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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陌生人

作者:夏樹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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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室的秘密

董事長室的秘密

那麼,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的行為構不構成犯罪?
「不過,我們又留意到了另一種可能性。要是這個推測猜中了,剛剛我所提到的有關他殺的偵查將變成徒勞,且只怕會在貴公司裡引起無謂的騷動,所以,務必請董事長坦白的告訴我們實話。」
小野澤掛掉電話,目光停駐在紀子今天早晨重又為他插上的花瓶裡那朵粉紅色玫瑰上面,以怪冷靜的心情思忖著。
「你認識那女的?」
剎那間,小野澤肚子裡冒起了一團火。
好一陣子,慶田無言的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放心,有關個人名譽的問題我們絕對保密,也不會洩漏是你透露出來的,所以,好不好告訴我們詳情?」
栗岡仍以帶幾分牽掛的神情勾頭探視著酒櫃裡陳列的那些酒,慶田警官望著他,腦海裡突然閃過某種想像。
「我已經調查清楚妳和藤尾先生之間有過肉體關係,據說真相是公司吃尾牙酒的時候,妳喝醉了;他佯裝送妳回家,卻強行將妳帶進汽車旅館,那以後,兩個人的關係拖拖拉拉了好一陣子;這是藤尾自己在跟別的女人的枕邊細語中透露出來,傳到我們耳朵裡來的。」
「嗯……不,聽說求學時期有過婚姻經驗,最近好像又變成單身了……」
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坐下來,抬眼望向右邊,即是那座問題玻璃櫥,櫥架上,散發著咖啡色暗光的酒瓶陳列成兩排。
十一月八日晚上十一點半,這件命案給報到了管區警局的刑事課。
「怎麼樣?」
「他一直過單身生活?」
從栗岡所講的推測起來,留在酒櫃裡的一瓶,想必是案發三天前藤尾從董事長辦公室偷走的那一瓶,奇怪的是檢驗結果,那裡面並沒有如小野澤所言,摻進了安眠藥的痕跡。
無論如何,他有一股索然的寂寞,覺得對整個公司而言,他已不再是個不可或缺的關鍵。
「——在我剛才跟你談到的假設案例裡頭,那個在洋酒裡撒下了安眠藥的人,大概會被判何種程度的罪?」
「暴力罪的刑罰有多重?」
希望那段情已經成為「過去」……但小野澤彷彿從紀子纖細的頸子上看到了一抹陰翳。
「啊……」
栗岡家就在藤尾所住那棟公寓的附近,當晚十一點多他來找藤尾,因為藤尾預備第二天星期日一清早到哪兒去兜風,要借用栗岡的車子。
「是關於藤尾兄家酒櫃裡的黑牌約翰,我覺得這瓶和我十月裡在同一個地方所見的那一瓶是不同的兩瓶酒。」
栗岡首次發現藤尾的小酒櫃裡有瓶黑牌約翰,是十月中旬,也就是董事長室的同牌洋酒第三次失竊後沒幾天。由於住得近,粟岡那天又為了什麼事跑到藤尾所住的公寓,他本來待在外面的六蓆大房間裡,而在藤尾置身廚房的當兒,偶然的進入裡面的四蓆半房間;原來栗岡聽見屋後有人按喇叭,以為自己那輛車停錯了地方,連忙跑進四蓆半房間裡從窗口探望個究竟。
「這麼說,是他把水壺坐到瓦斯爐上燒水,一邊喝威士忌,喝著喝著,睡著了,開水溢出來澆熄了爐火,使得屋子裡充滿了瓦斯……」
「死亡時間是幾點鐘?」
這時,隨著一陣輕叩,房門打開。
還有那種空洞的虛脫惑——往後不管怎麼過,總不外做點什麼事來填補風燭殘年的餘白。
「我是越想越覺得很像董事長的祕書竹下紀子小姐……」
小野澤隔著眼鏡眨了眨眼睛,似乎對慶田已經知道這事很覺意外,但他隨即笑笑:「呀,真是不好意思,雖然是小事一件,可是失竊的次數一多,我也就禁不住冒火,前些日子才向身邊搞總務的查詢來著。」
「——是這樣,有件事上回本來想說出來,又覺得沒有把握……其實,現在還是不敢百分之百的斷定……」栗岡做了跟上回一樣的開場白,然後遲遲疑疑的說了起來。方才慶田到他們公司去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他,想是外出辦事,順道到這裡來的。
這麼說起來,餐桌上的那一瓶,倒真是沒有貼上印有四位數號碼的紙條。
「那麼,八號晚上九點到九點半之間妳在哪裡、做什麼?能不能作一個明確的交代?」慶田第一次用嚴厲的口氣釘著問。
「死亡原因毫無疑問是瓦斯中毒,檢驗結果,並沒有出現毒物反應。」正在驗屍的鑑識課長轉頭向站在背後的慶田警官說。
慶田話講到一半的時候,原本像是在專注思考著什麼的小野澤,突然低聲發笑,那笑聲越來越大,一雙眼睛卻是頂真的承受著刑警的視線。
原來一想起亡妻,竟使他發生錯覺,把紀子看成了自己的女兒。
「我的意思是說,有個人為了要給小偷一點教訓,把安眠藥摻進洋酒裡……」偶爾也經手刑事案件的那位對工作非常熱忱的和-圖-書律師,出於習慣的複誦著事情的要點:「那小偷不知就裡,喝下偷來的洋酒睡著了,結果,沒能留意到噗出來的開水澆熄了爐火,以至瓦斯中毒死亡……」
他身任董事長的這家外貿公司,規模雖小,經手的主要是德國製的工作機械,買進的顧客又都是大宗企業,所以即使在不景氣時期也還算穩定,同時他的助手又極為優秀。
「上星期六看到的那一瓶,瓶頸上貼有一張白色的紙條,除了印有『特級威士忌』幾個字以外,還打有四位數的號碼,想必是海關給舶來品貼上去的那種紙條。」
小野澤公司短時間內即或再賣力,也不大可能有什麼突破性的發展,但只要以目前的做法穩穩當當經營下去的話,最近的將來也還不至於面臨危機,那就像是保持一定的速度在軌道上奔馳一樣。
「是的。所以,雖然時間不早了,我還是特地跑來把車子鑰匙交給他。」
不一會兒,像是受到刑警疑惑的眼光催促那樣,栗岡有些遲疑的開口道:「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如果是我想錯了,那就會對不起過世的藤尾先生……」說到一半,卻又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
「聽說櫥櫃裡的酒時常不見是不是?說是這次命案發生的頭兩天也不見了一瓶什麼的………?」
關上門,他的目光再度投向牆上的酒櫃。這回他有些性急的數起了酒瓶,為的是從藤尾聯想到洋酒。
眼前浮現跟他同過甘苦的亡妻面孔,接著以從未有過的新鮮的情感,目送著離座而去的竹下紀子的側臉。
要放棄這女孩未免捨不得,但只要這樁婚事對她是幸福的,無論如何也得為她撮合一番。
「怎麼樣?常不常跟武彥君約會?」
慶田望著那些酒瓶,喃喃的說:「哈,果然陳列著不少。」
「不,沒這回事……」紀子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著,輕輕的搖了搖頭。
果然,酒櫃裡少了一瓶黑牌的約翰走路。前兩天為了小心起見數點的時候確實有十一瓶,今天早晨卻成了十瓶,下午拿走的人顯然刻意把瓶子與瓶子之間的間隔拉寬以為矇混。
唯一使小野澤掛心的是她跟總務部的藤尾之間是否保持著藕斷絲連的關係。紀子剛剛進入公司不久,就在藤尾這個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語之下許身於他,似乎是個事實。
小野澤的眼神靜止了一瞬,回望著慶田:「不,這倒是沒有。」
個真是希望能夠不起訴處分,或者易科罰金就好了……。
年輕的刑警離去以後,慶田再度坐到了紀子的面前。
「有證人看到妳當天晚上九點半左右,從那家公寓裡跑出來。」
「他告訴你明天預備兜風去?」
「不,他酒量相當好,喝醉了還盡講些黃笑話,沒看過他表現出睏倦的樣子。」
「這麼說……?」
「這樣的……」小野澤這才別開視線,現出屏息深思的模樣。
「我說竹下小姐,妳再否定,大致上的內情我們都已經調查清楚了。我們毋寧是同情妳的,所以,不如老老實實坦白出來,妳的立場反而可以好轉許多。——十一月八日晚上,妳身上暗藏著安眠藥造訪藤尾的住處,碰巧他一個人在那裡獨酌,妳於是抓機會把藥放進酒瓶裡,等到他睡熟了,再消滅掉自己造訪過的痕跡,進一步假裝開水噗出來澆熄了爐火的情況,把瓦斯開大後溜之大吉。是不是這樣?」
「什麼?!」
慶田指指酒櫃裡的瓶子,栗岡湊向前去,大張起那雙圓圓的小眼睛凝望著,那副依然殘留著幾分稚氣的側臉上,飄漾著一抹複雜的表情。
他坐到辦公桌面前,目光自然而然的投向裝設在正面牆壁上的那座玻璃櫥上面。櫥架上陳列著各樣的瓶裝洋酒,有的是人家送的,有的是他出差海外時候買的免稅貨。拿破崙、歐泊、白馬,以及大部分的約翰走路,把整座細長的櫥櫃給佔滿了。
「這個……他一定是看錯人了……」
這是星期一傍晚,接近下班的時刻,小野澤與慶田相對而坐的這間董事長辦公室裡,飄漾著一股隔絕了的靜寂。
他懷疑把財產留給兒子,甚至孫子,是否是件妥當的事。他的積蓄已經足夠他自己度過寬裕的晚年,到國外走走吧,想去的地方差不多已經跑遍了……。
然而………近來他有時想像著退休前夕的那班月薪職員的心境,不免覺得自己的心情是否也跟他們很相似。事實上,他如果是個靠月薪過活的普通職員的話,該已是面臨退休的年齡。
「倒是老兄真是好福氣,兒子嘛,已經自立長住美國,犯不著再為兒女婚姻問題傷腦筋啦。」武彥的父親每次和小野澤通話,末了總要加上這麼一句。「反過來看看我,就說兒子的婚事有了著落,底下還有兩個女兒等https://m•hetubook•com.com著找婆家哪。老妻嘛,近來又開始這裡痛,那裡不舒服的……倒不如像你這位鰥夫老哥,來得清爽些。說真格兒的,我還真羨慕你哩。」
「那麼,這瓶黑牌約翰是——?」
無論如何,他沒有再把公司作進一步擴展的野心。他的獨生兒子是天生的學者胚子,絲毫無意接父親的衣缽,對他的財產也沒有什麼熱切的表示,從此也可以想見做兒子的八成過的是相當富裕的生活。
「是的,可以這麼說。酒櫃沒上鎖,你也看到了,敝公司的規模並不算大,我這間辦公室附近經常沒人。」
「這個……」也不知為了什麼,栗岡越發顯得透不過氣來似的把手指掉入領口裡,垂著頭回答:「不很清楚。」
兩年的有期徒刑……這還是最糟的情況,何況藤尾自己也犯了竊盜罪,警方勢必肯於酌情減輕刑罰。
「原來如此。」
他心裡一驚,伸手抓住門把。
「聽說十月初旬,當董事長發現黑牌約翰第三次短少了的時候,確定了公司裡有內賊,而且非常氣憤,是不是?我這消息是從工作上比較接近你的兩三位人士那裡聽來的。」
正因為這樣,角落裡那瓶看似尚未開封的黑牌約翰,也就分外的引起了慶田的注意。
「也沒什麼稀罕玩意兒……只是出於習慣擺一擺罷了。」
「不,不是我……」
這麼說,藤尾想必前天夜裡正在用頭天剛剛「污」來的這瓶黑牌約翰獨酌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終於導致瓦斯中毒身死的後果。
「貴公司也進口洋酒嚒?」慶田問。
又他於自己的洋酒裡撒下了安眠藥的行為,和藤尾偷了酒來喝,導致瓦斯中毒的後果,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又是如何……?
「是的。」
在那間簡樸的會客室裡,慶田坐到了栗岡的面前。
「是的。說起來也真教人臉紅,十月初旬,當我發現黑牌約翰又短少了一瓶的時候,忍不住火冒三丈。心想,看他這種偷法,也不像存心拿去換錢用,了不起帶回家裡去慢慢的獨享;為了給那小偷一個小小的教訓,我就挑著酒櫃裡最容易拿到手的右邊三個瓶子,偷偷的撒下了安眠藥。當然,這麼做以前得開封,拿下瓶塞,不過,只要想法子恢復原狀,猛一看並看不出來,即使拿回家以後發覺開過封,只會認為是我喝的,也就會不以為意的照喝不誤。」
慶田有把握再施一下壓力,就可以使她「陷落」,但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已經失去了厲聲追究的氣力。
「起初,我還想到要在洋酒裡放進瀉劑呢。」小野澤用疲倦的聲音喃喃的說:「趕巧手頭上有安眠藥,就用了它,現在想起來,當時要是擱下瀉藥也罷了。」
也許是因為小野澤有些落寞的神情浮上他眼瞼,就那樣烙印了下來的緣故。
「關於那件案子,發現屍體的那個叫做栗岡的青年現在在這兒。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人緊張得什麼似的,可能的話,希望直接跟你談,我讓他等在那兒……」
「呃?」
鑑識課長環顧著屍身所在的六蓆大房間、狹長的廚房,和發現當時據說關上了紙門的四蓆大臥房:「漏了有一個小時吧……」
他首先看到的是雜亂的六蓆大房間當中擺了張桌子,上面擱了瓶酒和一隻酒杯。
「他可有愛人?」
「這種情況嘛……應屬於下藥的行為,和喝下了藥酒的人死於瓦斯中毒這個後果之間的因果問題。……從前的判例採取的是條件說,但按照最近的公論,在你剛才說的那種情況裡,兩者之間並不算有因果關係,因此,還不至於構成傷害致死罪。」
果真是從董事長辦公室偷來的贓物的話,藤尾當然是不希望被公司裡的同事看到了。
向栗岡打聽結果,藤尾今年三十歲。
「——之後,我看見了酒櫃裡陳列的黑牌約翰,正在不經意的打量著,藤尾先生忽然生氣的跑進來,把我推回六蓆大房間,唰的關上了中間的隔扇。當時我倒真是有點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
這時,竹下紀子把泡好的茶送進來。她將茶放到桌上,看到小野澤的西裝肩膀上沾著線頭,於是很自然的伸過手來拈去,這是幹了三年祕書的女子不經意的一種動作。
當他獲悉藤尾死況的時候,立刻就懷疑是紀子所為。隨著紀子婚事的進展,為了對男方表示負責,他特地委託私家偵探對紀子作了一番身家調查,也弄清了近來藤尾一直在用卑劣的言行逼迫紀子的事實。偵探社的調查報告甚至包括:藤尾本來就以暴力奪取紀子的貞操,現在反而恐嚇她如果不跟他重續孽緣,就要把他們之間的事抖落給男方,有一回還趁黑企圖強行摟抱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萬分危念之中總算被她掙說逃開。
「不一定是愛人,我是說他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慶田也止不住鬆下了肩頭的氣力,內心裡有一股輕微的虛脫感。
栗岡望著緊鎖雙眉的慶田,怯怯的說:「嗯……還有一件事,我覺得似乎應該向你報告……那就是藤尾兄出事的當天晚上,約莫九點半左右,我把車子往回開的時候,驚鴻一瞥的看見一個女人從藤尾兄公寓裡匆匆跑出來……」
「董事長於是預想到那個疑犯遲早一定還會下手……」
然而,無論結果將如何,小野澤總覺得有一股生氣勃勃的緊張感從心底裡泉湧上來,那也是伴和著一絲寂寞的、不可思議的充實感。
武彥是跟小野澤的公司有生意來往的一家機械製造工廠常務董事的兒子,在偶然的機會裡看到了紀子,立刻透過做父親的,表示希望和她交往,這是今年初夏的事情。於是小野澤跟武彥見了面,確定了他的人品之後,這才把他介紹給紀子。每天和紀子面對面的小野澤,不需進一步向武彥的父親探詢,便已看出這年輕的一對已經變成彼此的俘虜。
不同於年輕時候,慶田年過五十之後,有了溫和刑警的形象,但栗岡還是相當的緊張,兀自直著一雙懦怯的圓眼睛,結結巴巴的說話。
回到警署,刑事課長正在等候慶田。
「是的……」紀子馬上垂下睫毛,白皙的面頰飛起了一抹淡紅。
這麼說……慶田這回只在內心裡暗自喃喃。
辛勤工作了將近四十年,到頭來幾令他覺得像是一腳踩進無可救藥的陷阱裡。
紀子跟剛才一樣深垂著頭,不時用手帕去擦眼淚。
不過,奇怪的是小野澤身上倒是沒有一般具有相當地位的人士面對同年齡層刑警時所特有的那種反感與優越交織的冷淡的味道。
小野澤溫和的苦笑著,以一副平靜的眼神注視著慶田刑警。慶田的目光一轉,也飛快的觀察了一番對方。小野澤看似比自己年長幾歲,但大致上還是跟他同屬一個世代。
「這麼說……這瓶黑牌約翰是有點奢侈了。」
房門輕易的拉開。
一個年輕的刑警來到慶田背後,示意他出去一下。
他好懷念年輕時的苦鬥時代,好幾次跌入一文不名的深谷,卻總是憑著他不屈不撓的根性,又東山再起,到了四十出頭終於一切上了軌道……。
「嗯,當然……長得英俊瀟灑嘛,交遊好像很廣。」
「歸根究底,只有撒下安眠藥的行為會成為處罰的對象,且還是個或然率的問題,得看看撒下的藥量,以及是否事先預謀給特定的誰喝,來決定暴力罪的成立與否……」
「可是我記得十月裡看到的那一瓶上面並沒有這種紙條,通常私人去買來的洋酒並不貼這種紙條,所以事後我就越發的懷疑那瓶酒是董事長買來擱在辦公室裡,被藤尾兄偷回來的……」
然而,根據栗岡的證詞,藤尾酒量相當好,從未有過醉酒入睡的情形。
本來董事長室沒有必要存放洋酒,只因他獨居的公寓套房並不很寬敞,擱在辦公室裡倒也可以權充擺飾。
慶田走向僵直著身體坐在臥室一角的小伙子,那個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西式臥床、衣櫥,還有座小小的酒櫃,這些東西塞滿了整個的四蓆半大房間。
「不,我們經手的大多是機器……」
「董事長敢情也知道,據我們查證結果,藤尾先生是個風流的花|花|公|子,公司裡就有好多位女性在他的甜言蜜語之下跟他有了關係的。所以,這件案子如果是他殺的話,情殺的可能性最大,因此,我們的偵查方向也是循著這條線索進行……」
「果然,上星期四早晨,發現又被抽走了一瓶。下手的人以慣用的手法把每一隻瓶子之間的距離拉開,但是毫無疑問,被污走的黑牌約翰,是我動過手腳的三瓶當中的一瓶。那以後,我就仔細的觀察每一名職員的臉色,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掀起這麼大的風波……藤尾兄也真是倒楣,如果我沒有在洋酒裡撒下安眠藥,他也不至於睡著,因而瓦斯中毒死亡……所以,我覺得自己對他的死亡有很大的責任。」
然而,看看屋子裡的四周,又沒有被抄翻過的痕跡,也不像是外面入侵的竊賊所為。
「你的意思是說……」
藤尾就躺在桌腳邊。
「這話怎麼說……」
慶田的直覺偷偷告訴他:這不可能是自殺。會是意外事件麼?搞不好是——?
八成是內賊所「污」走的。
按照栗岡的說詞,藤尾於上星期三順手牽羊弄回來,收藏在酒櫃裡的那瓶洋酒裡面,應該摻有小野澤動過手腳的安眠藥才對。那麼,擱在餐桌上,被認為十月裡偷來的這瓶黑牌約翰裡www•hetubook•com•com摻上的安眠藥,又是誰下的手?
「……」
無意中,他數起了酒瓶,一則由於乍看之下,總覺得那些黑牌約翰,瓶子與瓶子的間隔好像變寬了一點點,再就是這種情形今天早晨並非第一次。
紀子垂下了頭,肩膀縮得更小了。她沒有回答,只是大顆大顆的淚珠成串的掉落膝蓋上。慶田直覺的感到只要再進一步的逼上一句就成了。
慶田事前暗地裡查證過這段時間內的小野澤的不在場證明,證實這點毫無問題,當天晚上他與三名客戶共餐,自午後七點到十一點多之間,一直跟他們共同行動。
「很不錯的青年是不是?家庭背景也相當好,跟妳很相稱。」
「你的意思是……?」
栗岡敲門的當兒,聞到了由屋裡逸出來的瓦斯味。
藤尾嵩任職於P外貿公司總務部,首先發現他房間裡洩出煤氣來的,是同樣任職於總務部的栗岡,栗岡是晚藤尾五年進入公司的後進。
果然,就像是表現著屋主的嗜酒那樣,角落的酒櫃裡存的有好幾瓶酒。兩扇門式的玻璃櫥內部,一邊堆放著書籍,另一邊則塞滿了瓶裝的威士忌和白蘭地。其中大部分是國產貨,瓶子裡的酒也都差不多喝掉大半。
「從上星期六開始我就一直在想,藤尾兄臨死前喝的黑牌約翰,極有可能並不是星期三剛剛從董事長辦公室裡偷回來的那一瓶,而是上個月就收藏在酒櫃裡的另外一瓶,新偷來的那一瓶其實原封不動的擺在酒櫃裡……」
無論如何,自殺的可能性是越來越小了。
這天晚上,在警方約談之下,竹下紀子於警署的偵訊室裡,和慶田相對而坐。紀子短期大學畢業後,已在P外貿公司任職三年,想必總有二十三、四歲了吧,白皙的圓臉,有一副嬌小的身軀,是屬於楚楚可憐的那一型。此刻,她緊張的僵直著身體,蒼白無血色的嘴唇嗦嗦的顫抖著。
「是的。」小野澤平靜的點點頭。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頭兩回覺得黑牌約翰變少的時候,還以為是心理作用,這回可是無庸置疑了。看樣子,最近三、四個月以來,有人在暗地裡虎視眈眈,一等到櫃子裡的酒瓶排滿就下手偷走其中的一瓶。
「是的。」
「不,也許是我猜錯了,可是細想起來……」
「他預備跟誰一起去?」
「唔。——是這樣,關於上週六發生的藤尾先生那樁意外,想必董事長也聽說了,起初先是認為死者一定是獨酌黑牌約翰的時候睡著了,沒有留意到茶壺裡的水滾開噗了山來,澆熄了瓦斯爐的火,終致中毒死亡,死亡時刻推定是晚上十點到十點半之間。瓦斯開始漏氣約莫在那個時刻的一個小時之前——」
「一點也不錯。」
「嗯……那麼,就請當作是我們私底下在這裡說說的;是這樣,我們董事長經常把黑牌約翰之類的洋酒放在辦公室裡,聽說前天早上董事長上班的時候,發現黑牌約翰又少了一瓶……」
想到這兒,只覺往後的歲月簡直成了漫無目標的一片空虛的灰色空間。
「換句話說,瓦斯從九點到九點半之間開始洩漏,人是在十點到十點半之間死亡的了。」
多齷齪的行徑!
小野澤正在一片靜謐的董事長辦公室裡,和公司的顧問律師通電話,透過厚厚的窗幃和窗玻璃,城市之夜那種近乎地鳴的動靜,沉沉的、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唔。」
煤氣從廚房的瓦斯爐裡,夾帶著不祥的嘶嘶聲冒了出來。
至於他的家庭,妻子於數年前病死了,獨生子攻的是跟父親的行業南轅北轍的生化學,應邀到美國的大學任教已經有三年之久,想必在彼邦過得很愜意吧,小孩已經到了學齡,也不見他有回國的意思。
雖說衝口撒謊,其實,一度他也曾想過要在黑牌約翰裡摻入強力的瀉劑,再從第二天上班時員工的臉色來找出下手偷酒的竊賊,只不過尚未付諸實行,於是把計劃裡的瀉劑換成安眠藥說了出來而已。
而擱在外邊六蓆大房間桌上的那一瓶,也是黑牌約翰走路……。
無論如何,比起紀子以謀殺罪被起訴,平白斷送掉大好年華,這種程度的犧牲,壓根兒算不了什麼。
「那麼,煤氣是什麼時候開始漏的呢?」
小野澤獨個兒住在公寓套房裡,雇個上班制的女管家照顧身邊瑣事。而這種生活對於未到六旬、仍舊一頭烏髮的他來說,反而顯得逍遙而瀟灑。
那麼,是小野澤撒謊了?為什麼?
「聽說妳最近正在進行婚事,對象是與公司有來往的那家公司常務董事的公子。是不是這件事被藤尾知道了,開始對妳糾纏不休,恐嚇妳如果不跟他死灰復燃,就要把你們過去的種種抖落出來——?」
「你說前天早上又少了一瓶,意思是以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小野澤以咬緊牙關hetubook•com.com的神情嘆了口氣,笑容早已消失的那張臉上,飄漾著一抹怪寂寞的陰影。
「十點到十點半吧。」比慶田年少的鑑識課長客氣的答道。
慶田重新考量著這些,姑且先行告辭,走出了董事長辦公室。
「可是瓶子上除了藤尾的指紋以外,還有小野澤董事長的,所以,證實那一瓶還是從董事長辦公室偷出去的沒錯……」
兩個人來到走廊上,年輕刑警說:「收藏在酒櫃裡的那瓶黑牌約翰,查證結果……」
小野澤以目光示意著牆上的酒櫃,慢慢的解說。只見每一隻酒瓶都牢牢的上了封,確實乍看之下不容易分辨出來。
剛剛發現的時候,俯伏著的藤尾臉上,已經淡淡的出現了瓦斯中毒特有的粉紅色屍斑。他有一副濃眉、高鼻梁,令人聯想到外國電影明星的相貌。
屋子裡跟往常一樣打掃得窗明几淨,窗台上那瓶唐菖蒲浴著十月的朝陽,構成一個清爽的色點。
早曉得的話,就該處分處分那傢伙的!
然而,無論如何,藤尾「過失死亡」的原因總算弄清楚了,雖然尚有兩三個問題還待確定,不過,「他殺」方面的偵查行動該可以就此打住了。慶田這才感到放心。
紀子的頭垂得更低了,烏黑的眸子卻顯得更加晶瑩。
紀子的肩膀抖索了一下,但她仍以傀儡一般僵硬的動作搖著頭。
「陳列在這兒的酒,公司裡的人只要誰有意,任何人都有辦法偷出去是不是?」
這件事發生沒多久,當刑警來訪,告以洋酒裡驗出安眠藥的當兒,小野澤立時直覺到是紀子幹的,同時,衝口說出了那番謊言。
「八成這樣,——除非解剖之後檢查出什麼來,那又當別論了。」
「董事長心目中可有什麼特別值得懷疑的人?」
「那瓶酒並沒有開過封,蓋子也沒有打開過。當然啦,酒裡頭自然驗不出安眠藥來。」
「是的……據說前天是第四次了。十月裡有過一次,那以前也有過兩次董事長覺得不對勁兒,可是不能確定是不是弄錯了,也就沒有說出來。可是這回絕對錯不了,而且推斷一定是公司裡的內賊所為,為這個,董事長據說相當傷感情,所以我們也都聽說了。」
他說:「到底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麼一來,反倒好說話。說老實話,在我剛剛聽到酒量很好的藤尾兄,居然喝黑牌約翰喝到一半就睡著了的那種情況的時候,就想到會不會是喝了我那瓶的,只因為擔心萬一弄錯了的話會損及故人的名譽,才沒有講出來。現在,既然從洋酒裡化驗出安眠藥,那是錯不了啦。」
會不會與小野澤的所為無關的,另有一樁犯罪在暗地裡進行?
「可是,藤尾本來預備於死亡的第二天跟某人乘車去兜風的,而那個某人就是妳——他向某一位同事透露過這事。」
「兩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或者易科五百元以下的罰金……」
「藤尾先生的酒性如何?是不是喝多了就睡覺的那一型?」
慶田轉動著粗大的脖子再度審訊一番。開水漫至壺邊,蓋子有些歪斜的水壺、大開的瓦斯爐開關、桌上的那瓶約翰黑牌只剩下一半、一人份的酒杯,此外,還有不銹鋼冰盤,以及用來下酒的乾果和魷魚。
「他沒告訴我。」這回栗岡很乾脆的搖搖頭。
「沒想到昨天解剖遺體的結果,驗出了酒精裡摻有安眠藥。」慶田繼續說:「同時,從飯桌上的那瓶黑牌約翰裡,也驗出了同樣的安眠藥,換句話說,有人把安眠藥摻進了那瓶洋酒裡,藤尾先生喝下了才睡著的。」
這回我可絕不就此甘休啦,他開始動起了腦筋,看看如何來對付那個可惡的內賊。
「這麼說,是董事長你下的安眠藥?」
「請你儘管講,不管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作辦案的參考。」
那邊,女祕書竹下紀子正在用透亮的嗓音寒暄,小野澤舒服的聽著,一邊走進董事長室。
「這麼一來,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再也不能算作單純的意外事件啦。另一方面又因為找不出自殺的動機,被人謀殺致死的嫌疑也就濃厚起來了。我們可以想像,當天夜裡有人暗自造訪藤尾先生,藤尾先生就拿出那瓶洋酒來待客,不,也許在客人上門以前他已經在那裡獨酌,等到客人來了,他就另外拿出什麼來款待人家。沒想到來客乘機把安眠藥丟進黑牌約翰裡,等到藤尾先生睡著了,來客先是消滅掉自己來訪的痕跡,再把瓦斯開關打開,假裝開水噗出澆熄了爐火的情況,然後一走了之。——這是最可能的一種推測。」
確實,看在旁人眼裡,小野澤過的是安定而悠哉遊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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