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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獨臂刀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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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力在放好了盤子之後,來到了掌櫃的一端,靠近廚房處,蹲了下來眼望著地,一動也一不動,一聲也不出。雨仍然很大,那四個地痞大聲猜著拳,喝著酒,講著淫|褻不堪入耳的話,小飯舖中,顯得很熱鬧。可是這一切,都像是和雷力不發|生|關|系一樣,他只是蹲著,眼望著地,一動也不動。
一個地痞立時提尖了喉嚨,學著巴蕉的聲音,道:「好大的雨!」
雷力來到廚房中,更黝暗,雷力也已經習慣了,這一年多來,他習慣了很多事,更習慣了一隻手,如何能做兩隻手的事。
將酒壺還給了巴蕉,雷力才忽然道:「雨天,我送你一程!」
雷力陡地站住了身子,在那剎間,他向自己的空袖,望了一眼,又大踏步走向前去,巴蕉忙趕了上去,又道:「雷大哥,我爹說,你以前一定是一個會武功的人,武功還可能很高!」
雷力縮回手,在身上擦了擦,拿起一隻盤子,轉身走了出去。
雷力突然將油紙傘塞進巴蕉的手中,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了回去。
他來到麵缸前,伸手揭開缸蓋,順手將蓋子向上和-圖-書一拋,立時抓起那一大團麵粉來,縮回手,缸蓋落下來,「拍」地一聲,缸蓋又蓋在缸上,雷力將那一大團發好的麵粉,放在木板上,用力搓著。他每一用力按下去,麵粉便向四面八方迸開去,他的力道還是那麼強。
不論他在幹什麼,他臉上的神情,總是那樣,像是他根本沒有在幹什麼一樣。
天下著大雨,雨水順著屋簷,向下滴著。
那是一個小鎮口子上的一家小飯舖,雖然是下午時分,但是天陰得太甚,店舖中也異常黑暗,櫃後,掌櫃的在打著呵欠。
那四個地痞看得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掌櫃的可樂了,他道:「四位別看他只有一條胳膊,做事情可勤快得很!」
巴蕉轉過身來,愕然地望著雷力,雷力才走出了幾步,身上的衣服便透濕了,巴蕉張口想叫,可是沒有叫出聲來,她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巴蕉走了過來,道:「雷力哥,我來幫你!」
也許只有這一點,他還是雷力,其餘的,現在的雷力,和過去的雷力,沒有一絲相同了。
雷力一直抿著嘴,不出聲,巴hetubook•com.com蕉水汪汪的大眼,一直望著他,走出了十來步,巴蕉忽然道:「雷大哥,今天可有人欺負你?」
掌櫃的望著酒保,咕噥:「我瞧你只有一條胳膊,才收留你的,做事可得勤快些,別以為下雨天沒有客人來,到廚房去看看,麵發好了,該用力捏!」
那酒保將抹布一揚,搭在肩上,轉過身來。
他慢慢地走向廚房,掌櫃的仍在嘮叨:「哼,沒見過這樣的人,不論你說什麼,總還你一個不出聲!」
其餘兩個,一起轟笑了起來,但是雷力的神情,還是那樣,緩緩地轉過身去,一個地痞突然怒道:「他媽的,桌子都不抹乾淨!」
巴蕉連瞧也不向那四個地痞瞧一眼,那四個卻笑得前仰後合,巴蕉向雷力道:「雷大哥,我爹又想喝酒了!」
另一個笑道:「要打雷才開口,那不成了烏龜了?」
他喜歡看到巴蕉,倒並不是因為巴蕉的明豔動人,而是她那份真心真意的關係。
他也不理會巴蕉是不是答應,就拿起了擱在櫃旁的油紙傘,向空中一拋。在他失去了一條手臂之後,他發現一隻手hetubook.com.com的人,要將一隻手當兩隻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將手中的東西,拋向半空,當東西被拋向半空的時候,他就可以騰出僅有的一隻手來做別的事情了。
雷力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十分苦澀的神情來。他已經幾乎對任何事情都不發生反應了,自從他斷臂之後,他已嘗到了最大的痛苦,對其他的一切,都已經麻木了,他每天都被人欺侮、嘲笑,他也完全不感到什麼。可是,巴蕉的關切,卻使他已然僵硬的心弦,發出震盪。
巴蕉是一個十分明豔的姑娘。雷力有時候,會一直在等著,心中想:巴蕉今天怎麼還不來?巴蕉今天,別不來了吧?可是巴蕉來了,在雷力的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什麼來,他的神情一樣是那樣憂鬱、冷漠。
雷力站起了身來,巴蕉已收起了油紙傘,用她清脆的嗓子道:「好大的雨。」
巴蕉是鎮上巴鐵匠的女兒,巴蕉就常替她爹來打酒,雷力已可以不必抬頭,只從細碎的、輕盈的腳步聲上,就可認得出那是巴蕉來了。
雷力自巴蕉的手中,接過酒壺來,來到了酒缸前,也已經習慣了m.hetubook.com.com一隻手來做事,他將酒壺放在頭頂,打開了缸墊,向上一拋,順手將掛在牆上的酒勺,取了下來,酒缸的蓋墊落在一旁,雷力在缸中勺著酒,舉過頭,注入酒壺之中。
直到巴蕉走了進來,雷力才震動了一下。
四個地痞一起轟笑了起來,雷力緩緩吸了一口氣,一手抓起盤子,拋了上去,立時抽下抹布,抹著桌子,盤子先落了下來,他接過盤子,放在桌角上,緊接著落下來的,是一大碟牛肉,雷力又伸手接住,放好,頭也不抬,將落下的四隻酒杯,一一接住,放在四人的面前,他動作極快,此時酒壺落下,他接過了酒壺,替每人斟了一杯酒,放下酒壺,拿起盤子就走。
一個身材瘦削的酒保,正背對著掌櫃,在轉著桌子,他用的是左手,而他的右袖空蕩蕩地,袖口掖在腰際。
然後,李掌櫃那聽了令人昏昏欲睡的聲音又來了:「雷力,有客人來了,快出來。」
巴蕉嘆了一聲,道:「雷大哥,你老是被人欺侮,要是你也像那些強凶霸道的人一樣,腰際掛著一把刀,人家就不敢隨便捉弄你了!」
他也決不去想過和_圖_書去,那是無法回想的。他,雷力,現在是一家小飯店中的一個小酒保。
雷力又轉回身來,另一個笑道:「算了吧,他只有一隻手,還得將盤子拿開去,再抹桌子,又得拿回盤子來,折騰噢!」
這時候,他將油紙傘拋到半空,一伸手,接住了傘柄,趁勢手用力向下一沉,「拍」地一聲油紙傘張了開來,他先到了門口,巴蕉走了過來,他替巴蕉打著傘,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店堂中,坐著四條漢子,那四個人,全是本鎮上的地痞,正在大呼小叫,李掌櫃在點著燈,雷力將盤子放在桌上,一個地痞翹著腿,抖著,道:「喂,人家說你天打雷才開口,是不是?」
他的神情,在憂鬱之中,有一股極度的茫然,他的眼睛雖然睜著,可是卻絕無法猜想他在看什麼,在他的雙眼之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空洞,他神色憔悴,然而即使是那樣,在他的臉上,都還可以找到那份倔強。
雷力搖了搖頭,他頭上就頂著酒壺,可是在他搖頭之際,酒照樣注了進去,並沒有漏出來。
那個抖腿的笑道:「這也好辦,叫他媽再替他生一隻手出來,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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