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意之禍
「如果小鳳兒吃了虧，那就有大風暴可看了，聖劍皇甫長虹最為護犢，一怒之下，佩上寶劍興問罪之師，很可能又來一次正邪大決鬥，那就誰是想安逸啦！」
這次綠衣女郎沒有先前鎮定了，一聲龍吟，晶光耀目的寶劍出鞘，信手一揮。
門外黑沉沉，鬼影俱無。
祥雲莊距荀家不足三里地，遠出里外，荀文祥仰天長嘆，感慨萬端地說：「這一天我知道會來的，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戒尺僅長一尺，隱藏容易。荀文祥定下心神，說：「姑娘，你不該乘人不備用劍襲擊。」
久久，似乎等得不耐煩，站起轉趨長案，伸手再次拍起鐘鎚，作勢敲擊金鐘。
「好俊的輕功！了不起。」屋脊上的黑影叫。
他只好退回房中，心中疑雲大起。
「唔！很像有道理。」
「文祥哥，你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姑娘大聲說：「昨天晚上，侵入瑞雲樓的四名蒙面人中，其中之一身材和穿著打扮，的確像你，家父由於並未能獲得確證，所以並未深入追究。你……」
「等周捕頭到達就知道了。」李四奸笑著接口。
幽暗的大殿長命燈光朦朧，香煙裊裊，半斜的拜臺上，坐著一個梳三丫髻，綠衣綠裙腰懸古劍的年輕女郎。
在縣城裏，他聽到一些消息，有幾家大戶昨晚飛賊入侵，劫走了不少珍寶，苦主受到不許報官的嚴厲警告，所以不敢報官。
「昨晚才知道的？」荊大人追問。
起床後穿著停當，拉開房門想至井邊洗漱，便看到門外站著兩名帶刀的青衣盤領的公人望著他。
「荊大人……」他情急地叫。
「知道知道。哦！你大概與皇甫家無親無故。」
沿池的小徑走，可抵另一名勝區西湖。
上首主座，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的莊主神刀鄧國安，臉上殺氣騰騰。客座，是本縣的縣丞荊大人。
「咦！」他手拉住門，訝然輕呼。
「爹！請放心……」
在山腰，他看到那座神氣的三層高大有名氣的瑞雲樓，二樓出現烏黑一大片。
「原來是昨晚燒的瑞雲樓。」他想。
「所以你得遠走高飛避禍。」千里追風整衣而起：「天快亮了！我也該走啦！」
火流遠及丈外，綠衣女竟然不為所動，僅星目不自覺地眨動數次，似乎早已料到火流絕難近身。
他也沾了乃父的光，居然有座位。
「你不怕妖魁？」
「那麼，大人為何而來？」他忍不住加以質問。
「小可昨晚一步未離葛仙宮，可提出有力的人證！
「很難說，一個成名的人物，大都很珍惜羽毛，如非必要，甚少向另一成名人物挑戰，因此很難估料誰強誰弱。」
才能應付那些存心窮經詰難的騷人墨客。因此，申麼子通常在書房用功，三更燈五更雞，半夜立更還在吟風聞理首在書香內。
說走便走，老人家滑至屋簷，輕如鴻毛向下飄落，三兩間驀爾失蹤。
「小可能走了嗎？」他強抑怒火問。
「荀文祥帶到。」周巡捕上前朝縣丞荊大人行禮稟報。
他不能再逗留三天，回家告別父母，帶了百餘兩紋銀，踏上了茫茫旅程，投入莽莽江湖。
「荊大人，小可不接受任何條件。」他橫下了心：「根深不怕風搖動，樹正何憂日影斜？
「哦！我已經看出，你要用另一種更簡單的手段來對付我了。」
「在下根本不認識她。」
「這兩位仁兄，江湖黑白兩道的朋友皆敬鬼神而遠之。
祥雲莊如臨大敵，每一個看到他的人，皆怒目而視。尤其大少莊主鄧忠，似乎雙目中要噴出火來。
「哦！剛才那位小鳳兒……」
「他們……」
「紫衣秀士的老爹，就是千手天尊費蒙，父子倆的出神入化暗器，委實令武林朋友頭痛。」千里追風熱心地為他述說江湖知名人物：「小鳳兒還對付得了紫衣秀士，她的金鳳針鬼神莫測，連暗器一代宗師千手天尊，也有所顧忌。」
關公廟之深入民心，那還是滿清入主中原以後的事了。
「這個……也不一定。」千里追似乎對措辭相當謹慎：「他兩人刀劍上的造詣，當然了不起，可以說闖蕩江湖，罕逢敵手。
荀文祥是行家，雖則他從未用過真劍，更不曾真正與猛獸之外的人搏鬥過。但荀文祥卻知道這位綠衣女郎的劍術極為可怕，如果逃避，勢將遭受到綿綿不絕的更猛烈攻擊。
「文祥哥……」姑娘的臉色蒼白。
「不對吧？鄧家的莊客，親眼看見你和他親熱地同來同去，在莊外探路。」
門外人影乍現，一位年約二十四、五，面如冠玉，劍眉入鬢，一雙星目光采四射，穿一襲紫色長袍的年青人當門而立。
「誇獎誇獎。」他客氣地說，在瓦脊的另一端落坐。
一個黑影端坐在屋脊上，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這一招不但快速絕倫，而且變化莫測，深得劍道神髓，令對方莫測所自來，招架或內避皆難逃劍勢的控制。
「我？我是個孤魂野鬼，飄忽無定，千里遨遊不落痕跡，從不趨炎附勢。你用法術得罪了小鳳兒，皇甫家朋友滿天下，我真替你擔心。」千里追風語氣沉重地說。
「你何不問那些人為何前來鬧事。」
荊大人和-圖-書向鄧莊主投過了一道詢問的目光。
仕途一帆風順，二十年苦幹好不容易榮任一府之長，申弘毅卻急流勇退裝病退休，原因很簡單：他受不了那群奸臣的壓榨。
「蓬」一聲怪響，一道眩目的慘綠色快速火流，向綠衣女郎噴去，一閃即沒。
「你知道，誣告的罪是相當嚴重的，誰能替你指證我用妖術？你單方面的證詞是不足採信的。」他毫不衝動地解釋：「再說，你一個外地的青春少女，我不信你膽敢與我在公堂眾目睽睽之下，打這種保輸不贏的官司。」
「三個膽都快嚇破的村夫。」
劍動風雷俱發，晶虹先向外迸，近身的瞬間突然轉變為內聚，似乎有無數的劍指向一點，這一點正是他的心坎要處。
「你胡說！天涯浪客是黑道中名號響亮的江湖亡命，家父乃……」
那兒，相距不足兩丈，站著一個黑袍拖地，大袖寬長，披髮及腰難分男女，青面獠牙極為恐怖的高大怪人。
「你與小鳳兒神針玉女結怨，不會有好處的。」黑影老氣橫秋地說：「老夫給你的忠告：趕快遠走高飛。」
沿途全是些大戶人家，林園別墅星羅棋佈，行走其間的，皆是有頭有臉的地方上名流人物。
「大概是昨晚那些人出了事。」他想。
大殿其實並不大，供的神像僅有一個：葛仙翁玄，擺法器的長案上，有隻金鐘徑不及八寸，與一般寺廟的鐘鼓相較，顯得小氣多了。
「心虛的人最會強辯。」綠衣女郎打斷他的話：「本姑娘已親眼看見你用妖術，擒住你送官究辦絕錯不了。」
但荀文祥一想到刀劍，便有點意興索然。
彩煙在劍氣的阻擋下四散而逝，怪味觸鼻。
「那湯青一共來了多少人？」
城西南是風景區，是達官貴人的遊樂地，最著名的有景福殿故宮和九曲池。
「其一，驅逐你出境，永遠不許你踏入本縣地境一步。其二，今後令尊令堂，不得藉任何理由離境。其三，你必須書憑立據，永遠不與湯青那些人來往。」
她放下鎚，淡淡一笑說：「當然，我不信你是妖魔鬼怪，但你入殿的輕功身法，卻是第一流的高手中的高手。」
荀文祥搖搖頭，也退出大殿。
荀文祥氣憤填胸，也熱淚滿眶，淒然叫：「爹、娘，孩兒該死……」
好在父親說得好，說讀書在明白事理，並不一定要做聖賢，如果存有功利之心去讀書，不讀也罷。
「鄧家任何時候皆可提出控告。」荊大人得意地說，用意極為明顯：「你已經承認與姓湯的在一起。」
「住口！」荊大人沉喝：「這裏不是公堂，所以本官不問你咆哮公堂之罪，你得自愛些。」
「哈！似乎你不是我道中人。」千里追風康駿說：「小伙子，大概你尚未出師，也不曾隨師友出外歷練，躲在這小地方埋頭苦練，成就頗為驚人。據老夫所知，武林中練成流光遁影奇學的人，屈指可數，令師貴姓大名呀？」
穿著停當，他信手抽出枕下的一柄戒尺納入袖中，將一隻鬼面具戴上，無聲無息地走出房直趨大殿。
他卻沒想到他自己。
「對付會妖術的人，必須搶制先機。再說，我的劍早就指向你，你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胡說！」千里追風用沉叱打斷他的批評：「你這些話落在皇甫家有親有故的人耳中，將是一場不小的災禍，禍從口出，知道嗎？」
「他不怕皇甫家？」
平時對他倒還很客氣的大小姐，今天也滿臉寒霜。
「當然。」
「如果你臉上挨上這麼一下，結果如何？」他沉聲說：「你很美，姑娘，但臉上燒掉一層皮，太不幸了。你如果認為這是障眼法，我真替你……」
「紅塵雙邪，指江湖道兩個神秘莫測，喜怒無常的怪傑。一個叫邪劍舒徐，一個叫千手天尊費蒙。
「爹，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經過這次變故，孩兒獲得一次最寶貴的經驗。」他深深吸入一口氣：「舉世滔滔，想獨善其身逃世的人，太艱難了。」
「當然問過了。」綠衣女郎理直氣壯：「他們是連夜上山找老道買藥的，被妖魅嚇得逃下山去了，你會妖術，必定是此宮假借賣藥騙人的妖道。」
「本官以勘察火災情形名義而來。」
「不要裝了，小伙子。」屋脊上的人說，聲如洪鐘：「就憑你能用流光遁影身法，輕而易舉地，避過那一招『銀漢聚星』，丈餘高的瓦面又算得了什麼？上來吧！」
主意一定，荀文祥回房倒頭大睡，大概是四更將盡，他該在五更正起來煉服氣術。可是由於決定搬回家，而且昨晚也歷經多事，一睡下去便忘了時辰。
「本姑娘不用世俗的傳統辦法送官究治，把你弄成殘廢，搜取所有的證物，附上你的親手畫押認罪狀，半夜往公堂上一放。」綠衣女郎美麗的眸子裏殺機怒湧：「這是白道英雄處置歹徒最光明正大的手法。如果為了省事，另一種手段就更簡單了。」
鄧莊主是江湖名人，聖劍神刀武林雙豪，與衙門裏刑房的巡檢巡捕交情非淺，那位周捕頭就經常出入瑞雲莊，叫鄧莊主為前輩叫得親熱透頂。
他爹是秀才遇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兵，有理講不清，本來就是個怕事的人，受不了鄧家的威脅，乖乖把百十畝肥田半賣半送讓給鄧家了事。
「本管前來查案，希望先瞭解一些枝節疑問。至於升堂問案，那是知縣大人的事。」荊大人和顏悅色地說：「荀公子，你認識一個綽號叫天涯浪客湯青的人？」
「謝謝啦！我一個修真的閒雲野鴿，與世無爭不離本鄉本土，奉公守法安貧樂道，那些英雄豪俠哪有工夫找我的麻煩？哦！被小鳳兒追逐的少年公子是什麼人？」
「鄧莊主要告他就去告吧，小可與他公堂見，公道自在人心，我不信縣太爺會憑鄧莊主片面之詞，就定小可殺人放火的罪。」
年輕人一聲長笑，一閃即逝。
「我不會感謝蒼天。」他爆發似的叫：「向蒼天屈服的人，永遠該活在地獄。」
「不知道。」他直率地說。
右面的一排環椅上，坐著二少莊主鄧義、大小姐美麗的鄧淑、大總管鄧勛。
「這是說，三魔四鬼並不弱於聖劍神刀了。」
「……」
他遲疑了，把父親扯進去，的確令他心寒。
女郎面向外，一雙寒星似的明眸冷電四射。
「神針玉女皇甫鳳，聖劍星甫長虹的千金，十五歲出道在江湖歷練，兩年來聲譽鵲起，佳評如潮，名列江湖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與乃兄鐵膽郎君皇甫士敬，號稱武林雙俊彥。」
「不要再敲了。」殿角突然傳出尖銳不帶人氣的語音，至少不像是正常的人聲。
荀文祥退了兩步，戒尺已隱入大袖內。
「得罪之處，尚請多多包涵。其實，本官也是為令郎好，令郎結交匪類，留在家鄉，早晚會犯下滔天之禍的。」
「鄧家不提控告，大概有條件了，是我家剩下的百十畝田嗎？」他咬牙問。
「孩子，你……」
「你真的能千里追風？見了鬼了。」他搖頭說。
如果犯案有據，縣太爺必須按律請出學政，革去秀才功名方可審問。
「我勸你不要狡辯。」荊大人沉下臉：「本管已掌握了人證，你狡辯無用。賊人侵入擊殺守望，分三處放火，火光中，有人親見你以巾蒙面，領著三名主兇衝入瑞雲樓放火，說！除了湯青之外，主謀人是誰？」
提起祥雲莊鄧莊主，荀文祥心中一震。老天爺，別又是強買他祖上留下來的那些田地吧？
「錚！」龍吟震耳，人影倏分。
「再接我一劍。」綠衣女郎沉叱。
自衛的本能，驅使荀文祥將戒尺伸出袖口。
「絕無此事，小可……」
東首有一條街，北抵城西的高陽荀家，南經城南的關雲長廟。關公廟故址，也就是關雲長的故邸。
既使是外行人，也可看出這一把可絕壁穿銅，無堅不摧的寶劍。
「你是辦案的公人嗎？你為什麼要擒我？」他笑了，雖然綠衣女郎看不見他鬼面具後的笑容。
「江湖上有句口頭禪：『聖劍神刀，武林雙豪。』聖劍，就是指皇甫莊主；神刀，就是貴地祥雲莊的莊主神刀鄧國安。
荀文祥呆坐在屋脊，久久不動，他的思路有點亂。他身邊放了一支太平簫，原來想吹一曲以舒心中鬱結，所以簫吹不成腔。孤鶴丹士走了，他一個留在葛仙宮幹什麼呢？
在州城，申公子申士方是本州四公子之一，有名的才子。
「不要說你不認識武林第一家，白道至尊開封府老槐莊聖劍皇甫長虹吧？
許州，河南的中心，兵家必爭的要地，商旅雲集的大埠。建安元年，首都自洛陽遷此，一度曾是國都。
「限你今天到縣衙辦妥離境手續，給你三天工夫與家人團聚。」荊大人揮手：「荀老先生，賢伉儷也可以走了！
踏入大廳，他吃了一驚，你爹娘都在，坐在左首的大環椅上垂頭喪氣。
這些直接掌握小民百姓身家性命的公爺們，要羅織罪狀置他於死地，可說是易如反掌，他憑什麼能和這些虎狼周旋。
「兒子。」他父親向他正色說：「平日為父教你做人處事的道理，只要你問心無愧，為父一定會信任你的決定，我們就和他們公堂相見好了。」
張三一臉奸笑，迎門擋住說：「荀少爺，等會兒再出來。」
他隨著孤鶴丹士修真習性，目的是窮研天地之奧秘，探索物理本源，和如何保全自己，清淨無為與世無爭，如果親近刀劍，豈不有違夙願？
綠衣女郎秀眉一挑，逼進說：「邪不勝正，有多少障眼妖術，你盡量施展好了，本姑娘今晚必定除去你為世除害。」
他覺得父親很可愛，從沒有板著臉向他說教，也不勉強他做任何事。
雖則父親的書房積書數萬卷，但鄉試落孫山，枉有一肚子經世才華，卻沒有一展抱負的機會。
「你為何要裝神弄鬼嚇人？」
「這麼說來……」黑影沉吟：「你也不認識我千里追風康駿了？」
「那很重要嗎？」
鄧姑娘也察覺有點不對了，盯著他發怔。
「你……」
晶瑩如玉的手掌中，排列著三枚金芒耀目，刻了飛凰圖案的三寸菱形扁針。
小勇睡得正香甜，恐怕打雷也無法驚醒了。
綠衣女郎發出一聲咒罵，挺劍疾射而出。
他一躍而起，拍拍腦袋說：「哦！我怎麼睡昏了？」
讀那麼多書同樣派不上和*圖*書用場，他又何必去鑽那些書堆做書蟲？
「在下用不著認識。」
「他什麼也不怕，真才實學並不比小鳳兒差多少，你聽說過紅塵雙邪？」
荀伯昌冷冷地瞥了荊大人一眼，挽了眼淚模糊的老妻，領著愛子昂然出廳而去。
「誰？」綠衣女郎警覺地喝問。
「小可怎知……」
「兒子，我不是曾經告訴過你嗎？」荀伯昌又是一聲長嘆：「逃世修真，必須有逃世修真的條件，你有父母，有家世，並不是無牽無掛的人。有牽掛就難脫七情六慾的支配，不可能修至物我兩忘，至禪門四大皆空的境界。這就是王法規定年未屆四十不許出家的原因所在。孩子，你變了。」
他唯一知道的江湖人，恐怕就是祥雲莊的神刀鄧國安了。至於聖劍皇甫長虹，他聽都沒聽說過。
綠衣女郎冷哼一聲，嬌叱道：「該死！原來是你在作怪。」
「本來就有道理。同樣地，一個人性已失，兇殘惡毒的師父，絕不可能調|教出一個養良方正的弟子。」
但今天，他真的變了，突如其來的打擊令他性情大變，乃是情理中的事。
荊大人一步步緊逼盯人，不容他有思索的時間，完全是以對待主疑犯的態度逼套口供，似乎早已認定他是兇嫌，咬定不放語氣漸厲。
話未完，綠衣女郎突起發難。她一不作手勢，二不先發警告，但見晶芒電射，身劍合一發起攻擊，鋒尖閃電似的指向荀文祥的右肩井要穴，徹骨奇寒的劍氣如怒濤排空，凌厲無比。
「好，本官取消第三條。」荊大人讓步了：「湯青那些亡命是逃不掉的，本縣將行文天下緝捕歸案。」
「罷了，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荀伯昌轉身，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孩子，他們總算沒做得太絕，我們應該感謝蒼天……」
「難怪小鳳兒那麼囂張了。」他感慨地說。
他的右手徐抬，又將有所舉動了。
他想到今晚所碰到的人，那些人所過的生活，似乎有點令他心動，有些什麼奇妙的感覺吸引著他。
而且他的父親荀伯昌，在地方上是不折不扣的名士，耕讀傳家標準的上流名門士紳，也是本縣名氣相當大的秀才，上了公堂，縣太爺還得客氣地看座呢！秀才不是功名，卻可提高身分地位。
他吃了一驚，一陣心血洶湧，一陣寒顫過全身，毛骨悚然的感覺令他警覺到又將有大事發生。
總不能自己冶煉那些永遠難以摸透的怪金屬，也不能煉膏丹丸散去賣，因為他沒有賣藥的憑證。
「你們好惡毒的手段。」他咬牙切齒地說，而目光掃視一匝，最後死死地落在鄧莊主臉上。鄧莊主也死死地瞪著他，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抽搐，顯然在強忍心頭怒火。
內行人更一目了然，綠衣女郎的劍術極為神奧迅疾，已用內力御劍，劍上已可發出劍氣傷人。
他並沒坐下，向荊大人惑然問：「縣丞大人，這是不是問案？」
「爹，孩子自有主見。」
但如果做錯了事就得要把他錯的根源和結果自己分析出來，這一來便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紫衣秀士費浩，來頭不小。」
「小鳳兒。」年輕人得意地說：「你找上了一個連金鳳針都不認識的人來出氣，豈不替令尊白道一代武林至尊丟臉嗎？哈哈！小鳳兒……」
「看來，兩位好像是辦案。」他說。
「是的，天沒亮我們就來了。」張三仍是一臉奸笑。
「回去告訴你爹，我會查出實情，他不會永遠得意幸運，哼！」他一字一吐地說，隨著最後一聲冷哼，他催促父母趕路。
他用手指輕敲書案，目光依然落在書卷中，說：「小勇，去沏杯茶來。」
風雷驟發，劍氣隨劍外進，擋住了激射而來的彩煙。
「大人，你不要血口噴人。」他怒不可遏：「家父名重鄉里，知書達禮……」
縣城在神刀鄧莊主的家門附近，出了這種奇案，祥雲莊哪有光彩？鄧莊主成了一個大忙人。
「那是當然，沒有師父，怎能分辨派流出身？」
德茂園近池濱的吟風閣，其實是園主人退職致仕，前鄭州府知府大人申弘毅的書房。
「這麼說來，他兩人的刀劍，可說是無敵天下了。」
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陰森森的冷笑聲。
「他們？他們是些什麼人？」他冷冷地追問。
「膽氣不錯。」
他略一遲疑，將鬼面具納入懷中，驀地一鶴沖霄扶搖直上，荀文祥無聲無息地登上瓦面。
「你總算不糊塗……」
綠衣女郎側飄八尺，臉色一變，訝然叫：「你……你用什麼神奇兵刃，硬接我的寒魄神劍？」
「荀老先生，請暫時不要說話。」荊大人搖手相阻。
路右林子裏人影一閃，鄧淑姑娘出現在一株大樹旁，她秀麗的臉龐佈滿憂戚，垂下螓首，無意識地撫弄腰巾，期期艾艾地說：「荀伯伯，這……」
「但願我能放心就好了。」
唯一迴避他目光的人，是小姑娘鄧淑。鄧淑其實不小了，年華十八，正是花朵般黃金青春少女最得意的年代。
荀文祥終於感到事態不尋常了，心中油然而出警兆，和*圖*書問：「周爺，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你既然不肯接受，那麼，本官依法立即逮捕你收押，並進行審證取供。」荊大人威風凜凜地說。
「不！孩兒自有去處。」他咬牙說：「孩子，你有何打算？」
「廢話少說。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想要些什麼？你半途追上來，又有什麼陰謀詭計？」他氣憤地問。
「有什麼好談的？在下上不去。」他說。
「一字入公門，九牛拔不出，書憑立據等於是小可的催命符。如果大人堅持，那就公堂相見好了。」
他星目怒睜，哼了一聲說：「令尊好惡毒的陰謀，好絕的手段。」
「是的。」
「小事一件。」周巡捕微笑著說：「祥雲莊鄧莊主與少爺有些小誤會，請少爺去澄清一下，請動身。」
千里追風？聽起來就令人發笑，誇大得簡直離了譜。
申弘毅的長公子已經二十歲乃冠之年，在州學舍掛名讀書，考上秀才後就不再參加鄉試，無意功名。
沒有回音，卻聽到另一陌生的口音說：「公子爺，真該睡了，雞快叫啦？這樣不要命的苦讀，何苦來哉？你又不想登臺入閣。」
怪人是荀文祥，左手徐抬，寬大的袖筒略一抖動，手露出袖口，驀地向前一伸。
他畢竟缺乏搏鬥的經驗，一看到勢有異，頓萌退意，人突然下挫，高不及三尺，但見他像是幽靈幻影，化一陣微風，從劍尖前掠走。
「但武功的高低，與武林聲譽地位並無絕對的關連，武功高強，並不一定能受到江湖朋友的尊敬，以宇內三魔女來說，他們只能令人害怕。」
「什麼？你真的不認識神針玉女皇甫鳳？」
「令堂可以回去。」荊大人說：「至於令尊，抱歉，必須請令尊至縣衙一談，因為所有的證據，皆疑與令尊有關，本官不得不委屈令尊走一趟縣城。」
「前年你家將田賣給鄧家，心情仇怨存心報復招引江湖亡命，夜襲祥雲莊殺人放火洩憤，法雖不容，情尚可原。」
綠衣女郎一怔，警覺地扭頭循聲注視。
鄧莊主呼出一口長氣，點點頭。
「鄧莊主的朋友，也將在天涯海角等他。」周捕頭火上加油：「鄧莊主朋友滿天下，領袖群雄，那些鼠輩早晚法網難逃，你最好離開他們遠一些。」
「大人……」
「荀公子，這件事令尊是否參與了？」
平時，本地人誰都知道荀文祥是個樂天知命，一團和氣，從不與人計較的年輕人。
怪的是當時關公廟的名氣，反而沒有城東三十里的張飛廟（張桓侯廟或西鄉侯廟）來得大。
「唉！」荀伯昌長嘆一聲：「孩子，你到許州投奔你族叔……」
申弘毅是因病致仕的，其實他的病大有文章。
「條件並不苛。」荊大人陰笑：「鄧家無意要尊府的百十畝田。
城並不大，周僅九里有奇，但因四座城門各建了一座關樓，擴建了外廊，門左右各建一座小門，便成了廊周四十五里的大城，俗稱連環城。
荀文祥剛回到居處的院子，瓦面上傳來一聲怪笑，有人說：「取下你的鬼面具，上來談談。」
「怪事，一定要有師父嗎？」他問。
要做一個名副其實的才子，真不單，滿肚子才華再加上博覽群書，還得加上用功苦讀。
申士方端坐在書案前，用心閱讀展開的一本書。案上的文房四寶已經被書僮清理妥當，金猊爐中殘香依然發出淡淡清香。
半夜三更，大殿竟有鐘聲傳出，事態極不尋常，擊鐘的人如不是瘋了，就是有所為而來。
驀地——
「剛才你提到老槐莊白道至尊。」
國字臉膛，相貌威猛的周捕頭周應龍，穿了從九品巡檢官服，站在門外向他淡淡一笑說：「荀少爺，我們下山。」
他定神向自稱千里追風康駿看去，看不出這個人有何異處，瘦瘦高高的，花白的頭髮挽了一個懶人髻，小鼻子小眼睛，其貌不揚，毫無奇處，能跑上一千里追得上風？真是見了鬼啦！
「不錯，因為本姑娘發覺你對官場的事並不陌生，很可能會在審問時反咬本姑娘一口。」
她臉色一變，但立即恢復原狀。
荀文祥說的是實情，他從沒在江湖上闖蕩，從沒打算做一個江湖人，怎知道江湖上的人物？
「不錯，開封老槐莊的莊主聖劍皇甫長虹。」
倚九曲池北岸興建，頗有名氣的德茂園，來了不速之客。
等到被窗上投下的晨曦所驚醒時，已經是朝陽初升時分了。
「是不是躲在東北的林子裏，等你晚上領他侵入莊中殺人放火？」
父親叫他讀書，他真該丟開周易、禮經、律歷探源……這些八輩子也窮研無盡的玩意，重讀那些經世之學養志持氣啦！
「在下應該認識嗎？」
眨睡間便脫出劍勢的籠罩，出現在丈外，長身而起站穩說：「你如果不知趣，我要用三昧真火對付你。」
「看她今晚的所為，嘖嘖！委實看不出她在什麼地方，我倒覺得她是非不分，武斷驕傲……」
「本姑娘從來不相信妖怪神佛。」
他左掌向側倏然吐出，異音刺耳，慘綠色的火流隨掌吐出，直噴丈外。
最後，他下了決心，決定安頓好這裏的事，便搬回家自修。
「這人為人如何？」他頗感興趣地追問。
「我敢武斷地說，這一切都是令尊的惡和圖書毒安排，誰知道那名湯青的傢伙，是不是令尊暗地裏派出陷害我的證人？恐怕連姓名都是假的……」
百姓小民誰不怕它？更怕巡捕上門。他懷著滿腹委屈，乖乖隨周巡捕下山。
「兒子，我不知道該高興，抑或是該害怕？」
「我答應前兩個條件。」他繼續說：「我表示小可情願在威迫下低頭。第三條小可如果要了，不啻承認與那些人是同黨。
「大人……」
「我什麼都沒聽說過。」他老老實實地答。
周捕頭悄然走近荊大人身邊，鬼鬼祟祟附耳說了一些話。
三更天，星月無光。
「皇甫莊主是武林世家，被譽為白道至尊。鄧莊主在開封任威遠鏢局鏢師期間，與皇甫莊主交情不薄，一劍一刀，譽滿江湖。」
「兒子，坐下。」荀老先生有氣無力地說：「不管怎樣，要來的終須會來。為父知道你是冤枉的……」
「那麼，鄧家並未正式提出控告了？」
綠衣女郎轉向荀文祥，冷冷一笑說：「原來你還有黨羽，最好把他們叫出來。」
鄧家是出名的霸道，練武人說起話來就帶了三五分霸氣，附近的人家誰不讓鄧家五七分？
他雖不是江湖人，但也嗅出了危險氣息。如果鄧莊主變卦，他的處境豈不是更為險惡？
荀文祥真有點冒火了，悄然下床。
「以往不認識。」他坦率地說：「昨天傍晚時分，小可返回葛仙宮，在莊外大道上，遇上這個叫湯青的人，那是一個唱道情的人。」
他不為所動，向父母說：「爹娘，你們可以回去了，孩兒與他們周旋到底，我不信天理國法會被這些人弄得糟到這種程度。」
「荀老先生。」荊大人口氣略弛：「祖業被奪，也難怪賢父子心中忿恨。但當初你兩家雙方皆同意售受，似不應憤恨難平。昨晚的事，鄧莊主不願深究，如無原告，本官當然不希望事情鬧大。」
幾年前，鄧莊主派篾片上門找他爹，說他家的田地斷了鄧家的水源，鄧家願出每畝四兩銀子的市價，買水源一帶的田地，以免長此以往，兩家傷了和氣。
不久，房門推進了，外面有一大群人。
火流乍現乍熄，但丈外神案的一卷檀香，突然起火燃燒，而且燃燒甚烈。
「咦！」申公子抬頭欣然叫：「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怎麼沒有聽到開門聲？」
「本姑娘不久前聽人說葛仙宮出了妖魅，所以前來看看究竟，半夜三更不便亂闖，不敲鐘便不會有人出來接待。看來，你就是把人嚇走的妖魁了。」
「本姑娘要用金鳳針對付你。此針其實並不是金裝的，專破內家氣功，更可破妖術。」
祥雲莊被一群來歷不明白人侵人殺人放火，神刀鄧莊主的威望，受到了極嚴重的挑戰。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
他爹是本縣的秀才，在縣衙公堂上，照例免跪。
近午時分，他在縣衙辦妥離鄉手續，請領了至開封的路引。
夜已深，伺候公子爺的書僮小勇已在壁角的椅上睡著了，小娃娃每晚都要偷空找時間睡大頭覺。
「不許我返鄉，荀家的田地總有一天會落在令尊的手上。不許家父遷離，就不怕我日後會回來報復。哼！請轉告令尊，總有一天，他會噩夢連連，寢食難安，他將後悔嫌太遲了。」
「當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就打洞，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說重不重要？」千里追風擺出夫子說教的神情：「你總不能期望男盜女娼的家庭，養育出大聖大賢的子女來。」
「闖蕩江湖。」他莊嚴地說：「有一天，我會讓那些陷害我的人，睡在夢中也會發抖，風吹草動也會嚇出一身冷汗。」
「你們到底有完沒有？」他在心中暗叫。
剛就寢，便聽到大殿傳來三聲鐘鳴。
「兒子。」他爹慘然地叫道：「聽他們說吧！你再怎麼說，他們也不會聽你的，你就等他們把重要的所求說出來吧，為父已明白了三五分了。」
燭火搖搖，隨著語音，對面伸出一隻巨靈之掌，送過一杯茶，放下順手掀起杯蓋，熱氣蒸騰茶香撲鼻。
就在劍尖行將及體的瞬間，戒尺以電光石火似的奇速，與劍行巧妙的、神奧的猝然接觸。
「真的？」
他說的是真情，在襄城，誰不知道他是賣藥的葛仙宮孤鶴丹士得力的臂膀，守爐人荀文祥？
一條五彩煙柱激射而出，遠出丈外便漲大三四倍，湧向綠衣女郎的臉面。
他大感困惑，訝然問：「三爺，是怎麼一回事？」
荊大人倒也和氣，笑笑說：「荀公子，請坐。」
他在乃父身旁的大環椅前一站，向乃父問：「爹到底……」
「周捕頭到了就知道啦！荀少爺，請耐心等候，公事公辦，小的無可奉告。」
「孩子……」
「你認識這種暗器嗎？」綠衣女郎打斷他的話，左手一伸。
他也哼了一聲，冷冷地說：「葛仙宮方外人清修之地，姑娘午夜亂闖已是不該，亂擊法器擾人清淨，你還有道理。」
綠衣女郎第二把失效，大感意外，惱羞成怒啦！
「辦的是……」
「大概還有不少法寶。」綠衣女郎說，纖纖玉手徐徐移向劍靶，星目中冷電更盛。
這兩位公人他都認識，巡捕房的張三、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