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鬼竊神偷
小芸一蹦而起，沉下臉冷笑道：「我不認識你唐少爺，從來不認識你這個人；今後也不願認識你這陰險殘暴的畜生！」
「誰不想出人頭地？有一天，我會不讓鬚眉，名震天下。」
「你所說過行疫使者其人麼？」
方大郎默然，他覺得這小女孩的想法可怕而天真。
兩名店伙將人抬走。中年人的床位恰好與他同房，中間只隔了四張床位。店伙替病人換了衣褲，他一面診治，一面向店伙說：「請將他的兩包藥拿來給我看。」
「嘻嘻！等會兒你便知道了，茂源棧棧主蔡熊飛，有一位千嬌百媚，含苞待放的掌上明珠，是那一位？舉手給老夫看看好不好？」
丁忠上前行禮，稟道：「稟主人，郎中帶到。」
方大郎出手如電，一手勾住對方的頸子，拖死狗似的向上拖。
奪得了扁擔，如虎添翼，他不再逃避，把心一橫，驀爾回頭，搶到四名店伙，大喝道：「你們都給我下去。」
「在下不會見過此人，不敢妄論是非。」
六七丈外，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形銷骨立，乾瘦矮小的灰衣老人，白髮蒼蒼，鼠眼尖嘴，雙耳招風，猥瑣的相貌，委實令人一見難忘。鼠眼不時眨動，厲光閃閃陰暗不定，一根草繩做腰帶，腳下是多耳破麻鞋。一雙鳥爪似的怪手，支著一根長僅四尺的鴨舌槍，烏光閃閃。
方大郎一聲怒吼，抓起店伙來一記「山東大擂」，飛旋掃擊。
「你要找藉口留在他們身邊，探查他們動靜……」
「算了，在下不願追究。」方大郎泰然地說。
「略為涉獵，不敢說會，以免見笑方家。」
「敝處一向太平，落店不必驗路引，我們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呢。」店伙無可奈何地說。
小虎大駭，一掌斜揮「啪」聲擊中伸來的手。
「難怪，是湘西八怪幾個小輩。」
唐鳴遠一蹦而起，怪叫道：「老蔡，你是什麼話！人可是我請來的，你居然耍花槍要從我屋子裏將人請走，是不是欺人太甚？不行，你請得起客，我就不如你不成？你少打如意算盤。安侄，快去店中將方賢侄的行李取來，快！」
兩村夫熟練地架住他，低聲道：「乖乖不動聲色向外走，聲張則殺掉你。」
「我是過路的。你們不是江湖四兇麼？」
用藥打發走派來取藥的人，床上的沙步衡關心的問：「這些人囂張已極，是何來路？」
「我不是江湖人，不敢妄論。」
「哎……」胡八厲號著砰然倒下。
「不可說，不能說。沙兄，好好養息，午夜之前，你體內誤服的毒物可排出體外，毒出病除。」
「他們呢？」
眾人大驚，不約而同向笑聲傳來處看去。
「小輩！你好大的狗膽！」歡喜佛怒吼，衝上又道：「佛爺超渡你上靈山。」吼聲中，方便鏟如泰山般壓到。
小虎大驚，急衝而上。
方大郎手將扁擔撈住，手一抖，大漢虎口迸裂，側衝丈外仰面便倒。他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扁擔一伸，自語道：「一不做二不休，要鬧就大鬧一場吧！」
「什麼？」他屏息著問。
「雲龍雙奇不找你才怪。」
方大郎淡淡一笑，眼中異光一閃即沒，向外走，一面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怕什麼？藥我已交代店家按時辰送來，好好歇息。」
「捉賊！方郎中被人綁走了，從院子裏跳牆走啦！快追！」
「好吧，欣姑娘大概不會危言聳聽，在下決定應令尊之聘，但不知令祖是否同意呢？」
「大妹，我……我該怎麼辦？」小虎焦急地問。
「咦！這些該死的傢伙，可惡。」
「那還不簡單，一併將他接來了。」
方大郎呵呵笑，說：「你甩方便鏟搶攻我這亦手空拳的人，難道勝之算武？好吧，你既然兇性仍在，在下只好宰了你這頭肥豬，免得雲龍雙奇我那兩個大舅子花費功夫找你。」
第一個開溜的是矮仙翁，接著是無情劍和獨腳狂乞，俘虜都沒有敢帶走。雲龍雙奇已令他們喪膽，碰上傳授雙奇藝業的人，而且歡喜佛無緣無故倒地不起，不跑怎行？
一名白衣人站在天狼的身右，纖手搭在天狼的右肩上。天狼僵立如死，張口結舌如同中魔。
驀地，身後傳來了天狼的熟悉語音：「她是神偷丁彪的孫女，也是咱們所要的人。」
他折向往南逃，鑽入一座樹林，如飛而遁。
沙步衡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沉靜地說：「謝謝你，你放心走吧。」
「就算是吧，反正咱們四個人名震天下就是了。」
兩名店伙和數名客人奔近，方大郎將人放下，向緊張的店伙說：「這人渾身火熱，病得不輕，快通知他的家屬找郎中治理，不然麻煩得緊。」
小欣的輕盈身段走動時，背影十分動人。他看著看著，突覺神意飛馳，小欣的身形突然幻成白色，河下小船上的白衣少女清麗出塵的幻影，替代了小欣。
兩名大漢閃出，當門一擋，手已按刀鞘，虎視眈眈。
沙步衡哼了一聲說：「方老弟，根本就不用理睬這種作威作福的人。」
「只因為外癥已易，所以診斷錯誤。」
「不敢打擾，謝謝。」
「天南雙劍為何要替你報仇？」
這一帶的水井水量足，底部是沙石不致渾濁，用石砌了五尺見方的井欄，欄下尺餘是清澈的井水。永州附近的山石土多，居民的使用器物有不少是石製的，建屋少不了石，甚至街道也是五尺長兩尺寬的大石所鋪設。天井皆是石板砌成，萬一滑到，可能把腦袋砸破。
方大郎丟掉扁擔，揉身槍入，「噗噗」兩掌劈在胡八的胸口上。
「沒聽說過。」方大郎硬著頭皮說，心中暗暗叫苦。
「如果兄弟不幸未遇老弟，能拖多久？」
小欣一驚，趕忙定下神，說：「那雲龍雙奇兩個人，皆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你這一來，日後麻煩大了，雲龍雙奇豈肯輕易放過你？」
「呵呵！老弟說話相當小心呢。」
驀地北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怪笑聲，聲如狼嗥。
「不可！」方大郎急急阻止，苦笑一聲又道：「驚動官府，小心他們惱羞成怒行兇報復，後果可怕。小侄認為，除了那幾個希望控制六大棧號的人外，其他的人皆與九疑山莊有關，你們只須集中全力對付計算你們的人，最好在近期內暫時不必派人外出，等風聲過後再說。」
「在下不相信傳聞。」方大郎冷冷地說，挺身站起。
「可否見告？」
「哼！人死了貴店還得打官司呢。」他悻悻地說，回身入房又道：「快取筆硯來，在下開張單方。」
沙步衡今天精神甚佳，目光已有神彩，接過粥碗道謝畢。凝神注視著他問：「方老弟今年貴庚？」
方大郎也不講禮數，管自坐下說：「不是郎中，略懂醫道而已。」
兩群高手各追一路，並未碰頭。
「我叫小欣。家父無意相害，只是你目下的處境，確是十分兇險……」
「這……」
胖和尚呵呵笑，拍著大肚皮說：「佛爺叫歡喜佛百戒和尚，在府城東山法華寺掛單，整整掛了一年。」
方大郎心中一動，臉色一變，沉著地問：「辰州丁家，是不是丁彪丁老爺子的家？」
「店伙說你是神醫。」
「被打傷了，走啦！」
「哎呀！你怎麼住到那麼偏僻的小店去了？難怪怎麼找也找不到了。安侄，快帶人去將方爺的行李取來。」
「你的意思是……」
「家母昨晚身體不適，請郎中前來診病。」
東面的佩劍中年人冷冷地說：「大爺無情劍柳如是，在青龍井曾家做了八個月三流武師。」
這時蔡熊飛掃視一眼，看看方大郎，說：「實是高見。現在請方賢侄駕臨敝店，熊飛略表寸心之敬意。」
矮仙翁這個老狐狸，豈有不知之理？但卻不點破，桀桀怪笑：「蔡熊飛家財萬貫，他的財產得來不易，三代男盜女娼……」
矮仙翁一把挾起小芸，向這些臉無人色的少男少女嗤嗤笑，說：「你們去告訴唐蔡兩家的人，老夫四位潛伏貴府，要在貴地創基業，必須借重永州府六大棧的財主們雄厚的財力與聲望，先把他們的子女帶走，叫他們等候老夫的信息，嘻嘻！你們可以走了。」
他溫柔地一拉她的衣袖，徐徐轉身，到了角門。他送小欣進入，說：「姑娘先走一步，我片刻後再回去。」
「我怎知道。」
「大妹，你得幫我……」
方大郎趕忙說：「兩位大叔請聽我說，不瞞你們說，小侄在店中有了麻煩……」他將落店後的經過說了，最後說：「為了管閒事，小侄招來了這些麻煩，那姓丁的是湘西八怪神偷丁彪的兒子，沒替他將病人治好，他怎肯放我走？而迫我合作的九陰喪門的爪牙天狼鍾離奇，又豈肯善了？八卦道人顯然也不認栽，後果難以預料，這些窮兇極惡的江湖兇魔，手段殘忍惡毒，你們有家小的生意人，絕難與這些妖魔鬼怪對抗的。因此，你們的盛意，小侄心領，小侄必須靜下心與他們周旋。」
老尼不住頷首，和藹地說：「貧尼已目睹一切，施主已盡了力，但……」
「那是當然。」
「是一個叫天狼的人，派人綁架……」
「你貴姓？」
「在下有何好處？」
距西門城門口尚有百十步，身後傳來了有節拍的「嘿喲嘿喲」每兩名扶子抬一簍山貨，魚貫而來。原來是一艘上游下來的船，正在下貨。
人叢有了動靜，一名大漢排眾而入，驚道：「咦？那不是方大郎方爺麼？」
「傳聞絕非空穴來風，老弟為何不信？」沙步衡追問，神色不變。
徐師父哼一聲，向方大郎說：「方爺，請隨我來。」
「好，不問就是，在下敲了貴主人三十兩銀子，你們老主人號稱神偷，難道想將銀子偷回去麼？」
喊叫聲驚動了所有的店伙，後院丁家的一眾男女，各帶了刀劍追出。可是，小巷易於藏匿，已不見了賊人，偌大的永州城，到何處去找？
方大郎目不斜視，仔細地按四字訣詳加檢查，久久方離開臥榻，向中年人說：「年老氣衰，受些瘴氣，吃了些不潔之物，在下那兒有藥，不必開單方。請派一個人隨在下去取藥，別忘了帶診費與藥金，共銀三十兩，兩服藥，便藥到病除，但需好好調養三五日。」
方大郎不再追蹤，笑道：「已經是午間了，饑火中燒，回城去也。妙哉！這一來，永州目下的形勢，我已摸清大半，受了一些苦，值得的。」
唐鳴遠命店伙擺上酒菜，眾人入座。
眾人向前急趕和-圖-書，漸來漸近。
「請問兄台貴姓？」
八封道人不理會丁倫的警告，仍然放膽狂追。
「你替杭州丁家的人治病，怎又不是郎中？」
「你們不能干涉在下的行事。」
「留在他們的身邊，做咱們的眼線。」
「嘻嘻！你問得好。」
丁倫客氣地答。
「那些郎中都沒看出來？」
水西門的河灘泊了三四十艘大小船隻，城門口的碼頭左右人聲嘈雜。有十多艘小舟靠平政橋繫纜，那是遊江小客艇。平政橋是通廣西的要津，官道向西延伸，經過兩里外的西山。
「當然有好處，你不久將是咱們的夥伴，有用不完的金錢，有享不盡的女子。但你如果有異心，死定了。」
追不上了，兩村夫飛越院牆，一閃不見。
唐鳴遠微現沉思。
「那行疫使者藝業如何？」沙步衡問。
另一名大漢上前解圍，抱拳一禮含笑道：「老弟台請了。我這位二哥為人憨直，性情暴躁，得罪之處，尚請海涵，兄弟這兒賠禮。在下丁忠，奉主人之差，前來請老弟撥冗前往一行。」
「你殺了我，天南雙劍會替我報仇。放了我，這場過節從此了斷。」
「婊子養……」胡八咒罵著衝上。
小虎吃了一驚，向矮瘦的老人叫：「咦！你……你不是在府城南樓的看守人麼？」
方大郎悚然而驚，呆住了。
方大郎聞聲轉身，笑道：「原來是徐師父，也想向在下出手麼？」
「快抓住那傢伙。」有人大叫。
「你變卦食言了？」
「貧僧肚中的……的暗器……」
他撒腿便跑，鑽入雜樹林一閃不見。
「為何不在江湖行道？」
「你……你是雲龍雙奇的妹夫，貴……貴姓大名請……見告……」
「你怕死？」
「看來沙兄定是此道高手。」
他挽住她的手臂，笑道：「你這種想法，我不敢苟同。我一個男子漢，已經感到江湖不易混了。」
兩人來到了泰和棧，消息立即傳遍六家棧房，首先趕來相唔的是茂源棧東主蔡熊飛。
接著，是另一個清亮的口音叫：「再打要出人命了，施主息怒。阿彌陀佛！」
他撥起扁擔，瘋虎般向前搶，分心便搗。
一名大漢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閣下，恐怕你不得不屈就了。」
人聲鼎沸，有人叫：「快讓開，八爺來了。」
「站住！」丁倫沉喝。
兩村夫將方大郎藏匿在巷底的一座廢園中，一人離開不久，帶來了一隻麻袋，將方大郎綑了手腳，塞上嘴方解開穴道，扛上肩大搖大擺走了。
「你不會取？」
主人略為頷首，抬手向方大郎道：「坐，你是郎中？」
「請勿相瞞，老弟目朗髮豐，肌膚潛勁蓬勃，神定氣閒，器宇超絕，定已獲內家真傳，身手已臻上乘。兄弟雙目不盲，老弟練的是正宗氣功。」
眾人見小虎動了真火，二十餘青年男女皆驚惶地後退。先前阻止小芸的小姑娘也臉色一變，遠遠地叫：「大哥，你怎麼啦？還不放手？」
他身材雄壯如獅，英俊不凡，氣概超絕，沉下臉不怒而威，大漢不敢放肆，恨恨地退回原處。
方士廷與江湖四兇無冤無仇，而且四兇今天並未傷人，因此不想下殺手，挪開腳向歡喜佛笑道：「大和尚，你給我站起來。」
方大郎卻不在意，呵呵一笑道：「不瞞沙兄說，在下正阮囊羞澀，他們大概都是有錢人，賺幾個做路費，豈不甚好？」
搶入一名大漢，扁擔兇猛地迎頭便劈。
「這……」
一面走，他一面想：「看來，八方風雨會永州，有熱鬧可看了。天南雙劍在此地放上一把野火，湘西八怪全被引來，乾坤八魔也來插上一手，不知是否能將雲龍雙奇引來？」
「是蔡四那幾個人？」
沙步衡一面慢慢進食，一面信口問：「是受了冤屈麼？」
小欣羞澀地一笑，懷著興奮奇妙的心情盈盈而去。他盯著小欣的背影發呆，悚然地想：「我不能再陷下去了，在未曾看到神偷之前，萬一料錯了，豈不害了這丫頭？丫頭春心動矣！我也有點意亂情迷，日後如何收拾？」
「滾！」
一早，方大郎熱心地察看沙步衡的病況，然後匆匆招來店伙，交代店伙準備病人的食物，方獨自別側院的偏僻處鬆筋骨。
八卦道人舉手一揮，向東沿江向上追。
他右背骨夾縫的膏盲穴被制住了，渾身一軟。
方大郎心中大喜，卻欲擒故縱，頗感為難地說：「丁爺，在下既不是郎中，也不是濟世的材料。同時，在下浪跡江湖，有事待理，我有我的前程與抱負，怎能擔任尊府的司命？」
對方人多，他不想糾纏，向路側撒腿便跑，奔向大南門落荒而逃。
不遠處角門旁有兩名客人在聊天，其中一人大叫道：「店家快來，有人跌下井去了。」
「敝姓方。兄台……」
說完，流著淚狂奔。
將近城門口，路旁一座茅屋旁，跳出六名大漢，其中之一赫然是八封道人，吼聲震耳：「好小子，是你！孽障，你完了。」
「你多問了。」
唐鳴遠離座迎客，笑道：「熊飛兄，貴客剛剛請到，你窮叫什麼？來，見過方賢侄。」又向方大郎說：「這位是茂源棧的東主蔡熊飛，倒是個直腸直肚的莽漢。」
小欣姑娘在走廊上攔住了他，靈活的明眸中充滿了神秘的笑意，笑盈盈地說：「方大哥，到後園去走走，怎樣？」
「上月聽說在江西，現在不知到何處去了。」
南面又傳來了怪笑聲，不等眾男女回身察看，東、西兩面又傳來一陣刺耳的冷笑。
「咦！你知道童威其人？」
「難怪你知道老太爺的大名。」
他沿江岸下行，找到一條小徑，信步而行，算行程方向，到了水西門不需半個時辰。
「方賢侄……」
輝山的西麓接近城根，有一列破草屋。兩村夫帶著人到了一座茅屋前，破門而入藏身在內。
老人嗤嗤笑，舉步走近說：「咱們四個人已經來到貴地快一年了，你們大概多少見過咱們四個人。老夫正是南樓的看守人，真名號該叫矮仙翁葛元。你們不知老夫的來歷，但你們的長輩大概曾經聽說過而已。」
天狼桀桀笑，陰森森地說：「只有你方能成功，不可自甘菲薄。在下知道丁倫有女懷春，而又發現你閣下英偉俊逸宛如芝蘭玉樹，正好加以利用……」
「在下在江湖混飯糊口，信口雌黃敲詐那姓丁的人，如此而已。」
「你為何要冒充雲龍雙奇的妹夫？」
南面，是一個腹大如鼓，高大肥胖，袒著胸的中年大和尚，毛茸茸的胸膛委實令小姑娘們心驚膽跳。手中的渾鐵方便鏟委實唬人，重量大概不下八十斤。
方大郎乘歡喜佛狂傲大意的機會，以一枚制錢出其不意射入歡喜佛的肚臍要害，把歡喜佛擊倒，向三兇聲稱自己是雲龍雙奇的妹夫，而且是雙奇的授藝人。其他三兇在河南鄭州，被雲龍雙奇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飽吃苦頭，可說聞名喪膽，望影心驚。一聽對方是雙奇授藝人，而且歡喜佛無緣無故倒地，事實俱在，怎不感到心驚膽跳？無暇分辨真假，三人不約而同溜之大吉，丟下歡喜佛不管，亡命飛遁。
「小侄是個江湖流浪的人，孤家寡人毫無顧忌，而諸位卻犯不著冒險與那些亡命之徒鬥狠，目下你們唯一須著意防範的人是天南雙劍，除了將重要的家小立即搬至城裏之內，便是停止遠行進貨銷貨。不然，後果可怕……」
歡喜佛拍著大肚皮，怪笑道：「誰是唐鳴遠的女兒唐綺玉？站出來。如果你不站出來，佛爺把所有的女嬌娘全帶走輪番快活，我歡喜佛不嫌女人太多的。」
「好吧，在下答應了。」
「咦！你這人不老實呢。」小欣頗感詫異地說。
「神偷丁彪的家小。」他欣然地答。
方大郎不理會，將落湯雞店伙放倒在地，一腳踏住，插上了扁擔，先撕掉對方的上衣，「啪啪啪啪」先賞了對方四耳光，厲聲道：「你這養漢婆養的雜種，無法無天可惡已極，大爺要拆了你的骨頭，掏出你的眼珠，敲掉你滿口大牙，看你還敢不敢橫行霸道？」
無情劍咧嘴一笑，捉小雞似的夾背抓住。小虎的手抬不起來了，「哎唷唷」鬼叫連天。那一掌像是劈在鐵鑽上，痛得掌骨像已碎裂了。
「老太爺……」
沙步衡伸手緊握住他的手，頗為激動地說：「方老弟，萍水相逢，多蒙你仗義援手，這份情義值得珍貴，我……」
方大郎虎目中泛現奇光，興奮的神彩流露在外，呵呵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賺了一筆，心中高興，難免嘴會亂發問，休怪休怪。」
「不姓王？你該姓王，便是王八了。」
「在下的診費甚高，丁爺不如另請高明。」
「在下不是江湖人。練武只是為了強身，別無他望。」
沙步衡到了房口，脫力地扶住門框喘息，急得額上冷汗直流，臉色蒼白，無力追出。
「噗通！」中年人栽下井去了。
方大郎擺脫了追趕的人，趕到府城，已是晚霞滿天，時光不早了。
「能給在下半天工夫決定？」
「沙兄不必多費精神了，早早歇息養神。」
他也冷笑一聲，說：「我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的主人也沒話說，你抱怨什麼？」
「在下向丁倫設法，不殘害這位小姑娘。」
「江湖四兇。」
方大郎伸手攔住，沉聲道：「你如果對在下的病人無禮，官司你打定了。」
丁倫一群人，早已向西走了。
方大郎在西大街通向輝山的斜街落店，店名悅來客棧，是一座小型的客店，城中有三座山。萬石山是名勝，山上的亭有柳宗元的記，有歐陽修的詩，是遊客必登之所。城東是高山，又叫東山，是住宅區。西是輝山，住的全都是破落戶和苦哈哈。
「江湖上的謠言與傳聞……」
徐師父怪眼一翻，環目四顧，沉下臉問：「誰挑起的？站出來給我看看。」
在狂叫聲中，奔出了松林。
丁倫認識八卦道人，知道不難應付，但怕來不及趕上，因此故意大聲呼叫，便阻止八卦道人緊追。
「風聲正緊，有此必要。江湖人不會永在一地逗留，早晚他們會走的。」
「麻煩大了？」
真巧，丁倫帶了女兒與八名手下恰好出城找線索，遠遠地便看到有人沿城根狂奔而來，後面穿卦袍的八卦道人，在里和*圖*書外便對看清。
「這……」
他緊走兩步，在前面的坡道讓在一旁。路側站著五名棧房伙計打扮的人，見他向後退，一名伙計不耐地伸手將他向前一撥。
「是誰？還要我請你出來麼？」徐師父沉喝。
三爺不住向他打量，用大嗓門問：「你是方郎中？」
「放了貧僧……」
方大郎拍拍沙步衡的肩膀，笑道：「沙兄，你請放心，無論如何，我得照料你痊可，晚間我再來看你。」
相反地，方大郎年方十八，自幼寄情山水，出身書香世家極少與異性接觸，要不是仙人峰血案令他飽歷兇險，身心趨於成熟，他還是個大孩子，根本不知情滋味。這次他有意在姑娘口中套消息，心有所屬再不知天高地厚，忘形地挑逗起姑娘的情火而不自知。
「丁爺言重了。在下尚未見過病人，尚不知所患何病？談不上敲詐，永州府名醫甚多，丁爺如果願意，何不另請高明？」方大郎泰然地說完，離座向外走。
「準備對付八封道人。」丁倫怒叫，聲傳五里外。
大漢怪眼一翻，正待發作，另一名漢趕忙伸手相拉，急道：「二哥，你怎麼如此魯莽？你不是在請郎中……」
「閣下，方某絕不利用這位無邪的小姑娘。」
天色尚早，落店的人不多，他取了衣巾洗漱用品，大踏步到了天井旁。
「那是少主人丁倫。」
「你定然感到腹中饑餓，但必須忍耐，暫時不能進食，明早我再替你弄些清淡粥糜充饑。」方大郎說完，拍拍對方的肩膀又道：「同房的鄉親都是古道熱腸的人，如有所需，出聲招呼便可，不必客氣。」
主人敬酒後，蔡熊飛為感謝救貨之恩，趨身上前說：「賢侄請受我一拜。」
沙步衡大笑，笑不可抑，笑完說：「見鬼！雲龍雙奇是兩個人，怎會共有一個妹婿？四兇被雙奇嚇破了膽，笑死人了，哈哈！老弟，四兇如果將消息傳出，你的麻煩大了。」
歡喜佛心膽懼裂，軟弱地叫：「你……你殺了佛爺，將……將死無葬身之地，佛爺認……認栽，你……你不能殺無力……自衛的人。」
「哦！原來如此。這樣好，在下請老弟立即遷至內院，以策安全。」
小芸粉臉鐵青，秀目中有淚光，憤怒地叫：「你……你這畜生！我不知他是誰，只知也是被你唐家的大笨牛趕來的人，你……你與大笨牛唐四又有何不同？你……」
天狼嗤嗤笑，得意地說：「好，一為定。首先，你要調查他們為何而來，來的人有多少，與那些人有往來，我派一個人與你聯絡，事無鉅細，你每天都得將信息傳出。」
「誰敢再撒野，大爺要他死！」他大吼。
大漢怪眼彪圓，踏近兩步。
他取來了一碗加了藥的清粥回房。同房的旅客正拾掇啟程，紛紛地向他和沙步衡殷殷道別，珍重叮嚀。
「哦！你是他的公子，難怪相貌差不多，不是雜種，你娘沒偷人養漢。」
說走便走，登時便有人撒腿狂奔。
他徐徐轉身，冷然注視著天狼與另兩名店伙打扮的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以在下的身分地位來說，很難完成閣下所付的重託。」
「打開提出來。」一個打雷似的大嗓門在響。
唐鳴遠仍在笑，說：「你別少見多怪，方賢侄最多不過及冠之年，而我已五十開外的人，為表示親近，托個大稱他一聲賢侄，有何不可？」
「那你們就該找郎中替他診治。」他正色說。
病人嘴唇牽動，無神的眼睛艱澀地向他注視，久久方有氣無力地說：「謝謝你。是你將我從鬼門關裏拉出來的？」
小虎拍打著自己的腦袋，苦笑道：「我該死，我該死！快回去稟告爹爹，看樣子日後麻煩仍多，糟了！一波未平，二波又起，三哥剛碰上笑無常與賈家五虎一群兇魔，幾乎丟掉性命。目下又來了什麼江湖四兇找上門來，大事不好。快走！」
沙步衡將空碗還回，笑道：「兄弟相信老弟這是由衷之言。請教，兄弟到底是何怪症？」
胡八自以為了得，左盤急撥扁擔，想斜身切入。豈知手剛撥中扁擔，小臂「吱」一聲突然斷裂。
一名褐衣人正搖搖晃晃走向水井旁，看背影像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腳下虛浮，情形不大對。
「咦！九陰喪門也來了？見到他麼？」
「是啊，西街的唐郎中已替他留下兩服藥，還是小的負責照料他吃。」
矮仙翁一把將她拖過，放在腳下笑道：「任何人也不肯被人辱及先人，你當然是蔡小姐了，妙哉。」
矮仙翁一聲怪笑，伸手一抓，便抓住了小芸的足脛，輕輕一抖。
叫聲中，他手底下飛出一枚制錢，無聲無息無蹤無影，一閃即逝，恰好擊入和尚的肚臍。
「老弟，這件事不需從長計議，不必多加考慮。老實說，目下老弟的處境十分危險，那八卦道人為人陰險毒辣，片齜必報，除了跟隨在我身旁，你別無選擇。」
沒有人做聲，你看我我看你，但大多數人的目光，皆落在小芸的身上。
丁倫呵呵笑，接口道：「老弟請放心，家父經常在江湖行走，行蹤如謎，湘西八怪任何一人的行蹤，即使他們的親人也不知了落，舍下的事，我做得了主。老弟既然概允，那麼，請移至內院安頓以策安全。」
「你闖的禍太大了。」
後進獨院中，先後來了兩批客人。由於後院與上房的客人另有走道出入，因此並未驚動外面的人。
「不能操之過急，急必壞事。」
「論江湖英雄人物，湘西八怪確實不登大雅之堂。據在下所知，他們八怪聯手，藝業亦難與九指狂乞論長短。而九指狂乞，又比雲龍雙奇差上一大截。雲龍雙奇之上，復又有宇內三劍。雙奇的老二龍飛，就是三劍中四明怪客的得意門人。」
「你對他的為人……」
綺玉伸手急急將他拉住，急叫道：「哥哥，她這時正在激憤中，千萬不可再惹她。」
方大郎搖頭，泰然地說：「不是，在下只會一些土單方。」
「是……是的。」
「不管你是不是郎中，你必須與咱們合作。」
同房共有六名旅客，彼此皆能衷誠相助，幫助他換水取物，毫無怨言。直等到病人完全安靜下來，大家方鬆了一口氣。
前面的擔夫回頭一看，看到了奔來的方大郎，一看穿便知不是碼頭上的人，立即放下貨簍，伸出巨手劈面便抓，喝道：「你給我……」
方大郎至外廳進食，回房時病人已經完全清醒。他到了床畔，含笑問：「兄台是否感到肚饑？昏沉感仍在，對不對？」
前面那位擔夫大吃一驚，火速抽出扁擔，大喝一聲，攔腰便掃。
店伙的手肘像是撞在鐵柱上，腳反而被他的腳所絆住，立腳不牢，「哎」一聲驚叫，扭身便滾。
「噗」一聲響，背心挨了重重一擊，接著，尖刀抵在他脅下喝聲入耳：「你是方郎中？」
上面吼聲震耳，五六名擔夫五六根扁擔攻到。
「那……你們該是風塵奇人了。」
小欣走在他在首。他嗅到陣陣發自少女胴體的特有幽香，頗令他神移。
「在下浪跡江湖僅百日左右，所識有限。」
沙步衡沉吟良久，說：「簡要地說，八臂金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是八魔之一，但為人亦正派，不算是大奸大惡的人。一年前，他到雲南訪友，遇上南沼遺民段誠，兩人同時失蹤。他們同時失蹤的消息傳出，原在勾漏山的天南雙劍聞訊北來，在大江南北網羅羽翼，要在九疑山創建天南門，不斷派人前來潛伏，羽翼漸豐，時機將至，眼看九疑山莊附近，將掀起血雨腥風。老弟如果是天南雙劍的人，聽兄弟的勸告，早些脫出是非場。乾坤八魔彼此之間，固然也小有成見，但八臂金剛人緣甚佳，他的朋友豈會坐視？」
方大郎不想在天狼的手下面前暴露身分，因此撒腿狂奔落荒而逃，從容而遁，故意引老道狂追。
身後，傳來唐小虎的大叫聲：「那位大哥慢走……」
他在床畔坐下，將沙步衡按下躺好，笑道：「這件事與丁家無關，雖然他們也是需要我的人。」
店伙推開雙手，無可奈何地說：「客官，這人是三天前獨自一人落店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哪有親人照顧？」
正跑間，突聽到身後傳來他自己的腳步聲，以為對方已追來了，不由自主地狂叫道：「我已經走了，你不能食言，不能……」
人叢一分，進來一個赤著上身的粗壯大漢，雙手叉腰大喝道：「住手！不許行兇。」
「大妹，別管我的事，」小虎大叫。
跌坐在地的蔡芸姑，臉色蒼白地道：「你們打他，他卻救了你們，他不怕你們恩將仇報對他不利？他不會領你們的情了。」
徐師父是唐二爺唐安所帶領二客棧六武師之一，趕忙抱拳行禮欠身恭敬地說：「方爺言重了，在下天膽，也不敢得罪方爺，在下聽說有人在碼頭鬧事……」
病人的熱度徐徐消退，清秀的臉蛋上仍然發紅，乾裂的嘴唇不再流血。看年紀，這人約在二十十上下，五官端正，一表人才，不像是個低三下四的人。
他急衝而至，丟下洗漱物，俯身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背領往上提。井深僅六尺，如不是病人，淹不死失足的客人。
老尼的左後側，站著一位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女。三丫髻綰了三朵珠花環，白玉耳墜輕蕩，瑩潔光潤的瓜子臉蛋紅馥馥，春山眉下那雙亮晶晶鑽石般明亮的大眼睛，羅衣勝雪，衣裙飄飄，一身白，白得不雜灰塵，白得不沾絲毫俗氣。
丁忠兩人領著他直入內院，進入一座客廳，廳內有一位穿天藍色長袍的中年人，與一位美貌的中|年|美|婦。兩人端坐不動，冷然注視著來客。
「大哥，算了，小芸妹……」
「這……這位客人三天來，連房錢都沒給，行囊中只有六七串錢，那來的餘銀付診金？小店也負擔不起。」
「少廢話，叫你來便來。」
「你這怕死鬼。」
唐鳴遠立刻急忙說：「熊飛兄，就先在在下便飯吧。」
「你們把他們捉來，豈不省事？」
「什麼條件？」
診過丁母的病況，他再給丁母一些藥物，交代僕婦如何調理，方返回側廂的客房。
方大郎呵呵笑，說：「聽說八怪中最年輕的是飛叉瑤姑，年紀也在四十以上了。最老的神偷丁彪已年屆古稀，快進棺材啦！沙兄看年歲，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叫他們為小輩，https://www.hetubook.com.com未免名不副實？」
沙步衡本想喚住他，告訴他一些事，但終於忍住了，閉上眼睛養神。
身後人影急閃，丁倫臉上湧起了如釋負重的笑容，欣然問：「恭喜老弟台脫險了，但不知老弟因何與那八卦道人結怨，他為何要派人綁架於你？」
話未完，廳外笑聲震耳，有人叫：「好啊！老唐，你就把大恩人往屋裏一藏，也不派人知會一聲，你是何居心？」
「貧僧深領盛情……」
「呵呵！怎麼不知道？你們去年初夏，在河南鄭州被雲龍雙奇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對不對？」
「但你仍然行醫濟世。」
他身上只有十餘兩碎銀，只能住大統間。弄到一張床位，包裹往床頭一放，銀錢雜物自理，不然便得交櫃。他的包裹不值錢，隨便一放自去天井中吸水井旁洗漱。
「在下怎能見死不救？」
一名大漢大踏步上前，咧嘴一笑，問：「閣下是郎中麼？」
「那八卦道人與笑無常是一夥，而笑無常與令尊神偷皆名列湘西八怪，在下不得不懷疑閣下與八卦道人串通來計算我。」
方大郎一看不對，一個外鄉人在碼頭上與本地人衝突，有理沒理都得倒霉，心知將鬧得不可收拾。他撒腿便跑，奔入了擔夫的行列，奔向城門。
「唐東主……」
「什麼？你居然能嚇走那四個兇魔？我不信。那四兇頗有真才實學，比湘西八怪有過而無不及，你……」
所有的人，皆臉色大變，心驚膽跳。唐鳴遠一咬牙，說：「我已料到咱們湘南將遭大劫！永州府必定首當其衝，巨變將生。既然他們威脅咱們的生存，咱們只好全力一拼，今晚召集全城鄉紳組成保鄉團，報請官府出面驅逐這些兇魔出境，我不信他們敢與官府鬥法……」
不等四店伙有逃的機會，扁擔一掄，只聽到狂叫聲震耳，四名店伙像狂風所催，紛紛倒地向下滾。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如果不乘著年青時多看看多歷練，庸庸碌碌過一生，非我所願。」
「這……這……貧僧怕死，誰又不怕死？好死不如惡活……」
方大郎呵呵笑，說：「別抬舉我了。小事一件，不值一提。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出門人大家互相照顧，是應該的，請勿放在心上。」
「快將人抬回住處，在下替他診治，快！」
「哦，剛才那位丁爺就是老太爺？」
獰惡老花子乾咳了兩聲，頓著鐵拐說：「我獨腳狂乞牛成章，在湘夫人廟吃殘羹冷飯半年有餘，受盡了冤氣。」
丁倫臉色一沉，沉聲問：「什麼？你想敲詐？」
他起初不曾提防，等到被第一名伙計一撥之後，已經提高的警覺，豈會再上當？自衛的本能令他全身起了反應，迅速地站穩馬步。
小虎臉色蒼白，伸手急叫：「芸妹，芸……」
「沙兄必是曾經受傷，該傷可能是沾染毒物。而你自己可能亦認為是中毒，以毒藥治之，希望收以毒攻毒之效，因此……」
「九陰喪門的黨羽。」他低聲道。
「咦！這女娃兒好美，可惜那眸子太活了些。」方大郎盯了少女一眼，心中自語。
「老弟有事自便……」
「老實？老實就不用做江湖人囉。」
少女確實是美，桃臉桃腮，瓊鼻櫻唇，一雙鳳目黑白分明，流光四轉，穿一雙湖水綠窄袖子春衫，拖地長裙。綠綢子的春衫薄，曲線畢露，體態極為動人。
唐安聽說來人是方大郎，急急出迎長揖地行禮，歡天喜地將人引至客廳，立即派人至內堂請東主堂叔唐鳴遠出廳會客。
「在下聘請老弟為舍下醫士，今後老弟將是吾家司命。」
這個伙計大概是個從不饒人的傢伙，扭身手肘一頂一拔，而且腳跟伸出。
他心中一寬，輕鬆地碰碰小欣的肩臂，笑道：「不抬出唬人的身分，怎唬得住人？」
丁倫淡淡一笑，溫和地說：「老弟，當然在下不能太委屈你，只要你肯屈就，你將是舍下的客卿身分，尚請三思。」
「那……那麼，委屈賢侄了，等會兒……」
「在下不再與他們計較，大師盡可放心。」
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光華，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盞明燈。
山清水碧，白裳，她顯得那麼鮮明，那麼脫俗。
少女的後面，是兩名十分出色動人的十四五歲小侍女，和一位和藹可親的中年僕婦。
西首，是一個只有一條右腿的老花子，左手支著拐，腰帶上帶了一把短劍。虯鬚如戟怪眼似銅鈴，相貌威猛，令人不敢正視。
「蓬」一聲大震，像是倒了一座山，「噹啷啷」連聲怪響，方便鏟擲出丈外去了。
方大郎手腳被牛筋索綁得結結實實，毫無反抗的機會，難受已極，包在麻袋中不見天日，不知身在何處，只知先後共換了五次人，最後聽不到腳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人聲已靜，猜想必定已經到了郊外了。
「你們……至此地何貴幹？」
東面，是一個佩了劍，竹竿似的高瘦中年人。
「神偷鬼竊極少落單，他們倆也來了永州不成？」
「老弟但請放心，在下正派人尋找笑無常，要求他放過老弟，但老弟如果不肯屈就……」
八卦道人與七名大漢在追不捨，接近大南門。
「好吧，徐師父請領路。」
他正要衝入人叢，驀地河下傳來一聲銀鈴似的悅耳嬌喝：「壯士請手下留情。」
「丁兄，貴主人是……」
方大郎一怔，沒料到對方如此大方，吁出一口氣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在下只要二十兩，請領在下診察令堂的症狀。」
方大郎虎目怒睜，沉聲問：「閣下，你是來講理的？」
「解開腳上的繩索。」大嗓門再叫。
「萬無生理。」
「如何合作？」
「哼！你怎知道老主人的名號？」
「你給我讓開！」小虎也怒吼。
蔡熊飛苦苦一笑。
「貴碼頭的人真兇，在下路經此地，平白無故有人叫打，如不是在下略識武技，恐怕早已被打死了。」
「你是幹甚麼的？」矮仙翁厲聲問。
方大郎定下神，心中暗暗叫苦。
等藥汁送到，病人服下了藥，片刻方神智清醒，已得掌燈時分了。
「是……是為了……」
「他沒有朋友？」
「八爺有話問你。」對方大聲答。
大漢一聲輕笑，一閃即至，伸手便點脊心次。
「你敢不來？」
店雖小，格局俱全，外進是大統間，兩院是上房，後進是四座單院式的獨院。
「解綁，送方郎中入城，與五總管會合。」
瀟水從道州向北流，流至府城東、然後繞南轉西，方再向北流十里，與湘江回合。
「不想講理？」
唐小虎的大妹扭頭便跑，只跑出五六步，便被獨腳狂乞一把擒住了，連叫都叫不出聲音。
躲在一旁的方大郎不再膽怯了，丟下包裹上前叫道：「且慢！諸位，在下聽說過你們這四號人物。」
方大郎頗為不悅，沉著地說：「在下有事，尊駕請便。」
「不，回去吧，走。」
船頭掌篙的船夫搖搖頭，也亮聲道：「沒有，剛才有一位褐衣人，沿江向東走啦！」
真不巧，廊後突然撞出一名店伙，大叫道：「你們是什麼人？亮刀子綁架麼？」
小欣反而笑了，說：「瞧你，膽子怎麼嚇破啦？雲龍雙奇並不可怕，天下茫茫，他想找你談何容易？這次龍飛到了湘西，不知是否衝八怪而來，鬼撞牆似的亂闖，卻不知湘西八怪一個也沒在湘西。」
「方大哥，你怎樣了？」小欣訝然問。
「兄弟經過多位郎中診治，愈治愈槽，而老弟一方見效，可說神乎其神。」
「要不就命鬼竊胡林竊回。」
「那是你的事。給你三聲送行，聲落不走，在下乾脆打破你的豬頭！」
「那是一枚洪武錢。」
「你……你以暗器偷襲，勝……勝之不武。」
「兄弟明白了。總之，如果沒遇上你，世間便沒有我這個人了。哦！提起時疫，兄弟想起一個人。」
「非死不可。」
方大郎拱手為禮，笑道：「在下前來府城，途中遇上水西門六貨棧的貨擔，因而結伴同行，在瀟湘鎮東面山坡，碰上八卦道人與笑無常，賈家五虎等歹徒行動，在下將貨主的金寶丟出，引起他們互相爭奪火拼，八卦道人因而遷怒在下，如此而已。」
「你們是……」
「你是說……」
不久，來了兩名青衣人，接過麻袋出門。
小虎又是一驚，問道：「你們都有綽號？」
「碰巧而已。」
「不答應便宰了你。」
他心潮一陣洶湧，脫口叫：「她……她是誰？她是……」
方大郎突然衝下，伸手便抓。
「不！不！貧僧絕無此意……」
方大郎淡淡一笑，不假思索地說：「如果要在下專程去救他，自然不加考慮。假使相逢其會。在下會毫不考慮地加以救助。」
「這人有病！」他自語。
「沒留下單方，藥渣還在。」店伙一面說一面都了。不久，帶來了藥罐。
「走江湖的人，不知乾坤八魔的名號，那就放乖些早日退出江湖。說，願與咱們合作麼？」
小欣依依不捨地站穩嬌軀，羞怯地說：「還……還早呢，我們到山上走走。」
「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謝謝你，古人天相，天教老弟前來解危，從柱死城中將我救回。老弟練了多少天武？」
「你這廝不受教訓是不會服貼的，拿下他。」
「方大哥，自古英雄出少年，天下是闖出來的，千萬不可自卑，我……」
唐鳴遠年已半百，精壯結實相貌堂堂，聞報急步出廳，一看是一位文質彬彬的人，反而楞住了。
「這……」
「在下……」
另四名店伙吃了驚，大感意外，被絆的人無恙，而且有意絆人的人卻滾了河，怎不意外？
中年人向少女揮揮手，說：「丫頭讓開，讓郎中看看。」
小虎走近蔡芸姑，訕訕地說：「小芸，我扶你走……」
話說得客氣，方大郎不好拒絕，點頭道：「好吧，在下且前往瞧瞧。但話講在前頭，是否能將貴主母治好，不敢斷定。」
「聽說他名列乾坤八魔，八魔的輩分與宇內三劍相同，在下不曾見過這些人，不敢妄論。」
沙步衡一直留意他臉上的神色變化，看到他眼中突然閃沒的異光，衝他的背影點點頭，淡淡一笑自語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不愁無事可做了。」
內間中，榻上躺著擁衾而坐的白髮老婆婆，一位年輕的美貌少女，與一名侍女坐在床頭，替病人輕揉眉心與太陽穴，見了生人並不迴避，顯得十分大方和*圖*書。
一名大漢帶了銀子更他回房，一面走一面冷笑道：「閣下像在打劫，診費二十兩，簡直不像話。」
方大郎卻心中嘀咕，忖道：「如果讓他們雙方照面，八卦道人必定拆穿我的底細，豈不糟透？我得將他們引開。」
「此地的人都以這位湘南第一號人而自豪呢。」
「把神偷小輩的動靜告訴我們。」
方大郎徐徐站起，愕然道：「在下已經落敗，你們不……不像是開玩笑的呢，我一個外鄉人，想不到卻因此而傷了你們唐蔡兩家的和氣，真抱歉。」
方大郎倒沒多大感覺，他是有意接近，想從姑娘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有意挑逗，卻不知後果如何嚴重。少年男女，女的比男的成熟得早些，十六歲的小欣，出身於江湖神偷世家，久走江湖見多識廣，成熟得早並非奇事，早解風情並不足怪，怎禁得起鍾情的男士挑逗？
唐安趕忙替兩人引見，說：「叔叔，這位便是幫助我們嚇退笑無常的方兄方大郎。如果不是他用機智激起賊人火拼，我們三棧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又向方大郎說：「這位是堂叔。兄弟返店之後，將昨天的事稟明，家叔立即四出派人尋訪方兄的下落，以便親迎致謝。」
他屏息住了，下意識地丟了扁擔。
他見姑娘低首不語，又問：「欣姑娘，為何不說話？」
「你威脅我麼？」
「這……」
三名佩劍大漢押著他動身，原來他們在城東南里餘的陽和山下。日色近午，四人匆匆沿小徑進城。
小欣噗嗤一笑，搖頭道：「你這人很神秘，家父已查出你的底細了。」
方大郎一腳踏住和尚的肥腦袋，向駭然變色的三名兇魔笑道：「在下是雲龍雙奇的妹婿，雲龍雙奇的藝業十分之八出於在下傳授。你們簡直是壽星上吊嫌命長，今天可找到你們了。你們三人一起上好啦！」
倒了五名擔夫，連滾帶爬鼠竄。
「不足為人道。大丈夫須自己解決困難，磨煉自己，以免庸庸碌碌過一生。」他神色肅穆地說。
水西門碼頭，反而比瀟湘鎮規模小，正如東安縣一樣，該縣的市況，反而不如東二十里的白牙市繁榮。
少女離開床緣，目光不住在方大郎身上打轉。
「噹」一聲響，九環刀墜地。
「姓方。」
「笑話，在下人是按自己的意向行事。沒有事，你請吧，再見。」
胡八大驚，向後急退。
「方爺，你昨天救了三棧的人和貨，其中就有茂源的人貨在內，他們竟然不知感恩，今天居然敢在碼頭上恩將仇報向你遞爪子，我們找他討公道。」
歡喜佛下身發僵，只要一動，肚臍內的制錢便牽動的創口，痛徹心脾，令渾身發軟，腦袋再被踏住，似乎對方的腳重有萬斤，無法掙扎，心中暗叫苦，暗叫完了。
「這位姑娘不是人，而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他戾氣全消，心潮洶湧池想。
店伙不敢上前，大叫道：「這傢伙行兇，快捉住他。」
「跟我來。」大漢傲然地說。
「如果賢侄認為我這人尚可相交，便請不必客氣，客氣太過分便是矯情，請恕我言粗人口沒遮攔，我是誠心的，請看在……」
「我……」
樹深草茂，視線被阻。他鑽入草叢，暗忖道：「先看看他們是否衝突，再定行止。」
碼頭兩端的人蜂擁而至，叫喊聲大起。
唐鳴遠含笑肅客就座，親自接過僕人送來的香茗奉上，興奮地說：「方老弟昨日仗義相助，恩比天高，區區因不知老弟的去向，未能親自謝意，正深感不安呢。舍侄年輕識淺，而李師父卻又剛愎自用，居然只顧自己逃命，沒將老弟台請至小店，真是不識大體，老弟台在何處安頓？」
「這……」
「不行，捉了小魚，大魚便跑掉啦！」
「沙兄誇獎了。」
「一！」
他心中一跳，笑道：「好姑娘，你想到何處去了？不瞞你說，我並不是什麼好人，好人便不會敲詐病人，對不對？人的外表是靠不住的。」
他心中一跳，但泰然說：「令尊當然不是等閒人物，父是英雄兒是好漢，你也了不起，但不知查出在下什麼底了？」
「老弟行醫麼？」
這是一處斜坡，店伙這一滾，滾得真妙，骨碌碌滾下水石城灘下的碼頭，「噗通」一兩聲水響，成了落水狗。
「老弟放心，請隨我來。」
「藥渣還在不在？最好把單方拿來。」
碼頭水並不深，下水的店伙狼狽爬起，憤怒如狂地向上奔。一面怒叫：「婊子養的！你該死！」
「這……」
一名擔夫臉色蒼白地說：「是茂源棧的五位伙計。」
他右手的扁擔左挑右撥，人兇猛地衝上，如同虎入羊群，六名擔夫的扁擔全部脫手，倒了五名。
終於，他被丟在堅硬的地面上，跌得頭暈眼花，五內翻騰，耳聽送他的人說：「三爺，人接來了。」
「慢慢來，等她氣消了，再向她賠不是。」
「家主人與老主母在此落店，昨晚老主母身染奇症，連夜請來了郎中，服了兩服藥，今早不但病勢毫無起色，反而轉劇，目下已陷入昏迷境。聽店伙說店中有位神醫，主人急令在下前來敦請老弟前往診斷，務請賞臉。」
叫打聲大作，登時便引起四周的應和。
徐師父吁出一口長氣，堆下笑道：「三爺昨天曾經派人打聽方爺的下落，可惜毫無消息，總算讓兄弟我著了，走，請至敝棧小坐。」
「哼！」
「前面逃的是方郎中。」丁姑娘急叫。
「什麼人？」
方大郎用扁擔向對方一指，厲聲道：「你這臭婊子養的，你敢欺負我外地人，用腳絆我取樂，絆我不倒你自己卻失足跌倒，竟喊打喊殺糾眾行兇，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上來，大爺要打斷你的狗腿。」
方大郎堆下笑，注視著她說：「看來，在下已別無選擇了，姑娘是……」
「呵呵呵呵……」
城西近水濱，以瀟水為壕形成天塹，全城七座門中，以水西門最為繁榮。由於以水為濱，因此城根已近水際，只有碼頭而無街市，店棧皆設在城內。
方大郎帶丁行囊，隨丁倫父女走了。就這樣，靠老天爺幫忙，他接近了神偷一家老小。
「為了照顧你，在下明天方放心離店。」
「怎麼回事？」
「你……你一個女孩子，辦得到麼？」
矮仙翁臉色一變，訝然道：「咦！你也知道咱們的名號？」
他不曾提防，身不由己向側挪，不小心撞向第二名伙計，上身一顛。
「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
丁倫的女兒叫小欣，接口道：「爹，八卦道人聽說已和笑無常爺爺結為知交，他是不是幫我們找人的？」
蔡熊飛一怔，訝然問：「什麼？你稱他為賢侄？你這老囚從哪兒攀上的親家？喝！邪門。」
一名店伙打扮的大漢急躍而上，方大郎扭頭便走。
「呵呵，小侄只是信口嚇唬嚇唬四兇而已。雲龍雙奇一姓雲一姓龍，皆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世家，不可能同時以妹嫁我，對不對？」
「這件事……」
「在下姓丁，名倫。」
方大郎大感突兀，但仍信口答：「在下虛長十八春。」
歡喜佛挺身坐起，吃力地叫：「請……請高抬貴手，取……取出……」
「不！不……」和尚狂叫。
小欣粉臉突湧酡紅，被他那輕輕一碰，碰得心中發慌。一個懷春的少女，面對一個出眾的英俊少年郎，一見傾心並非奇事，這挑逗性的一碰，令她如心中電觸，芳心跳動加劇，渾身起了奇異的變化，只感腳下似乎發軟，有點舉步維艱。
吼聲如乍雷，奔近人皆感到心向下沉，腦門發炸，情不自禁紛紛倒退。
「不！唐東主……」
除了老尼姑只外，主僕四人穿著並不華麗，佩飾亦少，沒有珠光寶氣相襯，但予人的印象是清新脫俗，貴而不華，高貴嫺雅的風華令人自感形穢，高不可攀不敢褻瀆，甚至令人不敢正視。
驀地人影如電，無情劍電閃似的射到，伸手便抓。
「在下給了歡喜佛一枚制錢，自稱是雲龍雙奇的妹婿，把他們嚇走了。」他將戲弄四兇的事說出。
「喝！你們的野心可真不不小呢！」
「施主可否上船一敘？」
「賢侄是天下聞名的雲龍雙奇的妹婿……」
店伙神態卑謙，向兩大漢欠身，指著方大郎說：「這位就是救了敝店垂死的病人，醫道神乎其神的客官，床上的病人，本城群醫束手，客官兩服藥使將人救活了。」
一名村夫見事機敗露，猛地將方大郎扛上肩頭叫：「走！上牆！」
方大郎轉憂為喜地說：「要答應不難，在下有條件。」
河下泊了一艘中型客船，但在瀟湘兩河之上，已算是相當大的華麗客船了。艙面上，站著一位慈眉善目年約花甲的老尼姑，身材中等，在勻稱的五官中，仍可看到昔日的風華，灰袍飄飄，手扣念珠，含笑向上注視，依稀有出塵之概。
沙步衡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不由大喜過望，但也頗為焦急地問：「咦！老弟台平安回來了？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丁家的人故弄玄虛？」
「已經熬給他吃了。」
「你們……」
「老弟會方脈之學？」
這種生命的本能變化，令他悚然而驚，猛地手一鬆，深深吸入一口氣，訕訕地避開小欣火熱的大眼睛，說：「這裏已是山區，回去吧。」
「貧僧已……已脫力……」
「略通之無，豈敢行醫誤人性命？」
「見鬼，笑無常只想謀奪水西的棧房，他才不會幫助我們找人呢。」
「哦！不是當真的？」唐鳴遠問。
「你的野心不小哩！」
「在下天狼鍾離奇。九陰喪門陽公手下五總管之一，你小輩聽說過咱們麼？」
沙步衡病毒尚未離體，心中十分焦慮，眼中不時湧現怨毒兇狠的寒芒冷電，假使丁倫知道他眼神的含意，必將在夢中也會發抖。
「唐叔……」
方大郎出房將藥渣倒在床上，檢視良久，搖頭說：「店家，你們定是已先交代郎中，不願多出診金。」
「很簡單，時疫而已。」方大郎語氣堅定地說。
唐鳴遠呵呵笑，搶著說：「請不要叫我東主，托個大，我稱你一聲賢侄，不知有否不妥？」
「正是。」
她激|情的反態，立即感染了方大郎。他感到小欣體內所散發的熱力與幽香，令他體內起了奇異的變化，神奇的感覺如電流般迅即hetubook.com.com透過全身，氣血開始翻騰。
他欣然一笑，說：「恭敬不如從命，有女同行，深感光彩。」
方大郎不得不自衛，被激得火起，接任抓來的手，大喝一聲，扭身便摔。
「聽說過，那是一個極為可怕的鬼魔頭，橫行江湖中三十餘年，神出鬼沒。他可以令上百人暴病而死，極為任性，誰拂逆了他，必須死無葬身之地。江湖上無論黑白道朋友，提起此人莫不心驚膽跳，恨之切骨，但又無可奈何。據說，天下間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數，至今依然是近百年來，最神秘最可怕的老魔頭。」
方大郎一不做二不休，閃電似的搶入，對方的扁擔尚未掃到，他已貼身切入，一手攔住扁擔，「噗」一聲一掌劈在對方的頸根上，再用手一撥，這位仁兄也倒了。
二十餘名男女日瞪口呆，像是中了窟。
方大郎吃力地站起，搖頭道：「在下姓方，但不是郎中。」
八卦道人站在江邊的巖石上，用目光搜尋，向一艘下航的小船高叫道：「船家，看到有人過江邊麼？」
「沒什麼，同是天涯淪落人，互相幫助，理所當然。兄台體格特異，半天工夫便燒退神清，轉危為生，確是奇蹟。好好歇息，大概三兩天工夫，你便可以下床了。」
「在下姓沙，名步衡。」
「在江湖行走，不得不小心，禍從口出，說錯一句話便可能引來殺身之禍。沙兄既然是江湖人，可知九疑山莊莊主八臂金剛童威的底細麼？」
他只感澎湃的氣血神奇地靜止下來，靈臺一清，放下扁擔徐徐轉身向上看。
「而是請閻王爺。」床上的沙步衡接上一句。
他將二兩銀子連單方交給店伙去抓藥，先給病人服下一些藥散，不住以冷水浸巾替病人拭身與覆額，許久，病人安靜下來。
小欣一直在旁含笑注視，這時突然接口道：「方大哥，請相信家父的誠意。」
小欣只感到被挽住的手，連同身軀突然發生一陣奇異的震顫與痙攣，心跳加速，熱流迅即通過全身，嗯了一聲，整個嬌軀無助地倚入他的臂彎裏了，呼吸不平靜，粉頰紅得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貴姓？」主人態度凌人地問。
「呵呵！沙兄……」
歡喜佛一咬牙，千緊萬緊，性命要緊，想起死，便感到渾身發冷，再想起了活，精神來啦！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立即勇氣百倍，不知那兒來的力道，猛地挺身而起，方便鏟不要了，按住肚腹撒腿便跑，不等三字入耳，已奔出二丈外。
「八大爺姓胡。」
「徐師父的意思是……」
「哎……」姑娘驚叫，砰然倒地，渾身都軟了。
蔡東主人才一表，年約半百，倒是個爽直人。
「武林無輩，江湖無歲；湘西八怪中只算江湖上的二流腳色，儘管他們在湘西高高在上。」
沙步衡的頰肉在輕微抽搐，用奇異的音調說：「謝謝你，老弟。天下間，你是第一個令兄弟由衷敬佩與感恩的人、」
「咱們江湖四兇，是奉他們之命前來先行安排，準備在九疑山重建三十六臺，創建天南門的大計。」
他猛地大旋身一手疾鉤，神奇地搭住了大漢的腕門一扔一旋一抖，「蓬」一聲大響，大漢前空翻摔倒在地。
「你打算如何看？又如何歷練？」
中年人跌跌撞撞到了水井旁，伸手取井欄上擱著的木製水勺，手在發抖，上伸前傾伸勺舀水。
「只是什麼……」
方大郎出房走向走廊，廊柱下站著兩名村夫打扮的人，正在有說有笑聊天。他毫無戒心地越過，做夢也沒料到有人計算他。
「哦！其實我也不用怕他們兩人，我一個無名小卒，諒他也找不到我。欣姑娘，令祖目下怎樣了？」
「哎呀……」擔夫狂叫著摔倒，也向下面滾。
這是一間青石為基地，上砌青磚的宅院大廳，堂上共坐了五個相貌獰惡的人，中間那位大嗓門三爺粗壯得像頭大牯牛，豹頭環眼滿臉橫肉，血盆大口露出兩排大板牙，佩了一把沉重的九環刀。
「饒命……」店伙狂叫。
「你們誰是泰和棧唐棧主唐鳴遠的公子千金？」
蔡熊飛怪眼一翻，似有所悟地說：「老狐狸，你心懷叵測，沒安好心。」轉向方大郎長揖為禮，笑道：「區區蔡熊飛，剛才伙計們在江邊冒犯恩公的虎駕，多有得罪。區區已令管事在店中備宴披紅，為恩公賠禮，等會兒務請移駕敝店，不勝榮幸。」
「老弟行醫救人，如果難道對方是人所不齒的兇魔，是否也肯加以援手？」
方大郎抓起包裹，悄然走了。
「二十兩銀子，藥費除外。」
「在下此地倒還寬敞，委屈老弟暫且安頓。」
室中一靜，他扶起沙步衡，笑道：「起來吧，進些食物。至遲今晚子夜時分，病即可離體。」
他冷冷一笑，無限委屈的說：「在下便是傳聞與謠言下的受害者。目擊的事實有時也有錯誤，眼睛不一定靠得住，何況是傳聞與謠言？」
「你沒有聽錯。」矮仙翁獰笑著說。
眾人變色後退，沒人做聲。
「哼！你敲詐到辰州府丁家頭上來了，早晚你會倒大霉的。」
中年人已喝夠了水，仍在半昏迷中掙扎著叫：「水！我要水，我要……水……」
他追隨在八卦道人八位好漢後面，遠出數里外到了瀟江邊。
「你以為在下會受你的恫嚇麼？」
「劫富濟貧，嘯傲江湖。」小欣興奮地說。
悅來客棧中，沙步衡被丁倫派人加以監視，等候方大郎回店。
「不會吧？」沙步衡懷疑地問。
小欣有點意亂情迷，想避開，卻又身不由己，反而倚近他身旁，偎近了他的肩膀，迷亂地說：「聽說九疑山莊的童莊主已經死了，大家都希望前來看看風色。方大哥，你……你也是前來看風色的？」
「接著！」方大郎怒吼，把尖叫著的店伙向前擲出。在驚叫聲中，「噗通通」壓倒了五六個人。
方大郎呵呵笑，說：「在下與天南雙劍無關，相反的是，昨晚嚇走了雙劍的四個爪牙。」
「診費多少？」
他並不知房中有人等他，喜孜孜地大踏步入房，首先到了沙步衡的床位前。
兩名青衣人將他拖出麻袋。
「哦！你這人未免太專橫了些，在下與你素不相識，一無親二無故，既不是閣下的家奴，在下又不是向你討生活的乞兒，為何要聽你呼來喝去？」
「有勞郎中了。」少女竟然客氣地說。
「捉你再講理。」
兩人走向院後幽靜的小園，園角有一道門，通向草木蔥龍的輝山。小欣轉過螓首，頑皮地睥睨他，笑道：「方大哥，你的氣質、風標，皆說明你不是等閒人物。告訴我，你不是不認為我是神偷的孫女，所以也是低三下四的女賊，所以看不起我而出言相戲？」
這瞬間，天狼拔出九環刀飛縱而上，刀環震鳴。
方大郎一怔，自語道：「咦！這人怎麼存心計算我？」
店伙扭身避爪，一拳反擊，反擊甚快。「噢」一聲響，一拳擊在扁擔上，痛得齜牙咧嘴。
「久仰，久仰。」
未牌末，方大郎在眾人焦急的等待中突然出現在房中，進來容易出去難了。
「由不得你了，我相信你不是白癡，你能利用的，不然，哼！替你自己的處境想想吧。」
「方大哥，你怎樣了？」她滿懷希冀地問。
「當然是假的，不然怎麼輕易地將四兇嚇走？小侄不能久留，打擾唐叔一頓午膳之後，便須返店，還得設法應付那些兇魔呢。」
方大郎抱著頭，左躲右閃：「救命！救命哪……」
「你能嚇走四兇，擊倒歡喜佛，可知你的藝業根基不差，機智過人。方大哥，你肯陪我在江湖歷練麼？」她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他，興奮地問。
「閉上你的臭嘴！家主人豈為了三十兩銀子向你動手？少臭美！」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再擔心啦！等你病好之後，我也該走了。」
「唐叔，不是小侄不願前來打擾尊府，而是客店中有一位落難的旅客，需要小弟照顧……」
尚未走出松林，看到遠處人影急閃，唐蔡兩家的人，已聞聲趕來了。
「老弟有無限委屈，何不說來聽聽，有朋友分擔痛苦，解憂解惑……」
「好，你承認怕死，就讓你活命。」
他吁出一口長氣，平靜地說：「在下並不想逞血氣之勇，這裏確是需要一位講理的人。」
「三爺思念殷切，方兄務請屈駕。要不兄弟就派人去通知三爺……」
「願效微勞，只是……」
二十餘名男女神魂入竅，唐綺玉姑娘首先叫：「他走了，快追上向他道謝。」
方大郎感到有點面熟，笑道：「蔡叔，這件事不提也罷，一些小誤會，驚動街坊反而不妥，再就是如不見棄，稱小侄的姓名可也，恩公兩字，叫得太過生分啦！」
「在下只是拉你一把而已。」
方大郎伸手急扶，急道：「使不得，大叔請勿折了小侄的歲壽。如果再客氣，小侄坐不住，只好告辭了。」
「我……我是無意的，我怎知道他們真有妹妹？」他惶然地說。
話說得粗野，姑娘們差得粉臉發赤，笑虎心中大駭，也無名火起，怒聲問：「老不死，你的嘴太髒，有何用意？」
「不許多問。」
方大郎沉吟地說：「這……」
丁倫哈哈狂笑，說：「診費給你一百兩，治好家母的病，另賞白銀百兩，甚至更多些。」
「在下曾在辰州府行醫。」
話未完，小芸一聲怒此，飛縱而出，到了矮仙翁身前，猛地挫腰出腿扭身猛掃。
「闖蕩？三月以前，在下仍是遊歷天下勝境的書生，目下是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他心情沉重地說，眼中湧起憤怒與無可奈何的神情。
鬼使神差，碰上了丁倫帶著人出城找線索。丁倫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好郎中替乃母治病，郎中竟然在光天化日下，被人入店擄走，這件事豈同小可？一家子立即出動，知會所有的朋友徹查全城。可是城內音訊全無，便分別出動尋找線索，恰好碰上了。
「在悅來客棧……」
「哦！你很年青哩！但不如老弟在江湖闖蕩了多少日子？」
「湘西八怪都不在湘西，而賢父女卻到了湘南，到底為了何事？湘南目下群雄畢集，風雨飄搖，難道與賢父女有關？」他一面說，有意靠在姑娘的肩旁了。
「大妹，你少管閒事。」
房門倏開，店伙領著兩名青衣大漢入室。兩大漢粗壯如牛，豹頭環眼，各佩了一把巴首，相貌威武。
最初下水的是那位店伙尚差四五步方可上來，這時駭然變色，僵在原地不敢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