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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之網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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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兇手 1

殺人兇手

「那太遺憾了。」無沿帽確實有點遺憾的樣子,凝目望著龍雄,「我現在就去府中賽馬場。」
張嘴一笑,露出香煙薰黃的牙齒。龍雄戒備森嚴,看來對方並無別的意思。
「對不起,我記得你這身西裝,所以過來招呼一下。」
從衣袋裡窸窸窣窣地掏出一張折起來的賽馬表。已經揉得皺巴巴的,拿在手上晃了晃說道:
儘管龍雄勁頭兒十足,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兒頭緒,始終只是徒勞無益地徬徨而已。究竟什麼時候能窺到途徑,一時還難預料。不過,他並不灰心。他之所以要辭職,也就是為了要騰出時間去尋找這條路。躲在暗處的那個傢伙,逼得一個人自殺,又將另一個人趕下臺,他不追出來絕不罷休。固執固然是固執,可是他怎能容許那種人在街上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呢!等到董事那孤寂落寞的身影從龍雄的視野中消失殆盡的時候,他胸中的怒火越發熾烈起來了。
「會有你感興趣的事的。乾脆還是一起去一下吧。」
的確,這個推測不會錯。恍惚之中,上崎繪津子和紅樓酒吧的女掌櫃浮現在他的腦海。
「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瀨沼問道。
「是的,我休息了兩個多月。」
「唔,那就好。」
「哈哈。好,再見。」
餬口問題,他想總有辦法對付。在這種時候,獨身自有其方便之處。好在自己一個人,靠退職金維持一年的生活還不至於成問題。想到自己還年富力強,就更加促使他下定辭職的決心了。
「來得正好。我正在想用什麼辦法和你聯繫呢。」田村的聲音很低,但相當興奮。
龍雄把凡是遇到的人,一個個全當成了敵人。
專務董事是調到大阪去任分店經理的。其實是明調暗降,顯然是為了三千萬元被詐騙的事,要他承擔責任。這對他是一項處分。
他站了一、二分鐘,忍不住慢慢地踱到門口。緊挨著門朝玻璃門裡張望過去。
律師那句話看來是對自己的警告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馬上站起來,走到電話機旁。田村會不會已經掌握了什麼徵候呢?——龍雄心裡這樣忖量著。
「東京站的候車室。他們大抵利用頭等候車室,在那裡接頭。這是可靠方面的情報。喂喂,你聽清楚了嗎?喂喂!」
「近來不常見呀。我幾乎每晚必去。」無沿帽窺探地說。他是指紅樓酒吧。
律師的背駝得更圓了,他在聽「無沿帽」說話。
「不是,我在休假。」
他想到的,不單單是關野科長最初去車站那個晚上的種種情景。
閑談剛完,律師突兀地說出一句話來:
專務董事搭乘這趟列車去大阪,龍雄也去送行。專務董事矮小的個子,圍在大家中間,越發顯得矮小了。開車之前,周圍的人說說笑笑,氣氛好像很明朗,不知怎的,看起來總有些淒然。
腳步聲一直追到了背後。
「不,我實在沒有興趣。」
「小職員要常去也去不了。費用太貴了。」
「在哪兒?」
龍雄以公司職員身分向他道謝,又行了一禮。瀨沼也點頭還禮,望著龍雄的臉,像說客套話似地問道:
啊,可不是!龍雄苦笑了。平時總是穿這一身衣裳,這也難怪。
「我確實還有點兒別的事。」龍雄嫌他太煩,便這麼說道。
宛如有隻無形的手,猛地揍了他一下似的。律師那句模稜兩可的話,該怎樣理解才對呢?龍雄雖然有些迷惘,心裡卻為之一震。未及回味話裡的含意,他先自有一種直覺。
有點兒過於拘執。有你這句話似乎是故意說給龍雄聽的。
龍雄打算今晚回去寫辭呈。休假早已過了期限,能夠一直休息到今天,全憑董事一力維持。龍雄事事都仰仗他的照顧。
仔細想來,瀨沼知道龍雄何所事事,也是不無道理的。他或許是聽專務董事說的。但他為什麼不用平常的話來勸告自己呢?那樣閃爍其詞,真有些怪異。
案子發生的前夜,他和關和_圖_書野科長去過那裡。科長要在那裡等著與人碰頭。對方在那裡拉開了序幕,把科長推上自殺的絕境。現在,瀨沼律師傴僂著身子,也走進那間有過一段因緣的候車室。
這是忠告,還是警告?
龍雄的心不由得怦然而動。這難道是不期而遇嗎?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遺憾之至。」
龍雄驀地收住腳步。方才,他沒有注意,原來瀨沼律師的背影就在前面,正向右手拐過去。龍雄沒有看清,律師已經推開一扇門,倏然消失在裡面。門上寫的字龍雄不用看便知道,那是頭等、二等車的候車室。
——律師知道我的事了。
龍雄往前走著,驀地有人從後面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兩人始終站著講話。龍雄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他們,陡然想起那晚的黑衣女人,也是這樣隔著玻璃向裡張望,自己現在這姿勢不恰恰同她一模一樣嗎?
突然快走,別人會覺得奇怪,龍雄便慢騰騰朝月臺走去。結果失算了。
一個剛上了年紀的人,穿著很整齊,衝著龍雄微微一笑。是公司的瀨沼法律顧問,龍雄沒有馬上認出來。瀨沼律師通常出入在公司巨頭辦公室,龍雄認識他,卻從未交談過。見他親切地拍拍自己的肩膀,龍雄一時間不知怎麼辦才好,便鞠了一躬。
電話裡立即傳來田村滿吉的聲音。
董事臨去時那淒涼孤寂的身影還在眼前晃動著。他又想起關野科長自殺前在電話裡告訴家人「暫時不回家了」這句話,依稀看見科長在內湯河原黑暗的山林裡徬徨的身影。
笑聲彷彿代替了告別的話。瀨沼身體微微前傾,急忙快步從龍雄前面走掉了。他的駝背,在擁擠的人群裡,轉瞬間便被吞沒了。
「哦,你好。」龍雄不得已,應聲說道。
那兩個人方才不就在候車室裡談著什麼事嗎?
龍雄從切身的經驗知道,人的某些信念,往往得之於偶然hetubook.com.com的啟發。由此他又產生了一個直覺。
——科長那時已被人監視了。
「不必,可以講。對了,還是電話裡說吧,馬上趕著要發稿。」
「有勞您來送行,多謝了。」
龍雄遠離那夥人,站在後面。他還沒機會跟專務董事說一句話。與其站在人堆裡隨便打個招呼,不如遠遠地站在後面默默送行。
「那麼你就說吧。」
然而,過了不久,龍雄對自己於無意中拒絕無沿帽的邀請,沒去賽馬場一事,感到後悔莫及了。
不等看清那人的面貌,龍雄先已認出了那頂帽子——那頂無沿呢帽。分毫不差,是紅樓酒吧裡貼鄰而坐的那個顧客。
科長在遺書裡提到瀨沼律師極力主張事情要暗中了結;無沿帽在紅樓酒吧裡喝酒,自己被襲擊是從裡面出來之後發生的——這兩件事,現在已經能夠猜出個所以然了。
「不過,幸而常去,終於也吊上個把女孩子了。哈哈,要下本錢啊。」
「你不去玩玩賽馬嗎?」
在出口剪票處,龍雄下意識地交了票,這才覺得喉嚨乾渴。天氣悶熱異常。陽光炎炎炙人,照射在廣場和車站對過的丸大樓上,從陰暗的車站裡望過去,恰似鑲嵌在鏡框裡的風景畫。
龍雄想知道,那話究竟出於善意,抑或出於惡意?
特快列車「鴿子號」,十二點三十分從東京站開出。
好歹斷了念,舉了舉手,說聲「再見」,便離開龍雄,急忙走上二號月臺的樓梯。
龍雄又轉念一想,也許那話不便正面談?未嘗不可以作如此設想。那話確是不能公開講的。律師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才那麼說的吧?
想到這裡,龍雄悚然一驚。
「近來在班上不大看到你。」
列車開動了。眾人揮著手,董事則探身窗外,從揮舞的手中漸漸離去。董事也在揮手。突然他眼睛一頓,看見龍雄站在人群後面。董事盡力伸出手來搖著。龍雄這才用力地向他頻頻和-圖-書揮手。感情如同旋風一般掀起了波瀾。
「是太貴了。」龍雄附和道。
「什麼事?電話裡不便講,我馬上來。」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龍雄嚇了一跳。
「不,絲毫沒有興趣。」
那麼,難道自己在追尋一個完全虛幻的影子,空忙一陣嗎?不,絕對不是,的確有些跡象。走出紅樓酒吧間,自己不是無緣無故遭到了暗算麼?那正表明敵人不是一團虛無縹緲的空氣。事情很棘手,但絕不灰心。方向沒有錯。對手已經露出一些蛛絲馬跡來了。
「你常去,那不錯啊。」龍雄笑著說道。
會見岩尾議員後,曾覺得這是輕舉妄動,現在看來未必如此。岩尾果然是同夥的話,他必定要去通風報信。其結果不是出現徵候了麼?這就是機會。是的,想不到那次會面竟產生了試探的作用。妙極了!這豈止不是輕舉妄動,簡直是意外的成功。龍雄心裡劇烈地跳動起來。
儘管出現了一些可疑的人物,像山杉喜太郎、舟坂英明、上崎繪津子、紅樓的女掌櫃這一干人,但仔細想來,要說他們是自己憑空猜想出來的也未嘗不可。因為自己沒有掌握任何的根據。而對關鍵人物堀口這個支票騙子,更是連一星半點的線索都沒有。
龍雄知道方才被發現了,便回過頭來。無沿帽嚴厲的面孔上帶著笑容。依舊是紅樓酒吧裡坐在自己身旁的那張笑臉。
不用說,送行的人全是昭和電器製造公司的職員。在這種場合,送行人的興致是不會很高的,可是對當事人本人,總不能不客氣些。有些人的目光裡,還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氣呢。雖然傳來笑聲陣陣,卻透著虛假的成分。
在旅客這股匆忙的人潮裡,兩人慢慢地走著。
「你好啊?」就在龍雄的身後打招呼說道。
「今天下午的比賽頗有意思哩。怎麼樣,光看看熱鬧也好,不隨我去一趟?」
然而,此時此刻,正在徬徨四顧的不恰恰是自己嗎?到目前為止,究竟掌握了多少線索呢?只不過hetubook.com.com依稀覺得三千萬元巨款從支票騙子的手中流進了右翼組織的金庫裡,而且,沒有任何真憑實據。既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被別人嘲笑為想入非非,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看他的背影,一身西裝是便宜貨,而且已經穿走了樣子。可是,倒很像有幾個錢。他究竟是怎麼一路腳色呢?與瀨沼律師相識——龍雄不由得感到其中有條無形的線索。
在商店街一爿咖啡館裡,龍雄一口氣喝乾了一瓶桔子水。喉嚨裡乾渴得厲害。心不在焉地一邊聽唱片,一邊吸著煙,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海裡紛至沓來。
等到只能看見車尾的紅燈時,送行的人也都已散去。月臺上只剩一片空虛。人們三三兩兩,懶洋洋地走上出口的樓梯。
既然是候車室,當然誰進去都不足為怪。走過門前的時候,雖然覺得這不過是巧合,但是,龍雄心裡依然是亂糟糟的。他掏出香煙點火,藉故停下來。指尖簌簌發抖,說明了內心的不寧。
「要保重身體呀。你還年輕,危險的事,盡可能敬而遠之。」
問得很唐突,龍雄頓時想起他同紅樓的酒保談過賽馬的事。
——果然那女人當時也是這樣往裡瞧著的。
也許是談話結束了,律師吃力地坐到沙發上。無沿帽則逕自走了過來。龍雄趕緊躲開。
「嗯。關於票據騙子的事。我現在知道那夥人進行交易的地點了。」
他看見律師那有特點的背影站在那裡。正對著律師的那個人,龍雄只看見半邊臉,卻也是一個他見過的人。
龍雄愣在那裡出神,忘了擱回聽筒。他腦海裡轉個不停。
東京站的頭等候車室!
「不,沒什麼事。我知道了一點情況。」
穿藍軍裝的外國人,有的站著,有的坐在沙發上。曾幾何時,同科長一起來過,如今物是人非,車站倒一點兒也沒有變化。不料,龍雄倒抽了一口冷氣。
龍雄轉過臉去看他,律師放開聲音笑了起來。
「董事也終於到西邊去了。」瀨沼和龍雄並排走著,一邊說道。他也是來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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