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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龍珠

作者:東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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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樓戲美

第一章 酒樓戲美

紅衣女郎道:「我自有主張。」
青衣少女被他笑的又羞又惱,一賭氣,連剩下的半碗麵也不吃了,倏的站起身來,摸出幾文制錢,往桌上一放,扭頭就走。但當她站起之時,右手輕揚,一縷白線,激如流矢,朝藍衫相公耳邊射去。
似有一陣微風,從身前拂過。
藍衫相公理也沒理,兀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清音師太雖然放下了翻閱經卷的竹籤時,但卻並未開口問話,連看也沒朝卓玉祥看上一眼。
卓玉祥雖然身兼兩家之長,總究對敵經驗不足,對方又迫攻極急,一時之間,竟被逼得連退了四五步。那黃衣少女自從卓玉祥出現之後,他就以劍支地,站在那裏,只是靜靜的瞧著兩人拼打毆鬥。既像替卓玉祥掠陣,又像和她漠不相關。
卓玉祥劍肩一挑,朗聲道:「老丈既已知道你三個徒弟攔截單身女子,形同盜匪,平日可能也背著你為惡,可說咎由自取,你不是說他們該死麼?那為什麼還要我們自絕呢?」
中間一張方桌上,供著一尊白玉觀音,佛前一個小香爐,青煙裊裊,滿室都是檀香香氣。
方依依臉上微微一變,慌忙站起身道:「大姐不是……」
會是個女子!他心頭止不住一陣狂跳!
卓玉祥已把那顆沉重的烏金念珠取出,托在掌心,說道:「不知這顆烏金念珠,可是老師父之物?」
最奇怪的還是她的身法,專門乘隙乘暇,從北煞竹杖的隙縫中,鑽來鑽去,有如逆水游魚,輕靈活潑。她頭、手、肩、腰身,沒有一處不柔軟的像水蛇一般,連扭帶閃,縫隙必鑽,在杖影下鑽來鑽去。
黑袍老者冷森的道:「老夫懶得和你們小輩動手,你們就在老夫面前自絕算了。」
這不過是一瞬間之事!念珠墮地,卓玉祥右手三個指頭,已經麻上手背,而且還在逐漸向手腕麻上去。
這時樓梯口又上來一位酒客,那是一個讀書相公,看去不過二十出頭,來生的玉面朱唇,十分俊美,身穿一件天藍長衫,手持摺扇,一步一搖,好不灑脫!
方依依道:「義父不是要我們……」
方才方依依和他比賽腳程,他始終保持著不徐不疚的速度,臉沒紅,氣沒喘,這回,他不知怎的,竟然臉紅心跳,連腳步也亂了!
兩個青衣使女都看的忍不住掩口輕笑。
他心頭有著說不出的矛盾,她要是跟來了,自己如何向她解釋?只是送方依依回家的,但不跟來又覺得放心不下,人家總是和自己一起下山來的。
青衣少女早就嬌急的脹紅了臉,但聽他說出不知道自己也躺在這裏,心頭就覺得稍寬,舉手掠掠鬢髮,忽然氣憤的道:「我本來就不想跟著你來的,但我是奉師父之命,要和你一路同行的,你跟著人家來了,我自然也非跟來不可了。」
卓玉祥自然看到了,暗自叫了聲:「不好!」此時要待出手,也來不及了。
黑袍老者道:「該死,但你們殺了老夫三個徒弟,又該當如何?」
心念一動,不覺施展師門「平步青雲」輕功絕技,足尖虛沾,一個人就像馭風飛馳,去勢突然加速。
只見她已經換了一身淺紫色的衣裙,秀髮上綰一束紫紗蝴蝶結兒,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黛,配著一雙如秋水般輕盈的大眼,一張如紅菱般嬌艷的小嘴,在她笑的時候,露出了編貝似的皓齒。
卓玉祥道:「在下叨擾寶莊,理該先去拜見令尊堂才是。」
方依依回頭看見卓玉祥隨後跟來,不覺嬌笑一聲,領先朝前奔行。
瞥見黃衣少女口中驚叫一聲,忽然花容失色,接連後退了兩步,一條左臂,已然下垂若廢!
一回工夫,青衣使女已在屋中擺好了杯筷碗匙,陸續端來酒菜。
黑袍老者目光奇射,已中「噢」了一聲道:「你知道老夫是誰?」
卓玉祥在華山習藝之時,心切父仇,天天都盼望早日找上幻住庵來,但此刻見到了清音師太,看到她那張毫無笑容的如驢長臉,心頭不禁有些打鼓!他想起臨行時師父一再告誡自己,清音師太俠名甚著,不可能會是殺害爹的兇手,要自己小心求證。
卓玉祥心中縱然不願打擾,但人家已經跑出老遠,只得跟了下去。
卓玉祥道:「方姑娘,在下……」
卓玉祥應了聲「是」。
幻住庵不是等閒之地,卓玉祥自然清楚,立即雙拳一抱,含笑道:「在下卓玉祥,專程拜謁老師太來的,有勞老婆婆通報一聲。」
卓玉祥從未和女孩子打過交道,自然也沒遇上過刁蠻的姑娘,心下大是為難,只得點點頭道:「那麼在下送姑娘回去如何?」
卓玉祥不好推辭,只得和她乾了一杯。
只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簾外傳了進來:「二妹,家裏來了佳客麼?」隨著話聲,湘簾掀處,款步走進了一個身穿紅衣,頭挽螺髻,同樣是艷光奪目的嬌美女郎。
兩人一前一後,走的極快,傍晚時光,已經趕到于潛城。
黃衣少女粉臉微有異樣,蹙下了眉,問道:「你貴姓?」
方依依忍不住叫了聲:「大姐……」
方依依抬頭問道:「那是怎樣一個人?」
不容卓玉祥再說,一扭腰肢,低著頭朝前奔去。
卓玉祥心頭著實一怔,暗暗忖道:「這兩個使女,輕功必是極佳,自己竟會連她們走進屋來,都沒有發覺。」一面連忙含笑道:「多謝兩位姑娘。」
清音師太道:「你是華山商桐君門下?」
卓玉祥聽到聲音,心頭不覺一沉!那不就是和自己同行,而視同陌路的那位青衣姑娘——西天目幻住庵清音師太的那個寶貝徒弟?她怎麼也來了?還和自己囚在一室!
「血海深仇」這四個字,聽的清音師太不覺動容,一雙亮得像寒電般的目光,直朝卓玉祥投來,冷冷道:「你說。」
那是碰到的,他的腳碰到了另一個人的腳!
「二姑娘回來啦!」於是,湘簾掀處,一陣風般的搶出四個青衣使女,迅快的迎下階來。
卓玉祥隨著她手指看去,前面果然有一座插天高峰,高出雲霄。
黃衣少女道:「那就正好,我正要找他們師父算賬呢!」
卓玉祥趕忙答道:「在下卓玉祥。」
那佛婆被他推住了庵門,心頭大是不快,冷聲道:「我已經告訴你了,老師太不見外客,你快給我出去。」
使三截棍的漢子目光一注,發現躺在地上的同伴,面目一片青黑,業已死去,心頭不禁大怒,厲聲喝道:「小子,老三是你殺死的?」
北煞卜元慶冷森的道:「不想自絕,那只有老夫送你們上路的了。」
卓玉祥只覺輕風徐來,耳中聞到從她衣衫中散發出來的幽香,連她問話時的口脂香,也隱隱可聞!
卓玉祥朝她點點頭道:「如此多謝姑娘了。」
卓玉祥劍眉揚動,沉聲道:「老婆子,你話說的清楚些,撒野的是你,可不是在下,我問你,在下和你何怨何仇?你居然施展『陰手』,向在下驟下殺手,這裏要不是幻住庵,今天我就廢了你這條右臂。」
黃衣少女冷笑道:「你也想上路了!」說話之時,舉手掠掠鬢發,但見幾縷藍芒一閃,迎空打去。
青衣少女已經走到大天井,一面說道:「我進去問問師父!」人像一陣風般朝裏奔去。
卓玉祥紅著俊臉,期期艾艾的道:「在下不知道。」
方依依故意掠掠鬢髮,搖頭笑道:「我不是九大門派中人。」
卓玉祥直起腰,應道:「是的,在下身負血海深仇,要向老師父請教一件事。」
北煞竹杖縱然籠罩了三數丈方圓,卻是連她一點衣角也休想沾到。黃衣少女雖未落敗,但她在對方重重杖影之下,忽鑽忽閃,也累得嬌喘吁吁,粉臉通紅,一身緊身衣衫,都被濕透了。
卓玉祥本來想要責問她,你說家在前面不遠,怎麼跑了這許多路?但看到方依依一手拿著一方小小的繡帕,不住在面前扇著,臉上笑靨如花,一副嬌憨模樣,話到口邊,哪裏還說得出來?本來,她就算騙自己,但人家邀自己到她家裏去,總是一番好意。
方依依腳下一停,回過頭來,嫣然笑道:「卓相公,到啦!」
卓玉祥站起身道:「沒關係……」目光這一注,不禁看的他一呆!
說到這裏,皓腕一抬,唰的一聲掣出長劍,抬頭道:「來,讓姑娘伸量伸量你姓卜的,配不配稱作北煞?」
卓玉祥點過酒菜,酒保擺好杯筷,便自退去。
清音師太語音低沉,問道:「老尼方才聽小徒說,你帶了一顆烏金念珠,要見老尼,有什麼事?」
卓玉祥依然瀟灑的站在山門外。
方依依頓頓腳道:「煩死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會走失了?」一面俏眼珠朝卓玉祥一溜,嫣然笑道:「卓相公,你是稀客,請呀!」
清音師太本是武林中出名難纏的人物,由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眾多,又哪會是好說話的人?但她畢竟初次出門,也許還是第一次上酒樓,面皮嫩,不好當場發作而已。
卓玉祥早已移開目光,他不願多耽擱,這就說道:「那麼就快走吧!」
就在他低著頭思忖之際,只聽身後有人「喂」了一聲,輕輕的道:「你還不快走,坐在這裏發什麼愣?」
黃衣少女抿抿嘴,輕笑道:「快吞下去,這念珠上淬過很厲害的劇毒,毒氣很快就會發作。」
卓玉祥回頭瞧去,她說的沒錯,莊院兩扇黑漆大門果然開了,兩個身穿著青布衣褲的大腳老媽子,像天上掉下寶貝來似的,嘻著嘴朝方依依迎了上來。
他暗暗計算,這一來,前後不是奔行了將近五六十里光景?自己倒無所謂,只是自己後面還有個同伴——清音師太的高足,自己連她姓名都不知道的青衣少女。
卓玉祥不敢和她目光相對,慌忙舉杯道:「姑娘快不可如此說法,在下只是偶然遇上,算不得什麼。」
她只看了卓玉祥一眼,卓玉祥年輕而英俊,站在那裏,風度翩翩,瀟灑得有如玉樹臨風一樣!使她臉上不禁有些飛紅,矜持著冷冷和*圖*書的問道:「你找我師父做什麼?」
她們只看到「二姑娘」,好像根本就沒看到「二姑娘」身邊還有一個人。
卓玉祥投店不久,青衣少女也進了店堂。
他還未走近,那躺著的漢子,突然昂起頭來,獰笑道:「老子賺一個,就不虧本了。」左手揚起,手中拿著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啪」的一聲,一蓬藍芒,朝卓玉祥迎面射來。
卓玉祥可從沒和姑娘拉過手,但覺一隻溫暖滑潤,柔若無骨的纖手,拉著自己的手,好像通上了電,身不由己的跟著她跑去。
卓玉祥不過二十出頭的人,看那佛婆毫無禮貌,心頭也不禁有氣有惱的,但他依然忍著說道:「老婆婆沒進去通報,怎知老師太不見在下?」
卓玉祥心中暗道:「我已經告訴你了,去不去那就隨你了。」推開房門,走出去了。
黃衣少女一手劍法,博雜無比,使出來的,全是各門各派的散手,各派武功原是各有擅長,但經她拆散開來使用,反而更顯得詭異凌厲。
這回,不到半盞熱茶工夫,眼看前面低頭疾奔的方依依,已由十數丈距離,愈追愈近,很快就追到她身後。
卓玉祥不知他們為什麼動手的?但以情形看來,這三個漢子,生相就不像善類。尤其兩個大漢,以兩打一,對付一個女子,也說不過去。這件事,不論誰是誰非,自己既然遇上了,總不能袖手不管。何況躺在地上的漢子,好像還傷的不輕,自己身邊帶著傷藥,不如先給他敷了藥,再問問清楚。
使三截棍的漢子獰笑道:「不用多說,小子,今天你是死定了。」
卓玉祥少年氣盛,哪還忍耐得住,憤然道:「不錯,在沒有找到殺害先父的真兇之前,在下對老師父心存懷疑,也是應該的,退一步說,若然有人假冒老師父之名,使老師父落了嫌疑也是事實。在下以禮求見,老師父對在下總該有個交代,說明這烏金念珠是你之物,或者不是你的,你是前輩高人,對在下就算沒有同情之心,也應為自己洗刷嫌疑,加以指點,光是這般盛氣凌人,就能唬人麼?」
方依依道:「你看你這人,人家一說,你就要走了。」
卓玉祥面有難色,說道:「這個實有不便……」
清音師太冷冷說道:「好,身兼兩家之長,現在武藝學成了,找老尼尋仇來的,對不?」
「走。」方依依這回並沒再跑的很快,只是領著卓玉祥,低著頭走在他前面,好像她在想什麼心事!
兩個大腳老媽子直到此時,才「哦」了一聲,連連賠笑道:「這位相公是……」
在他右腳踩到草上,發出一陣「咳」細響的同時。不遠處也同樣響起了一陣細碎的「咳」之聲。
看來當真是名師出高徒。這姑娘的身手,大是不弱!他沒有作聲,當然也沒有回頭去看她,站起身就走。
卓玉祥道:「老師太如果知道在下來了,定會接見,姑娘不信,何妨進去問問尊師?」
四個青衣使女一齊「嗯」了一聲,迅快的退了出去。
紅衣女郎早已從伺候的青衣使女手中,一把接過銀壺,親自替卓玉祥的酒杯中斟滿了酒,然後取過方依依面前酒杯,也斟滿了酒,舉杯一飲而盡。
說到這裏,忽然回頭道:「貞兒,你可隨卓小施主下山,查明此事。」
四個人八隻俏眼,不由自主的全落在卓玉祥的身上,四張粉臉,同時有些發赧,一齊垂手站停。
銅嶺三兇的老大,自然是生性兇殘的人,聞言厲笑一聲道:「小子,那你就領死吧!」
卓玉祥目光掠過,只見北煞立身之處,依稀有一顆烏光閃動的東西,立即一個箭步,掠了過去,取了起來!
方依依不容他分說,嬌笑道:「卓相公到了小妹莊上,至少得喝杯茶水再走,別說啦,請呀!」
卓玉祥朗笑一聲道:「在下久聞北煞兇名,今天正好領教……」
店伙送來臉水,一面伺候著問道:「客官上街用飯,還是要小的去替你老叫到房裏來?」
清音師太道:「慢點,念珠縱非老尼之物,但此人敢冒老尼之物,其心可誅,老尼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卓玉祥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眼前一片漆黑,不見燈光,也不聞人聲。他只覺自己躺在一個草鋪上,草很厚,也很柔軟!
黃衣少女早已傾了一顆藥丸,笑吟吟的走來,嬌聲道:「這是我義父煉製的解毒金丹,你快吞下去了。」
使三截棍的漢子尖笑道:「小子,你也不打聽打聽,銅嶺三義幾時和人講過理?」
北煞卜元慶不怒而笑,抬起一手掀髯,而雙目冷芒暴射,瞅著這一對少年男女,大聲笑道:「真是初生之犢,好、好,老夫自會教你們死得瞑目。」
青衣少女不耐的道:「我不用進去通報,師父不會見你的。」
黃衣少女道:「他們是你什麼人,管我們什麼事?」
店伙賠笑道:「有,有!大街上的三元樓,是咱們全城最有名的菜館,就在轉角上,出了小店口,就可看到。」
卓玉祥雙眉一挑,微哼道:「你們是什麼人,到底講不講理?」
方依依回眸一笑,翩然朝裏走去。
黃衣少女眉兒一挑,偏著頭道:「要是我們不想自絕呢?」
紅衣少女目光流轉,瞟了卓玉祥一眼,口中說道:「我剛回來。」接著咯的笑道:「二妹,這位是……」
站在清音師太身後的青衣少女眼看卓玉祥膽敢大聲頂撞師父,嚇得花容失色,一臉俱是焦急之色,朝他暗暗搖手,意思是示意他不可觸怒師父!
卓玉祥劍眉微挑,語氣加重說道:「在下遠道而來,老師太不見外客,但在下卻非見不可。」
清音師太道:「你要求證什麼?」
這回她居然和卓玉祥說話了!
紅衣女郎哼了一聲道:「你一路被人家綴了下來,還不知道?」
三元樓有三間門面,底下是茶園,樓上是酒菜館。
「咕咚!」使刀漢子一個人已隨著她話聲,往後倒去。
青衣少女雙頰飛紅,低著頭道:「弟子謹遵師命。」
話聲似是微含慍意!
卓玉祥淡淡一笑道:「姑娘的輕功,也不錯呀!」
卓玉祥和使三截棍的漢子打到十招左右,他已佔盡上風,雙手開闔之間,把對方逼得步步後退。
黑袍老者一手摸著他花白的山羊鬍子,嘿嘿陰笑道:「很好,你們兩個娃兒,是誰使用這樣歹毒的暗器?」
只是她生性怪癖,喜惡隨心,嫉惡如仇,而且又自視甚高,和正派中人,也極少往來,正、邪兩派的人,提起她來,都會頭痛,還不如敬鬼神而遠之。
黃衣少女看到林間出現了一個俊俏少年,一時敵友難辨,果然也收住了劍勢,一雙水淋淋的眼光,只是望著卓玉祥身上打量。
卓玉祥心頭一愣,急忙站起身,俯下身子,伸手摸去。
黃衣少女拭著眼淚道:「我……肩頭被他暗器打中,啊喲,好痛!」
卓玉祥冷聲道:「當時在下不過一個九齡之童,由家師帶去華山學藝。」
方依依回眸一笑,讓卓玉祥走在前面,跨進屋內,四名青衣使女也跟著走入。
黑袍老者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嘿然乾笑道:「女娃兒,你倒有眼光,你知道就好,老夫手下,幾時有過活口?」
卓玉祥聽得心頭不覺有氣,傲然道:「父仇不共戴天,天涯海角,在下也要把仇人找出來;但在下上幻住庵來,是向老師父求證來的。」
卓玉祥直到此時,才發現這兩個大腳老媽子,不但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生得一模一樣,連笑的時候,都一起笑,說話的時候,也搶著一起說,敢情她們是一對孿生的老姐妹!
卓玉祥只覺他笑的有些神秘,同時也發現藍衫相公的一雙眼睛,亮得發光。
說完,拱手一禮,便自循著原路退出。
兩人既要保持距離,又要若即若離,明明認識,卻偏要裝作不識。這如果只是一天,那也無所謂,但自己要在江湖上找尋殺父仇人,和她偵查烏金念珠,是合二而一的事,也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找得到。那麼白天一同上路,夜晚同宿一店,天天見面,卻視同陌路,這有多彆扭?這老尼姑真想得出!
那佛婆鐵青著臉道:「不用通報,我說不見,就是不見。」
醒來就在這裏,她自然非追問不可!
這老尼姑真是怪僻得不通人性,兩人一路同行,還不准他們交談。
黃衣少女右手探懷摸出一個藥瓶,用嘴咬開瓶塞,傾了一粒藥丸,納入口中,看到卓玉祥從地上拾起念珠,急忙叫道:「喂,你快些放手,那暗器有毒。」
紅衣女郎道:「目前情形有了變化,尤其那女的一身所學不弱,看去極高,此事咱們先得弄清楚了才是。」
這話是暗示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屋裏還有第二個人,那當然沒有碰過她了。
就在此時,但聽「唔」的一聲輕響,他手上一隻茶盞,被一根寸許長的麵條,擊得四碎分裂。
使三截棍的漢子雙手一抖,三截棍發出一陣震耳的暴響,怒笑道:「小子,算你有種,這一帶還沒人敢和黃老大頂撞的,來,你亮兵刃?」
卓玉祥苦笑了笑道:「姑娘怎麼也會到這裏來的?」
青衣少女嬌急的道:「人家是在問你,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但北煞杖勢,雖然凌厲無匹,黃衣少女身法更見奇詭,不知她如何閃了幾閃,便自巧妙的閃避開去。
當下匆匆吃畢,叫來酒保,付了酒賬,起身走去,經過藍衫相公的桌子,正好藍衫相公也抬起頭來,朝他微笑點頭。
黃衣少女早已搶著道:「是又怎樣?」
窄窄的腰肢,纖纖金蓮,嬌嬈多姿,還有三分稚氣,嬌婉多情,含著七分喜悅!
他卓立沒動,那佛婆卻身不由己,登登登的連退了三數步,白髮飛揚,一張鳩臉青得怕人,厲笑道:「好哇!小子,你敢到幻住庵來撒野!」
這是一個山城小縣,城裏只有一家客店,店名悅來,不但門面小,而且也十分簡陋,房間都是木板隔的。
卓玉祥看的大感驚奇,這一蓬藍芒,分明是淬過劇毒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細小暗器,數量既多,來勢勁急!雙方相距極近,自己又沒有絲毫防範之心,當真不易躲閃得開,要不是方才有人出手相助,把暗器擋了回去,自己非被打中不可!他回頭看去,身後根本不見有人,心頭暗道:「這出手相助之人,會是誰呢?莫非是那青衣姑娘?不,她雖是清音師太的嫡傳弟子,但年紀極輕,不可能會有這等高絕的功夫……」
正在顧盼之間,只見青衣少女已在樓梯口現身,她一雙發亮的眼睛,迅快一轉,就看到卓玉祥坐在窗口,四目相投,她臉上微微一紅,立即移開目光,但腳下卻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
卓玉祥暗自皺了下眉,忖道:「江湖上真也奇怪得很,為什麼老是打打殺殺?難道學了武功,就非和人家動手不可?」心中想著,腳下卻是絲毫沒停,依然朝前走上。
雖近,至少還有十幾里路。
卓玉祥本來就不善詞令,一時倒也無法反駁,笑了笑道:「那麼現在還有多遠?」
說完,轉身匆匆而去。
卓玉祥隨著青衣少女穿過佛殿,進入後院,幻住庵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兩進屋宇,這後院一排三間,小天井中種著不少花木,曲徑通幽,花氣襲人!
黃衣少女輕輕側身一閃,避開杖勢,口中叫道:「喂,你快讓開呀,這一陣,該由我來了。」長劍斜起,劃出一道銀虹,朝北煞卜元慶側面攻去。
卓玉祥問道:「我出去吃,這裏有哪一家酒菜館較好的?」
卓玉祥定睛瞧去,只見來人是個貌相兇獰,身軀高大的黑袍老者,腰背微駝,年約六旬以上,右手持著一支竹杖,使人有說不出的陰森之感。
使三截棍的漢子冷笑一聲,雙手揮舞,一支三截棍劈、打、搗、擊,使得來勢呼呼生風!他不但棍法純熟,而且經驗老到,一連七八招,出手連綿不絕。
青衣少女一下站起身來,急急問道:「你……怎麼也在這裏?這……這是什麼地方?」
聲音又嬌又脆,清新得有如出谷黃鶯,隨著但見青影一閃,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少女,像一陣風般的從大殿的石階上奔了出來。
黃衣少女哼道:「才不是呢!」
方依依目光掃了四人一眼,輕叱道:「瞧你們一點規矩也沒有,卓相公來了,還不快去張羅茶水,另外替我吩咐廚下準備酒菜。」
酒保自然不敢驚動他,悄悄的退了下去!
方依依喝了一小杯酒,粉靨上就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舉筷道:「卓相公請用菜。」
眨眨眼睛,口「嗯」了一聲,偏著頭道:「卓相公是偶經此地?還是到哪裏去?」
黃衣少女看的奇怪,忍不住問道:「你幹麼還要把這顆有毒的東西收起來?」
清音師太朝卓玉祥道:「小施主可以走了,你可在山下等候小徒,但見到小徒下山隨即可先行,小徒自會尾隨你身後而行,此後投店、打尖,都是如此,千萬不可和小徒說話。」
喝聲未已,緊接著就響起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顯然兩人已經動上了手。
不,他心神實在有些坐立不安,想到和自己同行的青衣少女,沒見到自己,不知會去了哪裏?他一想到青衣少女,坐著的人,不覺又站了起來,但站起來,又覺不對,只好背負著手,去看壁間懸掛的字畫。
那負傷漢子發出的一聲淒厲慘叫,聽得場中兩個黑衣漢子心頭猛然一驚,不約而同的虛晃一招,往後躍退,口中喝了聲:「住手。」
當她們一眼瞧到二姑娘竟和一個陌生而又英俊的少年一同走入時,不由得全都怔得一怔!
青衣少女不知怎麼的粉臉驀然一紅,扭頭往裏就走。
卓玉祥臉上肌肉起了一陣輕微的痙攣,切齒道:「十二年前,先父突然遭人暗算而死,左手掌心,就是握有此珠。」
幻住庵終於到了!
青衣少女伸出一雙柔潤得像羊脂白玉般的手掌,說道:「拿來,我去問問師傅。」
紅衣女郎咯咯笑道:「自然把她請進來了。」
竹杖一昂,呼的一聲,朝兩人掃來。
卓玉祥跟在他後面,只覺方依依身法極快,轉眼工夫,和自己的距離竟然越拉越遠,也只好展開輕功,奔掠而行。
紅衣女郎已經搶著嬌笑道:「寒舍難得有佳賓光臨,卓相公遠來不易,來,我敬卓相公一杯。」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不知姑娘……」
方依依輕笑一聲,抿抿嘴道:「我只說不遠,可並沒說近呀,這點路對不會武功的人來說,那麼已經有幾十里了,但對會武功的人,就只能說不遠,我們不是只奔行了一頓飯的工夫,再過一點麼?那能算遠了?」她這話,雖是強詞奪理,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由。
卓玉祥道:「老師父是武林前輩,這念珠既非老師父之物,有此一言,已經夠了,在下這就告辭。」
在她面前,還放著一帖經卷,和一個紅色的小木魚,敢情她正在唸經。
場中兩個漢子,也是一式黑衣勁裝,一個使一支三截棍,一個使一柄單刀,聯手合攻,刀光棍影,使得呼嘯生風,看去武功不弱。
卓玉祥道:「在下卓玉祥。」
呼呼兩杖,橫掃而出。
卓玉祥心中惦記著青衣少女,也不時的回頭往身後瞧去,但她好像並沒有跟著下來。
西天目香爐峰,高出雲端,峭石林立如玉!
卓玉祥看她攔在自己面前,和北煞動起手來,只好往後退下。
自己是父仇不共戴天,縱然天涯海角,也非找到此人不可。但這位姑娘,設若和自己同行,這樣沒有一定把握可以找到的人,她又豈能長年累月,一直跟隨著自己。他想到這裏,不覺雙眉微攏,朝上拱拱手道:「老師父要這位姑娘和在下同行,追查烏金念珠來歷,用意良善,只是人海茫茫,此人若是隱藏不露,只怕一時未必就能找到,在下之意……」
卓玉祥跨進山門,青衣少女已經轉過身去,說道:「你隨我來。」說罷,走在前面領路。
方依依正在偷眼瞧著他,看他已經首肯,不覺回嗔作喜,嫣然一笑道:「你答應了?」伸手朝前一指,喜孜孜說道:「寒舍就在前面,我替你帶路。」
卓玉祥看的暗暗皺了下眉,心中忖道:「這黃衣少女看來年紀不大,貌美如花,出手卻竟有這般歹毒。」
紅衣女郎道:「是一個女的。」
黃衣少女沒待他說完,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袖,說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就憑北煞這點氣候,由我打發他就是了。」
樓上名之曰雅座,雅座上的客人,自然斯文得多,縱然是暴發戶、市儈之流,當年也是敞開胸膛,翹起二郎腿說粗話的人,如今上得雅座,也就會裝出一個上流人的模樣兒來。
藍衫相公似是並不察覺,他看人家姑娘看的著了迷,青衣少女這一走,他也情不自禁的轉過身去,目不稍睫,送著她的後影。
青衣少女紅著臉道:「弟子要和卓相公同行麼?」
卓玉祥心頭不禁一沉,這情形,不用說,自己已經被人家囚起來了!
無數藍芒朝他身上一閃而沒,只聽那漢子一聲慘叫,就寂然不動。
卓玉祥暗暗好笑,忖道:「原來只是個自命風流的書呆子!」
卓玉祥抬目道:「沒有,在下既然答應送姑娘回去,自然要送姑娘到家的了。」
卓玉祥看出黑袍老者掠空飛來的剎時,武功奇高,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還未答話。
小山腳下,正好是一片雜林,林前正有兩男一女,刀光劍影,惡戰未休。
卓玉祥看他模樣,不覺暗暗好笑,心想:
她眼圈忽然一紅,扭扭頭道:「你只管走吧,我……也不回家了。」她使了小性子。
稍後的二個,慌忙回身打起了門簾。
只見兩人同聲說道:「二姑娘,你到哪裏去了?真把人急死了,二姑娘就是要出去,也總該告訴咱們兩個老婆子一聲,一清早就跑出去,看!日頭都快直了,你還沒吃東西吧?」
另一個手捧銀盆也輕聲說道:「卓相公請洗把臉。」
她當然不會和卓玉祥打招呼,就在隔著兩張桌子的一個空位子坐下。
卓玉祥自然不敢多看,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道:「在下卓玉祥,拜見神尼前輩。」
卓玉祥要想後退,但人家剛給自己解毒藥丸,一時也不好後退。聞言不覺劍眉一挑,切齒的道:「在下先父,就是死在一顆寒鐵念珠之下,在下天涯尋仇,找不到一點頭緒,這顆淬毒念珠,大小形式,和害死先父的念珠,極相近似。北煞縱非在下殺父仇人,也該是在下仇人一黨了,這顆念珠,在下自然要收起來了。」
清音師太目光一注,沉聲問道:「你從哪裏來的?」
黑袍老者一陣嘿嘿怪笑,道:「他們就是老夫的徒弟,現在你們知道了吧?」
一時不覺暗暗提吸真氣,腳下逐漸加快,飛一般追了下去。
紅衣女郎忽然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你把他引來,知不知道後面還有人跟了下來?」
這一杯下肚,但覺一陣天旋地轉的時候,一個人頹金山,倒玉柱,雙腿一軟,往地上跌坐下去。
方依依道:「我不管,你也不用管我。」
另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叱道:「你們都瞎了眼睛。」
青衣少女冷聲道:「雷姑婆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師父不見外客,你可以走了。」
兩個青衣使女抿嘴一笑道:「卓相公言重了。」一齊躬身退了出去。
這面長如驢的老尼,竟是武林中舉世聞名的清音師太——一生嫉惡如仇,黑道中人聞名喪膽的俠尼!
那佛婆本來一臉都是獰厲之色,但看到青衣少女,兇焰不覺漸漸斂去,只是憤憤的道:「是這小子,要見老師父,我說老師父不見外客,他小子不肯走。」
也就在此時,卓玉祥耳邊依稀聽到有人喝了聲:「小心!」
佛婆等卓玉祥走入,立時掩上了山門。
方依依道:「他姓卓……」
卓玉祥也在此時,突然警覺,自己拿著念珠的三個指頭,已有麻木之感,立時放開了念珠。
自己怎會睡在這裏?他仔細思索著,和_圖_書發覺頭腦還有些昏沉沉的!
一個男子聲音沉聲喝道:「好個賤婢,你還敢出手傷人!」
北煞看的心頭大怒,隨著他一陣嘿嘿冷笑,杖勢突然一變!
好在戰場上老大已佔上風,只要再過片刻,等老大解決了那小子,合兩人之力,這小妞諒她也逃不出手去。
卓玉祥連說「不敢」,也舉杯和紅衣女郎一起乾了一杯。
佛婆聽說老師父果然答應見他時,覺得有些奇怪的,她本來擋門而立的人,只好讓開了路。
卓玉祥不知怎的,心裏起了一絲妒意,暗暗哼了聲:「紈絝子弟。」
青衣少女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連忙躬身道:「師父……」
方依依道:「但……」
四方煞神,在江湖上兇名久著,大家把他們視作兇神惡煞,聞名喪膽,卓玉祥雖然沒在江湖走動,也聽師父說過。
黃衣少女劍尖點著地下,冷笑道:「真是臭美,明明叫三兇,居然變成了三義?你們有什麼義?」
卓玉祥原以為自己觸怒了她,這老尼姑喜怒無常,說不定會突然一掌,向自己劈來,因此早已暗暗凝聚功力,全神戒備。此時看她忽然之間,怒容消失,還說自己說的不錯,一時不知如何說好?
兩個大腳老媽子連聲笑道:「是啊,咱們二姑娘平日裏眼高於頂,從來也不肯和臭男人多說一句話,看來和你卓相公,真是有緣……」
青衣少女聽的更急,追問道:「你是說,你也……」
過了沒多一回,只見那青衣少女急步走了出來,朝卓玉祥招招手道:「喂,師父叫你進去。」
卓玉祥暗暗吁了口氣。
須知北煞一支竹杖,雖然使得漫天匝地,杖影重重,但一支竹杖,總歸還是一支竹杖,其餘全是幻影。幻影之來,就是他竹杖使的十分快速,但不論你一支竹杖幻起多少支竹杖,每一招之間,就算銜接起來,總是有先後之分。只要有先後,就不會連接得天衣無縫。每一條漾起的幻影之間,總是有縫隙的,這縫隙縱然消失極快速,但一樣會有跡可尋的。
話聲甫落,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了出來:「雷姑婆,你在和誰說話呀!」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卓玉祥眼看北煞杖勢凌厲,正待出手,不想北煞竟會中途撒手,不顧而去,心中正感詫異!
說到這裏,回頭朝青衣少女道:「貞兒,你去收拾收拾,隨卓小施主下山去,但你必須記住,一路上,你們只作互不相識,趕路,住宿,務必保持一段距離,不可交談,更不可走在一起,知道麼?」
黑袍老者道:「你可知道三人是老夫的什麼人麼?」
這也難怪,青衣少女雖然一身布衣,但她實在長得又嬌又美,還帶著幾分稚氣,像一朵含苞未放的百合花,清新脫俗,纖塵不染!無怪藍衫相公看的像著了魔一般!酒樓上偷偷瞧著青衣少女的人,當然不止藍衫相公一個。
方依依沒再理會她們,領著卓玉祥折入後進,進入東首一進院落。但見曲檻長窗,湘簾低垂,除了盆花發著熏人的幽香,聽不到一點人聲!
卓玉祥暗暗覺得奇怪,尤其這間屋子裏面,黑得沒有一絲光線,也使他更增加了幾分狐疑不定。
方依依眼波流盼,瞟著他,笑盈盈的道:「卓相公,別理她們,我們進去。」
方依依道:「大姐把她怎麼了!」
追問的是什麼呢?「你也睡在這裏?」但一個少女,這話如何問得出口?她就因為問不出口,幾乎急的要哭!
方依依不待他說完,舉杯一口喝乾,搶著道:「小妹先乾為敬。」
只聽身後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之聲,兩個青衣使女已經俏生生的走近!一個手上托著銀盤,把一盞香茗,放到几上,輕聲道:「卓相公請用茶。」
「原來是地頭蛇!」卓玉祥心裏想著,不覺雙手一攤,微哂道:「在下身邊沒帶兵刃,再說對付像你們這樣的人,也用不著兵刃。」
方依依欣喜的道:「你真好……」她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他,欲言又止。
過了沒多一會,庵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六十多歲的佛婆,臉上冷冰冰的不見一絲笑容,朝卓玉祥上下打量了一眼,問道:「這位公子,有何貴幹?」她雖然開了門,但卻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色。
那使三截棍的漢子突然躍退數步,大聲叫道:「老二,你怎麼了?」
黑袍老者兩道炯炯目光,掃過地上三具屍體,緩緩落到兩人身上,沉聲問道:「這三個人,可是你們殺死的麼?」
清音師太又道:「令尊既是十二年前遇害,當時怎麼不上幻住庵來找老尼?」
那藍衫相公坐下來之後,忽然回過頭來,朝卓玉祥微微一笑。這一笑,露出了他一排雪白的牙齒,當真稱得上唇紅齒白。
方依依道:「這有什麼不便?你不肯賞光,那是瞧不起我了。」
卓玉祥道:「在下尚有事去,姑娘盛意,在下心領了。」
「你要不是盯著她轉過身去,這根麵條,非射穿你耳朵不可!」
卓玉祥自知失態,口中「啊」了一聲,一張俊臉,頓時脹得通紅。
不錯,是方依依的大姐——紅衣女郎敬了自己一杯酒……她們……他驀地翻身坐起,草鋪響起了一陣細碎的咳咳之聲,但就在他這一翻身坐起之時,他發現腳後還躺著一個人!
三元樓就在大街轉角上,不用看招牌,只要聽傳到街上來的刀勺之聲,你就可以想到那裏準是酒樓。
青衣少女領著卓玉祥走上石階,腳下一停,神色莊重低首合十道:「啟稟師父,卓相公來了。」
方依依望望紅衣女郎,張了張口,卻又不敢出聲阻攔。
只聽屋內傳出一個蒼老的口音說道:「請他進來。」
那女子呼吸輕勻,像是睡著了,而且還睡的很甜!這會是誰呢?
這回青衣少女敢情也發覺了,驀地抬起頭來,惡狠狠的蹬了藍衫相公一眼。
卓玉祥自然聽的出來,忙道:「在下是被人家誑來的,還中了迷|葯,也剛醒過來,真沒想到姑娘也被囚在這裏,姑娘是如何進來的呢?」
青衣少女應了聲「是」,一手掀開簾子,說道:「請!」
這一摸,他手指接觸到的,竟是一個軟綿綿的身子,蜷曲著躺在草鋪上!
那是有人從草鋪上翻身坐起發出來的聲響!
這話說的好狂!
卓玉祥剛抱了抱拳,還未開口。
兩人直像雨點貼地低飛的流星!
他不是不願和她說話,只因這是老師太一再囑咐的事,她是怕自己勾引她的徒弟,自己又何必非和她說話不可。他對老尼姑有著極大的反感,這反感無形之中,對她徒弟作了無言的抗議。
方依依道:「他是卓相公……」一面朝卓玉祥道:「卓相公,這是我大姐。」
卓玉祥道:「在下行走汀湖,追尋仇蹤,方才只是路過此地。」
她敢情自知功力不如北煞卜元慶甚遠,不敢和他硬架硬接,身形左右移動,手中長劍也跟著忽左忽右,劃出一圈圈耀目精光,才把對方兩記杖勢封開。
酒保輕輕叫了聲:「相公叫的酒菜來了。」
卓玉祥在氣頭上,自然沒去理會她。
卓玉祥臉色驟然一變,雙目精光飛閃,冷笑道:「這老賊用念珠傷人……」
不消多時,他已經沿壁走了一轉,這是一間長方形的鐵屋,四面都是厚厚的鐵板,好像沒有門戶。現在,他右腳又踩到了草鋪。這證明自己已經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她不待卓玉祥開口,接著問道:「我看你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弟?」
卓玉祥道:「老師父以一十八顆烏金念珠,享譽武林,無人能敵,在下……」
黃衣少女挑著柳眉,秋波剪水,笑靨迎春,俏生生的朝卓玉祥走來,嬌聲道:「謝謝你啦!」
手中三截棍一抖,呼然生嘯,向卓玉祥肩頭砸來!
那暗器赫然是一顆算珠大小的純鋼念珠!
卓玉祥久聞清音師太生性怪僻,是以不覺得奇怪,點頭道:「老師父方才已經說過了,在下省得,告辭了。」
使刀的漢子沒想到她會在此時猝然出手,而且勢如驚虹,奇快得很,一時猛吃一驚,連舉刀封架都來不及,只得上身一仰,左肩斜沉,迅速向左方閃出。
這樣一個跑,一個跟,奔行了一陣,雙方還是相距有十多丈遠!方依依回頭看他也展開腳程隨後,口中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腳下也更是加緊,只顧低頭急掠。
卓玉祥看到人家朝自己點頭,也含笑點了點頭,就舉步下樓。回到房中時,隔壁房裏的青衣少女已經熄了燈火,敢情她賭氣睡了,卓玉祥也就熄燈就寢了。
方依依伸手朝前面一指,道:「你瞧,不就到了麼,寒舍就在那座山峰下面了。」
卓玉祥看她年紀雖大,火氣卻是不小,每一句話,都盛氣凌人,心頭不由暗暗冒火,吭聲道:「先父死於非命,只有這顆烏金念珠,是唯一證物,武林中只有老師太昔年使用烏金念珠,作為暗器,在下尊你前輩,以禮求見,是向老師父請教來的,難道這有什麼不對的呢?」
方依依奔行中的人,似已察覺,忽然緩了下來,回身嬌喘著笑道:「卓相公,你輕功真好。」
就在此時,驀聽北煞卜元慶厲聲喝道:「小丫頭,你小心了。」
這人上得樓來,腳下微微一停,似乎在找座頭,但他略一打量,目光就直向卓玉祥這邊投來!不,他目光落到青衣少女身上,就像磁石遇到鐵,情不自禁的緩步走來,就在青衣少女對面一張桌上坐下。
黃衣少女看他一雙眼睛,瞧著自己的手發愣,粉臉忽然一熱,低低的道:「快拿去,瞧你,這發什麼愣?」
卓玉祥急忙跨上一步,一手推住了即將關上的庵門,說道:「老婆婆且慢,在下遠道趕來,實有要事求見老師太……」
剎那之間,三數丈方圓,幾乎全在他的杖影籠罩之下。
卓玉祥聽清音師太要青衣少女和自己同行,心頭不禁感到有些為難對方是一個妙齡少女,和自己一路同行,實有不便,何況這個使烏金念珠的殺父仇人,究在何處?究是何人?自https://m.hetubook.com.com己幾乎連一點眉目也沒有?而且事隔十二年,茫茫人海,豈不如大海裏撈針?
卓玉祥道:「先父卓立方。」
卓玉祥找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剛一坐下,便見一名酒保迅快的迎著過來,送上一盞香茗,便含笑問道:「客官要些什麼?」
方依依纖手輕輕一擺,嫣然笑道:「卓樣公請坐呀,小妹去去就來。」
那佛婆奇道:「貞姑娘,老師父已有多年不見外人,你真要替他進去通報?」
越過一片廣場,快到莊院前面,方依依才鬆開他的手,靦腆一笑道:「卓相公,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拉著你跑麼?」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卓玉祥吃過早餐,就先行上路。
使單刀的漢子敢情方才已領教過她的武功,是以黃衣少女沒有出手抵抗,他也沒有妄動。
方依依看他一直望著自己,不覺嬌靨微酡,嫣然一笑,低低的道:「你不認識我了,是不是?」
卓玉祥道:「在下華山門下,方姑娘呢?」
黃衣少女道:「我不用問你是誰?你門下三個好徒弟,光天化日,半途攔截一個單身女子,還口出污言,你說該不該死?」
心念轉動,這就朝負傷漢子走去,口中問道:「這位兄台傷在哪……」
這幾縷藍芒快得肉眼無法看清,那使三截棍的漢子正當急怒攻心,身子凌空撲起,自然不易躲閃!口中悶哼一聲,一個觔斗翻跌下來,落到地上,立時氣絕而死。
那佛婆口中冷嘿一聲,右手直立如刀,突然閃電般切出一掌,擊向卓玉祥左胸,喝道:「滾!」
她眼睛裏沒有笑意,臉上也沒有一絲笑容,但她清新秀麗的臉孔中,給人有甜美之感的!
話聲雖輕,但聽來又嬌又脆!
方依依一怔道:「小妹這倒沒有注意。」
不,這好比流星追月。兩邊的山川樹木,就像流水般往身後飛過。
但見重重杖影閃動,漫天呼嘯,隱挾風雷,勢道之盛,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朝黃衣少女湧來!
北煞心頭猛然一驚,左掌直豎,朝前推去。雙掌乍接,北煞忽然帶轉竹杖,雙腳一頓,身形騰空而起。
當然,幻住庵是非來不可,但必須以禮求見,向清音師太陳述當年爹的遇害經過,但千萬不可出言頂撞,魯莽不得。
卓玉祥暗暗驚奇,朝黃衣少女拱拱手道:「姑娘這解毒藥丸,果然靈效無比!」就在說話之時,從懷中掏出一塊面巾,俯下身去,面巾裹著那顆淬毒念珠,小心翼翼的包好,收入懷中。
他不但生得俊美,而且還出口成章。
使三截棍的漢子雙目盡赤,厲喝道:「賤婢,我和你拼了。」捨了卓玉祥,宛如猛虎下山,凌空朝黃衣少女撲去。
黃衣少女道:「我沒看清楚,不知道。」
卓玉祥跨入屋中,目光一瞥,已看清這是間佛堂。
隨著話聲,一隻潔白如玉、嫩滑如脂的手掌,掌心托著一顆滾圓的朱紅藥丸,一直送到他的面前。這一抬手,卓玉祥鼻中,就隱隱聞到一股非蘭非麝的幽香味,中人欲醉,一時忘了去接。
黃衣少女斂手站在那裏,也不追襲,只是冷冷的道:「姑娘要你回姥姥家去,你就得上路!」
卓玉祥見她這般說法,只好坐下。一名使女手捧銀壺,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
兩個大腳老媽子又回聲賠笑道:「是、是,不說,不說。」
卓玉祥目光四顧,座上酒客,大抵是些過路的客商,和當地店東在此宴客的,大家鬧哄哄的,於是高聲談笑,就是猜拳行令。
兩個老媽子又同聲「哦」道:「卓相公,你是咱們二姑娘請來的,真是稀客,快到裏面請坐。」
「你……」青衣少女重又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黃衣少女道:「你說該當如何?」
方依依忽然低低的道:「別看啦,我們快走!」伸手拉著卓玉祥的手,低著頭,扭著腰肢,一陣風的朝前便跑。
他自然知道青衣少女一定也起來了,她要等自己上路之後,才會跟著下來。
方依依嗤的輕笑道:「我怕你看到我家,就要走了,我不拉著你跑,你會跟我來麼?」
哪知黃衣少女在長劍遞出之時,左手輕揚,從掌心悄無聲息飛射出三支細如牛毛的藍芒。
不過頓飯工夫,只覺至少也奔出了二三十里。
方依依眉毛一揚,臉上有了喜色,說道:「寒舍就在不遠,卓相公如不嫌棄,就去喝杯茶水再走如何?」
清音師太凌厲的目光,自然也隨著那聲佛號斂去,望望卓玉祥,徐徐說道:「五十年來,還沒有一個人敢在老尼面前這般說話,但你說的不錯,老尼縱然沒有殺害令尊,但五十年來,使用烏金念珠作暗器的,只有老尼一個。此人殺害令尊,遺留一顆烏金念珠,確是存心假冒老尼之名,而有移禍之意,老尼受人栽贓,不能不為自己嫌疑洗刷……」
卓玉祥給她一語提醒,忙道:「是了,在下已經把姑娘送到家了,在下這就告辭了。」
他來的時候,還有目的,那是有一顆烏金念珠為證物的,趕上西天目幻住庵,找清音師太。如今下了西天目,就毫無目的,茫茫江湖,到哪裏去找這個假冒清音師太烏金念珠的人?他一路沉思,不知不覺奔行了十來里路,剛轉過一處小山,突聽前面不遠,暴起兩聲叱喝!
卓玉祥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心中也暗暗感到驚異,她居然來的這麼快,又是這麼悄無聲息,自己連她已經到了身後,都一無所覺!
是方依依!她把自己誑來,究竟有何居心呢?心念轉動之際,他摸著鐵壁,朝前走去。
那是一顆念珠,烏金的念珠!
上截三截棍呼的一聲,從卓玉祥肩頭掠過,下面一截,不聲不響,從相反的方向,直搗卓玉祥小腹。
這一記狠毒快速,來勢極猛,卓玉祥沒想到此人變招如此迅疾,身形輕旋,右手急忙拍出一掌,一招之間,就被對方逼退了一步。
卓玉祥驀然一驚,尤其這句「這發什麼愣」,被她說的俊臉驟紅,嚅嚅的道:「多謝姑娘。」
卓玉祥看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只是瞅著自己,連忙移開目光,問道:「姑娘不是說府上就在不遠,還沒到麼?」
隔壁青衣少女大概有點怕羞,沒有答話,只是輕「嗯」了聲。
卓玉祥雖沒聽說過銅嶺三兇,或是銅嶺三義的名號,但只要看那死去的漢子不問青紅皂白,就使歹毒暗器偷襲,和聽那使三截棍漢子的口吻,就不是什麼好路數,不覺冷笑一聲道:「在下還沒聽說過天下有不講理的人,憑你們這點氣候,就橫行不法?」
卓玉祥目中精芒陡閃,朗喝道:「在下以禮求見,你居然敢出手傷人!」
走到山腳,找了一塊大石,吹去砂石,坐了下來,心中覺得可笑,這位剛愎自用的老尼姑,又要她徒弟和自己同行,又不許自己和她說話。
他總究臉嫩,和人家萍水相逢,就問姑娘家姓名,豈不冒昧?話到口邊,只覺臉上一熱,說不出口來。
清音師太面露驚異,問道:「你父是誰?」
黃衣少女看了幾招,發現卓玉祥武功並不高,突然粉臉一抬,目光流盼之間,隱射殺機,纖腰輕輕一扭,一下欺到使單刀漢子前面,冷冷喝道:「你不用等了,姑娘先送你上路,也是一樣。」話聲甫落,手中長劍唰的一抬,直向使單刀漢子咽喉刺去。
說著,已在桌旁下首坐下,一面催道:「快別客氣啦,你瞧,酒菜都快涼了呢!」
卓玉祥道:「在下醒來就在這裏。」
卓玉祥注目問道:「姑娘傷在哪裏?」
卓玉祥看的心頭暗暗驚凜,但仔細看去,那黃衣少女雖被漫天杖影圈在中間,分明已處劣勢。照說她功力和北煞差得很多,早該手忙腳亂,但她遞出去的劍招,依然守中有攻,絲毫不亂。
這兩杖勢道威猛絕倫,攻來的方向,也極其詭異,黃衣少女忽然像逆水游魚,不退反進,左手一條皓腕,像水蛇般直向北煞當胸探去。
到啦,還有半里來路!
黃衣少女道:「你管我們使暗器的是誰?」
但樓上樓下分的最清楚的,還是客人,樓下酒飯較為大眾化,價格低廉,客人都以販夫走卒為多,赤著腳,敞開胸膛,甚至把你尊腳擱到長板凳上,大聲吆喝,旁人也習以為常。
卓玉祥點點頭,店伙退走之後,他輕輕叩了兩下板壁,低聲道:「姑娘,該出去吃飯了,在下在三元樓等你。」
黃衣少女咯的一聲嬌笑,說道:「他要先走一步!」
距離他們不遠之處時,地上側身臥著一個黑衣勁裝漢子,敢情是負了傷,口中還在呻|吟不休!
其實茶園和酒樓並無分別,茶園也賣酒飯,酒樓也賣茶,不是吃飯的時候,上來的自然是茶客,到了吃飯的時候,自然全是酒客了。
清音師太續道:「只是老尼已於三十年前,在佛前立下誓言,從此不下西天目,不出幻住庵一步……」
於是他手腳並用摸索著朝前走去。果然,他走了不到三步,右首已是一堵牆壁,但觸手冰涼,摸到的竟是一堵鐵壁。
卓玉祥道:「姑娘原諒,在下實在還有事去。」說完,正待回身。
一角紅牆,在寧靜的山林之間,愈覺清淨莊嚴。
正好酒保送來了酒菜,卓玉祥也就不再理會他,自顧自的吃喝起來。
只見門內繡簾啟處,方依依款步走出,嬌笑道:「卓相公,累你久等了。」
那不是看到的,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當然看不到人。
正因客店裏房間不多,兩人就住在隔壁,中間只隔著一道木板。
北煞卜元慶冷森一笑道:「月移花影,你是華山門下?」口中喝著,竹杖呼呼兩招,劈擊而出。他杖勢強勁,只要被他掃上一點,就得叫你骨斷筋折。
清音師太幾十年來,沒人敢頂撞於她,一時不禁氣黃了臉,厲聲道:「你口中雖然沒說出來,心裏明明就認定老尼是兇手了,對不?」
清音師太道:「不錯,這假冒的烏金念珠只有一顆,在他身上,這是他天涯海角找尋殺父仇人的唯一證據,你不和他同行,如何找得到假冒之和*圖*書人?」
方依依看他沒有作聲,不由的柔聲道:「卓相公,你在生我的氣了?」
卓玉祥沒避沒閃,事實上也沒防備那佛婆會驟然出手,而且這一掌也來得飛快。但聽「砰」的一聲,佛婆掌緣端端正正劈在卓玉祥的左胸之上!
伸手從她玉掌之中,去取藥丸,他起了一陣不由自主的輕微顫抖,手指碰在她掌心,竟像觸了電一般。
不知她會不會跟著自己下來?
她嬌憨的幾乎不知避嫌,才會和他站的如此近法。
方依依看了他一眼,說道:「卓相公方才不是說路過此地嗎?既是路過此地,寒舍離此不遠,你仗義救了我,哪有過門不入之理?喝杯茶水再走,也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呀!」
卓玉祥拘謹的道:「姑娘只管請便。」
方依依理理鬢髮,嫣然道:「還說呢,我若是輕功還算不錯,怎會給你一下就追上了!」
卓玉祥走上二樓,三間敞樓,也有六七成的座頭了。不論什麼地方,只要有酒菜館,就會有食客。
使三截棍的漢子一身武功,確實了得,眼看卓玉祥避招進招,敢徒手和自己相搏,心頭微感驚凜。
卓玉祥所經道路,逐漸荒僻,附近一帶,看不到村落人家,心頭不禁漸漸起疑,暗自忖道:「此女到底是何來歷,竟有這麼高的輕功?她究竟要把自己誘往何處?」
卓玉祥搖頭道:「不,此物關係重大,在下要見到老師太,才能親手呈閱。」
男人只要看到了漂亮的小姐時,就是六十歲的老公公,也會情不自禁的,想多看上幾眼,但人家多是偷偷的看,只有這位藍衫相公,看的目不轉睛,如醉如癡,連酒保替他送上酒菜,他都渾似不覺。
她說了兩句「我們」,自然有意把卓玉祥拉在一起了。
這下,佛婆可惱了,她用力關門,但右首一扇門,被卓玉祥右掌抵著,任她如何用力,依然紋風不動,一時不由得把老臉脹得通紅,三角跟一瞪,厲笑道:「好小子,你弄清楚了,這是幻住庵!」
方依依頓頓腳道:「你瞧瞧,我家裏已經派人迎出來了,你已經到了門口,不肯進去,也不給我留點面子?」
方依依落落大方,目光一轉,拍拍手說道:「粗餚淡酒,不成敬意,卓相公請上坐。」
這沒有什麼,酒菜高貴了,價錢高貴了,人也就高貴起來。每一家酒樓,都有「登樓雅座」的字樣,就是給人分了等級,至少多化少許的錢,可使你眼睛、耳朵清靜一些。
青衣少女道:「家師知道麼?」
清音師太道:「你代為師下山偵查烏金念珠來歷,還有什麼事?」
一道青石鋪成的石級,盤曲而上,竹木叢茂,翠碧盈目。
清音師太道:「君子劍。」接著問道:「他如何死的?」
說罷,引著卓玉祥往裏就走。
卓玉祥朝她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一件重要之事,求見老師太,還望姑娘替在下通報一聲。」
佛婆站在門內,虎視眈眈看著他,好像他會溜掉一般。
方依依粉臉驟然一紅,道:「你們胡說些什麼,人家卓相公……」
青衣少女那雙烏黑而明亮的眼睛,隨著雷姑婆的手指朝卓玉祥看來!
她這一轉過身來,只見她一張粉靨,跑得嬌紅欲滴,鬢髮已被香汗沾濕,隱隱鼓起的胸前雙峰,也在起伏不停。
卓玉祥道:「先父除了眉心有米粒大一點朱紅小點,左手握著烏金念珠,全身並無傷痕。」
卓玉祥還沒答話,突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一道人影,劃空而來,瞬息飛落兩人面前站立。
迅快的直起身,朝前跨出一大步,那已經離開了草鋪,地下是粗糙的石板。他假想草鋪是在屋角上,那麼應該距離牆壁不會太遠。
于潛城裏,就只有這麼一條大街,還算熱鬧,這條大街上,也只有這麼一家酒樓,比較像樣,和對面的綢布莊、街尾的醬園,鼎足而三。
方依依舉返酒杯,目光凝注,脈脈含情的道:「卓相公,小妹蒙你仗義相救,這杯算是小妹敬你的。」
但就當兩人剛一走近石階,只聽裏面忽然響起一陣鶯聲燕語:「二姑娘回來啦!」
卓玉祥到了這裏,只好既來之,則安之,獨自在一張繡被雕花椅上,坐了下來。
那一蓬飛射而來的藍芒,忽然間,像風吹柳絲,悉數飄飛而起,回頭朝躺臥地上的黑衣漢子倒捲回去。
卓玉祥左肩一沉,右足倏地跨上一步,左手朝外一翻,向他執棍右腕切去。
說著又要關門。
清音師太已經一擺手,冷冷說道:「你不用再說,老尼決定之事,從無更改,小徒只是和你一路同行,毋須你照顧,你可以不用理她,她也用不著理你,你查你的殺父之仇,她查她的念珠來歷,只是念珠在你身上,她代老尼追查念珠,必須和你同路,如此而已,這有什麼不便可言?」
緊接著但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喝道:「是什麼人?」聲音顯得有些緊張,但聽來依然十分悅耳。
站在她身後的青衣少女聽到師父這聲佛號,不覺跟著鬆了口氣,臉上隱現喜色。
她身上穿一件青布衫,下面是一條褲管較窄的青布褲,雖是布衣荊釵,她但有非常美好的嬌小身材。尤其那一頭烏黑秀髮,結成兩條長長的辮子,一直垂到胸前,額上還有短短的劉海,疏朗朗的更增加了少女的嬌美。
使刀漢子堪堪閃身避開了刀光,只覺胸口一麻,心知中了人家暗算,不由厲聲喝道:「賤婢……你……」
兩人打到五六十招,她已經感到情勢不妙,自己後力,漸有不繼之象,最多也只能支援個十招八招,就難以應付了。
卓玉祥暗暗攆了下眉,道:「在下真有事。」
卓玉祥抬頭看去,但見山麓間矗立著一座莊院,四面圍著石砌高牆。只要看莊佔之廣,方依依的家,準是一方財主。
沒錯!她這一招使的確是華山劍法中的「月移花影」,卓玉祥就是華山門下,看的也不禁一怔!他不知道這黃衣少女,會是師門中的什麼人?
青衣少女望望卓玉祥,輕輕頷首道:「好吧,你在這裏等著,我就進去給你通報一聲,師父是不是會見你呢?我可不知道了。」
「老師太,武林前輩,當然不會知道在下姓名。」卓玉祥邊說邊從懷中掏摸出一件東西,手掌一攤,說道:「這是尊師的東西,尊師如果知道東西在在下手裏,自會賜與接見。」
他本待說:「不如等在下稍有眉目,再通知老師父,未知老師父意下如何?」但他只說到「在下之意」,底下的話,尚未說出!
臨桌藍衫相公一手托著茶盞,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青衣少女,似乎著了迷!
她體態輕盈,巧笑如珠,人還沒有走近,一陣香風,已經湧了過來。
卓玉祥道:「這麼說,姑娘不肯替在下進去通報了,在下認為這不會是老師太的意思。」
那佛婆兩眼一翻,冷冷的道:「老師太不見外客。」隨著話聲,就要關門。
卓玉祥望著緊閉的庵門,深深吸了口氣,放緩腳步,走上前去,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然後又退下兩步,肅然站定。
他雖然一直都沒和青衣少女交談,但心裏還是對她關切的,舉目看去,青衣少女叫的是一碗冬菰麵,這時也已送來,她低著頭,挑著麵條,吃的很斯文。
卓玉祥究是初出江湖,年少逞強,心中暗暗忖道:「她分明是有心和自己比賽腳程!」
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他一路上,也在想著心事。兩人雖然走的不快,但這一段路,誰也沒有開口。十幾里路,不消頓飯工夫,便已趕到山麓。
卓玉祥也不再客氣,洗了把臉,隨手端起茶碗,輕輕吹著茶葉,喝了一口。
北煞卜元慶嘿嘿冷笑道:「好一招峨嵋派『迴風拂柳』,武當派『左右逢源』,小丫頭,你還會些什麼?一併使出來吧!」喝聲出口,右手連揮,頃刻之間,已然連續攻出了七八杖之多!
方桌右首,一張靠椅上,端坐著一個身穿灰色緇衣的老尼姑,生得臉長如驢,滿臉俱是皺紋,看去少說也有七八十歲。
他們的對手,卻是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姑娘,穿著一身鵝黃衣服,腰身苗條,此刻嬌靨含怒,手上使一柄長劍,力敵兩個彪形大漢,依然毫不稍怯。
黃衣少女瞟了他一眼,咯的一聲嬌笑,說道:「你當他是誰?人家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兇神北煞卜元慶,你總聽人說過。」
卓玉祥怒笑道:「他是你老三,你不會看看清楚,他是怎麼死的?」
方依依偏臉笑道:「不用啦,我們趕了幾十里路,還沒進飲食,將就著用過飯再說。」
清音師太一雙精光如電的目光,直注在卓玉祥臉上,看著他昂首直立,理直氣壯的侃侃而言。一張如驢長臉上,本來繃得鐵青的臉色,卻反而漸漸緩和下來。過了半晌,忽然低喧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藍衫相公卻被她瞪的得意忘形起來,摺扇驀地朝桌上輕輕一敲,口中低低吟道:「贏得美人飛白眼,佯嗔薄怒總多情!」
到了此時,卓玉祥只好隨著她往裏行去。只聽身後兩個大腳媽子嘴裏,還在嘖嘖的稱許著二姑娘真有眼光。
清音師太沒待他說完,厲聲道:「你認為是老尼殺了你爹?」
黃衣少女一雙俏目,本來就盯著他直瞧,嫣然一笑道:「我叫方依依。」
卓玉祥道:「姑娘被什麼暗器所傷?」
藍衫相公被手中茶盞突如其來的破碎,不由的大吃一驚,口中「啊」了一聲,一個人嚇的直跳起來,望著桌上四分五裂的碎瓷,滿臉驚詫,搖頭晃腦的道:「茶盞無故自裂,豈不異哉?噫!噫!短短者麵條也,胡為乎來哉?」
本來還是一個跑,一個跟,現在已經變成了前面的急掠,後面的緊追!
卓玉祥瀟灑的站在門口,說道:「在下是求見老師太來的,自然知道這裏是幻住庵了。」
卓玉祥沒再說話,依言把藥丸納入口中,但覺一股又苦又麻的藥味,從喉頭直下,手背、手指上的麻木之感,如響斯應,立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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