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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劍懺情記

作者:雲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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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裏逃生

第一章 死裏逃生

「錚」一聲暴響,鋼叉沒入地尺餘,叉柄一震即止,碎石激射,好厲害的一擊,力道委實駭人。
四個男女臉色大變,葛姓的青年抽口冷氣問:「總管,這麼說來,貴堡就是傳說中的九幽堡?」
說闖便闖,四人分成兩對,前後相隔兩丈,向北急走,去勢甚疾。
「呔!」四人同聲大喝,揮劍急上。
他扭頭便走,繞過一道石壁,突見前面紅影入目,一到大紅拜帖擱在石壁上,十分觸目。他走近一看,清晰的看到帖上寫著:「葛、唐兩位大俠親啟。地獄厲鬼百拜。」
括蒼山,在臺州府城西面四十里,也叫蒼嶺,真隱山,天鼻山等等。這座山不但在唐朝大大的有名,甚至在漢朝便已為世人所知了。
葛春帆恰好搜近林邊,看見了愛妻隨在三個怪人身後向南走,她身上的劍和寶囊全在,不像是被擒的人。他無暇細想,狂追大叫道:「明瑾!明瑾!明……」
除了各處的插天奇峰外,有一條小河自南向北流,繞過堡的東北兩面,形成天塹,再向北面的山谷流去,流入奇峰的深處。
「七大絕域五大堡,八怪七魔三奇妖;武當少林南北立,龍刀鳳劍七星鏢。」
狹谷向北蜿蜒,叢山峻嶺綿綿無盡,二十里後,谷道逐漸廣闊,奈河也愈來愈寬,水勢漸大,河床急劇下降,已看到下降的山勢了。
葛春帆感到這位少女不僅明艷照人,而且知之甚多。他的妻子已落在九幽天魔之手,吉凶難料,自然急於知道九幽天魔的為人,遂問道:「姑娘可肯見告?」
那是三男兩女四個身穿勁裝的人,和一個穿葛袍的中年大漢。五個人踏出大門,在臺階上站住了。
「難道你不知九幽天魔的底細?」姑娘反問。
有時,愛情更使人瘋狂。得到了,萬事皆休;得不到,讓世界毀滅了!讓一切都毀滅吧!包括了自己在內。
在同一瞬間,他聽到身後的姑娘發出一聲嬌叱:「著!」
三個怪人和明瑾同時轉身,他只看到明瑾死死地瞪住他,相離甚遠,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其三,怪人們已用迷|葯迷昏了她,她身不由己,神志不清,任由怪人們擺佈。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醒來,雙目瞪的大大地,淚水像山洪般流濕了衾枕。
他急掠而過,到了谷對岸,突聽後面少女急叫:「小心,躲!」
他將拜帖擱在原處,向後叫:「唐兄,賢伉儷有何高見?」
「華……」唐華的妻子虛弱地叫。
春帆別無抉擇,一聲怒吼,旋身揮劍,對付撲來的巨獸。可是,一把劍對付四條巨爪,想殺開一條血路,並未想到閃避而出招。
遠處突然傳來嗚咽的胡笳聲,怪人腳下一緊,道:「堡主準備啟駕出山了,咱們趕兩步。」
「不,各位仍有機會脫險的,不可小看了自己。」中年人接口,似在善意地鼓勵他們。
那是一把三股托天叉,叉沉力猛,來勢兇猛,假如不是少女出聲招呼,托天叉又毫無疑問會貫入他的後心。他向側急閃,才躲過致命一擊。
葛春帆一陣慘然,半晌方道:「唐兄,嫂夫人已經平安地去了,人死……」
「哈哈哈哈……」中年人發出一陣狂笑,人影一閃,笑聲未落,人已進入了大門。「砰」地一聲大震,鐵門閉上了。
南昌府熊大官人,是他的妻子蕭明瑾的舅父,姓熊名良字世耀。在府城中,他是名門大族,擁有不少田產和店舖,但是很少能看到他在江湖上露面。他在鄱陽湖濱建了一座隱秘別墅,稱為虛幻廬。在武林中,虛幻廬主熊世輝的大名,足以和八怪七魔三奇妖相提並論,但他很少和武林朋友往來,與世無爭。他有一具古琴,琴藝之精,號稱宇內一絕。說可以降龍伏虎,以音殺人。
兩人到了轉角處,近石壁的角落裏,一看盤坐著一個臉色如古銅,身穿青裰的帶劍人,瞪大著死魚眼,半歪著腦袋,張大著口中已泛灰黑的大嘴,不言不動,呼吸早就停止了,乍看不像是死人。
怪人並不追取他們的性命,忽衝出三丈外,繞右後掠走,一閃不見。
「呔!」後面的葛春帆跟蹤便追,但怪人已經失蹤了。他躍上怪石頂,突然石頂角一鬆,連人帶石向下滾落。「啊!」他大叫著,以雁落平沙身法落在另一邊,驚出一身冷汗。他心驚的不是自己苦學有成為何站不牢,而是不知從何處襲出的雄奇力道,這種神奇怪勁,令他驚得冷汗直流。
真正遁世隱修的人,不會在名山勝境熱鬧處落腳欺世盜名。括蒼山主峰北面,有一座險峻的小峰,土名兒叫做蒼石峰,因為山巔堆起幾座蒼色巨石,直上雲霄,遠遠看上似乎搖搖若墜。
他本能地扭身回視,看到崖上有黑芒向下落,斜飛而下,正向他的背心。
他滾到淑真身邊,被葛春帆的妻子蕭明瑾按住了,觸動了傷口,痛得他冷汗直冒。
「如何走法?」
春帆本能地暴退八尺,也貼在石壁上,讓人用劍相指,最為犯忌,他不知女郎是敵是友,必須避開劍尖。
一封書信同百寶囊,送到了湖廣寶慶府唐家。唐華的父親唐景隆,帶著次子堅,奔向廣信府。
刻著「地獄之門」大字的石崖,距離約有十丈左右,崖上荊棘叢生,怪石參差,奇石林列。石縫棘中,悄然站起兩個青色怪物。
這天,他從府城挑回一擔糧食,放入米缸便向後院跑,推開中屋的木門低聲叫道:「師父,醒醒行不?」
「奈河流向何處?」
同一瞬間,他左手一楊,在身軀開始下墮的剎那間,三枚宇內聞名的三棱針出手。
「就算是吧。」明瑾臉無表情地說道。
降下了最高點,小徑蜿蜒下降,仍沿飛崖而行,可以看到三里外一段小徑,在滾滾奈河的左面繞過一座山嘴,那兒距水面已有足五丈高下。
女郎不理身後的人,衝出兩步揚劍冷喝:「讓路,為何阻道?」
姑娘淒然一笑,幽幽地感慨道:「那九幽天魔雄才大略,英雄蓋世。唯一的缺點,便是喜愛頭上有一把刀的色字。你想想看,如果……」
葛春帆夫婦心膽俱落,但仍分別搶救唐華夫婦。在危機四伏中,仍不顧一切替他們上藥,撕衣裹傷。
姑娘說的話,反而引起春帆的疑心,訝然道:「哦!姑娘似乎知道……」
唐華向前疾走,他的妻子仗劍後跟,又繞過一座怪石。
谷地四周怪石頂端,幾乎同時出現八名臉上塗了彩粉,奇形怪狀的黑衣怪人,一手舉著黑旛,一手拿著三支長香,青煙裊裊。
「地獄之門!」牛頭馬面同時舉槍舉叉大叫,聲調低沉而刺耳,怪腔怪調,尾音拖得悠長顫抖,動人心魄。
山北臨溪一面,修建了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道院,叫作「天知院」,在玄門弟子中,以「天知」命名的宮、觀,曾未有。
中年人仍臉泛微笑,毫不在意地道:「好說,好說,在下定將老弟的謝意稟告堡主。目下天色大明,諸位該上路了。哦!各位來時不辨方向,不知路徑,在下遵守堡規不能遠送幾位了……」
「春帆,瞧!那是什麼?」蕭明瑾驚叫,向石上一指。
同一瞬間,他聽到黑袍蒙面人重重地哼了一聲。
他的妻子聞聲知警,縱上聲援,看清了灰影,她突然尖叫一聲,狼狽地急退丈外,毛骨悚然,粉頰泛青。
小伙子人生得俊,有近八尺的身材,劍眉入鬢,大眼睛清澈明亮黑多白少,鼻直口方,上唇留著一叢只m.hetubook.com.com可算是乳毛的鬍子,古銅色而透紅的臉膛,和他身上的虯結肌肉相同。平時他極少穿上衣,露出一身唬人的結實骨架和肌肉,兩百斤的一擔柴,他兩根指頭便可丟入院後的柴堆。
據說,這座山高一萬六千丈,見鬼!其實主峰海拔不到一公里半。它和所有濱海的山嶺一樣,有沙礫堆積巖,有青石堆成的奇峰,山峰連綿,一片蒼綠。構成主峰的幾座奇峰,能上去的人不多,在似乎與天比高的峰巔石壁上,有許多奇奇怪怪蝌蚪形的刻痕,據說是王方平留下的天書,天書凡夫俗子們當然看不懂。所以自古迄今沒有任何人知道那些奇怪文字到底說些啥玩意。
他翻轉帖後,打開摺角,唸道:「前進一步,即為死所,退回壁前,聽候發落。如不遵命,後悔無及。」
她略一遲疑,突然把手一揮,和三位怪人如飛而去,三兩閃之下,倩影消失在密林中。
「不!我不信她死了,淑真!淑……」唐華嘶啞地喊叫,突然撫屍大哭,淚下如雨。
等他們回到唐華夫婦的身旁,淑真已經在唐華的懷中溘然長眠。唐華像個瘋子,死死地抱住淑真逐漸變冷的屍體,不住喘息,不住狂吻淑真的頭面。
「葛大俠是否認識八怪?」
他的目光銳利,一眼便看出對方頭上所梳的三個髻,美好的右耳上有一顆小小朱砂痣,給他十分深刻的印象,果然不愧是江湖人,首先便在對方的五官上找出了易於記憶的顯著特徵。
「哦!尊駕不愧是廣信府葛家的子孫,果然有大丈夫的氣概。」
有時,仇恨使人盲目。看不到自己;也看不見別人。
「老伯可知小可……」
降下一處小谷底,驀地一聲吼嘯,小谷中突然閃出三名手執托天叉的怪人,和兩名奇形怪狀的小卒。小卒手執狼牙棒,現身的身法,令人心中生寒,似乎腳不沾地,一閃即至,等看清人影,五個怪人已到了路中,迎面截住了。
那時,江湖中流傳著一首不成的調、毫無規格、沒有絲毫價值的歪詩,也可以說江湖朋友的口頭禪,必須知道這首歪詩的故事,方算是江湖人。歪詩如下:
明瑾原來在春帆身後飲泣,這時已經不見了。春帆感到愛妻已不在身邊,驚得狂叫著蹦跳起來。
「吼……」虎嘯動人心魄。
不久,天色大明,山谷不夠寬闊,四周的山太高,只可看到滿天的朝霞,卻看不到日影。
「唉!誰知道?愚夫婦祖籍湖廣保慶府,敝姓唐,名華。湖廣武林世家無敵神劍唐公景隆乃是家父,葛兄當曾耳聞。」
葛春帆只感到心向下沉,失色大叫道:「完了!明瑾!明……」他以手掩面,叫聲如中箭的老猿哀啼。
蕭明瑾知道她死期已近,回天乏力,只感到一陣慘然,以沾滿了血跡的手蒙住臉面,淚下如雨,倒入了葛春帆的懷中,痛哭失聲。
「貴堡主就是九幽天魔李文宗?」葛姓青年往下問。
北面小河的假山怪林中,異吼聲震耳。
確是牛頭馬面,身材高大,一提槍一持叉,牛頭和馬面十分神似,不像是戴上的假物。
趕來的葛春帆以為是叫他,老遠便叫:「在下廣信府葛春帆。」
「在下略有風聞,只見過窮酸司徒威,其餘無一面之緣。」
「在下不知,天下間知道九幽天魔的底細的人,還未曾聽說過,難道姑娘知道?」
「錚錚錚!」劍鳴震耳,人影急分。
這座道院真不像話,窩囊透頂,茅草為頂,壘木為牆,疊板為案,紮枝為龕。院分兩進,前一進佔地有兩丈見方,只供了一位神仙,綸巾鶴氅,袍帶廣闊,五官端正,方面大耳。神仙上寫著王方平的謚號名諱,天知道王大仙本人是不是這副德性?
「地獄之門!」後面吼聲又起。
他意想愈恨,把牙一錯,高聲叫道:「除非我骨肉化泥,我定會找出其中原委!」
女郎吃了一驚,往石壁一貼,劍順手一帶,劍尖指向春帆的胸間,粉面泛白地說道:「你……你是誰?」
「葛大俠,別忘了妾身是一個女流。」
黑色浪潮!黑色浪潮!他在和黑色掙扎,神智始終全未清醒。
姑娘收了劍,微笑道:「江湖上傳說的諺語,尊駕當不會不知?七大絕域五大堡,八怪七魔三奇妖。七大絕域中,九幽堡是五大堡之一,也是七大絕域的九幽魔域,堡主李文宗,也是七魔之一。你想想看,進入九幽魔域的人,豈能倖免?」
四人驚魂剛定,抬頭向上看去,石崖上,哪有甚麼怪人?兩隻白頸烏鴉正站在先前怪人立身處的怪樹上,神態悠閒地用嘴剔羽毛。
他一陣劇烈喘息,嘴角出現了血泡,噴出一口血,叫道:「賢伉儷趕……趕快……突圍,兄弟在……九泉……護……護……」他手上用勁,突然拔出肩窩上的暗器,眼球似要突出眶外,竭力大叫道:「這……暗器,請交舍……舍弟,找……兇手。淑真,等……我……我……來……」
中年人含笑點頭道:「不是傳說,而是鐵的事實。」
轉過一道崖壁,他大吃一驚,路當中,一個頭挽道士髻,以黑巾蒙面的高大人影背手而立,腰帶上繫著一把古色斑斕的長隻劍,露出一雙陰森如鬼的眼睛。擋在路中如同陰魂出現,那一身黑袍像黑僵屍的怪袍。
「在下不信,九幽天魔不會如此年輕。」
她這一聲冤孽,不知是何所指?葛春帆心亂如麻,也不深究,茫然地舉步,臉上痛苦的線條令人嘆息,他的英風豪氣似乎一下子全消散淨盡了。
屋門窄小,但空氣倒是充足。小小的房間,卻有兩個天窗,室中明亮,木床上,衾被簡單而淨潔,床上盤坐著院主老道人,壽眉雪白,皺紋刻劃歲月的遺痕。他嘴皮略動,瘦削的頰巴跟著牽扯,但眼皮並未張開,先吁出一口氣,才有氣無力地道:「孩子,天掉下來了麼?別慌好不?括蒼山比咱們的天知院高得太多,壓不垮咱們的,放心啦!」
兩隻巨爪應劍而落,但他的右胯左肩也被豹爪掃過,和無知畜牲拼命,畢竟愚蠢已極。他帶著輕傷向後飛退,衣褲破裂,鮮血泉湧,奇痛徹骨。兩頭巨豹一陣翻滾吼叫,聲震山嶽。
驀地,一陣腥風颳到,沙石飛舞接著一陣咆哮,黃影紛現,五六隻白額吊睛老虎從北往南疾走,出現在四人之前。虎群看到他們了,且走走停停。
一雙手扶起了他,先前的聲音在耳畔道:「青年人,你的脊骨已斷,且在水中浸的太久,你……已殘……廢了!」
「兄弟疑心他是白蓮教的餘孽。」
「往北,沿河走,也許可以有出路。」
「我怎麼了?」他駭極大叫,聲音連他自己也感到刺耳。
用眼看來,上面不可能將高大的怪人藏在細小的石隙中,這兩隻烏鴉又是怎麼回事呢?假如剛才上面有人,烏鴉難道不怕?
「我也是從奼女司馬碧瑤處聽來的,何足怪哉?走吧!」姑娘急急接口,看了他一眼。
「地獄之門!地獄之門……」回聲震耳,久久方絕。
「原來是快劍葛兄伉儷,久仰了。兄弟月前,曾與賤內遨遊三湘,沿途留連忘返。在南嶽鐵佛寺,卻無緣無故暈倒,醒來發覺倒身在這鬼堡中。那位自稱堡主不通名號的青年人,要愚夫婦參拜神案https://m.hetubook.com•com上的七星旗,要歃血加盟做他的黨羽,兄弟自然不願,反臉動手,一招未到,雙手就擒,兩把劍接不上那青年的一掌一指,真慚愧。」
鐵葉大門突然悄悄地開了,人影出現。
「請告訴我,囊中可有一本菩提真經?」
四個人倒抽一口涼氣,心中發毛。尤其兩位少婦,看了這些恐怖的屍體,更是嚇得粉臉泛灰。
冬十二月,白蓮教主徐鴻儒在京師正法磔死,于宏志在景州戰亡,王好賢逃至揚州被擒。兩位教主一名會主先後伏誅,為期不過半載。之後,千萬黨徒流落四方,亡命海角天涯,散處各地,增加不少紛擾。
「明瑾!明……」他瘋狂地叫喊,在怪石叢中狂搜。
驀地,他發現前面有一個向北行走的女人身影,穿一身湖水綠勁裝,背上繫著帶囊長劍,腳下不緩不疾,頭上的鳳釵耀目,鳳嘴下的墜子是大紅鑽石所製,一晃一晃地反射著紅色的光華。
小伙子壯得像頭猛獅,為人極為隨和,見了村人笑嘻嘻,大叔老伯叫得挺親熱,但見了大嫂子小姑娘,他就會侷促臉紅。
「是返回頭聽候發落麼?」唐華問。
「吠!」他大吼,旋身長劍疾揮,只覺手中一震,中了,劍刺過灰影的腰部。
「兄弟背你上路,不必說了。」葛春帆毅然地說。但他心中一陣慘然,他知道,唐華已活不了多久,而他自己是否能逃得性命,毫無把握。但為了武林道義,不能只顧自己逃命,更不能見死不救。
「噹!噹!噹!」三聲金鑼的震耳鳴聲,在夕陽中震盪,山谷為之轟鳴,鳥獸驚得騷亂不止。
蒼石山面對永安溪,溪旁有一條路,左至仙居縣,翻過叢山峻嶺抵處州府。右面到府城,只有三十里左右。
有鑼聲發出,這兒不是古代留下的死城。
「好吧,咱們只有闖!」他咬牙叫道。
「快到南昌了,目下你身在船上。」先前的老人答。
許久許久,他用似乎來自天外的陌生聲音問:「這兒是什麼地方?」
「唐兄,怎樣了?」葛春帆感到心往下沉,顫聲問。
「唐兄,你必須保住一口元氣。」葛春帆搶著阻止唐華往下說。
按理,明瑾絕不會如此馴順地隨怪人們往九幽堡去。可是,事實卻讓他難以相信,明瑾回頭看到他追來,卻忽然不顧地走了,以後再也不見回頭,怎麼回事?
三個人照管著這座天知院,終年不見有香客上門,也幸沒有香客,多一個人只會將這座天知院擠破。
「青年人,老朽是九江平安船行的船老大,早些天在九江府,有一艘武昌來的貨船,將你帶到船行,主人便將你交給老朽,託老朽帶至南昌,交與南昌府熊大官人,別的事老朽也不知就裏。」
話未完,他死在葛春帆的臂彎中。
「不,咱們要死中求生。」唐華斷然地說。
朝廷中,大奸臣魏忠賢把大明的朝政搞得烏煙瘴氣。大明的江山,已經搖搖若墜。大明的國運,像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快完了。
春帆不知其故,順怪人的視線扭頭看去,看到少女臉上的怒氣仍未全消,心說:「這少女好怪,她對誰發怒?對出現的怪人麼?」
「快走!」少女的喝聲驚斷了他的思索。
「葛兄……」唐華高聲叫喊。
四人身形加快,向南如飛而去。
「南昌?我是怎樣在船上的?」
八月初,葛府的僕人紛紛外出,僕僕風塵,去找三公子葛春風的下落。
但中劍的人並未倒下,他吃了一驚,飄退八尺,看清了中劍人,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其四,明瑾定是九幽堡的人,在太湖被擒,全是她佈下的圈套。
唐華伸出顫抖著的手,抓住淑真的玉腕,哀傷地叫:「淑真,是我!是你的……你的華……你你……」
他為了愛妻的下落,他必須冒險衝過豹群,一聲大吼,拔劍向林中衝去。
中年人搖頭道:「恕難奉告。各位如果能出山,不消打聽也可知道。」
女郎似乎不知道後面有人,泰然前行。驀地,她站住了,用奇快的手法拔劍,嬌喝道:「什麼人?」劍身很怪,似乎塗了一層銀漆。
愛情使人盲目,仇恨使人瘋狂。
「老天,目下已是七月十三了。」船老大答。
「不……不行了,內腑已損,短期間如不速治,完……完了。再……再說,我已無……無法行走……」
其二,由於唐華夫婦的慘死,明瑾動搖了,被貪生怕死的念頭所軀策,離開他向九幽堡投降。
至於那位不會唸經只會睡大覺的院主,附近的村民,似乎不知有他這麼一個人,總之,村人對他極為陌生。
「你是九幽堡的人?納命!」少女厲喝,挺劍直上。
「哎!」首當其衝的葛春帆驚叫,被震飄八尺外,「砰」一聲,背脊撞在一座怪石上,痛得他齜牙咧嘴,幾乎暈倒。怪人一衝之下,四支劍如同波開浪裂,四面飛退,被狼牙棒震得他們手臂酸麻,虎口發緊。
聽口氣,相當頑皮,不像是叫師父,倒像叫朋友。
「小可的百寶囊呢?」
「據主人說,你是另一艘船救起的,你身上的兩個百寶囊都未丟失,囊中藏了你的路引,載明你是廣信府人氏,是廣信名族的子弟,路引上並載明你是到太湖訪友的,卻在大江中出現,且身受重傷,所以不敢報官,託老朽帶至熊大官人處,其他瑣事老朽便一無所知了。」
「咱們必須及早脫身,這鬼地方如果在日落前無法出圍,危矣!」唐華心有餘悸地說。
「怪事,咱們不肯加盟,他們為何放咱們走?他們的底細又隻字不提,確實令人莫測高深。那九幽天魔乃是傳說中的人物,江湖中從沒有任何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是否真有其人,誰也不敢肯定的答覆,他要咱們加盟,又不說出原委,這為什麼呢?」
裊裊餘音未落,怪人的鋼叉突然脫手飛擲,居高臨下,來勢兇猛,一閃即至。
「信不信在你,敝堡主今年確是五十歲了,只是護顏有方,看去與各位年歲相若而已。」
唐華冷冷一笑,舉步便走,一面道:「當然唐代世家,百年來未出過一名怕死的唐家子孫,絕不向人低頭乞命。走!兄弟領先。」
他倚靠在一座巨石下,痛苦地叫喊:「明瑾!明瑾,你是怎麼回事?你……」激動的浪潮逐漸退去,他開始冷靜地思索了。
「錚錚!」葛姓青年追之不及,用長劍向鐵門連揮三劍發洩,火星飛濺,毫無用處。
南面半里地的密林中,明瑾追隨著三名鬼怪形的黑袍人向南急走,一名黑袍人用變了嗓的怪音調,得意地道:「不愛惜自己生命的人,也絕不會珍惜任何人的生命,葛夫人以為然啊?」
他顧不了爪傷,手提長劍,向北急掠。他有自知之明,孤家寡人一個,想到九幽堡生事,如同是羊投虎口,飛蛾撲火。唯一可做的事,是衝出絕域再設法糾集朋友前來報仇。離開了怪石叢,奔出二十餘里,沿途屍骨零落,獸吼震耳,鬼嘯驚心,可是卻沒有看見有鬼怪出面阻道,也不見猛獸出現。
各種結論死纏著他,思路像解不開似的,不管怎樣,目下愛妻確已落在怪人們手中,而且是甘心請願地隨他們而去的,這是比青天白日還明白的事,不用思索,也用不著懷疑。
其一,他的愛妻背叛了他。
船老大取過兩個青囊,打開細看,說道:「沒有,只有一些藥瓶,一枚古怪的八寸有翼www.hetubook.com.com銅錐,七隻八寸長的三棱針,一些金銀。聽說,原本有八隻三棱針的,但只剩下七隻了。」
「唐兄,賢伉儷是如何入谷的?」
院中一年四季,不論晝夜冷冷清清罕見人影。香火道人白天開門,夜間關門,關門不是防賊,是防竄來兩條長蟲影響安眠。之外,不見他人的面。
唐華手按肩上的暗器,那是一枚尾有風車形狀,而又小巧的尾翼,只消看一眼,便知這種暗器打出時可以旋轉,可破內家氣功,十分歹毒。
這人說話聲音甚輕,但在他耳中卻如焦雷般暴響,心中一急,眼前金星直冒,雙目一翻,昏厥了。
六隻猛虎在附近巡走,咆哮聲震動山嶽,許久方退去,春帆夫婦驚出一身冷汗,暗叫:「好險!」
葛春帆將唐華放在他的妻子屍體旁,夫婦兩左右仗劍戒備,但不見有人|獸出現,更不知他們是否會重新出現。
豹群開始蠢動,樹上的飛撲而下,樹下的向前急竄,勢如排山倒海,吼聲震耳。
他進入一座先前走過的樹林,不見有鬼怪出面阻攔。突見二三十隻金錢豹在眼前出現,把他將失去的神智拉回軀殼。這些大豹像是大貓,有些在樹下游走,有些爬在橫枝上作勢下撲,齜牙咧嘴低吼,綠森森的巨眼電芒閃閃,令人望之心膽俱寒。
左首青年人冷哼一聲,氣憤地說:「葛某人多謝堡主人盛情,不敢或忘。」
兩頭乳豹突然發威,閃電似的左右齊上,四隻巨爪伸出,銳利的爪牙倏然吐出。
顯然,她已支持不住了,瞳孔已開始呈現散光之象,她比唐華傷得更重。
後一進和前進大小寬窄差不多,住了三個人,一個是照管門戶的香火道人,另一個是終日睡大覺的乾瘦老道,還有一個壯得像頭猛獅的小伙子。
他撐起上身,臉上肌肉扭曲,大顆冷汗珠向下滾落,倚在乃妻的屍體上,向坐在身旁的葛春帆強忍痛楚低沉地道:「將我們帶到這兒的人,自稱是九山天魔的爪牙,同時說他們的堡主是九幽天魔,是否事實,不須疑問。如果是,咱們必定是處身在傳說中的七大絕域的九幽絕域中了。要脫身勢比登天還難。但葛兄,我希望你能脫險,至少我在九泉之下,魂魄會在賢伉儷身旁全力相護……」
女郎幽幽一嘆,呼出一口氣道:「走吧!我們闖。葛大俠說得不錯,生命值得珍惜,值得熱愛,在鋼刀臨頸一口氣未斷之前,仍得全力自救,走!唉!冤孽。」
這算不了怪,怪的是危險峻陡的塌方上,零星地支了不少木柱,木柱上吊著一具又黑又灰的風乾屍體,難分男女。崖根下,積了不少白骨,令人看了頭皮發炸,毛骨悚然。
他將百寶囊吃力地取下,鄭重地交到葛春帆手中,喘息半刻,吃力地往下道:「拜託葛兄將這東西交給舍弟唐堅,告訴他,能替兄嫂報仇固然很好,如果力不從心,切不可離家在江湖闖蕩。囊中有我從醉佛忘我禪師那裏帶來的菩提真經,說是要交給舍弟參研其中佛門降魔秘訣。舍弟流落江湖四載,迄今未返家,我這次遠遊各地名山大澤,主要是尋找舍弟的蹤跡,不想……唉!不提也罷。千萬拜……拜託吾兄務必送到……」
中年人將劍一一遞過,唐姓青年突然拔劍叫:「葛兄,擒他帶路……」
「克嚓」鋼叉插入地中,入地尺餘,三股叉尖已不見了,鋼柄仍在抖動。
首先,他看到了眼前有人影晃動。
葛春帆搖頭長嘆,道:「愚夫婦更慚愧,在太湖湖濱,只感到渾身一震,便知覺全失,醒來便在這兒做階下囚,不肯加盟,在神案前動手。那傢伙扣指一彈,愚夫婦在八尺外便被指風打穴術制住了鳩尾大穴。」
兩人倒在一塊兒,互相抓得緊緊的。淑真蒼灰色的臉膛,突然泛起了一抹淡紅,幽幽地,虛弱地喘息著道:「華哥,不……不要在……在外面流……浪了,回……回家,回……家抱……抱我們的孩……孩子……」
「水!給我水!」他能說話了。
「嗤嗤!」「咔嚓!」
「且慢!」春帆出聲喝上,一面向後退,又道:「在下是從九幽堡逃出來的,賤內明瑾,已經失陷在鬼怪之手。姑娘……」
「在你的枕畔。目下你的手還不能動彈,不必……」
他知道不可久留,放開腳程向下飛掠,不久便到了先前可以看到的山下小徑了,下面五丈餘寬奈河的水,浪花飛濺,向北洶湧急瀉而下。
春帆大吼一聲,火速拔劍。
葛袍中年人手中挾了四把劍,神情爽朗而和藹,相貌堂堂,他含笑向兩側的人注視。
據聞傳說,每到春天的月夜,可以聽到山上有仙樂之聲,說是可能王大神仙到了云云。
葛姓青年在石下上步,沉色地說:「唐兄,這是天下魔域之一,傳說中的九幽堡,為何在出山谷口留下這幾個字?難道說,這兒不是出山之路?」
葛春虹不受地方官吏管轄,他是方外人,但極少見他穿道袍,除非有道官前來查勘院務他才披上道袍亮亮相。
唯一不同的是猛獅般的小伙子,院門一開,他便將附近的落葉掃得乾乾淨淨,接著是上山打柴,或者下山到府城買油鹽柴米,他的勤快極得村人的好感。
同一瞬間,他感到脊骨一麻,接著是天旋地轉向右一歪,「噹」的一聲長劍落地,知覺全失。昏迷中,他覺得身子向下沉,心向上頂,「嘩」一聲水響,他便人事不省,冰冷的河水並未令他更甦醒。
三年前。
他開始假設,找出了四種結論:
葛春帆熟練地替他包紮傷口,一面道:「唐兄,咱們患難相依,不必說這種話。」
春帆搶先走近,伸手一扳屍體的肩膀,屍體應手便倒,臀下出現一張便箋,字跡入目。春帆低頭唸道:「山東大盜宋清,補入地獄嶺枉死鬼之名下,限七日後方可投下奈河,大總管上官。」
一座怪石後,忽然傳出一聲刺耳怪叫,黑影疾閃,一個瘦骨嶙峋如同乾屍的黑皮膚怪人,頭面乾枯形如厲鬼。一雙利光閃閃的怪眼,幾乎佔了臉部的一大半。手提一根六尺長的雙頭狼牙棒,赤著上身,忽然迎面衝來。
「吱溜溜……」怪石聳中嘯聲刺耳,令人聞之心向下沉。
「八怪是一僧一道,兩女四男,除了僧道之外,都是複姓,極易記憶。那兩女之一的奼女司馬碧瑤,在八怪中年歲最輕,只有三十來歲,見聞極為廣博,我就是在她那兒聽來的。」
唐華並未介意,夫婦兩舉步疾走。突然,又出現一個怪人。唐華夫婦雙劍揮出,快如閃電。誰知劍光一閃,怪人便以鬼躡幻形似的奇怪身法,閃入石後不見了。
不知經過了多久,他似乎感到軀體在飄搖,黑色的浪潮洶湧,淹沒了他,模模糊糊地一無所知。
可是晚了些,五個怪人看到了少女,怪人眼中現出驚詫的神色,一聲厲叫,突然向小谷如飛而去,一閃不見,隱沒在密林荒草中。
「別問我,我也是從堡中逃出來的。」
左面,是一對壯年男女,女的約二十七、八的年齡,清麗脫俗,風韻極佳。男的年約三十左右,劍眉虎目,留著八字鬍,精壯雄偉,像一頭猛虎般強壯結實,堂堂一表人才。但兩人的臉上,都神色凜然。
葛春帆因雙親已經逝世十八年,原有兄弟三人,他自己居長,年紀二十望三。二弟春虹,但在四歲時被人從府城拐走,生死不明,如果仍在人間,該是二十二歲的青年m•hetubook.com.com人了。三弟春風,今年二十歲,自幼隨隱居西鄱湖的鄱陽漁隱公冶申學藝,每年歲尾回家省親一月,目下已單人獨劍到江湖歷練去了。鄱陽漁隱公治申,與葛家是世交,他的行蹤令人莫測,除葛家外,極少與人往來,要找他的下落,確是困難。
「淑真……」唐華大叫,掙扎著推開葛春帆全力向他的妻子滾去。
這條山腰中的小徑僅可容一人行走,上面是峭壁,下面是百丈深淵,稍一大意,必將粉身碎骨。
「請……請聽兄弟……」
原來是天亮了,是報曉的鑼聲。
據玄門弟子的說法,神話太多了。首先,它是十大洞天的「成德隱元之天」。其次,玄門神仙中大名鼎鼎的王方平,經常到這兒歇腳。這位大仙居住在崑崙,卻喜歡到東土行腳,如果不到括蒼,便去羅浮「朱明驪真之天」散心,反正他是神仙,萬里路程瞬息可到,高興到那兒就是那兒,用不著替他的腿擔心。
由於唐華出身於武林世家,唐家的暗器三棱針名震江湖,劍術出自家傳,可與武當的八卦劍法並駕齊驅,在湘西,唐家影響潛勢力極大,湖廣的武林之中,唐家勢力舉足輕重盡人皆知。
梁州的聞香教教主王好賢,景州的棒槌會會主于宏志,他們不甘寂寞,也挺刀槍而起。
「不會的,白蓮教全憑幻術驅策愚夫愚婦,這傢伙的手底造詣,確是已臻化境了。」
片刻,所有的聲音逐漸靜止,但還沒有人現身,這古堡人真懶惰,不像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
「不敢當,姑娘謬獎。這確是在下由衷之言,在下熱愛生命,絕不甘心束手等死。」
穿過一座古林,小徑不見了,小河流入峽谷,谷口左首一座石壁上,刻了四個大字:「地獄之門。」
有同伴了,他心中大喜,放腿便追。
朝政亂,江湖也亂。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誰夠狠,誰便可以主宰別人的命運。
唐華夫婦的屍身不見了,地下的血跡依舊。目下,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好吧!咱們生死同命,可合不可分,手中有四支劍何所懼哉?即使九幽天魔親自出手阻攔,咱們不見得怕他。」
他在太湖被擒是五月初,在九幽堡被釋放是六月初,想不到從中劍落水至目下為止,已過了將近兩個月了。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咬牙切齒地自語道:「我會記得那些地方的,讓三弟替我報仇。奪妻之恨,那畜生!一劍傷殘之恥,那耳有珠砂痣的賤女人!」
「呔!」春帆也怒吼,揮劍跳出迎上,劍發風雷,狂野地揮出一劍。
四個人驚魂初定,只感到渾身發冷。怪人似乎並未用全力,也無意取他們的性命,一衝之下,四支劍毫無用處,不僅無法進招,而且返不了身。廣信府葛家以快劍享譽江湖,快劍葛春帆竟然沒有進招的機會,可知怪人的委實高明,使四個男女嚇了一大跳。他駭然說道:「九幽堡的人,都是一流高手,看來,今天咱們要栽在這兒了。」
春帆運輕功疾走,暗暗叫苦:「天哪!走了這麼許久仍未出山區,怎麼不見人煙和村舍?天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是山西呢?還是河南?不管山西或河南,似乎不該有石山,這一帶並非全是黃土的山嶺哪!」
附近村落中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喜歡這位小伙子,但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只知他是天知院長大的人,不但能說本地方言,更可說一口漂亮的中原官話。久而久之,提起括蒼山的天知院,人們便會提起小伙子葛春虹,反而不知道院主和香火道人。
葛袍中年人一面輕撫著手中的四把長劍,一面微笑道:「這些天來,敝堡招待不周,堡主責成在下多向諸位致歉,尚請包涵些。」
葛春帆一怔,道:「恕在下愚魯,難道女流之輩,就不該熱愛自己的生命麼?姑娘……」
「話是這般說,可咱們豈能等死?即使鋼刀加頸,刀落下前的剎那間,仍需掙扎求生。」
「哼!咱們也不蒙你遠送。」姓唐的也冷笑著接口。
繞過一座山嘴,小徑從山腰繞過,下面百十丈的奈河水勢奔騰,水聲如雷,往下望,令人為之目眩。
最先頭猛虎一聲咆哮,突然飛撲而來。
右首,一雙男女也是英俊美麗,三十左右的年紀,同樣也神色凜然。
女郎並不緊迫,春帆打量對方。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美麗小姑娘,五官無一不美,一雙大眼似深潭,明亮得像午夜的星星,櫻桃小口十分誘人,苗條的身段該凸的凸,該凹的凹,勁裝將她渾身的曲線襯得玲瓏透剔,讓人神往。
「快走,衝!」葛春帆拔劍沉喝,首先衝出。
「走吧!葛兄,咱們闖。」唐姓青年只好勸阻。
葛春帆不住搖頭,絕望地說:「咱們無法和他們拼命。再說,那座鬼堡四周,佈下兇險莫測的奇門陣,可出不可入,回不去了,不信你可以回頭瞧瞧!」
終於,他感到眼前黑色浪潮退去了,卻見到模糊的雲霧似的怪影。
唐華夫婦脅下開了縫,脅骨各斷了三根,創口深入內腑,已經倒在一座巖石下,氣息奄奄。
武林風波大起,九幽魔城的消息第一次傳出江湖。
堡的大門朝南,兩扇鐵葉大門上,刻著雲擁七星圖案,巨大的銅鑄獸環觸目。石階共九級,每一級的兩側,擱了一個石獅子,十八個石獅大小不等,但神態無一類同。由古堡的巨大工程看來,古堡的主人身分不凡,但走遍所有的建築,找不到半個字影,基石上全刻了些怪物雲雷的圖案,就是沒有字。整座古堡陰森森的,似乎罩上了一襲神秘的外衣,平時人跡罕見,如同古代的廢墟;假使有人白天經過這兒,可能認為已到了古代留下的死城。石色青褐而蒼灰,青苔和石錢與爬山虎等植物,已經爬上了二樓,可知道這座石堡必定已經過無數年代的風霜,依然頑強地屹立不倒,向大自然抗爭。
北面堡外的樹林中,傳出數聲動人心魄的虎嘯。
唐姓青年搖頭苦笑,有點慘然地道:「據家師所知,九幽堡乃是七大絕域之一,進入絕域的人,除非接受驅策,便永遠不會活著走出了。絕域中的人,另有秘道出山,所以不願受驅策的人,出山的路便是死路,叫做地獄之門並不足怪。」
谷的四方,共有四條峽谷,向東南西北延伸,伸入萬山叢中,四條谷的景物,各不相同,分成了四種世界。
四人沿堡牆繞至堡北,沿小徑向北走,穿過不少怪石古林,卻毫無異狀,也不見有人出面阻攔,更未發現設有機關埋伏。只是小徑曲折,岔道甚多,幸而可由天色分辨方向,倒不至於迷路。
「咦!是被殺呢,還是自殺?」
「哎……呀!」唐華夫婦同時狂叫,兩人向側衝出五六步,以手掩住左臂,掌緣鮮血往下滴。
「晚了,我不行了,淑真死了,我活著又有何意義?我悔不該不聽她的話早早回家,我在九泉之下……唉!我必須及早說出心中的話。葛兄,我連死在何處也弄不清,死不瞑目!這一帶全是黃土夾巖石地山嶺,不見有翠竹山藤生長,且有猛虎出沒,六月天酷熱難當,可看出有黃土嶺地斷層,可能是黃河兩岸的山區,極可能是山西或河南地境。葛兄如果脫離險境……」
「明瑾!」這是他叫出的第一句模糊的聲音。
「水流通大海,恕難奉告。各位的兵刃原璧奉還,可以憑你們的和*圖*書造詣出山。不送了,願能再見,祝福你們。」
「姑娘既不願說,在下也不勉強。哦!咱們何不聯手向外闖!也許可以脫險?」
他大吃一驚,忍痛回頭狂奔,奔向先前怪石如林唐華夫婦橫屍的地方,豹群方放棄追逐。
「這是貴堡待客之道麼?」姓葛的少年冷笑著搶問。
這裏且表表浙江的括蒼山。
「糟了!菩提真經丟了,我如何向湖廣唐家交代?」他絕望地想。
昏眩中的唐華突然咬牙切齒,一聲狂叫,抓起地上的長劍,瘋狂地衝向最近的一名黑衣怪人,身劍合一飛躍而上,雙足未踏實,劍已揮出。
唐華的弟弟唐堅,是八怪中的醉佛忘我禪師的弟子。醉佛在南嶽鐵佛寺,唐堅從八歲起便從師學藝,歲尾方回家省親,受藝十二年,二十歲藝成返鄉,與父母團聚,春正月一過,便掛劍遨遊天下,一遊四年音訊全無。
東西兩側的怪石和奇異的石屋中,有奇怪的獸吼傳出。
唐華扭頭回望,兩里外先前的古堡不見了,但見霧氣蒸騰,白茫茫一片霧影。
這裏面包括了有名的地方、難纏的人物,顯赫的名門大派,和名震江湖的兵刃。江湖朋友假使不知道這些玩藝,碰釘子小事一個,丟掉老命才冤哉枉也。
「謝天謝地!這人醒來了。」他耳中聽到了人聲,是一個蒼老的喉音。
不必再寫傳說,寫當時的事。自從戚家軍逐次撲滅東南倭患後,海疆平靜了數十年,臺州府已恢復了早年的繁榮,遊括蒼山的人也日漸增多。
前面仍是無盡的叢山,古木參天,山勢向下降,河谷也愈走愈下,但順河谷前望,可以看出河谷在逐漸開闊,河床也逐漸增寬。
葛春帆夫婦拾劍飛躍而起,掩在唐華夫婦身前。
他本能地伸手拔劍,突覺身後劍氣著體。
春帆看不見女郎前面的景狀,那是一處向左彎的轉角,便加快前掠,到了女郎身後,突然叫道:「姑娘,那是一個屍體。」
他以為是那位少女向他襲擊,因為他聽到姑娘喝了一聲「著」。除了她還有誰?蒙面人在前面根本沒動手,傷在身後便是證明。
「只有仗劍而死的廣信葛家子弟,沒有聽候宰割的葛家子孫。」葛春帆一字一吐的答。
葛春帆又一劍擊中灰影怪人的右脅,這才倒下灰色怪人的屍首。葛春帆也感到毛骨悚然心中發冷。
「噹!噹!噹!」又是三聲鑼聲。
「老丈,目下是三月的那一天?」他問,想從日期中找出九幽堡主地所在。
北方大亂剛平,妖孽四散,因之江湖的局面也動亂不安;官府查禁極嚴,嚴禁結黨的禁令雷厲風行。過去聲勢浩大的江湖英雄,紛紛化整為零,暫時斂跡。化整為零的結果,形成了群龍無首,各立門戶稱雄道霸的局面,武林中的新興勢力如同雨後春笋,崛起江湖;各行其是。
「看來,咱們得向人間告別了。」葛姓青年絕望地說。
春帆含淚將人放倒,抹上唐華的眼皮,沉聲道:「患難中相遇,咱們同樣是不屈的大丈夫,你放心,如果我不死,我會替你辦到……明瑾!」
一兩隻他不怕,但二三十只他卻心中發毛,如果同時向他進撲,做大豹的點心還不夠。如果是猛虎,可以上樹暫避,但對待豹子可不行,它們正在樹上等著哩!
一碗冷水送到了口邊,他咕嚕嚕地喝乾,神智一清,他想爬起,但似乎身軀不是他自己的,不聽指揮。
「牛頭馬面!」葛春帆訝然叫。
「哎!箋上的口氣,明明是被殺的,何用多問?九幽絕域的北谷,叫做地獄嶺,被殺的人,有名單一一詳記。」姑娘隨口答道。
「快走,這地方兇險!」葛春帆低叫,向谷中急走。
群峰林立的山谷中,有一座四角形的石造古堡,佔地約五六畝,高有三層,雄偉壯觀。堡的四周,突出四座碉樓,上面設有堞垛,各樹了一根旛桿,上懸一面七星大纛,在桿頂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兩人都倒下了,唐華跌在剛趕到石下的葛春帆雙肩之內。所有的怪人,同時隱身不見。
「地獄之門!地獄之門!地……」山谷震聲轟傳,令人心動神搖。
「明瑾!明……」葛春帆的叫聲淒厲,回音在山谷中轟傳。春帆追了兩里地,空山寂寞,已不知明瑾到何處去了。他形如瘋狂,仍向南狂追。
四人一陣急走,繞過兩座山嘴,狹谷時寬時窄,不久到了一處松林蔽天的狹谷中。鑽入森林半里地,林木忽盡,出現了一處怪石如林的谷地,長約半里,右是奈河的河床,兩側是有塌方的黃土山。這種塌方高有三十丈,黃土中間有沙石,時鬆時軟,如果往上爬,不隨土而下才怪。
怪人一聲號嚎,狼牙棒狂揮,風雷俱發,內勁直迫入八尺外,迎面衝到。
「哦!失散了,原來兄臺是景公的公子。在下江南廣信府葛建,草字春帆,這位是賤內蕭明瑾。」
中年人仍保持友好的神情,笑道:「本堡送客,就是這種儀式,各位別怪。請聽在下說出路徑,各位可以斟酌斟酌。請看,這兒出山有四條峽谷。對面是南谷,但本谷稱為陰冥路。小河叫做奈河,相當刺耳。東面,叫輪迴谷,稱為極樂天。後面是北,叫做地獄嶺。至於各位想往何處走,悉從尊便。」
「不錯。」
「唐某夫婦,自不能免俗,多承款待,沒齒不忘。只是未能面辭令堡主,深感遺憾。」右首青年人咬牙切齒地接口,相當不友好。
猛虎似已通靈,突然止住衝勢,飛爪連抓,「錚錚」兩聲暴響,猛虎的右爪連擋雨劍,爪傷毛落,接著,猛虎挫身後退,不住低吼,總算斂了虎威,不再進撲。
「師父,你老人家知道誰來了?」
姓唐的青年強按心神,問:「閣下能否示知四條峽谷所通的處所麼?」
「啊……」唐華慘叫,飛墜而下。
也幾乎在同一瞬間,怪人一聲慘叫,丟掉長香,打出一枚奇形暗器,貫入唐華的右臂肩窩。
「好,兄弟在前開道,唐兄斷後。」葛春帆說,領先便走。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兩女在中,向亂石叢中闖去,提心吊膽向北急掠。
唐華和妻子譚淑真出外身找乃弟的消息,手足情深,千里奔波,找到了鐵佛寺,從醉佛處帶回菩提真經秘訣,豈知下山之隙,被人擄到九幽堡,終至夫妻魂散九幽魔域。他的弟弟唐堅,卻在他離家半月後倦遊歸來。
淑真伸出了纖手,突然抓住唐華的衣袂,虛脫而又狂亂地厲叫:「華!是……是你麼?是……」
葛春帆劍尖向前伸,凝神戒備以防不測,領先掠出五丈外,眼角忽見石側巨石旁灰影入目,似乎向身後撲來,而且臭氣使人欲嘔。
山,數不盡的山;峰,峰峰入雲。絕壁飛崖雄奇峭拔,景色綺麗。東北南三面,青葱蒼鬱;西面山呈灰黃,樹少草多,這一面的山大為不同。
接著,他又昏過去了。許久許久,眼前雲影漸漸消退。身軀仍在飄搖,神智仍不清晰。
黑衣怪人一聲怪叫,旛桿一抖,「錚」一聲脆響,唐華的長劍被震得脫手而飛。旛桿再抖,「啪」一聲點中唐華的左胸,入肺三寸有餘。
唐華不住喘息,臉色青灰,突然抓住葛春帆的手,他的手已經有點脫力,喘息著道:「葛兄,你……你走……走吧!前……前途多……多艱……」
四人左右急分,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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