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莫測高深
三個穿夜行衣，戴了只露雙目的頭罩，目光遲滯的人，被尹姑娘的兩位長隨推入。
海山一身輕勁裝——做賊的裝，夜行衣。
「報你的名號。」
懾魂仙姬不曾發現有人跟來，但憑她的經驗，她已感覺出一定有人跟蹤，刺殺中條二孤老的兇手，一定不會輕易罷手，一定與她找消息的事有關。
「對，也是威脅。」
「你是誰？」海山低聲問。
「這些亡命，早晚要死的。在他們還有利用價值時，本來還可以容許他們苟活，但一旦危害到正事，便沒有容許他們活的必要了。」
「姑娘好精巧的手藝，江南女紅天下聞名。」他將茶遞過：「幸會幸會。」
「呵呵！姑娘知道我另一半目的？」
「格格格格……」黑影發出一陣怪笑，聲如梟啼，不但刺耳難聽，而且令人感到寒意陰森如聞鬼哭。
「順便告訴你。」姑娘粉面上殺氣湧現：「我不敢說我如何了不起，至少在兵荒馬亂中，我可以自保。不要惹起我的殺機，對你將大有好處。像我這種人，隱起身來將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白晝鬧市殺人，不會有蹤跡可尋。所以，你最好不要動其他不好的念頭。夜已深，不便久耽，你可以走了。」
「說！」
「來了。」
「所以疑心生暗鬼。」上空突然傳來陌生的語音。
刀氣壓體中，灰衣人大旋身劍發穿心一劍，不再保護自己，要給張家全致命一擊，同歸於盡。
半塌的屋脊跨坐著一個黑影，似乎相當悠閒，拿屋脊當馬騎。
任何歹徒惡棍，都會編出理由，來為自己所做的傷天害理勾當辯護，把自己說成合情合理合法的正當行為，決無例外。
「報名號，我放你一馬。」
「五行。」
「姑娘也參與了沁州劫車事件？」
「我否認。你可以去問懾魂仙姬蔡大姐，是我勸她們不要輕舉妄動的。不瞞你說，我是受害人。」
一聲沉叱，海山連發兩掌，風雷迸發！
估計張家全會向兩側閃避，估計卻落了空。
「你們知道嗎？我不打算要活的。」
「你如果夜侵客室，我不認為這是不共戴天的罪行，這只是偶發事件，你我本來就互不相識。」
「你到底有何用意。」暗影中傳出懾魂仙姬的問聲，這位女英雌沉不住氣了。
她是面向內間的，身後的房門她不可能看得到。
利器破風聲令人聞之毛骨悚然，共有六枚三棱透風錐在空間裏以高速飛行，遠出五丈外，嘯風聲仍然銳利剌耳，可知勁道兇猛極了。
「他們危害到什麼正事？」
懾魂仙姬親身在三丈外，侍女也出現在灰衣人的左側不遠處。
一個淡淡的灰影，一直就在後面釘緊不曾離開。
一聲豹吼，人到刀到。
隔著圓桌，姑娘淡淡一笑，左手輕輕一拂，迎面襲來的罡風勁流，似乎速度增加了一倍，折向斜走。
而且，房門開啟悄然無聲。
「不錯。」
巷尾是一處瓦礫場，雜草荊棘叢生。
灰衣人不敢上，驀地向後飛退。
「那是家父說的。」
「哦！兩個人，熊海、羅維，是何來路？」
「直接回客店吧，小姐。」侍女說：「兇手一定會跟來的，就可以知道他的下落了。」
「無可奉告。」
「海山兄妹居然有這種特等高手在暗中聽候差遣，委實令人莫測高深。」他心中暗忖：「看來，真得用些心機與他周旋才行。」
「說！」
尹香君的客房在三進後的獨院內，她包下了這間獨院。兩位長隨住在鄰房照料，負責與店中派來的兩名僕婦聯絡，處處表現出老練、精明、細心，妄想前來窺探的人，真得千萬小心。
「廢話。」
他猛地疾退八尺，燭火搖搖。
灰衣人屹立如故，充耳不聞。
海山的手，已經抓住了劍靶。
「你最好不要拔劍。」姑娘神色莊嚴，鳳目中突然光芒閃爍：「我告訴你，我遨遊天下，和*圖*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想要我的命，我不會饒他。」
假使姑娘大吵大鬧，興師問罪，一定會讓對方惱羞成怒，出下策來硬的，反正人不要臉萬事可為，甚至會舉出一千個理由表示自己有權霸王硬上弓。
「得來十分費工夫。」張家全嘲弄地接口：「我猜，你們所站的部位，適宜使用三棱透風錐，交叉發射，十拿九穩。」
「我從北面路過，官道戒嚴，誤了我的行程，不是受害人又是什麼？為了趕路，所以我繞路而行，中途碰上了這些男女強盜，如此而已。海公子，你不是官方的人吧？怎麼追究起這件胎死的罪案來了？」
「我只是好奇。」
「怎麼難說呢？」海山笑笑，喝了一口茶。
「令尊行空天馬，天下奇士，見聞廣博自在意中。」
「所以你願意對付他。」
「我只想瞭解一些武林情勢而已。」
「尹姑娘，你是不是武斷了些？」他臉上換了笑意：「要不，就是誤會了我的來意。」
「姑娘的消息來自何處？燕山三劍客又是什麼來歷？希望……」
「海公子僅達到一半目的。」姑娘也站起嫣然一笑。
她的懾魂金鈴為武林一絕，但不能在城市裏使用，除非附近沒有不相干的人，傷害到無辜，將引起公憤的。
「我一定要答覆嗎？」
「我說過。」他的語氣似乎更為平靜，也顯得更為冷酷：「猛獸也有發揮長處的權利，因此多年以來，我絕不偷襲，一定給予猛獸公平的格鬥機會。猛獸有猛獸的尊嚴，人也應該有。你兩個狗東西就沒有尊嚴，你們根本就沒給中條二孤老任何機會。上！」
「對付你懾魂仙姬，諒無困難。」
「是……是要……要殺你的人……」
光華閃爍中，乍明乍滅，聚合、穿織、飛散、逸出。
海山臉紅耳赤，發了一陣僵。
那人打冷戰，眼睛開始動了。
「叮鈴……」奇異的，令人聞之心向下沉，腦門如被利錐所刺的金鈴聲，自緩至急，一陣陣向屹立的灰衣人湧去，一陣緊似一陣。
「你呀！」
「飛熊熊海，摘星手羅維。二十年前他們出道，功臻化境，遊戲風塵，號稱江湖八傑之二，神出鬼沒，還沒聽說有人對付得了他們。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兩支燭像在狂風中搖撼，桌上的茶具不向外飛，反而向上一蹦，在半空中炸裂成碎屑，紛紛向下直墜在桌面上。
「真的呀？」姑娘笑問，笑得甜甜地。
「姑娘曾經說，威鎮關外，出身長春門下的燕山三劍客全來了。」
「閣下貴姓？」
「但今天在店堂，你我認識了，彼此一團和氣，像朋友般打招呼。現在，你就穿上一身賊衣，身上帶了劍，扮偷香賊登堂入室。你說，怎麼說？」
兩人舉步向巷子裏走，驀地左右一分，形影俱消。
客房寬闊，有內間，她在外間補縫，外間本來就可以當客室使用。
「不然，她是個聰明人，今後不會再犯錯誤。她這種人江湖經臉豐富，手面廣，找消息的手段很高明，所以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我阻止你殺她。」
三更天，它仍然在燭下整理自己的衣裙，脫線的地方須加幾針，該補的地方就補。
兩人往下一跳，消失在黑暗的小巷裏。
鈴聲急驟，但勞而無功，可以把野犬驚得瘋狂而逃，卻無法撼動鬼魂似的神秘灰衣人。
「白天，我看到海山進入客店，以為他住在該處，所以準備晚間去拜望他。」黑影泰然自若發話：「豈知他根本就不在長治老店落腳，白來了。剛好碰上你們兩位仁兄，一左一右跟蹤懾魂仙姬，我也一時好奇，所以跟來了。也許，我的好奇也將因此而送命呢。」
「讓你猜三次。」灰衣人調侃的口吻中，充滿了得意和自信。
這是說，hetubook.com.com門臼一定事先點了油，或者注了水。
「真的呀？」海山臉色有點異樣。
「是！」黑影應喏著隱去。
對方一定要找出她的意圖，她也要知道對方的意向。
「姑娘意何所指？」
「有很多事，不需要理由。對付張家全，就是這種事之一。我告訴你，中條二孤老，就是因為在養傷期間，閒不住而生好奇心，終至因好奇所獲得的秘密而送命。蔡姑娘，明白在下的意思嗎？」
灰衣人身形一閃，眨眼間便遠出三丈外去了，哼了一聲，不屑拔劍反擊，再一閃，驀爾失蹤。
張家全頹然將腳挪開，懊喪地收刀。他的腳已控制了對方的氣海，但對方仍能自斷心脈，大出他意料之外。
「為何？」
「呵呵，奉誰之命呀？」
「承教了，打擾姑娘，告辭。」海山推杯而起。
兩個灰衣人說要活的，已表明不用暗器，但卻乘張家全說話分心的機會，用暗器行致命一擊。
久久，有人沉不住氣了。
夜空寂寂，巷尾的廢墟中除了蟲聲唧唧之外，鬼影俱無，聽不到任何異響。
「我知道我現在的行徑，容易讓人誤解。」
「奇怪，真聽錯了？」原來的灰衣人用懷疑的口吻說：「也許是夜梟的呻|吟聲，躲在廢屋裏發聲折傳，所以我們聽錯了。」
「幸好事先有所準備，不然就壞事，想不到中條二孤老知道得那麼多。」
聲音入耳，上面已不見人蹤。
灰衣人哼了一聲，表是他仍然是一個活人，並沒被懾魂金鈴把魂懾走，哼聲也帶有陰森的鬼氣。
灰衣人毫無異動，黑夜中，他那雙怪眼似乎可以將星光反射出來，真帶有七八分鬼氣。
「從小巷走。」她低聲交代：「分頭潛伏，我要找出這個人來。」
海山是行家，行家中的行家，指發的罡風勁流被引偏，已知碰上了可怕的勁敵，怎敢寄望在爪上？
灰衣人絲紋不動，不像個活人。
對方根本沒將一代女魔懾魂仙姬放在眼下，可知定是武功超絕的高手，但居然在受制中自斷心脈，可知必定比他所估計的分量更重更高。
「我不是公門人。」海山一口否認：「只是對一些事頗感困惑。」
「不相識的人，很少會變成不共戴天的仇家。」姑娘放下針線：「即使有一方不幸家破人亡，也不是有意造成的，天災人禍，勢不由人，不幸與災難只能付諸天命，不能認為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但認識的人，就不一樣了，往往最知己的朋友，會變成不共戴天的死仇大敵。」
「知道。」
「錚！」火星暴射，刀崩開劍，隨即排空直入，血光崩現。
一位姑娘家遨遊天下，身邊沒帶有侍女，長隨卻又是剽悍粗豪的兩個中年人，不便的地方太多了。
「遵命！」
兩個灰衣人輕功已臻化境，目力超人，聽覺更是銳敏。可是，竟然不知道黑影是如何下來的，又如何能鬼魅似的幻現的。
「在下記住諸位了。」海山恨恨地說。
「你到底……」
同一瞬間，她的纖纖玉指，像一把鋼錐，指向抓來的手爪掌心。
「哼！你是……」
「人老成精，咱們就是忽略了這兩個老鬼，幾乎誤了大事。走吧！今晚不必再去客店監視了。」
其實她為人隨和，談吐不脫江湖兒女本色，打扮雖然像大家閨秀，外表卻仍然不時流露出不知世情險惡的童稚，當然也俏皮慧黠。
「從客店跟蹤你們到延唐寺，然後又跟回來，真辛苦。你們跟蹤懾魂仙姬的身法，真是可圈可點，在下幾乎跟不上呢。」黑影在三丈外一堆瓦礫中發話。
握著劍的手飛出三丈外，刀光再閃，刀背「噗」一聲敲在灰衣人的右膝上，人體倒地。
剎那間，另一手五指像鷹爪，似乎在一伸之下，平空加長了一尺。
劍光如電，兩把劍吐出萬道金蛇，劍氣徹骨裂膚，罩住了正hｔtps://ｗwｗ•ｈｅｔｕｂｏok.coｍ.ｃｏm說得津津有味的張家全。
一觸即分，光華乍斂，風止雷息。
「人在這裏？」
「姑娘知道些什麼？」
飛越一條橫街，她追上了侍女。
「我在請求。」
「很難說，海公子。」姑娘俏巧地咬斷一根線頭，那細柔的舉動充滿美感，抬頭注視著英俊的海山嫣然微笑，笑容更美，頰邊綻起梨渦，大概形容美的「梨渦淺笑」，就是這個樣子。
「本姑娘……」
「怎麼？」
「同時，我也覺得欠了他什麼。」
「我？」
「呃……」灰衣人渾身一震，手腳一鬆。
「啪」一聲輕響，近鄰的一座茶几，突然在八尺外崩裂。
「來了來了，不要發訊號。」外面有人叫。
「如果不是他出面阻止我劫車隊，我可能已經中埋伏死了。海山這個人，我一無所知。馮堡主也是受惠者之一，他沒有理由也傾全力對付張家全。鬼谷老人亦正亦邪，對我們這類人所構成的威脅不大。我不明白，何以有人會出重賞對付他們？我承認我懾魂仙姬不是什麼好人，但我好奇，也有點恩怨分明的劣根性，所以我要找出原因來，以便增加一點見識，理由充分嗎？」
有腳步聲了，不需偷偷摸摸啦！
「這鬼女人好奇，有恩怨分明的愚蠢念頭，她尋根究柢，會對我們構成威脅，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
那是一個灰衣人，身材修長，劍插在腰帶上，輕功駭人聽聞，閃動間乍隱乍現，有若鬼魅幻形。
「一擊致命。」張家全平靜的嗓音在夜空中傳出：「人是跑不贏猛獸的，必須一擊便中。強存弱亡，這是千古不移的道理。」
「海公子，我這位熊叔叔的綽號，才真的叫飛熊。」姑娘向海山笑說：「所以在白天，我請你改綽號為飛龍，以免混淆。其實你只是信口胡說綽號嚇唬馮堡主那些僕從，飛熊的綽號並不悅耳呢！」
房門推開了，人一湧而入。
「我問你，為何要查問張家全的事？」
「諸位，請便。」飛熊舉手送客。
海山發出一聲低喝，目光落在虛掩的房門上。
「為何阻止我殺她？」重回原處的灰衣人沉聲問。
好狂，好野，雷霆萬鈞，風雲變色。人與刀渾如一體，刀出處恍若電光激射，那股威勢足以令對手心神崩潰，如羊見虎。
「是的，你將因此而送命，貴姓呀？」
另一個灰衣人的信心與勇氣，因此致命一擊而迅速消退沉落。
「我……」
劇吟聲入耳，有人撤劍了。
「快……逃……」倒地的灰衣人，發出瀕死的呼叫，在自己的血泊中猛烈地一呼，開始斷絕呼吸。
場中多了另一個灰衣人，像是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的。
「好說好說。海公子，不送。」
「先……先救我，我的血……快……快要流盡了……」灰衣人的右手齊肘而斷，鮮血如泉。
懾魂仙姬主婢住在長治老店，按跟蹤的禁忌，回程根本不需繼續跟在後面，只要先回到客店等候，人一定會回來的。
「請教！」
「回到客店，就不可能發現他了。」
身形未穩，姑娘的左掌猛地一拂，看似無力無勁，但她莊嚴肅穆的神情，已可表示她這一掌反拂，已經神功默運，非同小可。
侍女也不慢，自斜方向長劍一揮，無畏地夾攻。
「知道了，退！」
「你很有自信？」
兩人一怔，先側閃丈外，再機警地舉頭上望。
「熊叔，放了他們吧。」姑娘回復了嬌艷的笑容，大概不再生氣了。
「呃……啊……」原先的灰影發出可怕的叫號，身形一晃，「噗」一聲劍脫手墜地。再一晃，向前扭曲著栽倒。
「為何殺死中條二孤老？」
「受害人？」
「閣下很自負。」
「格格格格……是鬼。」黑影笑著說。
「他為何要殺那些廢王？」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張家全。」
「下次，你不會如此幸運了。祝和-圖-書好運……」懾魂仙姬一聲嬌叱，揮劍一躍而上。
劍鳴似龍吟，兩個灰衣人同時拔劍。
拖出右首的長凳，海山笑吟吟地坐下了，大大方方地自己拖過茶具盤，自己斟茶，也替姑娘斟了一杯。
「是呀！以往，你我不認識。」
「我承認我恨張家全。」
他們是從屋上走的，到了店右的屋頂，暗影中閃出一個夜行人。
任何人都會找理由，為自己的行為辯護，這是保護自己的天生本能。
「什麼人？」原先的灰衣人沉聲問。
「請說。」
一語驚人，兩個灰影先是吃了一驚，然後興奮欲狂，身形一閃即至，一左一右夾住了張家全，形成夾攻陣勢，氣氛一緊。
久久，毫無動靜。
「好，我說。」姑娘將衣物放回筐籃：「途經太谷，當時護軍大半留駐，次日方折返太原，我就住在太谷老店中。太谷老店設有酒肆，有些護軍到酒肆轟飲，三杯黃湯下肚，口沒遮攔百無禁忌，我就是從護軍口中，知道有這麼三位關外高手在暗中保護車隊。至於燕山三劍客的來歷，抱歉，我是江南人，一輩子沒聽說過江北的事，更不用說迢迢萬里外的關外高人了。不過，倒曾聽人說過有關長春門的一些傳聞。」
「是，小姐！」熊叔笑吟吟地說，拍拍第一個人的背心。
「滿人入主天下，長春門當然也隨之而君臨中原，你要瞭解長春門的底細，恐怕得向關外人士打聽了。至於軍中有沒有長春門下，也得向滿人打聽。找我，那是問道於盲。」
一張圓桌，兩隻燭臺。
但她細聲細語，微笑如花，像在向知心的人傾訴，情調美極了，誰又能煞風景破壞這美好的情調？
「告訴所有的人，留意他們。」海山向身後的三個同伴交代。
「你永遠學不乖。」新來的灰衣人說：「所以不能獨當一面，你必須記住，必須重視利用價值。增加一個可以利用的人手，永遠比增加一個敵人有利。」
久久，原來的灰衣人重現，但不在原處，在右方的最後一家破敗小屋旁。
「真意為何？」姑娘緊問：「我是一個很好的，很不令人煩的好聽眾。」
「叮鈴鈴……」每一聲皆可令人心肌猛地抽緊一次，腦門也像挨了一錐般縮抽搐一次，懾魂的威力也加深了一層，真有令人感到天地混沌，身軀已空，神魂已被抽離軀體的感覺。
海山已退至壁根，臉色泛白。
「不需閣下點醒。」
「不錯。」
「我是個獵人，對挖坑裝陷阱毫無興趣，太辛苦太麻煩，我喜歡乾脆俐落面對猛獸格鬥，我認為猛獸也有發揮長處的權利。你們知道嗎？與猛獸格鬥，必須一擊致命，受傷後的猛獸，危險性增加十倍。所以，我從來就不打算要活的，活的猛獸攜帶起來真不方便哪！兩位。」
海山大吃一驚，自己的三個武功出類拔萃的人，怎麼不曾經過打鬥，就變成這副德性？
劍山壓到，驀地刀光如千百道光華閃爍，罡風大作，刀光與聚合的劍虹陡然交織。
他將兩具屍體丟入廢墟，失望地離去。
「在下知道芳駕的武功不差，劍術學有專精，梅花金針暗器也相當了不起。」灰衣人說話了：「真要拼命，你可以支持百十招。」
「不必問來歷。」灰衣人冷冷地說。
「我……我不知道……」
「真巧，可能是巧合，也許是你我有緣。」熊叔笑吟吟地說：「在下熊海，姓熊名海，名成了你的姓，你說巧不巧？」
另一個灰衣人，則在對面的斷牆下現身。
「好奇會送命的，知道得愈多，死的機會也愈多。還有其他理由嗎？」
「你外面的三個人，絕對擺平不了我那兩位叔叔。你，還不可能把我的衣裙撕掉。」
「我姓羅，單名維。」另一名長隨接口：「不妨向江湖朋友打聽我這號人物，就知道你該怎麼對付我了。我其實手底下不甚了了，浪得虛名不難對和*圖*書付。」
房門悄然徐啟，無聲無息。
「我告訴你們。」張家全的語音平靜極了：「你們整天為生活奔忙，為計算別人而用盡心機。而我，除了吃飯睡覺之外，晝夜不斷鍛煉自己，在深山大澤中出生入死，與毒蟲猛獸玩命。每天要花兩個時辰以上練暗器，二十年來從不間斷。如果你們兩個人就能用暗器斃了我，我豈不是白活了二十年。」
不久，淡淡的黑影出現在巷尾。
傳出兩聲淒厲的犬號，受驚的野犬瘋狂地逃走。
最後，鈴聲徐斂。
「聽在下的勸告，不要再好奇，不要再妄動，為緝獲張家全而努力吧！旁事不必問聞。」
「閣下練了剋音之學，便認為可以吃定本姑娘了？」懾魂仙姬的語氣，顯然色厲內荏。
人影三方分立，都換了位置。
「對，你應該已經調查清楚了，事實上當時在場的人很多，守不住秘密的。」
海山總算很有風度，向姑娘抱拳施禮。
灰衣人逸走如電的身法，仍然不夠快。
「踏破鐵鞋無覓處……」原先的黑影欣然說。
「言盡於此，你會遵守嗎？」
「是警告嗎？」
俘虜，一點也不假，他的三個同伴，不明不白就成了對方的俘虜。
「他們勞累過度。」一位長隨笑笑：「在外面打瞌睡，快醒啦！」
「離開他們遠一點。」
他不再搶攻，長劍一領，佈下了嚴密的防衛網，小心翼翼地移位以鞏固自己的防衛地勢。
海山手一抬，陰風乍起，一道看不見的罡風勁流，指向姑娘的胸口七坎要穴。
「姑娘曾經向蔡紅姑說過一些話。」
她是那麼細心專住，針線女紅的功夫不差，燭光下，一身羅裳充滿女性的魅力，美麗的面龐顯得更添美麗。
「為何跟蹤我們？」
這次，幻現之後便不再移動了，站在幽暗的巷尾不言不動，像個鬼魂。
海山也不例外，呆了一呆，就找到正當的理由。
「公子誇獎。長春門開創祖師，是元初仙師長春真人丘處機。當時蒙人仇視漢人，一度曾有火焚天下殺絕南人的計畫，後來總算被首相耶律楚材極力反對而取消。蒙人信佛，又在西域帶來回教，因此對佛道弟子稍為寬大。丘仙長就利用玄門包庇了許多抗元志士，這就是長春門受到北地武林同道崇敬的原因，長春門也因此而成為天下名門。大明建國之後，燕王國師道衍仇視長春門，長春門便退出關外，從此與關內不通往來。海公子，你出身廬山天絕狂叟門下，問這些有何用意？」
「是的。」
「你們知道嗎？」張家全擺出教訓人的面孔：「一頭猛獸攻擊時，有四條腿二十個利爪可用，還得加上一條可攻擊的尾巴，龐然巨物如山嶽般壓倒，危險性可想而知。而一個人手上有刀劍，必定寄望在刀劍上，攻擊時只能算一點攻擊，比猛獸少了四倍的攻擊力量。老兄們，你們兩個加起來，不客氣地說，還不如一頭猛獸。」
「哎……」灰衣人痛得不住狂叫。
腳踏住了胸膛，刀尖抵在咽喉下。
「海山到底是什麼人？」喝問聲似沉雷。
「不錯。」
她在補一件月白春衫，似乎右袖邊脫了線，一針一線，細心而安詳，真像在深閨縫嫁衣的小姑娘。
「閣下，咱們奉命要活的。」
「畢竟我是一位姑娘，不便說。不過，即使你想達到，也不會成功。」
「諸多唐突，恕罪！後會有期。」他強笑著說。
「自己拉凳子坐。」她似乎在向燭臺說話：「我知道你要來。桌上有茶，剛沏的。」
人影一閃一晃，幅度很小，隨即在原地重現。
「這……」
海山再向熊、羅兩人行禮，帶了三個人狼狽而走。
張家全抱刀屹立，任由對方移位，僅徐徐轉動身軀，保持面向敵的泰然姿勢。
懾魂仙姬大吃一驚，喝住侍女，驚疑地疾退，從黑暗的小巷急急撤走。片刻，灰衣人在原處重現。
「下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