佛像還是神像，祭壇上面的牆壁還掛了一幅刻有七福神臉譜的匾額，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啊！就是這裡，金田一先生，你來這邊看一下。」

金田和圖書一耕助好奇地問。

「金田一先生！」

不過，在這些木造船執日本海運之牛耳的時代，下津井港的確是一處天然良港。

磯川警官抬起頭，字字清晰地回道。

磯川警官則一臉狡黠地轉動著眼珠子，微笑不語。

「這棟房子的四周都沒有其他人家嗎？」

「沒錯，北前船的船東都是北陸人，他們利用這些有三十五支櫓的船，從北海道運鯡魚或米糠到下津井港。」

金田一耕助發現這件狩衣的一個肩頭上有撕裂的痕跡，但是他並沒有告訴磯川警官，只是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磯川警官口沫橫飛地說著。

「每當我看到這些歷史遺蹟，總覺得很傷感……唉！原來繁華起落之間，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因為發現這樁命案的人就是我——磯川常次郎警官！」

磯川警官說著，又打開四扇及腰玻璃拉門中的一扇門。

「好的，我這就進來。」

另外一張則是死者臉部的特寫照片，從照片看來，死者大約五十歲左右，一臉白淨，雖然上了年紀，看起來倒也還算豐腴。

「特別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在經歷一段長久、艱辛的海上生活之後，最想得到的解脫方式便是找個女人發洩一下；當北前船拋下錨時，鎮上店家的招牌就會不約而同地明亮起來，所以港口附近才會有那麼多的青樓與商店。」

「不可能，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

磯川警官停頓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說：

於是兩人跨進及腰的玻璃拉門裡面，走到一個半疊大、沒有鋪地板的玄關，玄關的對面是地板高起的六疊大房間，裡頭有一個附了許多抽屜的古樸藥櫃。至於大樑上則掛了一頂女人的假髮，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對了，金田一先生，你聽過北前船嗎？」

比較特別的是，刻著「舌出丸」的那塊招牌在文字上面還另外刻了一個「慈姑頭」（意指醫生的臉），這個「慈姑頭」做張嘴吐舌狀，塗在舌頭上的紅漆已斑駁了。

「其次，鐵路網的完成也影響下津井港的盛衰。坦白說，下津井港以前之所以如此炙手可熱，主要是因為它處於交通要塞，如今鐵路鋪設完成，連接日本全國的主要都市，商人就不太依賴船隻來運輸貨物，下津井港因此走入歷史……」

「我們在現場找到一件奇怪的東西m.hetubook.com.com，所以縣警局要廣瀨主任先到現場處理一下，我則在這裡等候兩位。」

（這裡應該就是淺井春為人招魂的地方吧！）

房舍的正面玻璃拉門上垂著及腰的窗簾，玻璃窗旁邊的柱子上則掛著一塊用大楷毛筆書寫的門牌——

金田一耕助聞言，重新看了一下房子的四周，發現房子兩邊破損的牆壁下雜草叢生，呈現一片荒涼的景象。而且，先前他們從派出所走到這兒，一路上竟然都沒有遇見半個人影，他著實感到不解。

「原來這一帶在江戶時代早期，都屬於池巴藩的領地，他不但致力於填湖拓土，並鼓勵人民在新開墾出來的土地上種植棉、藍草（可做染料的植物）及煙草。

「當然不會。事實上，我一發現那件東西就立刻跟所裡聯絡，廣瀨警官趕到那裡看見那個東西時，還不斷地搖頭，直嘆不可思議呢！」

直到七點鐘左右，金田一耕助才在磯川警官的建議下，從吹上來到下津井。當時天色還算明亮，整個下津井的風光一覽無遺。

「哦！是……」

「這是什麼東西？」

最後，他一邊嘆息，一邊總結道：

「是的，我忘記是式亭三馬的『浮世床』還是『浮世風呂』……總之那裡面好像有一幕女巫招魂的場景。」

「是的，淺井春並沒有鄰居，她從事的是招魂的工作，因此才會選在陰氣較重的地方居住，沒想到這麼一來，剛好提供歹徒一個最佳的行兇場所。」

「是什麼？」

年輕的原田巡警挺起胸膛向磯川警官報告，表情看起來有些興奮。

「對了，在下津井這個小鎮上，女巫都是一個人住，而且通常被人們叫做女巫的人都會彈奏梓弓之弦召喚死者的靈魂，死者的靈魂就會附在她的身上說話。

磯川警官回頭看著剛才走來的那條窄路，本想再說話，但就在這時……

金田一耕助看見小桌子附近的榻榻米上，有一個翻倒的小型竹筒，穿孔的文久錢（江戶幕府文久三年鑄造的銅錢）散落在破舊的榻榻米上。

年輕警察對著話筒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直到掛上電話後，他才目光犀利地打量著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總之，你先跟我到那裡去一趟就會知道了。」

「不好意思，我們在前往這兒的途中遇見一位熟人，稍微和他聊了一會兒。對了，原田，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屋後突然傳來洪亮的招呼聲，磯川警官只得趕緊應一聲。

「不只是這裡，刑部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