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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海情濤

作者:雲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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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綠衣倩影

第十章 綠衣倩影

三天中,一老一少足不出洞,練功之餘,並揣摩棋藝。
「姑娘,老身這就送他們上路。」
「不去還成?小孤山六義竟然調不動姑娘勞駕,豈不是天下奇談?」
外面樹下石凳上,散坐著六名面貌獰惡的大漢,腰懸刀劍,傲氣凌人,狂笑聲就是他們所發的。
焦爺驚得汗如雨下,戰慄著說:「不可移動屍體,李老二快到谷口傳訊,請令主前來看一看,散開!小心對頭出現。」
不久,小徑上人影急竄,由山裏奔出十餘名大漢,領先的大漢,見地下的凌亂屍骸,臉上驀然失色,吼道:「快搜!二弟帶人往下追。」人影一分,四散而沒。
這兒是第二進東跨院十分雅緻的客房,店主人不俗,院中花木扶疏,幽香撲鼻。文俊洗漱畢,拒絕了小伙計到望江樓晚膳的建議,叫來酒菜在房中飽餐一頓。
但文俊不在乎,他日久苦練的結果,功力日進千里,寒暑對他不起作用。
像一個乍雷在晴空中響起,震得武林朋友暈頭轉向。
另一大漢也在驚叫:「曾爺也留有字。」
在燈光照耀下,前院門履聲低沉,進來了一個中年人,獐頭鼠目,小鼻尖嘴,八字鬍不時抖動,長像雖猥瑣,但身體卻修偉。頭戴十字逍遙巾,身上是團花罩袍,足下是薄底快靴,看去真是不倫不類。
「哈哈!四大爺可沒工夫,日後陪你不遲,今天得隨……」
「娃娃,你怎知道我是人?」怪物的聲音冷似冰霜。
原來綠影是面向下跌落的,他的右手臂恰好抱住上身,不偏不倚抵在一對富有彈性的肉團上,鼻中幽香更濃,不用說,準是個女子無疑。
松林盡處,官道旁邊有一個驛亭,亭外三匹駿馬懶散地踏蹄甩尾,亭內高坐著一位渾身翠綠的少女和一位白髮滿頭的老婦,旁邊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眉目如畫的天真少女,也是一身翠綠。
「二弟,別說了,就是稟知老爺子又有何用?那丫頭一拂之力,五弟等八人立即吐血身亡,老爺子難道禁受得起嗎?」
文俊剛要以「蒼鷹博兔」身法撲擊,只見黑影晃動,四名黑衣蒙面人,縱出圍牆隱沒在房屋陰影裏了。
「站住!你到底是人是鬼?」文俊不退了,高聲厲喝。
「什麼?你竟敢不說?」何爺光了火,色迷迷的雙目骨碌碌亂轉,目光不離她的瑩潔如玉的粉頸,和胸衣那不可加減半分的蓓蕾。
中間那大漢瞥了地下的兩截斷劍一眼,怨毒的眼神突然落在天殘劍上,陡然急退兩步,臉上湧起驚怖萬狀的神色,鐵青著臉顫抖著說:「天……天殘劍!」
就在百丈之外響起一聲胡哨的瞬間,耳畔響起一聲:「咱們走!」灰影一掠而過,抽出天殘劍反縱而回,拉起文俊右臂,向下游急奔而去,瞬間隱沒。
「不成,你今天就得走,還有那五位爺,全算上。姥姥,勞你老人家的大駕,送他們一程。」
文俊不知他是人是鬼,心中大駭,但他在洪荒野壑中生長,膽氣超人,略一定神,便心中略舒,屹立如山,看怪物如何對付自己。
大概他在大惑不解,又道:「酆都嗎?倒是大大有名,就在四川忠州西南,涪州東北。姑娘你孤孤單單,迢迢千里到那兒做甚?」
原來黑臉大漢已經同時發動,狠命攻擊一劍,方將白臉狼從鬼門關上拉回,自己卻被文俊削掉右肩上一塊皮肉。兩賊的寶劍皆被削掉一面劍鋒,約有近尺長短。
怪物似乎被他的豪氣所懾,果然站住了,但仍沒做聲。
焦爺按下心神,檢查屍體上傷痕,發現十四具屍體中,致命劍痕細小而薄,翻天鷂子和另一名大漢的額上,被利器劃了一朵錢大梅花,五個小洞全凝著血和腦漿。他喃喃地說:「天殘劍!恨海狂,恨海……啊!是的,就是那魔頭,傷痕和傳說中的一般形狀。這魔頭重出江湖,咱們閻王谷的英雄好漢非捲鋪蓋不可,非捲鋪……」
驀地遠處響起數聲胡哨,愈來越近。翻天鷂子心中大樂,他叫:「小輩,丟劍投降!」
「你這人問得奇怪,用不著你管那麼多啊!」
院中突然響起黃鶯似的聲音:「小翠,外面什麼人吵鬧,叫他們安靜些,別來騷擾。」
追了百十丈,發覺音響全失,眼前略亮,原來立身處是林中一塊空地,茂密的茅草綠油油地在輕輕顫動。突然,他打一冷戰,丹田中湧起一股寒意直透頂門。
他冷哼一聲,身形向下一沉,手中捏著一粒黑棋子脫手飛出,向寒星飛起處打去,五丈外響起一聲悶響,他理也不理,仍向先前蒙面人隱沒處追去。
文俊不理他,迫近三步,星目中神光倏現,冷冷地說:「果然是你們這些賊種,也配問我的名號,你給我滾!」欺身搶近,驀地一掌拍出,將他的長劍拍歪,一掌向他胸骨按去。
只聽一聲悶哼,身形直飛退丈外,口中鮮血狂噴,僵直地向地面疾落。
翻天鷂子也暴吼一聲,由文俊身後飛撲而上。三劍同出,威力大得驚人。可是文俊已瞧出三才劍陣的破綻,那一招「大地龍騰」中暗藏殺著,一扭身避過左方劍,天殘劍一絞,「鏘」一聲,地極位的大漢只覺手中一輕,長劍寸斷。
她迎門一站,稚容未脫的泛起甜笑,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足以驅走登徒子的卑鄙齷齪怪念頭。她笑得那麼純真,那麼自然,未滲任何虛假,不帶任何矯揉。
文俊功力還未恢復,被灰影帶走,只覺臂上那大手傳來無窮力道,將他帶得似乎雙足已離地面,在山林絕谷中一陣盤旋,速度快逾飛鳥。他已看清灰影是個白髮如銀的老頭兒,情不自禁地輕呼:「老爺子,好渾厚的內力啊!」
「另兩位是九現雲龍和荊山老叟,是嗎?」
小姑娘似是弱不經風,躲閃著道:「生有時死有地,五爺,你不想想……」
大漢心中一怔,暗說:「這傢伙倒不像恨海狂人門下,不然怎敢直呼恨海狂人名號?這是大不敬之事啊!」
文俊虎目中寒芒倏動,煞氣飛騰,恨恨地說:「可惜他老人家已不再過問江湖是非,不然雙兇一霸怎敢如此肆毒江湖?晚輩蒙他老人家青睞,賜劍授藝,誓必仗劍臨江湖,誅盡人間的魑魅魍魎,俾不負天殘神劍。」
在安慶停留一天,買了隻百寶囊,將天棋子所贈的一百粒黑白橫子罩上破布囊,回頭撲奔江西,他要到麻山找師伯無極道人報訊,重新投師學藝,準備報仇雪恥。
為小子竟然叫起娘子來啦,怪得的是姑娘並沒有生氣,仍嬌滴滴地說:「這倒無妨,看姑娘面子,金四爺你得先將來意說出。」
林深草密,他撲近人影閃入處,那人已經蹤跡全無,他凝神諦聽,發覺右側十餘丈草木簌簌微響,他想也未想,騰身便追。
但他可不敢說,一連串往裏請,說:「小的理會得,就給大哥你留著哪。」
白臉狼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早怯,他無法化解文俊的奇奧劍招,只好使出一招「點點寒濤」。
「他老人家不用你們操心,你究竟能不能替我引見?不許鬼鬼祟祟打眼色,我只問你能或否,說!」說著,跨前兩步。
「虛無幻境?這名兒陌生得緊。」
怪人身材高和_圖_書大,輕功雖入化境,但卻無法將文俊擒住。文俊鬼靈精,他知道往有林深葉茂之處方可逃生,矮著身軀專揀林密處躥,像隻受驚的老鼠。
原來他見小姑娘可憐相,躲閃著何五爺的巨爪,忍不住將茶杯捏碎,用天棋子所傳的手法彈出。
三進院內靜悄悄,兩廂耳房沒有客人留宿,黑沉沉地,僅台階檐下兩盞風燈,發出朦朧黃光。
「大哥才來呀!辛苦辛苦!請進小店歇歇腳,請請!」
小二哥一怔,心說:「怎嗎?咱們面生得很哪!」
綠衣女子喘息漸止,居然能說話。她輕聲說:「那怪物距離遠,下手也不重。請替我解開肩井和曲泉穴,這怪物下手奇準,要不是倉促間頭低頭得快,眉心不可倖免。」
少女仍然笑答道:「何爺找錯人了。我家小姐不姓綠,不叫雁,更不是什麼令主的千金哪。」
文俊豪氣勃發,長嘯一聲,人影急旋,劍氣飛騰,一招「勁風掃雲」夾著一招「梅花三弄」,在數聲慘號聲中,人影倏分,六大漢中倒了三名,另一名額正中印了一朵梅花,腦袋溢出五個洞口,眼見活不成了,地下多了兩頂玄色頭巾和兩個髮髻,那是黑白兩賊的。
「你要不答話,休怪我無禮。」
「姐姐,你怎麼學那小子罵起人來了?」翠影將碎劍捏泥團似的捏成一團,一面笑著走上石階。
檐下風燈突滅,一條入影向院中花園急落。文俊已看清那是一個穿夜行的蒙面人,怎肯放過?半空中一中劈出,跟蹤撲下。
「哈哈哈……老四什麼時候開始懂得憐香惜玉呀?奇聞!太陽莫不是打西山爬上來了嗎?」
怪物一無表情,繼續向前走。
說完,探手取出一白一黑兩粒瓷造棋子,起身將松明分三處插了,退至沿壁下坐好,說:「小友請看。」
文俊藝高人膽大,盯住最後一個黑衣人跟蹤撲入,他要擒住一個活口,追問閻王谷的一切動靜。
文俊心中一震,正容說:「前輩莫非是十年前名滿天下的天棋子周大俠嗎?」
那怪物見文俊昂然不懼,似乎有點意外。兩手一鬆,兩個蒙面人萎地如泥。他背著手,向文俊緩緩走來,便一步可達五尺,所以看似緩慢,其實奇快。
他打算撤走,可是走不了啦了!三賊攻勢綿綿而出,三劍合璧威力增加何止數倍?迫得他自救還來不及,殺著始終法出手,但三賊要想他死命也萬難如意。
「這麼說來,咱們關係更為密切了。別浪費時間,且聽我將『滿天星羅』的手眼心法告訴你。」
文俊風塵撲撲地經過迎賓客寓,店伙計眼睛雪亮,知道是要落店的財神爺。別看文俊穿的是兩截青布褲褂,看去有點寒酸,但他那絕代風華,不是區區衣著可以掩得住的,光那魁偉的身材就給人刮目相看的感覺。
周天豪說:「閻王谷高手如雲,此時不宜前往。卜老魔祖孫三代均有超人身手,寨中人皮白骨堆集如山,聲勢正如日中天,跺一下腳河南省也得動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日後再算不遲。老朽寄跡淠河上源夕陽,偶爾借這山洞歇腳,到谷之附近踩探老賊的所為。如果小友日後到閻王谷報仇,請移駕夕陽山老朽蝸居,亦可助小友一臂之力。目下閻王谷名手四出,不宜出山,且先在這兒暫住,覓機脫離。」
他們都走了,石階下現出兩位綠色嬌小的身形,後面是一位白髮婆婆,拄著一根黑漆拐杖。
他剛要追,耳畔又響起那細小而清晰的嗓音:「傻蛋!你要追去,十條性命也是完蛋?走啦,咱們前面碰頭,不見不散。」左側灰影一閃,已隱入密林不見。
望江鎮這地方不是歇宿之處,到江口不過六十里,大約半日旅程。因此,這時客人少得可憐,就連院內文俊也算上,不到十個,卻有十二間二進客房之多,且除了文俊獨居一室之外,都是四五個客人共宿一間。這時入黑不久,客人都外出到望江樓消遣去了。
驀地裏「叮叮」連聲脆鳴,黑白影霎時不見,而滿地都是棋子,一白一黑平擺地面,有三十六對之多,恰成天罡之數。
官道左方林木深入,橫七豎八地散著四把鋼刀和四把長劍,八個細小如嬰兒的死屍,裹在八套寬大的玄色勁裝內,渾身冒著青煙,血流滿地。
周天豪心中一凜,暗說:「此子虎目含威,殺氣直透華蓋,赤煞隱於天亭,如無人從中化解,今後江湖多事矣!可惜我亦無此回天之力!」
可是文俊功力不夠火候,僅能劃出一朵梅花。
直待四人攻勢略緩,文俊驀地一聲長嘯,天殘劍再次揚威,劍錯開白臉狼的長劍,搭住劍身借那一壓之力,身形暴騰一丈,殺著「雲騰暴雨」驟出,以龍騰身法向前一伸,吸腹扭腰雷霆似的下撲。只見鏽影似有若無,漫天飛灑。
李老二應諾一聲,如飛而去。
大漢本是怒氣沖沖,大有擇人而噬的猙獰模樣,但被少女純真的笑容所懾,不自主地低頭止步,囁嚅地說:「我乃江口五霸的凌波鼠何五元。請問姑娘一聲,院中驛駐的綠衣姑娘,可是令主的千金綠飛鴻雁姑娘嗎?」
文俊陰沉沉地用劍左拂右點,身似行雲流水,輕飄飄地化去他們的攻勢,並未還手。
「在下與貴谷巡山首領向無恩怨,只有他們行為卑劣,沿途屢施毒計暗襲,要剝下在下的皮示眾,能怪在下嗎?」
正自撒開大步急趕,突見三里外兩條人影急躥,身形十分迅捷,但仍可看出他們眼下正有點兒蹣跚。這是一段弧形大道,兩人奔入里外叢林,霎時不見。
文俊見受傷的蒙面人全被救走,怎肯干休?空中以「蒼鷹回雲」身法折轉身形,向聲音逝去處追去。
「沒什麼,沒什麼,嘻嘻!我兄弟六人,落腳對面小孤山下,看姑娘生得美麗似天人,想請姑娘芳駕暫住,不知姑娘可肯賞臉?」
近官道旁古木下草地,倚坐著兩個勁裝掛劍大漢,正在氣喘如牛調息,面色灰白,汗下如雨。忽聽一人說:「大哥,我不行了,你先回去找老爺子報訊罷!要記著替五弟們報仇。哎喲,不知那丫頭用的是什麼功夫?相距丈外,微風一指,我便覺得五臟似要崩裂,要不是我起身阻攔五弟不可魯莽,說不定她也不會饒我。」
下撲之時撲到黑面漢頂門,黑大漢比白臉狼高明些,他拼命一劍點出,乘勢衝前五步。兩側兩把鋼刀配合著盤舞而至,一左一右拼命劈到。
文俊心中大駭,暗說:「這有點像傳說中的『幽靈魅影』,乃『凌空凝氣』絕傳神功中的旁支,這怪物怎有這般絕傳功力?這種功力絕傳了三百年了呢。這不可能的。」但他雖不信,卻沖口而出說:「沒有什麼了不起,這就武林中絕傳已久的『幽靈魅影』。」
「是的,大哥,咱們不能替老爺子惹禍,只怪五弟糊塗,試想她三個女流之輩,如無防身絕藝,怎敢在外面拋頭露面?那丫頭也太過狠毒,幾句輕薄話就要八條人命相抵,不是太過分嗎?」
他依言找處草叢隱住,一面運功練氣,一面靜聽,亭中一切景象他根本就未過目,狂笑聲起落不絕,酒香隨風https://m.hetubook.com•com飄蕩。
話未完,只見怪物冉冉離地,像一陣輕煙,在茅草頂端一晃,快得連黑影也難分辨,在空地裏繞林緣轉了一圈仍回到原地,停在草梢上,淒厲地說:「這該是鬼了吧?」
眾人急搶至被飛劍所中的那大漢屍首前一看,只見他也用手指在泥上寫了兩個半字:「天殘僉」,「僉」字當然是半字,少掉右邊的兩筆,少了刀,就不成為劍了。
四人向前一湧,電光石火似的各攻了三招。
眼前一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他的目力奇銳,黑暗中可以明察秋毫,看那黑影向左一逃,突然右後方飛來三點寒星,無聲無息地射上他背上「靈台」「脊心」「玉枕」三大要穴。
文俊聞聲知警,身形突向上驟升三尺,天殘劍迅雷似向下急揮,仍取黑大漢。三枚子午問心針同時落空,黑大漢腦袋飛出三尺,長劍也倏然中分,屍身和文俊同時落下地來。
「哥兒,非其時也,好自為之,灰心不得。」
「你不說也可以,五爺不怪你就是。來,帶我去見見你們的小姐。」說完,伸手挽住她的玉臂,瞪眼張嘴,口涎直流。
「你聽著,來自虛無幻境,要往酆都走走。」
一個洪亮的嗓音說:「慢慢來,老大,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別嚇壞了雌兒哩!」
文俊離開官道閃入林中,向喘息處撲去。
文俊情不自禁用手按在天殘劍靶上,緩緩退後低聲說:「你是人是鬼?」
半盞茶時分,眾人鐵青著臉重行聚集,那位率人往下追的二弟帶回來矮腳仙和兩名大漢的屍體,堆在一塊共是十四具屍骸。眾人正在驚恐交加,忽聽一名收拾屍體的大漢驚叫道:「焦爺,馬爺留了幾個字。」
晚上,天棋子帶文俊出山,他對這一帶地勢知之甚詳,五更天便到了潛山縣,老人臨別一再叮嚀,請文俊代向恨海狂人問好。
兩側大漢聞聲似亦一震,同時急退兩步,臉色變了。左首那人反手一拂,「鏘鎯鎯」一聲拔出背後長劍,張口結舌地問道:「閣下是……是恨……恨海狂人門……門下嗎?」
文俊心中也是一震,但神色依然鎮定,淡淡地答:「你們的眼力不壞,看了這把天殘劍,你該心裏有數,不用我多說。」
「別裝神弄鬼,我知道你是人,官道之旁,你不怕驚世駭俗嗎?」
「叭叭……呼呼……」
文俊好奇心起,腳一加緊,向叢林奔去,一里路程轉眼即到,林子不太也不小,遠遠便可聽到沉重的嘆息聲。
耳中聽到一個低沉急促的喉音說:「風緊扯活!大哥和三哥不知被何人摘掉瓢兒,別和這小子纏夾。」風聲颯然,聲音漸遠。
那大漢吃了一驚,閃身一劍撇出,人也到了天樞空檔,接替了翻天鷂子,同時返身一劍削出去,人和位上的大漢配合得恰到好處。
文俊面色發紅,難為情地說:「前輩何必見笑?連巡山頭目也自難勝,慚愧死了,的確是辱沒了這把天殘神劍。」
「哈哈哈……」隨著,響起無數的狂笑聲,呼得文俊火起,正待發作,卻聽耳中響起先前那細小而清新的聲音說:「娃兒,用不著你哩,給我聽著就是。」
文俊乘眾人大亂之際,早已悄悄掩上房門,自去安歇。
老人仍提著天殘劍,用手反覆撫弄,微笑問道:「別說那些,老朽周天豪,不知恨海狂人前輩與小友如何稱呼?」
「免了,嘿嘿,娘子,我看還是去的好。」
他陰沉沉地跨前一步,兩賊情不自禁退後一步。文俊已存心置他們於死地,凝神運勁又跨前一步。兩賊被他那凜然的神色懾住了,灰白著臉又退後一步。
「你做夢,著!」文俊乘他心神略分之際,猛地閃開身後兩支長劍,突然一劍點出。他知道賊人將大舉出動,不走是不成了,機會稍縱即逝,怎敢怠慢?
「哼……」
老頭放開手,領著他進入一座黑漆無光的石洞,火摺子一亮只見洞中除了一束松明以外,別無長物。洞有三丈見方,倒甚寬爽,老頭將壁上松明燃起,一面向文俊點頭微笑。
這三天中,閻王谷的人馬已經散佈江湖,踩探四十餘年前的一代魔王恨海狂人的行蹤。一批批的賊人陸續下山,一個個神色緊張地向四方散去,沿途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為了救人,他已不顧嫌疑,曲泉穴在膝股上內側,這地方男人的確不能動手。他自恃功力已有相當火候,隔著衫裙每一穴道連拍帶吸擊出四掌,可是穴道仍不能解開。
這兩招都是龍韜十二劍的殺著,前一招是應付群毆之用,凌厲無匹;後一招是狠著,可以連續劃出頭腦腹三朵梅花,共十五劍之多。
聲細但入耳清晰,顯然是遠處有人用千里傳音的絕藝說話。他心中一動,拼力將劍向那大漢背心扔去。大漢亡命而逃,縱退不到兩丈,只沉背心一涼,撲地便倒。文俊也用盡真力,閉目垂臂站在原地調息。
突然,狂笑頓止,一個粗啞的嗓音說:「老四,喝掉這一罈子殘酒,我可等不及了,看你的啦!」
文俊連斃兩人,真氣已竭,也落下地來,眼看最後一名大漢臉如死灰,驚慌地向後退,突然轉身便逃。文俊已感到渾身乏力,想追已經是力不從心,突覺耳中傳來一個蒼老的嗓音說:「別讓他跑了,後患無窮!」
「哎喲!王八蛋,誰給五爺……哎……」「趴」一聲悶響,何五爺先是跪下,最後是趴伏在地,雙手按住大腿交會處,伏在地上哎喲直嚷,渾身發抖。
周天豪笑道:「正是老朽,不知恨海老前輩是否曾經提及?」
「混蛋!」一個低沉的聲音輕吼,接著「啪」一聲脆響,哼哈之聲不絕。低沉的喉音又說:「不許哼哈!不管五爺的事也成,你小心皮肉受苦,五爺自己走一趟,滾你的!」
兩人掌一接實,並無響聲發出,蒙面人的颯颯掌風,竟無聲無息地消失,等他發現不對,已經晚了。
焦爺聞聲縱到,低頭一看,驚得「啊」了一聲,倒抽一口涼氣,臉色死灰,牙齒似在打架。原來那位馬爺在斷氣前,在地上用手指寫了三個字:「恨海狂」,狂字少了王字下面那一劃,但一看就知道是狂字。
好不容易鑽入一處狹小的密林,已經聽不到怪人呼嘯聲,方喘過一口氣,將人放下。林中伸手不見五指,但他仍可看到一雙深潭也似的秀目。
頓了一頓,說:「大哥,咱們請姑娘和這兩個小妞兒上馬。老太婆,你用不著去了,你年紀太大啦!」
文俊也是一怔,他的目力有異常人,就沒有看見這傢伙是誰作弄的,更沒有看見有任何微小的暗器出現。
用手撫著屁股蛋,鼠目中兇光暴射,四下裏張望。可是四下裏靜悄悄鬼影俱無,燈光照耀下,似沒有可以藏身之地。
十里外又是一座樹林,一進林中便覺得血腥觸鼻,文俊心中一凜,大踏步闖入,眼前景象叫他大驚失色,毛骨悚然。
剛吃完,忽聽前廳傳出掌櫃老先生的蒼老聲音說:「五爺,小的實大無可奉告,未入黑她們就落了店,整個三進院全包了,除了那個小丫頭出來吩咐準備吃食外,任何入不准進入打擾,也未見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們外出。五爺的吩咐小的不敢違命,只是客人不准進入打擾也是常情,小三子既不能入內,故而無法探出她們的來路。」
文俊一落地,輕身凝神戒備,颼颼颼勁風銳嘯裏,三條玄衣人影一閃便至。三人在文俊身前倏然止步,用狠毒的眼神盯住文俊。三人一色黑短打扮,年紀在四十與五十之間,一個個面貌猙獰可怖,兩太陽穴高高鼓起。
笑聲一落,又聽那被稱為老四的人說:「姑娘,我叫金老四,有一個相當雅緻的綽號:粉面狼,嘿嘿!有事動問姑娘。」
文俊心中一震,天殘劍八面風生,劍氣飛騰,龍韜十二劍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去。比如他的修為比三賊略差,劍上所發勁道稍弱,劍法的精微奧妙未能發揮至極,對付三人的劍陣的點力不從心。
「滿天星羅」是天棋子的成名絕藝,不僅專破暗器,更可任意克敵,三五十粒可以同時出手各找目標,比「滿天花雨」高明百倍。發出時正斜兩側粒粒不同,任意發聲,擾人心神,升沉旋迴切割莫不如意。
「呸!娃娃你猜錯了,這是『九幽魅影』,鬼的天賦異能。人與鬼是二而一,有些人連鬼都不如,卑鄙下流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不相信嗎?」
四個賊眼見同伴慘死,一招還未攻出便已斃命,驚得頂門上走了真魂。白臉狼知道死定了,厲叫道:「小輩你好狠,馬大爺給你拼了。」
文俊心中暗罵,這傢伙竟用驛駐二字,荒謬之至!
她斂去鳳目中的冷電寒芒,芙蓉瑩玉似的臉蛋泛起一絲笑意。突然她似有所見,向要中一皺黛眉,隨之又恢復那閉目羞花的美貌,酒渦兒好叫人心跳啊!
綠影之一嬌笑道:「那小子多管閒事,讓他們溜掉五個,真掃興。」
他一面出招拒敵,一面心中盤算:「這些巡山小賊也有如此的驚人能耐,看來閻王谷真的好手如雲,今天絕討不了好,日後再來報仇並不為晚。」
另一翠影走下青石階,拾起兩把長劍,摘豆芽似的將劍折成十來截,一面說:「姐姐,你斃了他們四名之名,不是有傷天和嗎?」
文俊心說:「這聲音熟得很。」
也由於這一鬧,雙兇一霸與六大門派之間,衝突緩和上來,破天荒地排除成見攜手合作。
「雙腳落地,衣尾擦草有聲,怎麼不是人?」
履聲急急,走向院內。
「呵呵……」
也由於翻天鷂子等十四人,全死在文俊和天棋子之手,閻王谷只根據留下的「恨海狂」和「天殘僉」六個殘缺不全的字,全力搜尋恨海狂人的行蹤,倒便宜了文俊。
大漢見沒人答腔,鼠目一掃文俊,似要發作,卻又突然轉身,雙方相距在四丈外,他料定文俊不是戲弄他的人。沒人睬他,他無從發作,舉步向月洞門闖去。
文俊聽到這兒,哼了一聲,心想:「大概是些輕薄下流賊,被人下了殺手,這閒事犯不著去管,活該!」輕輕撤出了林子,繞出官道竟自走了。
他這輩子就沒有接觸過年輕的女人,只覺渾身一震,慌不迭便欲放手,但怪人一撲來,他不得不抱著人逃命。
翻天鷂子只覺鏽影快如奔電到了面門,急向後撤出三步。不等他還手,文俊一聲長嘯,身形暴起,天殘劍不攻翻天鷂子,突然半空中折轉身形,卻向身側大漢飛撲,一招「大地龍騰」出手,無數劍影狂灑而下。
激鬥十餘招,文俊屹立圈中,天殘劍徐揮,瀟灑從容卻敵。三賊劍出如風,就沒將文俊迫得心亂神分,翻天鷂子也暗暗焦急。
「這個……這個嗎!姑娘由何處而來,又往何處去?」
文俊追蹤聲源,快如電閃,轉瞬即出了鎮西,只見前面百十丈處有四個黑影,沿官道流星似的往下狂奔,似乎背上都背了人。他目力奇佳,已認出就是剛才走的四個蒙面人,腳下一緊,展開絕頂輕功急起直追,不到三里,便將眾人追了個首尾相連。
雙方相距四丈,但他的功力仍可應付自如,瓷片無聲無息一閃即至,突向下一沉,向上急射,恰好不差分毫由何五爺下身谷道中射入,直貫會陰抵達陰囊內部方行停止。
文俊大駭,他想不到六大漢竟然無聲無息地斃命,這位姥姥的功力,確實駭人聽聞。他脫口叫道:「好厲害!我得看看她們是那一門派的人物。」
文俊更為駭然,怪物相距五丈,居然可發出五縷指風將人制住,普天之下端的找不出第二人有些能耐。一面想,一面默運神功凝於掌心,輕輕向她肩井穴上按去。
同一瞬間,白臉狼的右小臂一涼,開了道三分五寸長一條血槽。要不是他以進為退的計謀用得適時,恐怕早已完蛋大吉。
文俊天生奇才,聰慧過人,不但將「滿天星羅」心法學會,棋藝更不同凡響。
眼見可以追及,面前卻出現一座黑黝黝的密林,蒙面人突然兩下裏一分,隱入林中不見。
文俊駭然變色,他自飲玉漿後,已不畏寒暑,但這陰寒之力似乎有透肌而入的奇異作用,忙屏息納氣運功相抗,一步步向林緣退去。
文俊沒感到奇怪,淡淡一笑道:「小二哥你好,真的累了,給我要上次那間小客房。」
文俊震飛蒙面人,突然向上縱起八尺,半空中一折腰,雙掌連環向下拍出四掌。
對面五丈外林緣,聳立著一個奇高碩大的黑影,一身長袍及地,兩手左右平伸,各抓住兩個蒙面人的天靈蓋騰空而起,滿頭灰髮散披著,臉上瘦骨嶙峋,露出一口雪白而參差不齊的利齒,一雙綠光閃閃的大眼,正盯著文俊凝視。
道上行人稀少,他放開腳程急走,未時末申時初,竟然趕過了彭澤,遠望小孤山微微冷笑,仍向下趕。天黑時分,到了江邊一座大鎮甸。土名兒就叫望江鎮,距湖口還有六十里。他本想連夜往下趕,但不知怎麼地又入鎮投宿,他自己也說不出其理何在。
這是百餘年前雷音大師時代後,僅有的一次黑白妖魔大結合。
「素昧平生,真不好打擾,金四爺,還是免了吧!」
「好妹妹,一路上你老是婆婆媽媽,不怕人譏笑我婦人之仁才怪呢!這些賊種,萬死不足以蔽其辜,妳還假慈悲什麼?」
「慚愧!連人家的巡山頭目也難以招架,還談什麼進谷?」
蒙面人一劍走空,撤招不及,左手即發掌硬接。他見文俊掌出無力,不但不見勁風發出,而且並未用真力,想一掌將文俊的手腕震斷再說。
有些賊人奉命至江湖傳言,這一駭人聽聞的消息是:「恨海狂人重出江湖,連斃閻王谷十四名高手。」
只一閃,欺近八尺,仍是那一招「春風化雨」。
下面是兩個一色裝扮的蒙面人,兩支冷森森的長劍全皆落空,掌勁已到,兩人只覺一股無聲無息的巨大潛力一湧而至,手一軟長劍墜地,人也噴出兩口鮮血,蹬蹬蹬退出七八丈外,險些兒坐倒。
周天豪又取出一枚白棋子,手一伸,棋子脫手而飛,呼嘯著繞洞壁轉了一圈,突然加速向火焰飛出,「哧」一聲響、火焰倏分,三支松明大放光明。文俊脫口呼道:「錯火分光,這是無上絕藝。」
「呵呵可……」聲如梟鳥夜啼,令人毛髮直豎。和-圖-書
一陣馬嘶,兩聲銀鈴似的輕笑,蹄聲急如驟雨,瞬間即遠去百十丈。等文俊縱出官道,只看到兩點翠影和一個白髮老婦的灰衣背影,三匹快馬如流矢漸漸遠去。
周天豪微笑不語,洞中突然銳嘯連聲,勁風撲面生寒,無數黑白影子盤旋飛出,徐疾進退綽約生姿。
望江鎮不算小,約有三四百戶人家,地處來住要衝,鎮面倒也相當繁榮。鎮西有間迎賓客寓,規模相當宏大,三進院,右首還有一座望江樓,是客人灌黃湯的好所在。
胡哨聲已近,文俊心中暗急,正想散去真氣上前拔劍,先找地方藏匿,忽聽蒼老的嗓音又說:「別慌,一切有我。」
「正是,後者正是晚輩授業恩師。」
兩廊下掛著六盞大紅燈籠,光度甚佳。三進院那月洞門有一條青石走道穿過院中花木,也掛了兩盞死氣燈,所以整個院子十分明亮。
他臨危不亂,雙掌驟分拍出兩掌,身形向上拔起近丈,六點寒光回頭反奔,他也向右轉身下撲,冷哼一聲說:「鼠輩,給我滾出來。」
文俊一聲長嘯,如影附形跟蹤而到,天殘劍急似奔雷,向黑大漢後枕骨點出。
他目力極佳,也不能分辨那灰影是人是鬼,但卻讓他看清那光禿禿的腦袋。他又是一凜,感慨地說:「這怪人不但輕身功夫出神入化,那傳音入密的絕藝,再過十年,我也難望其項背。」
文俊這才看清老人面容,白髮白鬚,慈眉善目,雙目神光四溢,大有松風古月的氣概。忙躬身一禮道:「小可梅文俊,蒙老前輩臨危援手,沒齒不忘。請問老前輩仙諱,在下永記心坎。」
中間大漢用手按在劍把上,壯著膽問道:「閻王谷與恨海狂人老前輩向無恩怨,閣下因何殺我巡山首領?還請明示。」
便將三年前義弟妹被雙兇一霸的走狗所害,江邊目睹綠眼鬼王慘殺無辜,故而闖山意欲復仇之事說了。
「要是姑娘我不去呢?」
「你……你怎麼……動手動腳?成何體統?」小姑娘向側一閃腰,走了兩步,何五爺一手落空。
就在那一騰一掠之間,天殘劍首先從白臉狼胸前掠過頂門,一聲慘叫,立時了帳。
談起名門派的兵刃暗器,老人家心中一動,說:「恨海狂人老前輩仗劍江湖,一生未使過暗器,可算正大光明。但暗器也是兵器之一,用之明則明,用之暗則暗,心中無虧則無傷大俠之風了。目下江湖中暗器日益霸道,不但花樣百出,且歹毒奇詭,老朽願以一手專破暗器的天棋手法相贈,小友幸勿見卻。」
緊了緊背上包裹,走上官道,悶悶不樂,轉頭對青煙裊裊的六具細小屍體,「呸」一聲,吐口唾沫,大踏步走了。
「不許笑!」文俊只覺那淒厲笑聲令人心血翻騰,所以一面運功相抗,一面出聲喝止。
一陣樹葉似雨飛灑,一團綠影飛跌而下,向文俊頭頂撞到。文俊驟不及防,但他已看清那綠色的裙,鼻端也嗅入一絲幽香,雙手一張,挫腰仰身,將綠影抱個正著。他只覺心中一震,凜然縮手,正待放下,怪人已經撲到,不由躲,抱著人躥入林中。
文俊肅然答道:「與晚輩關係不平凡,在師父之間。可惜他老人家不同凡俗,晚輩福薄,未能執弟子禮以事。」
可是這只是表面而已,其實暗中仍是生死對頭。
翻天鷂子人在空中,他輕功已入化境,來勢急如星火,凌厲萬分。
文俊凝神屹立,天殘劍緩緩舉起,星目神光閃動,默運神功準備出手。
這人昂然直入,冷冷地瞥了文俊一眼,故意踱著方步,沿青石道向月門洞走,距月門洞不到一丈,突然他「哎喲」一聲驚叫,像被踩著尾巴的小狗一樣,一蹦三尺高,轉身罵道:「誰活得不耐煩的,敢在五大爺身後搗鬼!」
周天豪黯然地說:「他老人家一生行事,江湖不容。其實所行之事,上不愧於天,生性嫉惡如仇,鼠輩聞名喪膽。鑒於人間魑魅魍魎橫行,弱肉強食,仁義解體,而以舉世皆渾唯我獨清之超人舉止,行道於莽莽江湖之間,難怪會被小人所嫉,換來恨海狂人之名,豈不令人寒心。」
文俊喟然嘆道:「江湖中奇人異事比比皆是,這位怪人要取我性命的話,不比探囊取物還容易嗎?我這點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如不苦練焉有大成啊!」
文俊一落地,看黑大漢已經跑出丈外,向裏急奔,大概他想開溜。
文俊存心斃敵,右足向前一點正中那大漢心窩,反手一劍揮出,人亦趁那一點之力,半空中「怒鷹迴翔」,折返身後,恰巧迎著翻天鷂子,殺著「梅花三弄」使出。
他那一劍本距文俊背心不遠,文俊突然斃敵折向返飛,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等他變招已來不及了。鏽影一晃,突破他的劍影,他想向上翻飛,只一動,額上一涼,乖乖撒手,丟掉長劍。「叭」一聲悶響落地,立時氣絕。
文俊並未追擊,原式不動,寒芒閃耀的星目冷冷盯著白臉狼,漠然地說:「黃山劍術如此而已!再接我一劍。」
「哦,也許是孩兒們招子不亮,致有此誤會。那麼,姑娘貴姓呀,妳們小姐又怎麼個稱呼?」
文俊隨笑聲前撲,還看不見驛亭,驀地感到頸上一涼,耳中響起一個細小而清晰的嗓音說:「娃兒,別往鬼門關上闖!快在十丈外找草叢隱住身形,用耳朵不許用眼睛,不然必有殺身之禍的。小心了,好戲上場啦!」聲落,頸上的大手驀爾失蹤,跟角灰影一閃不見,好快的身法!
剛抵林緣,突見怪物舉手一揚,大袖中伸也一隻鳥爪也似的巨手,灰白色的指甲長約近尺,向文俊頭頂一招說:「給我下來!」
三更正,他方在渾然忘我中醒來,正想解衣就寢,靠覺遠處衣袂飄風之聲颯然。他功力日進耳目異常靈敏,數人內落葉風花也休想瞞他,知道有人到三院裏找小姑娘的麻煩,忙將天殘和百寶囊掛上,由後窗溜出,直奔三進院。
文俊玉面上湧上殺機,抱劍當胸陰冷冷地說道:「小爺早知道你們這些下三流的東西要群毆,所以早就要你們一起上,哼,饒你們不得!」
文俊並沒見楊手,兩粒棋子電射而出,白色棋子發出一聲銳嘯,繞三枝松明轉了三圈,黑色棋子射出在先,半途反而緩緩逸出,無聲無息傳過中間火焰,「叮」一聲脆響,兩棋子突然相觸,左右兩條火舌突滅,兩棋子端端正正壓在松明頂端。
文俊身形驟沉,天殘劍左右狂點,恰好貫穿兩大漢心胸,一聲未出扔刀便倒。
小翠轉身答道:「姐姐,沒事嘛!」轉身滿臉惶急,對何五爺低聲而急促地說:「五爺,小姐責怪下來了,你還是走吧,等會兒……多令人惋……」
蒙面人身手不弱,腳一沾地即橫飄五尺,恰好避過一掌,一聲劍嘯拔劍在手,低聲喝道:「令主座下江口五霸之事,小子你也敢架樑,想是嫌命長了!通名受死。」
文俊唯唯承教,方互道珍重而別,當天到達安慶。
「啊!你就是金老四?失敬失敬,別說動問,說就是啦!」聲音美極了,嬌滴滴,甜蜜蜜,像百靈鳥在唱。
翻天鷂子已明白恨海狂人並未親來,登時雄心萬丈,臉上陰暗不www.hetubook.com.com定,驀地一打眼色,厲喝:「要見令主嗎?你是做夢!二弟三弟上!」
「他老人家現安居山野,叮囑晚輩不得透露行蹤,未便見告,尚請前輩原諒,晚輩離他老人家不過一月,每年前往省視一次,只是老人家不見外客,從此不再身臨江湖了。」
他喟然一嘆,轉過話題說:「觀小友年不過十七八,功力確是不凡,力闖石雨陣,一舉殲十二名惡徒,天殘劍法端的神奧難測,空中輕折騰飛為世所無。名師出高徒,的確不愧為天下第一高手之手澤。但不知小友因何與閻王谷結怨?白日闖山,突在是危險哪!」
三支長劍同時刺出,頓時湧起劍氣千重,森森劍影漫天飛舞,人影忽聚忽分,八方游走,疾如迅雷狂瀉而到。
高坐著的綠衣少女真美!眉如春山彎帶秀,目如秋水清又深,粉頰兒吹彈得破,櫻唇酒渦蕩人心弦;看年紀不過二八,絕代風華宛如仙子偶謫塵寰,可惜!她那深潭也似的剪水雙瞳中,隨著那些狂笑厲音,不時透出一絲兒令人心悸的冷電寒芒,雖則一閃即逝,但從那冷電寒芒中,仍教人打心底湧起如陷冰窖的感覺。
不到十里地,聳立著一座大松林,遠遠地可以聞到林中響起聲若金石的狂笑聲。他腳下一緊像道輕煙閃入。
他不想坐船,走南岸大渡口,沿官道南下,向前急趕。日色近午,酷陽如火,官道上行人稀少,江風趕不掉蒸騰的暑氣。
「鏘」一聲劍響,三條人影乍合乍分,成犄角而立。文俊神色凝重,白臉狼和黑面大漢面色如灰,地上有斑斑血跡,還有兩片白茫茫的劍葉。
「且慢!金四爺,我看用不著請我到小孤山,這樣吧,你肯不肯陪我往酆都走一趟呢?」
聲落不久,衣袂飄風之聲傳自身後,一隻大手按在他的命門穴上,一股熱流霎時傳遍全身,精神為之一振,片刻便將內力凝住。
一陣哈哈狂笑,夾著沉重的足音響起,文俊想起身闖出,他已忍不住啦!突然,姑娘又說話了,平靜,俏甜,不帶絲毫緊張。文俊心中一動,突想起那八具逐漸化成灰的屍體,心中一凜,又伏下了。
他正在手足無措,不知怎樣救人,他可不能在這女子身上找傷痕呀!忽聽女子輕輕喘息,知道並無致命傷勢,心中大喜,便附耳低聲說:「姑娘,傷在何處?不要緊吧?可需在下幫忙?」
他正在發愣,屍體突然「波波」連響,一陣青煙過外,屍體化成一堆灰燼,片刻之間,只剩八套勁裝。他心中一凜,喃喃自語道:「化屍丹,我倒看看誰有此種藥?」看清地上蹄跡,展開輕功向下追去。
這同時,月洞門現出一條綠影,迎門站著一位水蔥也似的嬌美少女,真美!乍看去,幾乎是畫裏寫|真,翠綠羅衫翠綠裙,翠綠弓鞋隱隱約現,綠叢中一點紅,原是那令人想入非非的櫻桃小口。
文俊猛記起三年前在荊門道中,由那兩個騎馬兇漢處曾聽說過這傢伙的名號,他不是追丟了三音妙尼嗎?看來當年荊山奪寶定有他的份,可饒他不得!昂然說:「小爺的名號不說也罷了,恨海狂人目下不在江南,你用不著害怕,煩閣下通報一聲,就說天殘劍主要令見谷主就是。」
「他老人家確曾提及,但未示知前輩大名,聽他老人家說過,舉世滔滔,僅有三位仁義至性的好人,其中就有前輩名號。」
驀地裏響起一聲乍雷:「打!」三枚子午問心針閃電似的向凌空撲下的文俊射來,一取腕脈,兩取腰脅,勁道之大,又快又準。
說完,將天殘劍遞回文俊手中,解下腰中布囊,取出乾糧分給文俊一半。文俊謝了,一老一少坐下進食,說些江湖見聞。
「嗯……」
兩賊心驚膽落,知道生死刻不容髮,不拼也是死路,驀地一咬牙,同時大吼:「哥兒們上。」隨聲向前急撲,六把鋼刀也急如風雨捲到。
一直沉默著的白髮婆婆突然慈愛地說:「夜已深,兩位姑娘可以安歇了。」
「好說好說,我金老四在洗耳恭聽,嘻嘻!」
「好,不問就不問,娘子的芳名總告訴我罷!」
他沒想到文俊的先天真氣已練至收發由心之境,柔掌又是以柔剋剛同的無上絕藝,經過文俊修改變化,威力更是驚人,由守勢變為攻勢,神奧莫測。
他口中卻說:「閣下既不將真名相告,是否奉恨海狂人所差?」
他那英俊的小伙子身影,不是眾賊的目的物。他把那天殘劍外面罩上破布囊,更引不起人們的注意。
驛亭四周,四仰八倒躺著的六具屍體在逐漸縮小,冒著絲絲青煙。
周天豪喜形於色,問道:「四十餘年前,老朽蒙他老人家一再仗義援手,恩比天高。四十餘年,好長啊!老朽遍訪名山,亦無緣得見他老人家仙顏,不知他老人家近況如何,小友能見告嗎?」
外面搶進五名店伙,大概他們早躲在外面等待了,七手八腳抬了何五爺。他仍在悶哼,聲音愈來越微。
大漢明知他不願正面答覆所問,仍忍著氣道:「在下翻天鷂子胡化鵬,請問兄台高姓大名,恨海狂人老前輩仙駕何在?請予明告,以便通報令主前來迎駕。」
穿過無數古林,進入巨石林立的一座小谷,老頭帶著他東盤西旋,到了一處山藤密佈的巨壁下,只見眼前一暗,人已在藤草覆蓋得密不透光的石縫裏了。
聲落,在草梢上向文俊緩緩逼去,相距丈外,一股刺骨寒風挾令人窒息的勁道已先期而至。
小姑娘臉上毫無懼色,僅向遠處文俊掃過一眼,似乎低低一笑,用手掩口急叫,但臉上顯然在強忍笑容:「店家,店家,炔來呀,這位客人中風啦!快抬去請郎中,遲了可不行。」
文俊毫無顧忌,以「直上青雲」身法向屋脊上騰身急射,單足剛點屋脊,突然兩股冷風挾著六點寒星,自兩側閃電似射到,迅疾萬分,晃眼即至。
文俊聽他們的對話,知道有人要找三進院客人的麻煩。他俠骨天天生,就是見不得人間不平事,悄悄拉開房門,在廊下背著手,專等好戲上場,星目有意無意地向院門瞧,手中托著一杯香茗,不時吸啜一口,又放在身後。
「你問這個嗎?姑娘我衝你金老四的金面,說也不妨。」
綠影說:「那小子也壞得可以,他整治何五爺手下得可絕哩!」說完低頭一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老頭說:「你也不差,力鬥巡山三鬼,不容易哪!」
並要文俊不可再在江湖闖蕩,苦練三年五載後再來,並不為晚。天殘劍武林中太過顯目,如非生死關頭,切不可仗之拼鬥,日後再臨閻王谷,可先到雞鳴狗吠聽三省的金家寨夕陽山北麓找他,自可助一臂之力。
文俊回到房中,熄滅燈火,盤坐床中,以九如心法苦練先天真氣。
「這事情何爺包涵,小女子未經小姐允准,恕難奉告。」
「是的,姥姥。瑛妹妹,你的功力還差,給我。」接過翠影遞來的兩個鐵團,突一揚手,一陣白霧散飛在花圃中,鐵團已不知去向。
「你姐姐說話的嗓音好甜啊!」何五爺打斷她的話,鼠目向院內尋說話的人:「我何五元好福氣,哈哈,一箭雙鵰……一箭雙鵰!」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抓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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