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風塵四怪
「是你，你沒落在他們手中。」他大喜過望，急急打開青衫卷穿衣褲：「他們……」
「咦！你……」
「這小畜生把咱們挖苦得夠絕。」怪丐獰笑向同伴說：「似乎咱們必須一比一和他玩玩了。」
「喂！你是把門的？辛苦了。」他突然在柵口外止步，笑吟吟一團和氣。
追逐失敗的人，分從水陸兩邊撤回。
他們都是隱身大盜，搶劫的手段極為兇殘暴烈，在場目擊的人非死不可，形容他們滿手血腥並不為過。
絕劍像撲入羊群的猛虎，追電劍幻化為白虹，速度之快無以倫比，三四丈空間似乎已不存在，劍光一閃即至，無情地貫入那人的心坎要害。
「大哥，不要去了。」是英華姑娘：「那些人已經乘小烏篷走啦！那是蘇杭一帶建造的小烏篷，一船最多只能載兩個人，小得像是浮在水上的烏龜，一隊小烏篷恐怕已經駛出上雷塘了。夜間乘小烏篷逃走，很難發現。」
「咦，你……」
五個領先的人看到黑影了，發出一聲警嘯，戒備著向前接近。後面大隊中立即派出十個人，縱掠如飛快速地跟上兩面一分。
趕來列陣的十個人中，出來一個梳道髻穿青袍的佩劍人，但不是老道，梳道髻而已。
沿崗脊掠走，既省力也省時，而且視界可保持良好，更不易突然陷入眾多高手圍攻的絕境。
欽差府在城內的府前街，本身的走狗很少干涉城外鹽務署爪牙的事，各有發財的門路和手段，搜刮勒索的對象也不同，雖然目標一致，但真正推心置腹共襄大計的時候並不多，因此一些重大事故，雙方都避免提出，以免損害到自己的權益。
「我不會告訴你，你問得不上道。你如果不去請貴上當面談，在下將消息轉告湖廣欽差府的人。你們明裏協助他們追查貢船的下落，暗中卻積極準備擄為己有，你們雙方鬧翻了，結果必定難以收拾。」
雷塘史家至府城不足十里，腳程放快些片刻可到。
一聲怪叫，怪婆一杖走空，切入的趙辛右肘似奔雷，霸王肘力道如山，撞在怪婆的左肋下，怪婆在狂叫聲中，斜摔出丈外，起不來了。
「閣下是……」
今天柵口有一名大漢把守，與莊院高大的莊門樓警衛，有效地保持連絡，叫喊聲可以清晰地聽到，也可以目視聯絡。
「好。記住，把口信傳到。」
鹽務署的爪牙光臨雷塘史家，欽差府的走狗就毫無所知。要命閻羅的人，十之七八佈在城南郊各處，不曾留意城北郊的事，城北郊與西北是風景區，罕有江湖人活動，因此懶得理會。
怪丐根本不走至史家的路，走的是泊船的三家村，追搜的方向錯了，當然注定了要失敗。
「先不必急於問來路，在下找你們商量一些小事。勞駕，去請貴上三眼邪龍童傑來，當面商量解決之道，雙方都有好處。」
這四個陰險惡毒的超級高手聯手進攻，他很難照顧武功相差甚遠的英華姑娘，因此希望用激將法，激四怪逐一和他拼搏，只要快速地擺平一兩個怪，局面便可控制了。
他第一個念頭是：這些人礙事。
遠出百十步，聽到同伴的狂叫，也懶得理會了，擒住人大功一件。
蒙面人一掌把他劈昏，揪住背領拖了便走。
「不要……」大漢厲叫：「我……我傳，我……傳。」
「我闖過比這種群雜碎更強大的組合山門。風塵四怪如果我存心要他們的命，一照面肯定會殺掉兩怪以上。」
剛趕到東端的街尾，便聽到前面傳來不尋常的腳步聲，心中一動，不假思索躍登街旁的瓦面，像越屋的靈貓，警覺地留意腳步聲傳來，他急掠而進。
小徑從蜀崗至灣頭，經過雷塘史家南端。
以往，這裏是戶部分司駐鈔關的關差大人，以及一些重要官吏的官署兼宿舍，被皇帝派來的督稅中使欽差徵用作鹽務署，可知必是佔地甚廣，有許多樓房館舍的密集建築群，陌生人闖進去，保證摸不清東南西北。
人心大快，震撼了揚州城。
怪儒做夢也沒料到，可在八尺內裂石開碑的掌力毫無作用，認為必可將趙辛打飛，不死也得脫層皮，毫無預防反擊的準備，也沒有看到突然及體的巨掌。
要接近莊院並不容易。莊南、西、北都是一無遮掩的水田，僅南北有一條通過水田的小徑。
鹽務署的爪牙，留下四十餘具屍體，其他的人見機逃走了，然後帶同欽差府的走狗前來善後。
「劫路的。」為首的高身材青衫客聲如洪鐘：「此崗我所有，此路是我開；誰人走此過，留下買路財。臭花子，你窮得擄人勒贖嗎？把你的討米袋丟過來，剝下花子裝權充買路錢，快剝！」
不可能是欽差府或鹽務署派來接應的人，府城附近的走狗，不可能知道雷塘史家有變。
史家的私有小徑長一里左右，與南面的往來小徑銜接，但設有柵門管制，不許外人進入，平時無人看守，進出的人須自行啟閉柵門。
如果多載一個人，塞入艙內，身材高的人坐著也伸不直腰，速度奇慢。
他後悔已來不及了，這些怪物已經知道他擺平了魔掌喪門和太湖神蛟，怎敢和他公平相搏？
怪僧的方便鏟，本來掃擊英華姑娘的雙足，但慢了一步，被怪丐的打狗棍搶了先，姑娘被挑飛，方便鏟才掠過姑娘的腳下，一鏟走空。
風塵四怪，就是其中身分甚高的不歸人。
怪丐奸似鬼，抓起跌昏了的ｈｔｔps://m•ｈｅtｕboｏｋ•ｃom.cｏｍ趙英華姑娘，喜極欲狂將人扛上肩，如飛而道，不再理會同伴的死活，心花怒放越野奔向史家。
好漫長的等待，其實為期甚暫。
來發橫財的牛鬼蛇神形形式式，各門各道的人一應俱全。
挾持她們的六個人，在同一瞬間被暗器擊倒了三個。另三個不得不放棄俘虜，揮刀舞劍擋住兩個衝來的黑衣人。
大群爪牙經過此地，絕難遁形。
「去你娘的狗王八……」大漢怒吼、拔刀。
「是嗎？」一腳踏住他背腰的蒙面人，開始綑他的雙手。
街道已盡，前面隱約可看到三兩處燈光，那是半里外漕河東岸的民居，位於城東北角。街尾以西，是繞城小徑，偶或路旁出現三兩座土瓦屋，兩旁雜草荊棘叢生，竹叢小樹散佈其間。
話說得好聽，卻可聽出諷嘲味。風塵四怪都是老江湖，當然聽得出弦外之音。
除了七個俘虜之外，總人數已超過六十大關。打算向這些人挑戰的對手，實力必須相當。
天剛黑，不會有夜行人入侵，因此六個警衛分為三組，由兩個人堵在柵口戒備。
守柵門大漢老遠便看到了他，並沒介意，但目光一直追隨他移動。
柵兩側的兩排大楊樹，兩丈以下的樹幹，枝葉本來就修剪得光溜溜，再敷上石灰，樹下不可能隱身。
丟了趙英華，他心焦如焚，不斷自疚自責，無限殺機從心底湧升。
「呃……」怪儒悶聲叫，左肩傳出骨折聲，不但肩骨可能開裂，左臂骨也下陷走樣，向下挫倒。
「哦！你們……」
蒙面人向後退：「你身後那位仁兄，綽號叫湖海功曹，專門懲罰妖孽，喜歡把妖孽整得成一堆零碎，心狠手辣非常可怕。你絕對受不了他的擺佈，認命吧！」
「胡說八道，我怪丐朱福名列風塵四怪……」
顧不了怪儒的死活，他一躍三丈，發瘋似的飛趕，循茶樹折斷的痕跡狂追。
如果史百萬不大發慈悲，哪一塊地不能秘密埋人？
救人如救火，俘虜中有他必須搶救的人。
茶樹叢中站起四個打扮怪異的人，不再穿墨藍色勁裝。
「你們不要去。」他大聲說：「任何出現在我視界中的人，結果只有一個。黑夜中敵友難分，我照顧不了。如果你們不放心，請截殺逃出的人。」
李兄瞥了路對面一眼：「柵口距離對面足有五丈以上，除非幻化為鬼魅，絕不可能像豹子一樣，一撲即至不被發現，你怕什麼呀？真是的，別嚇人好不好？」
兩個在柵口哨亭外歇息的人，坐在木欄上聊天。
單刀繫在背上，手中另握了一根三尺長削木而成的手棍。
要找一個精明、機警、陰險、狡猾的老江湖，談何容易？狂搜東北面的崗林田野，想得到必定白費勁。
「你……你你……」大漢語不成聲，痛得渾身稟抖。
「呵呵！閣下好大的口氣，擺足了威風。」這人取代了穿墨藍勁裝大漢的位置，笑聲洪亮震耳：「敝長上位高輩尊，身分地位也非同凡響。閣下，並不是每個阿貓阿狗，便可隨隨便便約見身分地位高的人的。至少，閣下該讓咱們這些聽候使喚的人，知道你是老幾呀！對不對？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在何處得意？」
「無恥……」趙英華厲叫，身形猛然倒飛而起，砰然大震中，壓折了一行茶樹。
他不再浪費時間，覓路直奔上雷塘史家。
亂闖史家田地的人，史百萬如果大發慈悲，送交甘泉縣治罪，通常監禁十天半月，便可獲得釋放了事。
他的打算也是在這裏等候，要盡快搶救受傷被俘的陰神傅靈姑。有這些人在，情勢對他不利。
善後的人帶走了屍體，禁止甘泉縣的治安人員過問。欽差府的爪牙有絕對的權威，不許官方過問，治安人員樂得清閒，大血案不被牽連，老天爺真可愛。
蒙面人並沒乘勝追襲，抱起已甦醒但無法動彈的趙英華。
城東北角卸接漕的繞城大街，就是必經的路。
東面，是方圓六七里的上雷塘，自建有碼頭，塘水有小河道四通八達，灌溉附近萬頃稻田。用小船接近，遠在里外便會被發現。
好一場殘忍的血腥大屠殺，伏兵衝出時，二十餘種暗器先向人群集中攢射，剎那間便倒了二十餘個人。
至於罪名，最輕的是踐踏鄉紳的禾稼。罪名可大可小，大就不得了：意圖盜劫就極為嚴重。
「咦！你知道……」他心中狂跳，臉色大變。
和尚向下仆，鮮血狂噴。
「亂闖？」
東北角的街巷只有兩三條，天黑後就行人絕跡。
佈埋伏陷阱，就不需相等的實力，猝然襲擊，很可能在瞬間消滅一半人手。
大拇指剛壓下管制刀的卡簧，人影倏然近身，連人影也無法分辨，砰一聲小腹挨了一記重拳。
俘虜很可能藏入鹽務署，前往搶救大概錯不了。
領先開路探道的五個人，是穿了墨藍色勁裝的大漢。後面五六十步，大隊各式各樣打扮的人，分成兩路急走。
「呃……」大漢終於支援不住了，狂呼著癱軟在地虛脫地掙扎難起。
他不該大意，該知道四個怪物會一擁而上的。
趙辛無意硬闖，他畢竟不是鋼筋鐵骨的萬人敵。
「大叔，不要再責備我了。」他痛苦地說：「被轉手劫走的貢船，還沒有查出下落，所以我對所有來參與發橫財分贓物的人，都不怎麼介意認真，不願同類相殘。這種心態不健康，結果坑了英華姑娘。我發誓，藏在史家的人，如果
www.hetubook.com.com對英華姑娘有任何損害，我會屠光他們，絕不手下留情。」怪儒慢吞吞踱著方步，一面說一面撥枝而進，越過第一行茶樹，再越第二行，手開始撥開細枝，話已說完。
夜間不可能入城穿城而過，非繞東門外街道不可。
怪丐大驚失色，暴退兩丈，仍感到餘勁及體，一些打在身上的碎枝，仍及體噼啪作響，不曾造成傷害，但相當嚇人。
「對，如果真是鬼見愁，咱們很可能遭殃。那混蛋如果夜間出動，殺孽奇重。白天他避免殺人落案，比較容易對付危險性不大。夜間……他娘的，我有毛骨悚然的感覺，似乎……」
「小妹，不要把風塵四怪看成一擁而上的名宿高手，他們是功臻化境的隱身大盜，晚上做案通常獨來獨往，平時人各東西很少走在一起，今天居然同時出現，委實令人心驚膽跳。趕來發橫財的江湖龍蛇，敢和他們爭口食的人就沒有幾個。看來，我發橫財的夢是做不成了。」
「好傢伙，你是……」大漢的右手，搭上了刀靶。
「三汊河的確有渾天教幾個小人物藏匿，在下到達的前片刻居然得到風聲逃掉了，顯然有人出賣消息兩面拿錢，把在下拖在三汊河亂闖。幸好碰上好朋友，不但奉告月華門那些人的下落，更告知貴督署已在雷塘史家逗留兩天的消息。所以，在下在此地等你們凱旋回署。」
「他們擒住潛藏在史家的月華門七個人，其中有月華門的副門主陰神傅靈姑。曾經殺死五個月華門的弟子，被擒的七個人都受了傷。」
三個受了輕傷的俘虜都是女的，雙手被反綁，壓制了氣海便不能運內功反抗。
年輕人修養不夠，一旦發生重大事故，急怒交加便失去耐性，直覺地不顧一切掀起狂風巨浪。
「不許說可是。同時，今後你的縛龍巾不許帶在身上，連絲帶也不許用，以免暴露身分，知道嗎？」
「放心啦！咱們有六個人呢！」
中間，是拾了受傷俘虜的擔架。共有四個需抬走的俘虜，另三個傷勢不算重，但仍得由兩個人挾持而行，半拖半推走得相當吃力。
「每天都有不同的消息，雙方在消息交換上合作無間，你指哪一件消息呀？」李兄反問。
混亂中，誰也沒料到會有第三者冒險加入。
「我怎麼這樣蠢？」他一面追一面叫：「居然相信他們會公平相搏。」
一個矮黑影舉步接近，臉上有蒙面巾。
「絕劍徐飛揚。」
今晚平時沒派人看守的柵口，破例出現六個把守的人。
鬼見愁威震江湖，連鬼見了也發愁，夜間與鬼見愁玩命，十之八九會送命的。
怪丐並沒回頭察看是否有人，是被湖海功曹的綽號嚇跑的。聽綽號便知道碰上的人是何來路了，何況蒙面人為數眾多，所以逃是唯一的選擇。
「鬼見愁趙。」
示警的唿哨聲傳出，負責瞭望的人悄然後退。
想秘密接近柵口，勢不可能。有六個人戒備，必可有效地阻止或遲滯想沿小徑急闖的人。
「咦！你們怎麼來了？」他消去撲出的勁道，站起訝然問。
一個真正窮苦的乞丐，哪配行俠仗義為世間的冤苦打抱不平？他自己就已經日子難過活得痛苦了。
「想攔路嗎？可知道咱們的底細？」一名勁裝大漢上前打交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在這一帶劫路？」怪丐惑然打量所有的蒙面人，想在身材特徵上辨識身分：「你們不是暴民，佩帶的兵刃表示出是江湖道的蛇鼠。該死的混蛋！你知道在下的身分嗎？你們在找死？」
他從一處小坡的雜草叢生角落，到達稻田邊緣，開始脫衣褲，用長衫包住護腰、百寶囊，藏暗器的護臂套，準備頂在頭上。
右側路旁的一個蒙面人說，聲出身動，一閃即至：「看我的摘葉飛花。」
鬼魅似的黑影同時幻現在黑衣人身後，一把抓住黑衣人的背領扭身便摔，一手奪過陰神，抱住雙腿彎扛上肩，鑽出刀光劍影叢，向不遠處的街口急掠，有若星跳丸擲，三五起落便消失在屋角後。
趙八的警告口信，產生極大的震撼效果。
「我帶你走。」黑衣人一把將她揪起，粗魯地擱上左肩，大喝一聲，一刀把衝近一名爪牙的肚腹剖開了。
「過不了也得過，沒有什麼大不了。」
「我們得到消息了。」是趙英華的叔叔趙長江。
把守住柵口，入侵的人想快速衝向莊院也難以如願。
「我。」
其實，這兩個窮丐，都是有名的富豪。不同的是，怪丐是匪盜，千手窮神是黑道的大豪。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提出這種狂妄的要求。」那人怒吼：「咱們不干涉你們這些江湖牛鬼蛇神的事，你們卻認為咱們的寬容是害怕的表現，以為吃定咱們了，真是反了，去你娘的。」
劍光一旋一吐，另一名大漢應劍而倒。
「我去……」姑娘更是焦急。
警鑼聲傳出了，惡鬥也結束了。
「我……是……」躺在地上的一名女俘虛弱的語音，在兵刃交擊與呼喝聲中仍可聽得到。
時光飛逝，但在他的感覺中，漫長得像是分秒如年，焦躁難安，心亂如麻。一旦對某件事或人關切過甚，他便失去應有的冷靜。
「噢……」狂號聲大作。
一行行茶樹株植整齊，走動時必須排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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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長上貴姓呀？」
晚霞滿天，天終於黑了。
「揚州欽差府的走狗，但屬於監稅署的爪牙，與欽差府的欽差心腹要命閻羅那些人，指揮系統不同。監稅署的爪牙稱稅丁，欽差府的走狗稱屬員或護衛。」
「我一個人活動方便些。諸位，再見……」
要進入這種高手如雲，戒備森嚴的大宅，真需要出動上百名高手名宿硬闖，而且不一定能進去。
「聽清了，閣下。」
一聲慘號，三個爪牙一衝出便倒了兩個。
伏兵齊發，暗器似飛蝗。
「什麼？你……你不是在三汊河嗎？」
聲落人前衝，一雙大袖連揮，罡風似殷雷，猛烈的氣旋像起了一道龍捲風。
不久，聽到腳步聲，看到了大踏步而來的五個人影，幾聲短促的犬吠打破了夜街的沉寂。
趙辛知道風塵四怪的底細，真怕這四個怪物聯手攻擊，有英華姑娘在身邊，他有所顧忌。
大隊後面，還有一小隊斷後的人。
「我感覺出危機已近，這混蛋似乎已到了這附近。」這人長身而起，拍拍李兄的手膀，向小徑對面一指：「很可能潛伏在那邊的草叢裏，準備像豹子般撲過來。」
「比方說，怒闖太行山十八英雄寨？」
東面與北面的市街，人聲嘈雜，膽大的人紛紛啟門外出察看，地方的廂長坊長責無旁貸，出外查看究竟，燈籠火把逐漸增多。
趙辛沒看到趙英華，心中大急，劍臨頭他竟不躲閃，身形一晃一旋，反拊怪儒的右後側，扭身一掌劈出，噗一聲拍在怪儒的右背肋上。
「你大概不是他史家的打手護院？」
剛衝上一處崗頂，樹林突然消失，是一大片茶園，及胸高的茶樹不易隱身。
稅丁被殺，大快人心。
大漢只感到眼一花，趙八的身影已在二十步外了。
砰然數聲狂震，人影倏然分開。絕劍斜退三步，腳下一亂。那人卻像是倒滑五六步，幾乎失足跌倒。
他不能立即動手將這些人趕走，雷塘撤回的人很可能快到了。而且，他也不能把來路不明的人趕走。
風塵四怪的名頭和真才實學，比魔掌喪門、太湖神蛟高不了多少。
「哦！你就是隱身大盜怪丐朱福？妙極了，你是大財主。」蒙面人舉手一揮：「上去一個人，先把他打個半死，再活捉他勒贖。」
準備停當，爬水田的功夫不簡單，距離約里餘，得耗費大量體能，所以天一黑就必須動身，爬行要秘密接近，只能慢不能快，需要充裕的時間。
柵口是莊南的唯一出口，小徑兩側是空蕩蕩收穫後淹了水的稻田，寬約一里，如何能悄然飛渡而不被發覺？除非扮田鼠在水中爬行。
「不急不急，我會有耐心地刨你的底。」
遠在丈外，雙手一揮罡風乍起，兩把碎枝葉像暴雨，飛舞所發出的呼嘯聲懾人心魄。
「我姓趙，趙八。一教一門的人，是趙某的財神爺，他們有三十萬兩金銀的身價，是趙某的獵物，不許你們找他們損害趙某的權益。給貴長上兩刻時辰，辦妥這兩件事，時辰一過，便是趙某報復的開始。記住了沒有？」
他以為自己機警，出其不意全力逃走，速度必定打破平生的記錄，沒有人追得上他。
「你們是鹽務署的稅丁，沒錯吧。」中間那位黑衣人聲如洪鐘，黑夜中也可感覺出傲氣：「你們從雷塘史家來，大概已把史百萬打入地獄了。」
「好，我尊敬你，你是前輩。」他兩手空空，搓著雙掌徐徐拉開馬步：「公平相搏，你們的名頭不至於受玷……」
「咦！知道咱們的底細，仍敢在咱們家門口示威撒野？你們又是何來路？口氣不小，消息也驚人地靈通，定然來頭不小，誰是主事人？」
村夫，是不會穿青衫的。
警訊以聲號發出，片刻可遠傳數十里外。
怪儒向前舉步，挪了挪懸掛在左肩下的佩劍，那是儒士的傳統佩劍式佩劍，很不容易在短期間拔出：「月華門的人，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高手中的高手，陳門主也勉勉強強可以列名超一流的高手而已。而咱們風塵四怪，卻是超級高手中的高手。這小輩怕咱們一擁而上，簡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對咱們是最大的侮辱。我怪儒陪他玩玩，盡快把他擒住，打掉他滿嘴爛牙，拖死狗似的拖回史家。」
降下崗底，運氣不錯，找到一條小徑，沿小徑飛奔百十步，突然止步急丟下肩上的趙英華，拉開馬步雙手搶棍戒備。
「你不肯傳口信？好，我折斷你的手腳……」
小烏篷形容為浮龜，似乎名實相副，只能在風平浪靜的小河溪行駛，只有一支小槳，人坐在船後用手或腳徐徐划動，站起來稍一大意，重心不穩就會翻船。
是被怪丐的打狗棍挑飛的，挑中左外胯倒翻飛拋。
「賊花子，你最好丟棍乖乖就擒。」
月華門的副會主陰神傅靈姑，他忘不了的女人。
史家大院在府城，是眾所周知的禁區，除非經過准許，連鄰村的人也不許進入。
「我是……」
十餘個渾身黑的人影，正從東面到達街尾，和*圖*書聚在一起商量片刻，隨即兩面一分，隱藏在路兩側的草木叢中。
一陣好追，追入樹林便失去蹤跡。
「你一個人……」
史家大院戒備森嚴如臨大敵，莊外出現刀出鞘劍出匣的警衛。事故發生之前，外面看不見警戒的人。
以窮漢身分名動江湖的人甚多，怪丐就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已露面的千手窮神，也以乞丐面目揚名立萬。
江湖有一些超級高手名宿，提起鬼見愁也心中有點發虛。
見字餘音猶在，人已遠出二十步外，但見人影依稀，冉冉而逝消失在疏林荒草中。
沒有人敢闖入柵門，闖進去容易，想活著出來可就難了。天下各地的大豪大霸，全都劃有自己產業的禁區，有眾多的奴僕維持權勢。
「信任我，好嗎？我會為令侄盡力，哪怕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
在路上等，定有所獲。除非走狗們在半途另有巢穴，不然在必經的路上一定可以等得到的。
一聲狂笑，怪儒疾衝而上，枝葉急分，雙掌連環吐出，狂猛無倫的劈空掌力，把隔在兩人中間的一行茶樹，震成碎屑向前飛灑，罡風虎虎，可怕的震撼潛勁及體。
相同的是，每個人都生了一雙天生帶有煞氣的鷹目。駝背女人那雙眼睛，更是陰森帶有鬼氣。
怪丐大吃一驚，側閃丈外全力飛遁。
「咦！你……」大漢一怔，眼中湧起警戒的神色。
有備攻無備，埋伏的人注定了是勝家。
靜觀其變，是唯一的選擇。
「你在降龍真人那些妖道身上，留下一枚信物喜錢。」
「你不能去找他，咱們在暗處比較有利。」趙長江阻止她追趕：「在暗處才能翻雲覆雨，暗中策應他可以有利地主宰大局。」
「誰是陰神傅靈姑？」衝到的一名黑衣人大聲問。
後面毫無聲息，追的人不知追向何處去了。
四個人的年紀，約在五十至花甲之間。
後莊也有一條業主的小徑，彎彎曲曲伸展至雷塘西北的各處村落，平時罕見有人走動，只能算是史家的長工打手巡視領地的路徑。
「他們是月華門的人，活擒才能派用場。」
「你這狗東西口氣不小呢！呵呵！在下該知道你的身分嗎？我猜，你可能是揚州甘泉縣卑田院的團頭。這幾年，天下每一座卑田院，花子增加數十倍至百倍，官府已無款可撥，無米可發，花子們只好自謀生路，結幫組團已成氣候，為非作歹財源滾滾，團頭十之七八成為賊頭。你看你，賊頭變成匪頭了，你在擄人準備勒贖呢！對不對？你才該死。」
「放我……一……馬……」他狂叫。
「你幹什麼的？」
趙八可能是鬼見愁，這個亡命惹不得，惹了將付出可怕的代價。
「在……在下不……不受你……」
「關你什麼事？」大漢雙手叉腰，怪眼一翻神色不悅。
他站在一旁，手中有奪來的連鞘單刀：「風塵四怪的怪丐，擄走了在下的女伴。其一，必須把在下女伴平安釋還；其二，你們擒住月華門的人，也必須全部釋放。閣下，記住了沒有？」
「老天爺，他會燒起焚天烈火。」趙長江倒抽一口涼氣：「追不回貢船，他不會罷手的。」
「狗娘養的……」趙辛厲聲大罵，雙掌一分一撥，及體的掌勁向兩側狂捲，無畏地切入，一掌疾吐。雙方接觸太快，手一伸便貼身了。
「史百萬在家嗎？」
「大概不會假。」李兄說：「有這個亡命介入奪取丟失的貢船，十分棘手，所以湖廣欽差府的人極為不安，這個亡命將是最大的威脅。我們所知道的鬼見愁趙，湖廣的人說是趙八，也叫趙辛。現在，已可肯定是同一個人。兩相參證，這個趙八一定是鬼見愁趙。天殺的！他怎麼可能找到此地來的？把咱們大半數人嚇得臉都變了。其他的牛鬼蛇神在咱們眼中，有如癬疥之疾，不足為害。但這個鬼見愁趙，卻是心腹大患。咱們的人中，真能和這亡命混蛋放手一搏的人，恐怕找不出幾個。據我所知，這幾年來，鬼見愁趙所插手的事件，從沒失敗過。也許，他查不出線索，轉而在咱們頭上打主意，藉故製造藉口找上門來。他娘的！這亡命混蛋如不及早除去，日後將有大麻煩。今晚，咱們將長夜漫漫非常難過。」
趙辛嚴陣以待，打手勢示意，要並肩站立的英華姑娘移遠些，由他與怪儒交手。
街尾沿城壕北岸，向東延伸至漕河旁。漕河旁有零亂散佈的民居，不再是市街。在這裏如不沿城根小街南下，就得乘船駛往城南。
上一代的十一高人中，九儒十丐的虯髯丐，是唯一的俠士窮光蛋，名震天下的俠義道真正英雄。所以江湖上以丐為綽號的許多人中，十之八九是欺世盜名的濫貨。
氣旋勁流聲勢倍增，罡風聲也倍增。
左手被人扣住手腕一扭，牢牢制住了。
「可是……」
五個穿青衫的蒙面人，站在小徑上堵住了。兩側，也有八名蒙面男女，從身材與穿著打扮，可看出是四男四女，穿的是村夫村婦的杉褲，與五個穿青衫的蒙面人不同。
「也許吧！」絕劍傲然地說：「月華門的門主，仍在邵伯鎮附近追查。你們所捉到的幾個人，所知有限，把他們送給我，在下領情。閣下，這點要求不算過分吧？」
「殺！」絕劍怒吼，追電劍出鞘，吼聲如雷震，似乎附近的房舍也在撼動，引起一陣激烈的犬吠。
一個髮如飛蓬的挾打狗棍的花子，一個點著方便鏟的和尚，一人持著壽星和-圖-書杖彎腰駝背女人，一個裝了木腳的儒生。
「似乎什麼？」
三個女俘沒有人挾持，腳下一軟向下仆倒。非仆倒不可，混戰中非常危險，暗器橫飛，倒下被擊中的機會減少。
「我……抱歉。」他羞愧交加：「我……我一時大意，讓那些人把英華姑娘擄走了。我以破釜沉舟的決心進去救她，請相信我的決心。」
南門外漕河碼頭河倉林立，官營的河倉叫塌房。這一帶是城外最繁忙的商業區，河兩岸市街密佈如蛛網。
他深信殺他滅口的毒計，出於渾天教的杭教主，與月華門無關，渾天教才是劫貢船的主謀。
鹽務署的爪牙帶走了月華門七俘虜，避免與趙八衝突。
走狗們乘坐小烏篷夜遁，絕不可能在一兩個時辰內到達府城。可以想見的是：在某處地方登陸趕路。
「他們是何來路？」他沉著地問。
柵門並沒關上，大漢堵在門中真像個門神，單刀插在腰帶上，隨時皆可能迅速拔出應變。
「但願真放心。」
「我……」
最熱鬧的地方，要數戶部分司的鈔關附近，鈔關浮橋貫通兩岸，人潮絡繹不絕。
「碰上真正可稱高手的人物了。」趙辛腳下一慢，聲如洪鐘精力充沛：「小妹，這一關咱們恐怕過不了。」
「什麼東西！」絕劍叱聲似沉雷，壓下了袖風的呼嘯，雙掌連環拍出，每發兩掌就踏進一步。
「你一定要進去嗎？」熟悉的語音入耳，小樹叢中先後站起七個高矮不等的黑影。
「去你的！」
有些守江湖行規的黑道朋友，把這四個怪盜恨之入骨，把他們定位在匪類，以免玷污黑道的聲譽。
四怪不是同伴，很少有機會走在一起，也不曾在一起做案，僅偶或互通聲息而已。利字當頭，誰也不會關心彼此的死活。
趙英華也聲震四野，並不因為經過長途奔掠而呼吸不穩：「我敢打賭，他們不是敢與對手單打獨鬥的高手，四個人一擁而上，你我一定可以乘亂扳回老本，甚至可以多贏一兩個。」
莊門有五六個人搶出，警衛發覺柵口有變了。
「湖廣欽差那些人，李兄，你認為可靠嗎？」那位佩了劍的人向同伴問。
「有人招了供。」
「該死的！你在威脅恫嚇我們嗎？」
「我上。」
「我跟你……拼……了……」爬起的怪儒左肩受傷，居然能拔出劍，臉色鐵青，聲嘶力竭一劍劈出，勁道竟然能保持幾分真力。
「我們……」
「去你的，你在疑神疑鬼，自相驚擾。」
風塵四怪是江湖朋友對他們的尊稱，其實也含有諷刺的成分。
兩人的輕功提縱術超塵拔俗，迄今為止，沒有人能追及他們，江淮力士那些人更是望塵莫及。
接踵而至的打擊像暴雨，拳打掌劈記記著肉，大漢被打得天昏地黑，打倒了又被揪起再打。
這種年輕人具有強烈的危險性，像一座隨時皆可爆發的火山，因此一些有聲望地位的豪強，在沒摸清年輕闖道者底細之前，通常會三思而後行，不願冒失地挑起嚴重事端。
雷塘的水道並沒直接流至府城，河道以溉田為主，彎彎曲曲流至城郊的小河溪，算里程真有二十里以上。
「你那位好朋友是誰？」
一個黑衣人隱身在街尾最後一座民宅旁，監視黑沉沉的小街，有人接近，可用聲號通知五十步外埋伏的人。
看氣勢和口氣，絕不是攔路套交情的，敵意濃厚，陳兵相脅的舉動一清二楚。
同一瞬間，怪丏三個人飛躍而起，像三隻怒鷹下搏，棍杖鏟如天雷下擊，速度恰好與怪儒的掌勁相等，四種狂猛勁道罩住了趙辛兩個人。
鹽務署的爪牙雖然事先已全神戒備，卻沒料到路左右有伏兵，暗器無情地匯合，一切的反應皆嫌太遲。
僅逃出二十餘步，右肩一震，巨大的力道右肩承受不了，狂叫一聲，兇猛地仆倒在草叢中，急滑出丈外，把野草壓平了一大片。
口信太狂妄，沒有人能受得了。傳口信的手段也暴烈，膽小鬼也會被激怒得攘臂而起。
右側一排小樹叢，突然傳出枝葉擦動聲。
「慚愧，不知道。」
二十餘名埋伏的人，似乎沒有猝然襲擊的打算，埋伏處的末端，三個黑影現身堵在路中，一字排開屹立如山，攔路的意圖明顯。
他心中叫苦，姑娘被怪丐擄走了，他雖然不曾目擊經過。但怪丐不在，姑娘必定凶多吉少。
欽差府的鹽務署，位於鈔關的東面百十步，查緝監稅的人數眾多，晝夜都有人進進出出，附近禁止行人駐足，更不許有人在附近探頭探腦。
「我是來找你們的主子，勞駕你老兄傳在下的口信，你最好記住我所傳口信的每一個字。」
有三分之一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我哪敢招……招惹你鄱陽趙……趙家的人？我捉住月……月華門的人，也……也不關你們的事……」
「你知道史家那些人的來歷嗎？」
「鬼見愁趙，你曾經在有意無意中亮了名號，這消息已經傳開了。」
打蛇打頭，直搗中樞。
他蟄伏在最後第二家房舍的瓦面，隱約可看到那些人佈伏的動靜，心中疑雲大起，這些人是何來路？
趙辛出現在小徑中，赤手空拳青衫飄飄，毫無江湖朋友的氣勢，怎麼看也不像混世的龍蛇。
他像一頭警覺的獵豹，倏然拔刀而起。
但崗上如果地勢開闊平坦，又當別論，反而處境不利，四面八方一圍，突圍也難以脫身。
「他娘的，難怪氣勢有異。」他不假思索地出粗話：「好，我會和他們玩命。小妹，不要再跟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