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五雷轟頂

作者:倪匡
五雷轟頂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守在寨門前的嘍囉,早已推開了寨門來,那頭目直衝了進去,在頭廳之前,停了下來,翻身下馬,在另一匹馬的馬背之上,將那塊大石,抱了下來,走上石階,到了頭廳之中。
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洪威已經呆立了很久了,他又大聲叫來了人,掌著了燈,然後,他一直背負著雙手,在踱來踱去。
洪威雖然早已立下了要殺害三人之心,但是一出手殺了龍麟之後,他也不禁好一陣心跳,望著龍麟,鬚髮蝟張,雙目怒睜的屍體,他心中也有一股寒意。
那兩人不禁呆了,齊聲道:「這……這……」
貝奮陡地一呆,強笑道:「大將軍,我們是結義兄弟,雖說軍令如山,但也不妨將就些!」
那小頭目心知自己話說得不明白,是以聽的人生了誤會,是以忙又道:「小姐,那人似乎並沒有惡意,大寨主已請他到書齋去講話了。」
洪威一叫,立時有兩名親兵,走了進來,洪威吩咐道:「張先生是我上賓,好好替他收拾下處,派十二人服侍他,不得怠慢。」
張作明在射出飛針之後,眼看龍珠兒還在發怔,而大蓬飛針,已然散了開來,心中這一喜,實是非同小可,因為除了龍珠兒,再要誘殺陳英群,便不是難事,可以說是除了心腹大患!
那頭目站住了身,神色尷尬之極,上山的路還遠,這塊兩百來斤的大石,他不是扛不動,但是扛到三位寨主跟前,也就夠瞧的了。
那數十柄利刃,每柄都有五尺來長,兩面鋒刃,雪也似亮,每柄之間,相隔不到一尺,人無論如何,無法在兩柄利刃之間穿過去!
也就在山路的口子上,裝著兩扇鐵門,那鐵門足有三丈來高,鐵枝排成方格形,每一根鐵枝,都有手臂粗細,不論是打直或是打橫的鐵枝上,全是密密的尖刺,在陽光下閃閃生光。
洪威是一個文武全才的梟雄,天下大勢,早已了然於胸,雖然天下大亂,但是朝廷的勢力,卻仍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脫脫自任天下兵馬大元帥,可供調動的兵馬,仍有數十萬之眾,一鼓作氣,破了徐州李二,大軍直逼江邊,便是一例!
他才行出了三五丈,便聽得另一陣輕微的哨子聲,自林中傳了出來,他循聲看去,只見三頭信鴿,自林中飛出,直向前飛了過去。
洪威淡然一笑,道:「多謝提醒!」
龍麟卻是直性漢子,一聽得洪威那麼說,大聲道:「既然決定要做,又何必從長計議?」
利劍直刺了進去,龍麟的背後,倒還沒有鮮血冒出來,但是他口角,已是鮮血泉噴,他身子猛地向前一掙,向前撞了出去,洪威也趁勢收回劍來,龍麟的身子,撞在那張長案之上。
一聽到是洪大將軍的故人,那幾個士兵倒也不敢怠慢,連忙後退了兩步,已有兩個士兵,轉身奔了進去,不一會,已聽得裏面一疊聲地叫請,一個中軍,迎了出來,道:「哪一位是張先生?」
貝奮實在無法相信洪威所說的是事實,他立時回頭,向四面望去,那十來個軍官、侍衛,卻都冷冷地望著他,一接觸到那許多冷面平靜的眼光,貝奮只覺得心頭一陣陣地發涼!
張作明還想再說甚麼,洪威已高聲叫道:「來人!」
龍麟吃了一驚,愕然道:「洪兄,這是甚麼話,我已吩咐人準備香燭,大開忠義堂,我們四人,歃血為盟了,如何忽然要走?」
陳英群不在城中,或者還可以聞風遠避,但是龍珠兒卻是危險之極!
陳英群道:「不過我看他華而不實,雄辯滔滔,只怕他日後——」
龍麟和貝奮兩人,首先跟著「哈哈」一笑,連陳英群想了一想,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他也跟著笑道:「倒是我失言了!」
這一次,他捏住了兩柄利刃的刀尖,雙足再也沒有可以借力之處,身子就憑著四指捏住了刀尖的力量,懸在半空之中,可是他的雙臂,卻仍然平伸著,可知他指上之力是何等雄渾!
那頭目揚著臉,道:「咱也不識字,甚麼紅,甚麼威,你可有名帖麼?」
可是他們的喝采聲,只喝到一半,便突然之間,人人都住了口!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拱手道:「洪大俠劍下留情,在下銘感五中!」
但是邱會畢竟是老江湖了,臨危不亂,「呵呵」笑著,抹著臉上的雨水,道:「吳哥兒,旁人要令箭,莫非我也要麼?」
頭目急忙伸手,將金元寶抓住,卻不料他一抓住了金元寶在手,才覺出一股大力,湧了過來,身子一個坐不穩,向後便仰,尚幸他身手敏捷,又來得見機,就勢一個筋斗,自馬背上翻了下來。
貝奮道:「不敢,在下姓貝,名奮。久仰洪朋友大名,大哥和三弟,在寨中一定也急於與洪朋友見面,請洪朋友上山好說話!」
洪威微笑著,道:「不要緊,我在這裏等!」
龍珠兒無心戀戰,也無暇去想及究竟,她一看到張作明後退,立時想到,此際不走,更待何時,是以一抖手,一鞭砸在地上,「叭」地一聲響,地上立時出現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在那少女的對面,站著一個使女,手中提著一隻竹簍子,只聽得那少女發出了一聲嬌叱,那使女打開了竹簍,用力向上,揚了一揚,自那竹簍之中,立時撲騰出八隻蝙蝠來。
他一面說著,一面抬起頭來,道:「這人在何處?」
他才外出巡視回來,又是在全是自己人的大將軍府中,萬萬料不到會有甚麼意外發生,是以他的雙刀,並未曾佩在腰際!
而現在,在他掌握之中的那股力量,已越來越大,終於強大到連脫脫丞相也要倒過來請求他合力發兵,來對付張士誠了!
那人一伸手,道:「請便!」
在飛龍寨之後,是聳天的峭壁,三面環抱,在峭壁之下,卻是一個石坪。
他早就知道,自己到飛龍寨來,最難的是要能見到三位寨主。至於在見到了三位寨主之後,他知道,憑他的儀表、口才,要說動豪爽、坦直,絕無機心的江湖豪傑,就並不是甚麼難事了。
原來龍珠兒以桌為盾,那一蓬數百枚飛針,一起射在桌面之上,但是寸許長的飛針,射中了桌面,並未全都沒入,至少還有一半露在桌面之外,當桌子向張作明飛來之際,張作明在急切間,未曾料到這一點,雙掌竟一起拍向桌面,針尾一樣銳利,盡皆刺入他的掌心之中,可以說是痛徹心扉!
洪威看來,像是若無其事一樣,但是龍麟的面上,卻已脹成了紫色,他又大喝一聲,道:「這是何意?你早與脫脫有勾搭!」
龍珠兒在驟然之間,遭此巨變,她簡直整個人都呆住了,征怔地望著倒在血泊中的龍麟,眼前陣陣發黑,連站也站不穩!
那時候,龍麟、貝奮、陳英群,也不再是寨主,而是將軍了,只不過飛龍寨的舊人,卻還是沿用原來的稱呼,但是一律稱洪威為大將軍。
那兩人苦笑:「龍珠兒臨走時,傷了三匹牲口,我們無馬可騎。」
陳英群吸了一口氣,道:「這可難說得很,大哥,前兩天,聞說脫脫丞相率領大軍,已破了在徐州高豎義旗的李二,接下來,只怕就是對付我們飛龍寨了!」
貝奮的手中沒有兵刃,根本連還手的餘地也沒有,洪威的雙劍刺到,他只有身形疾拔而起,一探手,抓住了樑頭,逃過了洪威的那兩劍。
那塊大石,在半空之中,被齊中砍成了兩截,龍麟的身子,立時向後一翻,翻了開去。
她策著馬,繞著城牆,轉了一轉,到了向北的大路,策騎而馳,雨越來越大,向前看去,簡直只見白茫茫的一片,甚麼也看不見。而路上的積水,也有好幾寸深,馬兒如同在小溪中馳騁一樣。
因為那時,貝奮也已還刀入鞘,慢慢轉過身來,站在鐵門前的眾小嘍囉,這時才看到,他們二寨主的背後衣服,已打橫被劃開了兩道尺許長的裂痕,直見到背肉,可是除了衣服破裂之外,卻又絲毫未曾損傷!
洪威微笑道:「二寨主說哪裏話來,在下遠來是客,只求見到三位寨主,有要事相商,不知二寨主是否肯引見大寨主三寨主?」
龍麟笑道:「三弟,照你這樣說,反是聲名壞的人,倒是好人了?」
陳英群和龍麟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心中盡皆一凜!
他雙手摸了一個空,已然聽得洪威,發出了一陣陰鷙之極的笑聲來,貝奮身子一挺,站了起來,這時,他反倒鎮定了下來,發出了一陣奇異的笑聲:「三弟看得不錯,你原來是隻禽獸!」
她才一落下,便聽得腳步驚、吆喝聲、和洪威的呼叫聲,龍珠兒咬了咬牙,她實在想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然而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下,她卻連痛哭的機會也沒有,她身形一伏,向前奔了出去。
她這一鞭才出,洪威身形旋轉,突然向她疾衝了過來,貝奮身上又負了三處傷,可是看到了這等情形,仍然奮不顧身,一聲大喝,自樑上,向下直跳了下來,撲向洪威,洪威反手一劍,又刺進了貝奮的腹中,可是貝奮身形一側之際,卻死命抱住了洪威的雙腿,撕心裂肺叫道:「珠兒快走,告知三弟!」貝奮拖住了洪威的雙腿,只不過叫出了八個字,但就在他叫出那八個字之際,洪威雙劍連下,已在他的身上,刺了六七劍。
兩匹馬牽到了近前,貝奮向洪威一揚手,道:「請!」
龍鱗「呵呵」大笑了起來,道:「三弟,你疑心也太重了,這姓洪的能得江湖朋友的尊重,若說他是脫脫的細作,我卻不信!」
貝奮在那一剎間,實是又驚又喜,心中又帶著幾分慚愧,當他抬頭向洪威望去時,只見洪威只是面帶微笑,神定氣閒地站著,絲毫也沒有一招獲勝,便是驕氣逼人之態,貝奮的心中,更是佩服。
洪威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沉聲道:「三弟,二弟不服將令!」
洪威笑了起來,道:「看你膽小成那樣,如何能做得大事!」
貝奮一面嚷叫著,一面已走進了頭廳,洪威隨即跟了進來。貝奮一進來,陳英群便向貝奮使了一個眼色,陳英群的意思是問:你和此人打交道的經過如何?
那頭目翻身上馬,手一揮,四匹駿馬,立時撒開蹄,又奔進了林子之中,轉眼之間,路上又靜得出奇,就像是甚麼事也未曾發生過。只有那支響箭,還留在路中,那人策著馬,繞過了響箭,繼續向前去。
這一手絕技,簡直將在鐵門後的那些人,看得呆了!
龍麟一掣刀在手,身形略矮,足尖一挑,挑向那塊大石,只聽得「呼」地一聲響,那塊大石,已被他挑得直飛了上去。
洪威一伸手,雙指一挾,將那封密函,自銅鎮紙下,取了出來,交給了龍麟,龍麟是性急人,連忙抖了開來,他一看到信上一個蒙文花押,便陡地一呆,接著,便一口氣看了下去,越看越是心驚肉跳,等到看完,他的面色,脹得通紅,大聲道:「這是何意?」
龍麟和貝奮兩人一聽,立時向陳英群望了過去,在他們兩人的目光之中,頗有譴責之意。陳英群的心中,也不禁覺得歉然。
直到貝奮轉過身來,他們看到了貝奮背上衣服上的裂痕,他們才知道剛才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雙方雖然只過了一招,但是洪威卻已佔了絕對的上風,若不是他劍下留情,貝奮早已一命嗚呼了,在那樣的情形下,他們如何還喝得出采來?
那尖刺只不過幾寸長短,洪威的雙手提住了尖刺的尖端,雙足抵在刺身之上,其餘的尖刺,便幾乎要刺中他的身上,而且,他的身子,離鐵門也只不過幾寸,就像是貼在鐵門上一樣。
那人心中,暗喝了一聲采,飛龍寨人強馬壯,江湖上盡人皆知,旁的不說,單說這一支響箭,要不是一個能開得鐵胎弓的人,如何射得出來?
洪威一言一頓,仍然面帶微笑,道:「老朋友,你我相交,非同泛泛,難道你還不知我的雄心,一半天下,豈能滿足我!」
她大聲一叫,只見前面燈光閃耀,一個長大漢子,持著巨燭,走了出來,那人正是飛龍寨的大頭目邱會。龍珠兒這時見到了他,宛若見到了親人一樣,心中一陣發酸,淚水已奪眶而出。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貿然前來,要見到飛龍寨的三位寨主,並不是容易的事,但是,他卻極有信心可以見到他們三人!
他們四人,也不敢點火把,只仗著對城內的地形熟悉,向前急馳,等到他們快馳到城門時,天際才現出了一絲灰白色,而傾盆大雨,也已嘩嘩地落了下來。雨勢是如此之豪,以致片刻之間,他們四人的身上,已然濕透。雨水傾著他們的身子和馬身,直往下淌,馬蹄過處,水濺起老高來。
那小頭目忙道:「小姐,來了一個姓洪的人,他使雙劍,武功極高,連三位寨主,都不是他的敵手!」
在那一剎間,貝奮也連發了三四刀,左右前後砍去。
陳英群這一聲「洪大哥」一出口,洪威的雙眉,陡地向上一揚,他知道,陳英群雖然曾一度反對,但是現在,事情已成定局了!
貝奮在這當口,出言提醒了洪威一句,自然是心中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他一句話出口,身子突然一仰,就在他身子向後之際,他雙足在尖刺之上,抵了一抵,借那一抵之力,身形倒斜著,雙腳向上拔了起來,雙手一伸,已捏住了兩柄利刃的刀尖!
洪威一見走了龍珠兒,又驚又怒,又在貝奮身上,連刺了七八劍,一面叫道:「快追!」
而龍珠兒在走廊之中,一見那十來個軍官,沒有一個是飛龍寨的舊人,一見到了她,便神色有異,各自亮出了兵刃,阻住了她的去路,她也心知有異,早已握定了軟鞭,及至貝奮一叫,她在那一剎那間,險險未曾昏了過去!而就在她一呆之間,「呼呼」兩聲響,兩柄單刀,已然砍向她的面門。
貝奮究竟也是一條漢子,他焉有不知道自己這一招,攻得實在不十分光采之理,一擊不中,若是再攻下去,那未免變成潑皮了!
貝奮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陡地被人撕裂了一樣,發出了一聲怪叫,撲到了龍麟的屍體之上!
那少女陡地一驚,立時喝道:「你怎麼不早說,他們三人,可有受傷?」
陳英群話還未講完,貝奮已然道:「我們歃血為盟,他必然會罰下毒誓的,不怕他會起異心!」
洪威看到了這種情形,微微一笑,道:「這位定是飛龍寨的二寨主了!」
那頭目策著馬,直來到了寨門之前,大聲嚷叫道:「快開寨門。」
無毒不丈夫!他要成大丈夫、大英雄,https://m.hetubook•com•com就得心狠手辣,就得把握千載難逢的時機!
他口中說著「請」,自然是請洪威進大鐵門來了。可是,他卻也只是說了一個「請」字,一點動作也沒有。在他身後的兩列嘍囉,也都是神色緊張地,直挺挺地站著,一點表示也沒有!
那少女知道,這人就是那位不速之客了,而洪威卻還不知道那少女是甚麼人,只不過洪威人極聰明,一看那少女推門直入,便知道她和三位寨主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是以他一轉過頭來,便一聲長笑,道:「舜何人也,禹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
那少女聽了,臉上也不禁現出了得意的神色來,她一轉頭,看到了在一邊的那個小頭目,雙眉略揚,問道:「你來作甚麼?」
當洪威一想到這四人時,他兩道劍眉,陡地揚起,轉回身來,在那一剎間,也現出了一股極其狠毒的神色來。
龍珠兒不等他講完,便直闖了進去,高聲叫道:「邱頭目,他在麼?」
在洪威上面的第二根橫樑,倏地翻轉,只聽得「錚錚錚」一陣響,一張鐵線編成的大網,凌空撒了下來!
那兩個人來到了近前,一起翻身下馬,看到了碑上所刻的六個字,也是齊齊一驚,道:「這人現在何處?」
洪威在這裏大半年中,早有佈置,凡是飛龍寨原來的頭目,不是派去征戰,便是藉口老弱,將他們調了文職,或是乾脆削了出去,將軍府中,更全是他的親信。這時,他看到貝奮奔在前面,後面跟的十來個人,不論是軍官士兵,全是他的親信,他心中不禁大是高興,立時大踏步向前,迎了上去。
他一面出聲大喝,一面雙刀,帶起「呼呼」的刀風,早已疾砍而出!
龍珠兒足尖一點,已向外竄了出去。
可是,他的話才說到一半,眼前一陣發黑,身子像要向天上飄了起來一樣,陡地向上挺了一挺,又「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已然氣絕!
龍珠兒心想,雨如此之大,自己無法趕路,洪威派出的人,一定也難以趕路,不如暫且歇上一歇,要不然,趕壞了牲口,只怕更麻煩了!
貝奮一受了傷,連忙身子一縮,待要奪窗而逃,他一轉過身來,窗子就在眼前,要穿窗而出,倒也不是難事,可是就在此際,只聽得書齋之外,傳來了龍珠兒的嬌叱之聲,道:「甚麼事,為甚麼攔住了我?」
貝奮雙目一揚,道:「甚麼人?」
他顯然是在遭了毒手之後,臨死之前的那一剎間,想起了當日洪威訪寨之際,他對洪威衷心傾倒,奉他為首時,陳英群所說的那番話來,是以後悔未曾聽陳英群的話了!
龍麟點頭道:「那自然是,但飛龍寨據險而守,元軍不是沒有吃過虧!」
他一句話才出口,手一揚,「呼」地一聲響,那個金元寶,已挾著一股勁風,向前直飛了過來,秋陽之下,金元寶幻成了一股金虹,來勢又急,迎面飛到,連那人的坐騎,也陡地吃了一驚,長嘶了起來。
在那剎間,龍麟、貝奮、陳英群三人,實在看得呆了!洪威身形,旋轉飈急,他們根本未曾看清,他雙劍是如何出的手!
等他這一句話講完,彈上去的金元寶,又已落了下來,他再伸手一拍,「呼」地一聲,那金元寶又向著頭目,疾飛了過去。
那人的臉上,掛著淡然的笑容,看到金元寶劈面飛了過來,絲毫也沒有吃驚的神色,只見他伸指,向前彈了出去,「啪」地一聲,正彈在那金元寶上。
當下,那兩人看到張作明的雙掌,血肉模糊,一驚之後,心中恍然,忙道:「張先生,走了龍珠兒,這裏離陳英群的駐地不遠,龍珠兒定然可與陳英群會面,大將軍面前,我們如何交代?」
當洪威將短劍拋上半空之際,他並不抬頭向空中的短劍望去,只是側著頭,打量著大石上的那六個字,像是在端詳這六個字是否刻得好。
但是小頭目來報,卻說貝奮和一個陌生人已然馳上山來,那個陌生人,自然就是洪威,貝奮斷無打開鐵門,放人進來之理,可知洪威自己憑本事越過那兩座鐵門了,由此也可知其人武功之高。
門一倒,貝奮又向前衝了兩步,才穩定了身形,而在他身形未穩之前,他已經看到了仰臥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龍麟!
陳英群望著貝奮背後衣服上的裂痕,道:「洪朋友,你佔先的這一招,可就是江湖上稱道,閣下的雙劍絕招急轉風麼?」
她上了馬,才聽得茶棚之中,洪威那兩個親信,一起呼喝了起來,龍珠兒扯起韁繩,反手連抽了幾鞭,抽在另外三匹馬上。
貝奮身上,血如泉湧,但是他仍然死命拖著洪威的雙腿,龍珠兒看到了這等情形,淚如泉湧。她也知道,自己若是不走,非死不可,貝奮那樣捨生忘死,拖住了洪威,正是好讓自己離去!
洪威淡然一笑,道:「二寨主,可是要在下獻醜麼?」
他的身子撞在長案之上,「嘩啦」一聲響,將那張長案,齊中壓成兩段,他身子也跌倒在地,直到此際,龍鱗背後中劍之處,兩股血泉,才射了出來。
那少女聽到了這裏,秀眉倏地一揚,一伸手,推開了門,道:「好大的口氣!」
陳英群又猶豫了片刻,才道:「既然你們全願意,我自然無異議!」
那少女吁了一口氣,一抖手,將軟鞭盤在腰際,道:「我去看看!」
張作明又苦笑了一下,勉強握住了手,向散落在地上的一塊桌面,指了一指,兩人忙循他所指看去,只見那塊桌面上,釘著許多細針,兩人這才恍然大悟,明白張作明何以突然後退!
龍麟忙向洪威拱手,道:「洪朋友請坐,莫笑我們小器,多謝你對二弟手下留情!」
龍麟陡地踏前了一步,大聲喝道:「讓我來獻獻醜!」
她策著牲口,向那竹棚馳了過來。到了棚前,只見簷前的滴水,宛若瀑布一樣,龍珠兒將馬帶到了簷下,翻身下了馬,走進了棚中。
洪威道:「未曾帶有名帖!」
飛龍寨的「漢」字旗,自山頂上移了下來,到處飄揚著,事情正如洪威所料一樣,登高一呼,應者上萬,他們四個人各盡所能,原來的嘍囉,也變成了征戰時的精兵,大半年之後,他們已連佔了好幾座大城,洪威自封為飛龍大將軍,準備氣勢再盛時,就自立為王。
龍珠兒一想到這裏,忙抬頭看了一看,然而茶棚之中,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並沒有別人。
這時,在鐵門後的頭目、嘍囉,都以十分好奇的眼光,望定了洪威,也不知洪威來到了大石之前,是想作甚麼。只見洪威握住了大石,略一運氣,五指一緊,手臂向上,陡地一振。
龍珠兒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處,略停了一停,她的心中十分亂,但是她卻還知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將洪威的真面目,去告訴陳英群!
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都知道,飛龍寨三位寨主,全是武藝超群的好漢,他們並不打家劫舍,要出動,打的是元軍的倉庫,殺的是替蒙古人效勞的狗官。
那頭目道:「就在頭道鐵閘之外!」
洪威嘆了一聲,道:「君子相交,在於至誠,若是相互之間,有猜忌之心,又怎能成至交,立大業?」
大石一飛到了半空之中,龍麟又是一聲大喝,身形跟著拔起,他身在半空之中,揮刀便砍向大石,只見藍光閃耀,一聲巨響,大石已被齊中砍斷!
而龍珠兒、陳英群若是相繼除去,他自然是立了大功一件,從此富貴榮華,享之不盡了!
那兩扇鐵門,足足有兩丈五六高,除了門頂上的橫樑之外,另有兩道橫樑,一根離地丈許,而另一根,離地一丈六七,那兩根橫樑,十分粗大,看來內中,另有乾坤,但洪威卻無法知道那是甚麼。
可是,洪威雙腕一翻,兩柄短劍,也已到了他的手中,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鏘鏘」兩聲響,刀劍相交,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貝奮的那一招,架了開去。
洪威笑道:「不是,有人給了我一封密函,二弟請一看,就明白了!」
龍珠兒心中雖然著急,但是也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是以點頭道:「只好如此!」
龍麟和貝奮兩人,看到了這等情形,都是一呆,洪威卻若無其事,微笑著,道:「兩位請便。」
他們一行四騎,馳向城南。這時,本來已應該是天色將明時分了,可是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天際雷聲隆隆,眼看一場豪雨,就要降落。
那頭目已經定下神來,道:「現在大鐵門外相候,看他的來勢,像是不懷惡意!」
龍麟點頭道:「好,洪兄,請!」
貝奮的屍身,直撞在一個古董架上,洪威的心中盛怒,那一踢的力道極大,是以貝奮的身子,撞在古董架上,嘩啦一聲,將那古董架撞得稀爛,他的身子落了下來,跌在許多碎瓷片之中,他雖然已經死去,但是仍然張大了口,像是仍在叫著,要龍珠兒快快離去。龍珠兒那時,出了圍牆,沿著牆,向前奔出了幾步,便穿進了一條小巷之中。
他們兩人才講到這裏,只聽得邱會,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雙臂一振,「呼呼」兩聲響,那兩個軍官,已然中掌。一中掌,他們兩人的身子,便在豪雨之中,向外翻跌了出去,在地上打著滾,口中鮮血狂湧,再也難以起身。
這時,洪威的身子才翻了起來,翻過了那一排利刃,貼近鐵門,身還在半空之中,那鐵線大網,當頭撒了下來,看來他是非被罩在網中不可的了!
洪威卻冷笑道:「我們是曾歃血為盟的,你可還記得麼?」
他用力扯脫了衣襟,撕成了布條,裹在雙手之上,大踏步便出了茶棚,那兩人立時跟在後面,三人出了茶棚,冒著雨,向前疾奔了出去,他們不是奔向龍珠兒馳出的方向,而是奔回城中去。
自峭壁後轉出來的,自然也是飛龍寨的人馬,那兩個人看到了那頭目,便笑道:「甚麼事如此狼狽?」
夜深了,月明星稀。大將軍府中,依然燈火處處,在書齋中,洪威在長案之前,明亮的燈光下,對著攤開在案上的一幅地圖,仔細地看著。
那一蓬細針的來勢,實是突兀之極,人家發暗器,就算再快,總也得揚起手來,然而張作明的腰帶正中,卻扣著一個機弩盒,順手向腰際一拍,大蓬細針,便已電射而出,而當細針射出之際,他人仍然向前,直撲了過來!龍珠兒在陡然之間,看到眼前精光閃耀,一時之間,還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那人搖著手,現出一副十分興奮的神情來,道:「相煩通報大將軍,故人張作明到訪!」
邱會急得團團亂轉,道:「只有請龍姑娘委屈一下,扮著下人,隨我出城去!」
洪威早知道,自己和飛龍寨的三位寨主,素無淵源,江湖上風波險惡,自己隻身前來,對方不能不防,要見到三位寨主,並非易事,若不顯些真才實學,對方自然不會將自己放在眼中!
那頭目瞪了他一眼,而就在這時,已經可以聽到,馬蹄聲不急不徐,傳了過來。
張作明也不禁笑了起來,雙手搖著,道:「罷了,罷了,大事是你這等英雄人物做的,我這樣的人,怎能有份?是了,丞相信中,可有許你甚麼好處?」
洪威並不回答張作明的問題,只是站著一動不動,望著窗外,過了好一會,才忽然一笑,道:「你遠來勞頓,快去休息,我自有主意。」
龍珠兒雖在發怔,但雙刀一到,她身形立時一縮,龍頭鞭已然抖出,「噹噹」兩聲響,將迎面砍來的兩柄單刀,蕩了開去,緊接著,長鞭向前一送,刀刃已經刺進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那使女笑道:「小姐,前兩個月,你一鞭只能擊下五頭蝙蝠,現在已可擊下七頭之多了!」
那兩個軍官抬頭仔細看去,認得是邱會,須知邱會本來是飛龍寨的大頭目,雖軍職被削,地位仍然極高,是以兩個軍官忙道:「原來是邱大人。」
那頭目狼狽道:「是!是!」
也就在這時,洪威已轉過身來,笑道:「名帖在此,請接住了!」
洪威一穩住了身形,就抬起頭來,向上看去,他是在估計,如果貼著鐵門,再向上拔起,是不是可以一下就越過鐵門!
貝奮人還在石階上,便大聲叫道:「大哥、三弟,快來見見洪朋友!」
龍珠兒才一向外竄出去,張作明伸手在桌上一拍,陡地站了起來,只見他伸手在腰帶之上,按了一按。他腰帶正中,是一個鼓起約有寸許的長方盒,一按之下,機簧響起,一蓬細針,電射而出!
洪威也不再客氣,跟著三人,一起走了進去。
她一面說,一面已向前走去,前來報信的那小頭目,忙跟在她的身後,他們進了山寨,穿過了一個院子,才進了月洞門,就聽到了洪威的聲音。
洪威也知道,龍珠兒若是走脫了,除了將大將軍府中發生的巨變,去告訴陳英群之外,決沒有第二個地方可去,而他就要趕在龍珠兒前面,讓陳英群不知已發生了巨變,將他騙到大將軍府來送死!
而且,大石由一斷二易,由二斷四,再加上兩塊大石,分別落下,有先後之分,單是出手快捷這一點,也不是龍麟能及的了!
那人來到了通向飛龍寨的那條路口,勒住了馬,停了一停。只見他器宇軒昂,方面大耳,身形高大,有一股自然的威儀。
龍麟略呆了一呆,道:「他若不是如此,只怕我們也不會見他。三弟,你看他此來何意?」
他話一說完,捲起衣袖,利刃劃過,鮮血滴進了鼎中,混在鼎內的酒中。
是以這時,他心中並不氣惱,因為那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臉上掛著淡然謙雅的微笑,後退了兩步,抬頭打量那兩扇鐵門。
而洪威的來意如何,他們又一無所知,是以心頭難免發凜,兩人略一呆間,已聽得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了過來,轉眼之間,馬蹄聲已到了近前,兩匹駿馬,並轡馳到,一到了前的石階之前,馬上兩人,翻身下馬,一個正是短小精悍的貝奮,另一個長身玉立,氣度雍容,面帶微笑,使人一看,便有一股親切之感的,陳英群和龍麟兩人,雖未見過,但也可想而知,那就是突如其來,來意不明的洪威了!
龍麟雖然未曾說甚麼,但是從他的神色來看,也可以看出他心中的佩服,貝奮吸了一口氣,忙道:「洪朋友,請進內寨說話!」
那少女推門進來,便責他說話,好大的口氣,但是洪威引了一句四書,便將那少女的話,全擋了回去,那少女m.hetubook.com•com呆了一呆,也無法再說下去了!
而在這時候,大將軍府中的洪威,一面派人滿城搜尋龍珠兒的下落,一面卻已派人出城去了。他派出的人,是張作明,和他的兩個親信,持著他的函件,要陳英群立時來城中,商量軍務。
鴿子飛過了鐵門,在鐵門之後,有十來個嘍囉守著,另一個頭目,抬起手來,鴿子停在他的手臂之上,他自一隻鴿子的腳下竹筒中,取出一卷紙來,展開了,看了一看,向各嘍囉做了一個手勢,道:「有人來了,來人不明來歷,甚是紮手,卻要小心!」
洪威大踏步向外走去,龍麟、貝奮、陳英群三人,跟在後面,洪威儀表出眾,這時,他心中高興,更是神采照人,龍珠兒望著他,芳心之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那種感覺,是她從來也未曾有過的。
及至馬兒到了城邊,天色已有點濛濛亮了,只見城門緊閉,門前一處排開,是二十個執著長戈大矛的士兵,四騎一到,便有兩個軍官,迎了上來,那兩個軍官的甲冑,也全部濕透了,他們大聲喝道:「來者何人?」
洪威也站了起來,他一站起,更顯得雄偉挺拔,非同凡響,貝奮指著那少女,道:「洪兄,這是大哥的妹妹,龍珠兒龍姑娘!」
那漢子疾馳而來,下了馬,大將軍府前,早有幾個守衛的士兵,迎了上去,橫戈將來人阻住,那來人四十上下年紀,一面的精悍之色,神態從容,抬頭望了望大將軍府的正門一眼,道:「真是氣象萬千!」
等到那少女一招使老,收鞭凝立時,地上已躺了七隻被軟鞭擊中的蝙蝠,只有一頭,高振雙翅,飛進了林木之中,那少女抬起頭來,望著那頭蝙蝠,頓著足,道:「還是逃走了一頭!」
那頭目的樣子,更是愛理不理,道:「連名帖也沒有,如何替你通報?」
洪威一伸手抓住了網,再要向上攀去,可以說再容易也沒有了,只見他身形縱動,轉眼之間,便已到了門樑之上,也就在那時,那小嘍囉又按下了第三枝鐵桿,在門樑之上,「嗖嗖」一連聲,已射出許多利箭來。
眼看雨勢如此之大,實在再難向前去了。龍珠兒四面張望著,只見前面路邊,依稀可見一個老大的竹棚,那想來是路邊的茶棚。
洪威在抬頭打量那兩扇鐵門,心中在轉著念,耳際卻聽得貝奮發出一聲聲的冷笑聲來,洪威看了半盞茶時,陡地吸了一口氣,道:「多有得罪!」
他的心中,早已擬好了一整套的計劃,這一整套的計劃,必需在見到了飛龍寨的三位寨主之後,才能逐漸實行!
飛龍寨在洪威來了之後,就似乎甚麼都不同了,不到一個月,飛龍寨的人馬連番出擊,就攻下了縣城,其時,兵荒馬亂,他們也根本未曾和元軍碰過頭,就佔了城池,幾千人一下子擴充到了過萬人。
洪威冷冷地道:「你們本來,不過是一群草寇,能有半年這樣的風光,死也該心足了!」
龍珠兒想到了自己應該立即去通知陳英群,可是看城中這樣的情形,她根本難以出坡去!
那兩人道:「來,快上馬!」
洪威踏前一步,一字一頓,道:「但是他堅決不從!」
城中發生了那樣的巨變,陳英群還一無所知,洪威害了龍麟和貝奮,一定要去害陳英群,如果陳英群一無所知,那就太容易被害了!
張作明一面說,一面扯開了他的外衣,在外衣的夾層之中,取出一封信來,交給了洪威,洪威將信拆開,迅速地看了一遍,「呵呵」大笑了起來。
陳英群一斷下大石,身形立時後退,他動作快絕,身形後退之際,大石還未落地,離地還有五六尺高下,貝奮喝采道:「三弟——」
另外有人答道:「不知道,好像是大將軍的書齋之中出了事,將軍快去看看。」
那陣尖銳的哨子聲,從林中直向半空傳去,那人抬頭望去,只見一支響箭,射上半空,足有四五丈高,才又折了下來,恰好落在他的前面。
龍珠兒忙道:「快開門,我要見邱頭目!」
龍珠兒急得心疾向下沉,她雙手緊緊地握著拳,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邱會掌才發出,身子便向前竄了出去,守在城門前的二十個士兵,各挺長矛,迎了上來。邱會厲聲喝道:「可有飛龍寨的舊人在?洪威狼子野心,已殺了大寨主、二寨主,快助我開門逃走!」
這實在是龍麟再也想不到的事,是以一時之間,他激動、憤怒,以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就是這兩句話的工夫,腳步聲已經近了許多,洪威心知龍麟大呼小叫,必然將將軍府上下,盡皆震動,是以他也早有了準備。
陳英群露了這一手,功力比起龍麟來,又要深了許多,因為他手中兵刃,乃是一柄長劍,劍以輕靈為主,和龍麟所用的龍鱗刀,力大勢沉,全然不同,而他居然也能將大石砍斷,可知他內力深厚。
邱會迎了上來,看到是龍珠兒,便自一呆,見她雙淚直流,更是吃驚,竟不知說甚麼才好!
幸而龍珠兒這時,是在一個茶棚之中,身邊就有著老大的方桌,不然,想要避過那一蓬細針,只怕是千難萬難了。這時,她一扯過了那張桌子來,只聽得「啪啪」連聲,桌子擋在她的前面,那一大蓬細針,全都射在桌面之上!龍珠兒驚魂甫定,手臂又是一抖,那一張桌子,「呼」地帶起了一股勁風,向張作明直飛了過來。
可是洪威的身形變化,也來得真快,就在那一剎間,他右足自下而上,疾踢而出,避開了尖刺的尖端,踢在尖刺之上。
那頭目收起了金元寶,道:「閣下要見三位寨主,請向前直行,我們不能擅離,尚祈見諒。」
他抬起頭來,道:「洪兄莫怪,洪兄隻身前來,初次見面,略有思疑,也是人之常情!」
張作明吁了一口氣,道:「他沒有責怪你?自從你自誇能不費一兵一卒,收服飛龍寨,一去之後,了無音訊,後來居然領了兵馬,攻城掠池,我每日在丞相府中,都像是提著頭兒在做人一樣!」
陳英群站定了身子,道:「大哥,你要我們,與洪威結義,奉他為首?」
而洪威在決定了要怎麼做之後,他的心中,也絕無絲毫內疚的感覺,他是一個極度自私,只知為自己謀算的人,凡是這樣的人,當他想到一個計劃,這個計劃不論要損害多少人,只要到頭來是對自己有利的話,他是決不會有甚麼內疚之感的。
那三個人,這時正抬著頭,在打量龍珠兒。龍珠兒一看到他們三人,便大吃了一驚。那三個人中,正中那個瘦削漢子,龍珠兒不認識,但是兩旁兩個,正是大將軍府中的人,是洪威的親信,她卻是認識的!
其中一個,翻身下了馬,和頭目合力將大石抱上馬鞍,另一人也下了馬,將馬讓給了頭目,那頭目騎著一匹馬,牽著一匹馬,向前馳去。
等到她定下神來,發現那是大蓬細如牛毛的細針時,那蓬細針,已然散了開來,離她不過五六尺了。龍珠兒心知,這種細針,最是歹毒,一見細針已來得如此之近,她發出了一下驚呼聲,軟鞭一揮,扯住了一張桌子,一振手臂,將那張桌子,疾揚了起來!
陳英群等三人一進來,洪威就站了起來,道:「三位來得正好,洪某就此告辭。」
飛龍寨中,有幾個頭目,雖然已被削了兵權,改調他職,但是,仍在城中,若不去找他們求助,自己想要出城,只怕千難萬難!
自然,龍麟、貝奮、陳英群和龍珠兒四人……
那人在路口略停了一停,又抖著韁,不急不徐,向前馳了出去,馬鈴聲有節奏地響著,在秋風中聽來,更有一股蕭瑟之感。
龍鱗首先吸了一口氣,貝奮已指著洪威道:「洪朋友大顯身手,過了鐵門,我趁機進攻,卻不料洪朋友一還手,一招之間,我就出了醜啦!」
這時,陳英群雙眉緊蹙,並不出聲,看他的樣子,像是對自己心中頗有猜忌。
她心知邱會留在城中,還要去通知飛龍寨舊日的大小頭目,早作打算,城門既開,他自然不必再與自己隨行了,龍珠兒在馬上,回過頭來,豪雨如注中,只見那二十個士兵,已各自在混戰,龍珠兒也無法再看下去,連連催馬,馬蹄踐得積水四濺,向前疾馳而出。
而那數十柄利刃,排在洪威的頭頂之上,已將洪威的去路,完全封住!
陳英群立時又道:「閣下若具誠意而來,就不該如此出言不誠,你這一招急轉風,天下皆知,何以竟將之說成雕蟲小技?」
那兩個親兵答應著,洪威又背負著雙手,望著窗外,他正在迅速地轉著念。
那兩個軍官互望了一眼,道:「邱大人自然是大將軍的親信。可是……可是上命難違。如果沒有令箭,我們擅開城門,那便是死罪!」
洪威的心思,何等靈敏,只是一瞥之間,他便已「哈哈」一笑,道:「龍寨主,這事情,不妨從長計議,又何必急在一時?」
貝奮一看到洪威迎了上來,忙站定了腳步,道:「大將軍,甚麼事?」
那時,貝奮也收住了刀勢,凝立不動。
龍珠兒的身子,不由自主在發著抖,道:「洪威殺了大寨主和二寨主,他——」
龍麟一來到了大石之前,低頭一看,一字一頓地念道:「淮陰洪威!」
他講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雙眉緊蹙,背負雙手,來回踱起步來。
可是,等到貝奮的雙刀,向前砍出之際,洪威的身子一閃,早在他的左側,轉了過去,緊接著,洪威的身子旋轉著,繞過了貝奮的背後,又自貝奮的左側,轉了回來,轉到了貝奮的身前。
洪威仍然面帶微笑,道:「雕蟲小技,何足稱道!」
他心中高興,向前撲出的勢子更急,只等龍珠兒一中針,他再趕向前去,拳腳|交加,可以立時將龍珠兒打死,卻料不到突然之間,事情生出了變化,龍珠兒不但就近以軟鞭纏住了一張桌子,揚了起來,以桌面作盾牌,將飛針盡皆擋去,而且桌子還向他飛了過來!
一看到了旗正中那個斗大的「漢」字,張作明的心頭,就像是陡地挨了一鎚一樣,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道:「洪大哥,你可是說,你想答應,但是飛龍寨的舊人,必然阻攔,是不是?」
而貝奮向前衝來,其實並不是衝向洪威的,他只是想衝進洪威的書齋去,看個究竟。
不一會,兩個頭目,抬著一隻銅鼎,走了進來,放在矮桌之上,將掛在鼎角的一柄利刃,取了下來,雙手交給了龍麟。
如果他不趁機和元軍聯合,只怕在元軍新勝之下,就步了李二的後塵!
可是貝奮下面「好劍法」三字,還未曾說出口,只聽得「叮叮」兩聲響,雪亮的劍光,接連閃動,洪威的身子,突然轉動,撲向那四塊斷石,也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叭叭」之聲不絕,石塊在洪威的四周圍,一塊一塊,飛了出來。
他的短劍,本來是佩在小臂之上的,劍柄連他的手腕,相去也不是太遠,只要一曲手,就可以抓到劍柄。可是在那樣的情形下,要抓住劍柄容易,想要將劍掣出鞘來,卻並非易事。
陳英群先是苦笑了一下,一個學武之人,看到別人的武功比自己高,而且高出那麼多,心中總有點不是味兒,但是他卻是光明磊落的漢子,隨即道:「洪朋友,你劍術超群,令人嘆服!」
邱會驚魂甫定,忙道:「怎麼了?」
也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貝奮的手突然揚起,門柱旁的那小嘍囉,又按下了第二枝鐵桿。
可是洪威的身手極高,老大的長案,乘著風聲,向他撞了過來,他橫臂一格,凌空已將長案擋住,緊接著,右手劍已疾刺而出!
洪威並且已吩咐了張作明,萬一陳英群心中起疑,不肯前來,那麼,只等他一起疑心,便立時出其不意,將他殺死。
貝奮雖然不知洪威的來意,是敵是友,還難以判斷,但是一看到洪威露了這一手,也不禁大聲喝了一下采,道:「洪朋友小心,上面還有機關!」
那兩個親兵大聲答應著,張作明看到洪威始終帶著極其安詳的微笑,也摸不透他究竟是甚麼心意,只好跟著兩個親兵,走了出去,到了門口,才聽得洪威又道:「二將軍和三將軍巡視回來,說我在書齋之中!」
張作明在猝然之間,受此重創,自然立時面上變色,倉皇後退,給了龍珠兒一個極好的逃走機會,而龍珠兒雖然能趁機逃走,至於她為甚麼能有這個機會,她自己還是一直未能明白!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他知道,那是剛才退回林去的那四個人,發出信號,去通知前面的人了。
不久,山路越來越陡峭,也越來越狹,又過了些時,只見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個大石坪。到了這大石坪,那面漢字旗,也近在眼前了!
洪威神色莊肅,一樣說了一遍,當他說到「若有異心」之際,陳英群便抬眼望定了他,只聽得洪威略頓了一頓,便說道:「若有異心,五雷轟頂而亡!」
就在這時,只聽門外,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在腳步聲中,夾雜著貝奮的喝問聲,道:「甚麼事?甚麼人在此呼叫?」
陳英群一張口,看來還想說甚麼,但是他的話還未曾出口,就看到一個小嘍囉,氣急敗壞地奔了進來,道:「二寨主和一個陌生人,已快到了!」
忠義堂上,香煙繚繞,洪威、龍麟、貝奮、陳英群四人,圍著一張矮桌,跪著。
龍麟伸手指著地圖,道:「張士誠在江北的幾座城池,連日來在招兵買馬,脫脫大軍,在破了李二之後,已經趁勝分兩路南下,他不知是要攻張士誠,還是要攻我們,可得小心防備。」
洪威踱到了窗外,抬頭向窗外看去,張作明透過洪威的視線,向外望了出去,從內堂的窗中看出去,也可以看到,廳前旗桿之上的那面漢字旗,正在迎風飄揚。
而且,賜蒙古姓,娶蒙古郡主為妻,這一切,都表示蒙古人向他作極度的低頭!
洪威一看到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向下一沉道:「原來飛龍寨並不好客!」
在龍珠兒盤算著,如何才能出城之際,張作明和那兩個軍官,早已到了北門。他們持著洪威大將軍令箭,叫開城門,向前疾馳而去。
足足呆立了半盡茶時,他一直覺得背後涼颼颼地,這才知道,對方的雙劍,只是劃破了自己的衣服,並未傷及自己的皮肉!
洪威「哦」地一聲,和龍珠兒行了禮,龍麟滿面皆是興奮之色,道:「洪兄說得對,我們佔山為王,只是草莽好漢,方今天https://m.hetubook.com•com下大亂,何不攻城掠地,自立為王?我想,飛龍寨若要成大業,還需由洪兄出來主其事,不知洪兄是否肯當此重任!」
她向後揮出的那一鞭,恰好揮中身後追來的一人的面門,那人慘叫一聲,仰天便倒,而就在那一剎間,龍珠兒也已看清了書齋中的情形!
陳英群的這一句話,逼人更甚,貝奮在一旁空著急,龍麟則望著洪威,要看洪威如何應付。這場面,看來確然十分尷尬!
她推開了門,就看到了三位寨主,和一個身形雄偉的男人,一起坐著,那男人正背對著門,也就在她推門走進去之時,那男人轉過了身來,只見他氣度軒昂,神采非凡,雙目炯炯有神,另有一股自然的威嚴。
洪威這一番介紹,龍麟和貝奮兩人聽了,也不禁肅然起敬,因為天下義軍雖多,但勢力大的,卻沒有幾股,徐州李二,正是其中的一股。李二雖然敗在元朝的脫脫丞相大兵之下,但是同聲連氣,一提起來,各路義軍,對他還是十分尊敬的。
洪威的身形一閃,貝奮捲起了一股勁風,向前衝了出去,他衝出去的勢子實在太急了,以致衝到了書齋的門口,也收不住勢子,「砰」地一聲響,撞在門上,將那扇門,撞得「嘩啦」一聲,倒了下來。
那人「哦」地一聲,揚了揚眉,還未曾開口,那頭目一探手,已抓了一錠黃澄澄的金元寶在手,道:「閣下接住了!」
龍麟猛地一個轉身,在地上滾了一滾,他雙眼睜得老大,像是眼珠要奪眶而出一樣,只聽得他「呼呼」地喘著氣,啞著聲音,叫道:「三弟,我悔不該——」
龍麟是一個血性漢子,這時他知道自己在這些日子來,最崇拜、最敬重的人,原來和元朝的脫脫丞相,早有勾搭,他心中的痛恨,實是難以言喻,連他的身子,也在猛烈地發著抖。
利箭才一射出,他身形一縱,早已向下,落了下來,越過了鐵門,他雙足落地,轉過身來,向貝奮一拱手,道:「二寨——」
龍麟滴了血,便將利刃遞給了貝奮,貝奮也照樣說了一遍,也滴了血,再將利刃,傳給了陳英群,然後,才到了洪威的手中。
邱會一馬當先,馳向前去,道:「張哥兒、吳哥兒,怎地不認識我了?」
這時,早已有人報了進去,飛龍寨的二寨主,雙刀貝奮,帶著兩個頭目,自後面轉了出來,貝奮一出來,看到那頭目抱著一塊大石,正在喘著氣,神色又十分緊張,他不禁呆了一呆,說道:「甚麼事?」
龍麟和貝奮忙站起讓座,張作明客氣了幾句,坐了下來,四人閒談了片刻,龍麟和貝奮更覺得張作明的胸中,大有經緯,更是欽佩。
在那時,龍珠兒也已想到,在現在那樣的情形之下,能幫助自己的,只有飛龍寨的舊人了!
當洪威一想到了這一點時,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而他的神色,也在那一剎間,恢復了平淡,內廳堂中只有他一個人,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曾想過甚麼,和他已經決定了怎麼做。
貝奮也微微一笑,道:「不敢,正想開開眼界,欣賞洪朋友的神技!」
可是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下,他又決無就此罷休之理,是以他乾笑著,道:「我倒忘了!」
洪威笑得很是自負,道:「我就是此間主人,何不便之有?」
龍麟高興地笑著,拍著陳英群的肩頭,三人又一起回到了書齋之中,洪威正在高談闊論,龍珠兒則在用心傾聽著,從龍珠兒的神情看來,她也已全然被洪威的話所吸引,對洪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龍珠兒道:「你行得通麼?」
貝奮和陳英群相處多年,自然明白陳英群的意思,貝奮的心中,對洪威已佩服之極,是以也絕不隱瞞,道:「大哥、三弟,你們看!」
貝奮一下了馬,便大踏步走向前來,洪威不急不徐,跟在貝奮的身後。
可是,也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只聽得張作明突然發出了一下怪叫聲,面色大變,身子一晃,「騰騰騰」向後,連退出了四五步!
龍麟說著,也和貝奮,一起走了出去,陳英群在前,兩人在後,轉眼之間,便已到了院子的假山石下,龍麟道:「三弟,你有甚麼話說?」
龍珠兒一拋出桌子,人便向外退去,這時已快退到了茶棚之外,她眼看桌子被張作明擊碎,手中的龍頭鞭已然揚了起來。
飛龍寨有將近一萬精兵,勢力極其雄大,以飛龍寨的實力而論,是足可以攻佔城池,自立為王的了,所以,各方豪傑,對飛龍寨都極其矚目。
貝奮向那塊大石望了一眼,「哦」地一聲,走向前去,那塊大石在落地之際,刻著字的一面恰好向著下面,貝奮來到大石之前,伸足一挑,便將大石,翻了轉來,他一看到大石上所刻的六個字,心中便是一凜,失聲道:「洪威!倒是久仰此人的大名!」
貝奮也不說話,只是揚起了手,早已有人牽過了馬來。
直到她又躍過了高牆,到了另一條巷子中,她才喘了一口氣,纏好了龍頭鞭,趁著天色黑暗,向前疾行,她貼牆走著,只聽得蹄聲不絕,一隊隊的士兵,在大街小巷中疾馳而過,那自然是洪威正派人在滿城搜尋她了。
龍麟道:「正是,天幸我們能結識這樣文武全材的英雄人物,怎可錯過這樣的良機,三弟,莫非你不願意?」
那人約莫三十上下年紀,在他的衣袖之上,連著兩個劍鞘,那是兩柄比他小臂略長的短劍,短劍不懸在腰際,而連在衣袖上,著實可稱異特,尤其那兩柄短劍,比他的小臂略長,是以他雙手勒住了韁,倒像是他的肘部,長了一個尖角一樣。
那一天,正是深秋時分,秋風勁疾,刮得官道上,揚起一團團灰沙,只聽得一陣馬鈴響,一個人策著一匹駿馬,疾馳而來。
但是,飛出來的石塊,一共有八塊之多,卻可以知道,他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又將四塊石頭,各自齊中斷了開來,雖然說他使的乃是雙劍,但是這出劍之快,卻實在是驚世駭俗,匪夷所思!
龍珠兒的話還未曾講完,邱會陡地一震,連手中的燭台,也「噹」地一聲,跌到了地上。
她不再回頭觀看,連連策騎,馬兒冒著大雨飛馳,四蹄起處,水花濺起老高,龍珠兒全身上下,早已濕了個透,她也不以為意,只求快快趕路,趕去見陳英群。
那面大旗,在官道上還看不見,可是一轉進通向山上的道路,就可以看得到了。
陳英群和龍麟兩人,自然知道在山路口,有兩座機關重重的大鐵門防守著,那兩座大鐵門,乃是陳英群聯合了西域巧匠,歷兩載方始製成的。他們更知道,一個人單槍匹馬前來,要過這兩座鐵門,絕非容易之事!
只見洪威的身子,突然向上一縱,就在他身子向上一縱間,雙手一鬆,整個人一縮,一個倒栽跟頭,凌空翻過了利刃,緊接著,身子一挺,又向鐵門,靠了過來!
那人想到了這裏,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張作明講到這裏,略頓了頓,現出幾乎難以置信的神色來,道:「洪大哥,這樣看來,若是你發兵夾攻張士誠有成,天下倒有一半是你的了!」
洪威收住了勢子,雙腕一翻,已還劍入鞘,道:「三寨主,我雙手出劍,自然佔些便宜!」
貝奮的口中,講出了這樣的話來,他心中的激憤,實是可想而知了。他卻不知道洪威已動了殺機,龍麟已然死在洪威的雙劍之下!
龍珠兒苦笑了一下,心中又是一陣難過,道:「邱頭目,洪賊猙獰面目,已然顯露,只怕凡是飛龍寨的舊人,他都不會放過,我無法逐一通知,你還要知會兄弟,早作打算的好!」
大石落了下來,只聽得陳英群一聲長嘯,「錚」地一聲,已振臂出劍,電光石火之間,只見劍光閃耀,「啪啪」兩聲響,斷成了兩截的大石,又被砍成了四塊!
但是洪威的出手極快,只見他一曲手間,劍已到了手中,劍光閃耀,他是如何掣劍在手的,那頭目和嘍囉,根本未曾看得清。
接著,便是大寨主龍麟的聲音,道:「那麼,依洪兄之見,該當如何?」
貝奮一想到這裏,顧不得再向前撲去,厲聲叫道:「珠兒,洪威人面獸心,已殺了你大哥,你快快逃走!」
陳英群倏地抬起頭來,道:「洪朋友,你此來何意?」
這兩人所講的話,雖然聽來還都很客氣,但是兩句話一出口,氣氛卻已十分緊張,貝奮已聲明了不肯開門,而要洪威自己憑本領越過這兩扇大鐵門了!
坐在大鐵門的洪威,一直抱膝望著天,直到聽到了蹄聲,他才緩緩站了起來,這時候,貝奮也已馳到了近前,馬兒還在向前急馳著,貝奮身子一橫,已自馬背之上,直跳了下來,手一摔,將韁繩摔給了一個迎向前來的小嘍囉,他自己身形一個起伏,已到了鐵門之前。
龍麟推門走了進來,滿面風塵,一身戎服,仍未除下,一進來之後,就急急來到了案前,洪威並不抬頭,只是問道:「軍情如何?」
貝奮在旁揚聲道:「洪兄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
洪威這句話一出口,貝奮猶如在頭頂之上,響起了一個焦雷一樣,一時之間,目瞪口呆,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他的聲音發澀,道:「你……你在開玩笑?」
那三人之中,龍珠兒不認識的那人,正是張作明,張作明這人,何等精明,聽到了一聲「龍姑娘」,他心中大喜,「咯咯」一笑,道:「真巧啊!」
原來龍珠兒也已聞聲趕到,可是她才一來到書齋之前的走廊中,就被那十餘個軍官,一起攔住,龍珠兒又驚又怒,大聲叱責。
但是洪威卻若無其事,「呵呵」一笑,道:「三寨主,你責問得好,然而我初與三位見面,總不成一開口,就說自己武藝超群,天下無敵!」
但是,只要一提起和元軍合作,原來飛龍寨的人,必然反對。洪威是早在看到了張作明帶來的那封信時,就已經立定了主意,要將龍麟等三人,首先除去,是以龍麟一到,他就將脫脫的密函,給龍麟過目,明知龍麟性子暴躁,必然大怒。
洪威並不抬頭,只是眼角向案上的銅鎮紙,略瞟了一眼,脫脫丞相的那封密函,就在銅鎮紙下壓著,他道:「二弟請進來。」
他唸了一聲之後,抬起頭來,道:「三弟,這姓洪的在江湖上頗有名望,我雖然未曾見過,但是聽江湖朋友提起,都著實稱他是一條好漢!」
洪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又逐條想著脫脫在託張作明帶來的那封密函之中,許他的條件。他本部兵馬,不致解散,若能破了張士誠,他趁機收容亂兵,至少力量,可以增加一倍,而他仍然用大將軍銜,駐守城池,更可以向朝廷需索軍餉!
那塊大石,少說也有兩百來斤重,還有一小半,是埋在土中,可是洪威手臂一振間,那塊大石,竟已被他的左手,硬生生地提了起來!
貝奮仍然不知在龍麟的身上,發生了甚麼事,是以他心中雖然不以洪威那種話為然,仍是委婉地道:「自家兄弟,縱有爭執,總也有話可說。」
貝奮一撲到龍鱗的屍體上,心中悲憤,實在是難以形容,他實在想大叫一聲「大哥」,可是喉際就像是有大團的棉花阻塞著一樣,竟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貝奮一聲大喝,陡地一翻手,抓過了半截長案來,狠命向洪威,砸了過去,緊跟著,身子一閃,陡地一扭,便想在洪威的身邊,閃了出去!
龍珠兒答應了一聲,匆匆走了進去。邱會立時吩咐下去,備妥了四匹駿馬。不一會,龍珠兒換了下人的服飾出來,邱會又挑了兩個心腹小嘍囉。四人上了馬,馳出了街道,邱會便道:「龍姑娘,要找三寨主,得從北門走,北門的防守,一定最嚴,我們趁其不備,就由南門走,至多繞一個圈子,你看如何?」
貝奮聽到了龍珠兒的聲音,心中大驚,他心知龍麟已遭毒手,自己也未必逃得出去,自己遭了毒手之後,洪威斷然不肯放過龍珠兒和陳英群兩人!
不一會,龍鱗和貝奮就一起告辭,要領著軍隊,到城外巡視,洪威也不挽留,一送走了他們兩人之後,張作明四視無人,便壓低了聲音,道:「洪大哥,你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卻不料他下面一個「主」字,尚未出口,貝奮雙臂一振,「鏘鏘」兩聲響,雙刀已然出鞘,大喝一聲,道:「接我一招!」
洪威道:「飛龍寨是三位創下的基業,我怎可掠美!」
當陳英群、龍麟、洪威三人,頭廳較技之際,飛龍寨的不少頭目、嘍囉,在一旁都看到,看得他們,盡皆矯舌不下,在他們四人,走進內寨之後,一個頭目,拔步飛奔,奔向寨後。
這時候,洪威早已大踏步走進書房來,貝奮聽得「錚錚」兩下響,利劍出鞘之聲,他才陡地一震,伸手向腰際摸去,可是一摸之下,卻摸了個空!
一面叫著,一面早有兩三個士兵,轉過身去,拉開了木栓,推開了城門,龍珠兒一見這等情形,策馬便向前衝了過去,只聽得邱會叫道:「龍姑娘你小心上路,我不能遠送了!」
洪威徐徐地道:「我已決定照這封信上的計劃去做,你們若是仍然追隨我,只要我有成,封侯列士,都是意料之中的——」
那中年人呵呵笑著,道:「洪大將軍高豎義旗,已是天下知名,居然不忘故舊,難得,難得!」
他背負雙手,慢慢向側邊踱了開去,來到了一塊大石之旁,坐了下來,雙手抱膝,樣子看來,十分優閒。
洪威的語氣,十分平淡,道:「他是去攻張士誠。」
在洪威向貝奮欺過去之際,他身形轉得快絕無倫,在他手上的兩柄短劍,幻成了兩股精虹,貝奮在那剎間,只覺得眼花繚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招架才好,只得雙刀,匆忙向前砍出。
洪威卻若無其事,只見他左手提著大石,右腕突然翻了一翻,只聽得「錚」地一聲響,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柄極其鋒銳的短劍。
各小嘍囉剛才喝采,還以為是他們的二寨主,和洪威各出了一招,不分勝負,而雙方的動作,又快到了極點,是以才喝起采來的。
這時,她滿面都是雨水,簡直甚麼也看不清,進了竹棚,鬆了一口氣,伸手在臉上抹了抹,只見偌大的竹棚之中,除了茶博士之外,只有一張桌上,坐著三個人。
接著,四人輪流捧起銅鼎,各自喝著鼎中的酒,一人一口,直到喝完,才站了起來,兩廊下眾頭目,齊聲歡呼,四人一序齒,是洪威為長,立時就改了稱呼。
而也在此和圖書際,洪威的身形略轉,已經轉到了龍麟的背後,雙劍齊出,「噗噗」兩聲響,兩柄尺許來長的利劍,直刺進了龍麟的背後的要害,幾乎直沒至柄!
可是,就在那頭目如此想之際,只見洪威左手一揚,那塊少說也有兩百來斤重的大石,挾著呼呼勁風,竟向上直飛了起來。
張作明在情形突變之下,根本連考慮的餘地也沒有,雙掌一翻,便向桌子擊去,只聽得「叭叭」兩聲響,他雙掌已擊在桌面之上,隨著那兩聲響,那張桌子,「嘩啦啦」響著,已被他雙掌之力,擊得一起散了開來,碎木四濺,可見張作明的掌力,也非同凡響。
洪威道:「實是事出無奈,大寨主莫怪!」
邱會苦笑道:「除非是洪威親自守城,不然,不論守城的哪一位將官,總還可攀得上三分交情,不至於留難我,龍姑娘快請改裝,我這就備馬!」
而當他的計劃,逐步實行之後……
那兩人在突然之間,見張作明翻掌,還只道張作明要突然動手,吃了一驚,身子立時向後,疾退出了一步,可是等到張作明的雙掌,攤了開來,他們兩人,一起定睛望去時,卻又不禁大吃了一驚!
這一次,貝奮話說得更明白了,可是在他身後的那些小嘍囉,仍然站立著,一動也不動,只有一個人向前走出了兩步,站立在門柱之旁。
在那門柱上,有凸出的三根鐵桿,那小嘍囉站到了門柱之旁,一動也不動,那兩扇大鐵門,仍然紋風不動地關著,陽光射在鐵門上銳利的尖刺上,發出閃閃的光芒來。
龍麟到了這時,實是忍無可忍,一聲怒吼,刀揚起,「呼」地一股勁風,一刀已向洪威砍了下去!那一刀之中,蘊合著他突如其來的憤怒,和那種知道了被欺騙之後的,極度的悲激,力道之大,實是非同小可!
他們一到了頭廳,就看到青磚地上的那塊大石,龍麟大踏步走向前,他是一個身形魁梧,一臉豪意的彪形大漢;與龍麟相比,三寨主陳英群,倒有點像是文弱書生,但是陳英群的年紀雖然輕,英氣勃勃,倒也另有一股懾人的神態。
山上的風很勁,壓得樹梢盡皆彎著腰,發出「唰唰」的聲響,那支老高的旗桿上的一面大旗,更給勁風吹得不住作響,旗幟的邊上,綉著一條龍,旗子在飄蕩間,那龍看來,更像是活的,要騰空而去一樣,而在旗子的正中,則綉著一個老大的「漢」字。
那石坪約有畝許大小,那個小頭目自後寨奔出,來到了石坪上,立時站定,只見石坪正中,站著一個妙齡少女,手中提著一條軟鞭,那條軟鞭,不過手指粗細,鞭身之上,纏著金絲,閃閃生光,鞭梢上,卻是一個精鋼打就的龍頭,兩隻龍角,極其鋒銳。
他一面說著,一面早又有幾個中軍,打開了大門,將他迎了進去。大將軍府深邃宏寬,走了一進又一進,直來到了內廳堂,才聽到了洪威嘹亮的笑聲,那中年人一步跑了進去,便是一呆。
這時,龍麟被洪威激得怒火直冒,洪威其計已售,龍麟第二次刀才揚起,又是一聲大喝,沒頭沒腦,便向洪威砍了下來,龍麟才一出刀,洪威的身子,便轉動起來,龍麟一刀砍下,砍了個空,「叭」地一聲,他手中的那柄龍鱗刀,直陷進了長案之中。
洪威坐鎮在城中,將原來的一所巨宅,改稱為大將軍府,那一天傍晚時分,在大將軍府的門外,來了一個身形瘦削,面色蠟黃的漢子。
貝奮「哼」地一聲冷笑,又向那塊大石瞟了一眼,道:「不懷惡意?分明是掂我們的斤兩來了,我到大鐵門前去看看,你去告知大寨主、三寨主,叫他們好作準備,替我備馬!」
洪威卻笑而不答,只是望定了張作明,像是根本不知道張作明那樣說,是甚麼意思一樣。張作明現出了十分焦急的神色來,道:「可是此處說話不方便?」
洪威笑而不答,卻只用眼角望定陳英群,陳英群只是坐著,雙眉緊蹙著,並不望向洪威,只見他忽然之間,站了起來,道:「大哥、二哥,請跟我來!」
鐵線大網向下撒下來的勢子,何等之快,洪威的身子,才一向外,彈了出去,便已避開了鐵線大網,他手一探,反倒將網抓住!
洪威笑道:「三寨主說得是,正因為如此,在下才要告辭!」
洪威道:「他要我出兵至江西,與他夾攻張士誠。」
他仍然認為洪威這人,有點華而不實,但同時,卻也感到有點抱歉,因為他剛才的行動,確然使人難堪,看來,這時非要他開口不可的了!
陳英群也來到了大石之前,他望著那塊大石,徐徐地道:「天下有的是浪得虛名之人!」
他那一指,乃是自下而上彈出的,是以一彈中了金元寶,元寶便向上直飛了上去,他緩緩一笑,道:「在下非為金銀而來。」
這一下,令得鐵門後的頭目,嘍囉,盡皆咋舌不已,那頭目禁不住道:「好力氣!」
張作明小心地將那封信摺好,還給了洪威,望著不住踱步的洪威,神情十分焦慮,他見洪威只是不出聲,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啦?」
那一踢的力道,著實不輕,「啪啪」兩聲響,已將兩根尖刺踢斷,而他的身子,也藉著那一踢之力,向外直彈了開去!
卻說那兩個洪威的親信,到了茶棚之外,眼看三匹馬倒地不起,而龍珠兒卻已策騎遠去,心知一定追不上,立時又折回茶棚來。
洪威雙臂一振,將兩柄短劍,拋向半空,緊接著,曲起了前臂,令得在袖上的劍鞘鞘口向上,兩柄短劍,落了下來,「鏘鏘」兩聲響,恰好落入劍鞘之中!
龍麟不由自主,喘起了氣來,道:「那你你……」
貝奮一叫,洪威早已大踏步趕了過來,雙劍齊出,攻向貝奮的左右脅。
張作明吸了一口氣,道:「人是追不上了,我們快回大將軍府去,另想辦法!」
貝奮又是一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貝奮心中也不免有氣,他自然也佩服洪威,如果不是洪威,他們一定仍然在飛龍寨中,佔山為王,決不會有如今的局面。但是對一個草莽英雄,江湖漢子而言,兄弟間的義氣,卻比一切更重要!是以貝奮道:「大將軍若是覺得我們不堪成大業,我們仍然回飛龍寨去當草寇好了,又有何妨?」
洪威又現出得意的微笑來。自然,他也想過,如果不照脫脫丞相的計劃去做,會怎麼樣。
張作明吁了一口長氣,道:「洪大哥,那麼你是答應脫脫丞相的要求了?」
是以儘管她心中恨極,難過之極,她也足尖一點,直向窗口,撲了出去,在她撲到窗外時,她著地一點,立時拔身而起,上了圍牆。
張作明踏前一步,低聲道:「洪大哥,脫脫丞相在差我送信來的時候,曾說立等回音的。」
他一個「罪」字才出口,身形突然斜斜向上,拔了起來,拔高七八尺,雙手一伸,已握住了兩根尖刺,雙足也踏在尖刺之上。
當洪威在他的背後掠過之際,他只覺得背後陡地一涼,貝奮也是武功極有根柢的高手,他自然也已知道,對方在一招之間,已然得手,一時之間,他幾乎難以明白自己是生是死!
他一面說,一面也不向洪威打一個招呼,就逕自向外,走了出去。
他們兩人,回到茶棚之中,都不約而同,向張作明望了過來!
張作明在一提起脫脫丞相之際,神情就不免緊張,但是洪威卻是泰然自若,笑道:「就讓他多等幾天,又怕甚麼?他若有能力進城來抓你,連我也不會放過,你只管放心好了!」
那時,貝奮一手抓住了樑頭,可是他的身子,還沒有機會翻上去,腿上便已中了洪威的兩劍,他一看到龍珠兒跑了進來,急忙大叫道:「珠兒,你快走!」
那人發出一聲怪叫,身子向後倒了下去,龍珠兒長鞭霍霍,那些人如何是她的敵手,一起退了開去,龍珠兒足尖一點,身形拔起,一個起伏間,已然飛到了書齋的門口,接著,又反手一鞭,向後揮出。
馬蹄聲越傳越近,轉眼之間,已可以看到一人一騎,來到離鐵門,不過十來丈外了,又一眨眼間,來人已經到了鐵門之前。
張作明人雖然狡猾靈敏,可是這一下變化,卻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心中陡地一怔間,桌子已飛到了他的身前。
那三隻信鴿,去勢自然比馬兒快得多,很快就飛出了兩三里,那地方,林子已到了盡頭,兩面全是峭壁,在峭壁之間,是兩丈來寬的山路。
一陣腳步聲,傳到了門口,接著,便是龍麟粗豪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叫道:「大哥在麼?」
龍麟忙道:「我這三弟,是聰明人,他必有要事,洪兄請諒!」
好在她對城中的地形十分熟,一到了那條小巷內,她不再向前奔去,身形拔起,又躍過了小巷旁的高牆,落在一個院子之中。
洪威將信遞了過去,道:「你自己看。」
洪威大聲道:「依我之見,飛龍寨已有如此實力,就不該以佔山為志向,該效法淮北郭子興、江北張士誠,登高疾呼,高舉義旗,逐鹿中原,天下未始不可為我們所得,帝王將相,又豈有種?」
洪威在聽得龍麟大聲吩咐,大開忠義堂之際,他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個士兵沉聲道:「你是誰?」
陳英群道:「大哥,我可曾說他是元軍的細作?我的意思是,飛龍寨高豎漢字旗,元軍新破李二,其勢正銳,我們處境十分微妙,卻要小心些!」
要知道武林中人,性命相拚,落敗之後,每每引為奇恥大辱,誓志報復,像貝奮那樣,輸了之後,並不隱瞞,還侃侃而談,那表示他心中對洪威,已經佩服之極,不然是萬不肯如此說的!
陳英群也笑著,抬起頭來,道:「大哥,這話也很難說,你看這姓洪的,以石為帖,分明是存心炫耀,如果真是才智之士,以誠待人,不會做那樣的事。」
洪威的聲音,聽來十分嘹亮,雄壯,那少女一聽到洪威的聲音,便加快了腳步,直來到了門口,到了門口,洪威講的話,聽得更清楚了,只聽得洪威的聲音,顯得十分激動,正在大聲說道:「聚居山頭,只不過是草莽英雄,和成大業的人,怎能相比?」
其餘的士兵,還在猶豫間,那幾個士兵已然齊聲叫道:「願隨邱頭目同行!」
那柄短劍,飛高了一丈五六,便落了下來,也就在那柄短劍,開始下落之際,洪威伸出了右臂,曲起了小臂,手向著上面。
只見貝奮轉過身來之後,面色由白而紅,由紅而白,變了幾次,在他的額上,滲出了老大的汗珠來。
張作明望著他們,苦笑了一下,突然手掌一翻,攤開了手掌來。
當他右手劍刺出之際,貝奮恰好已來到他的身邊,再想退避,卻已來不及了,「波」地一聲響,一劍恰好刺中了他的肩頭。
通向山口的道路,是一條只有兩丈來寬,一邊是參天古木,一邊是聳天峭壁的險道,看來,這條道路,靜悄悄地,可以直通山腳下,但是方圓千里的人都知道,元軍三次征剿,全在這條道上,全軍覆沒,那一旁的參天峭壁上,飛龍寨有著數不清的埋伏。
那人立時勒住了馬,只聽得林中一陣馬蹄聲起,四匹駿馬,疾馳了出來,來到了路上,一字排開,一個頭目打扮的人,在馬上拱了拱手,道:「閣下是路過此處,還是特來訪寨?」
那八隻蝙蝠在半空中亂撲亂飛,那少女吸了一口氣,手背突然揚起,軟鞭抖動,剎那之間,只見精光閃動,鞭影縱橫,她俏生生的身形,隨著轉動,在半空中飛騰的蝙蝠,一隻接一隻,落了下來。
這時,在山寨的頭廳之中,飛龍寨的大寨主龍麟、三寨主陳英群也早已得了頭目的報告,自後寨來到了頭廳之上。
那頭目一面抹著汗,一面道:「你們來得正好,快將馬讓給我,我有要事,去見寨主!」
那頭目揚聲喝道:「來者何人?」
龍麟揮著手,叫道:「來人,大開忠義堂,洪兄,我們四人結義,你可嫌棄我們?」
那人的容貌,十分端正、威嚴,可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他臉上浮現的那種笑容,卻和他嚴肅端正的容貌,看來不怎麼相稱,總叫人覺得有點奸詐的味道。
張作明又驚又怒,道:「無馬可騎,就只好走回去!」
張作明道:「那就好了,脫脫丞相有密函在此,請你自己拆閱!」
陳英群聽得洪威罰了這樣的一個毒誓,心中也不禁放下了心來。
洪威冷笑道:「誰與你開玩笑?」
洪威知道,元軍數度遣大軍攻飛龍寨,但就是未能衝過這道鐵門,自己一個人,是不是能越得過去,當真還有疑問,旁的不說,單說門上那些尖刺,銳利無匹,想要立足在門上,已然不是易事!
可是,也就在洪威才一抬頭的那一剎間,貝奮一打手勢,那早已站在門柱之旁的嘍囉,用力按下一根鐵桿,只聽得在洪威頭上的那根粗大的橫樑,發出了一陣軋軋的聲響,轉動了一半,緊接著,一陣密如聯珠的「啪啪」之聲過處,在那橫樑之上,彈出了數十柄利刃來!
龍麟呆了一呆,現出極其異特的神色來,道:「大哥何以如此肯定?可是得了細作的密報?」
張作明剛才一出手就放暗器,可是在擊碎桌子之後,卻又立時後退,龍珠兒才有機會逃走,他退得十分突兀,倒像是有意放走龍珠兒一樣,那兩人心中,不免多少起疑,但是他們也知道,張作明是洪威的舊識,是以只是望住了張作明,倒也不敢開口相責。
那人仍然微笑著,道:「不算甚麼,我此來,只想見見三位寨主!」
只見在那陳設華麗的廳堂上,除了洪威之外,另有兩個人在,一個高大,不怒而威,一望而知,是一員勇將,另一個雖是身形矮小,但是卻是一面精悍之色,那中年人像是想不到除了洪威之外,還會有別人在,是以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不知該說甚麼才好。
他落地之後,不禁滿面通紅,道:「佩服!佩服!」
門內那人呆了一呆,接著,門栓聲響起,門打了開來。開門的卻是一個老者,龍珠兒依稀認得他,是飛龍寨的一個老嘍囉,那老嘍囉一看是龍珠兒,神情惶急狼狽,也吃了一驚,道:「龍姑娘,你——」
那塊大石,飛過了鐵門,落了下來,嚇得鐵門後的那些人,一起後退,「嘭」地一聲,大石落在鐵門之後,陷入土中,也足有半尺來深,洪威指著那塊大石,微微一笑,道:「名帖已有了,閣下還不去通報麼?」
但是洪威既然已經闖過了那兩關,這一關,卻再也難www.hetubook•com•com不倒他了!
一聽到了貝奮的聲音,他立時定下神來,一轉身,還劍入鞘,身形一閃,已閃到了門前,出了書案,已看到貝奮和十來個軍官,自走廊中疾奔前來。
只見他身形一縱,已自馬上,一翻而下,身形極其靈巧,他自馬上翻了下來,大踏步向前走去,到了那塊碑形大石之前,一伸手,握住了石塊。
洪威的身子,仍然貼在鐵門之上,等貝奮的話講完後,他才「哈哈」一笑,道:「好個浪得虛名!」
那頭目看到了貝奮,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忙道:「二寨主,有人來訪寨!」
他硬著頭皮,來到了大石之前,先將大石豎直,然後,雙手抱著,用力將那塊大石,抱了起來,放在肩頭上,道:「閣下稍待。」
而在鐵門後的那十幾個嘍囉,卻是緊張非常,他們已經看出,來人的武功極高,要是寨主還未下山,便被他過了鐵門,那可吃罪不起,是以人人都按住了刀柄,全神貫注,望定了洪威。
洪威也不再客氣,身形微微一縱,上了馬背,貝奮跟著也上了馬,兩匹馬蹄兒撒開,順著山路,潑喇喇地跑了開去。
那頭目轉身就走,洪威笑道:「且慢,既通報,為何不帶名帖?」
他一面說,一面手臂陡地一振,只聽得「錚」地一聲響,一口厚背闊刃的龍鱗刀,已然出鞘,那柄刀,刀身之上,全是又細又密,精鋼打就,一層一層的鱗片,藍殷殷地,泛著奪目的光采,而在刀鋒處,卻又是雪也似亮,望了令人心頭生寒,一望而知,是一口鋒利之極的好刀!
龍麟接了利刃在手,大聲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龍麟,今日與洪威、貝奮、陳英群三人結義,歃血為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異心,不得好死!」
洪威一聲冷笑,冷冷道:「軍令不立,何以成大業?」
自龍珠兒口中說出來的消息,實在令得邱會震驚得目瞪口呆,直到龍珠兒這一番話講完,他才聲音發著震,道:「龍姑娘,那你……怎麼辦?」
要知道一個人,武功就算有十分,在盛怒之下,心浮氣躁,原來的武功,也必然打個折扣,更何況龍麟的武功,本就不如洪威!
而她的身子,也就著那一鞭之力,向上疾翻了起來,翻出了茶棚之外,一到了茶棚之外,大雨淋了下來,龍珠兒只看到茶棚外有馬拴著,一時之間,也分不出哪匹馬是自己的,身子落了下來,落在一匹馬的馬背上。
及至貝奮一叫,龍珠兒才如夢初醒,這時候,洪威也已轉過身來,龍珠兒緊咬著牙,一鞭揮出!
當她馳出了兩丈許之後,轉過頭來,看了一看,只見洪威的那兩個親信,也已趕出了茶棚,可是龍珠兒知道,他們沒有了牲口,是萬萬追不上自己的,自己絕對可以先他們一步,趕到陳英群的軍營之中了!
陳英群的話,頗有咄咄逼人之意,大廳之中,一時之間,氣氛登時又緊張了起來。但是洪威仍是神定氣閒,道:「特來結識三位寨主!」
貝奮在鐵門之內,「哈哈」大笑,道:「洪朋友見諒,須知江湖上,每有浪得虛名之士,前來胡纏,寨中事務繁忙,難以一一應付,是以才如此,若是不說明,反倒以為我們小器了!」
石塊在洪威的身邊飛了出來,有的撞在牆上,有的撞在柱上,有的撞折了椅子,竟一共飛出了八塊石塊,洪威才倏地收住了勢子。
他一面說,一面轉過身來,他背後衣服的裂痕如此之大,一轉過身來,陳英群和龍麟兩人,焉有看不到之理,兩人一見,齊齊嚇了一跳,他們乃是何等見識之士,自然一看就看出,當貝奮背後的衣服,被劃開兩道口子之際,他等於在鬼門關之前,打了一個轉兒!
邱會一翻身,下了馬,道:「兩位說得好,難得兩位如此盡職,大將軍知了,必有重賞!」
龍珠兒一和兩人打了一個照面,心中一怔,立時便轉過身去,可是卻已然遲了一步,只聽得那兩人異口同聲叫道:「龍姑娘!」
隔著鐵門,貝奮和洪威兩人,相距不過六七尺,雙方全都不出聲,只是打量著對方。
直到這時,他眼睛仍然望著那塊大石,可是,短劍落了下來,卻是不偏不倚,分毫不差,「錚」地一聲響,恰好插|進了鞘中!
雨水直淋了下來,就在邱會身後的龍珠兒,一聽得那軍官這樣說法,不由自主,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暗叫道:「糟了!」
龍珠兒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為愕然,因為張作明一上來就發暗器,聲勢汹汹,自己雖然人急智生,拋出了一張桌子,可是他還有兩個幫手,他還是佔著極大的上風,何以在剎那之間,竟像是身受了重傷一樣?莫非茶棚之中,另有高手在幫助自己麼?
陳英群是三人中最年輕的一個,然而洪威也早已看出,在三人之中,不但武功最高的是陳英群,而且見識也以陳英群為最高。
她那三鞭,下手極重,抽得那另外三匹馬,一陣哀嘶,一起倒了下來,她自己已然策騎,冒著大雨,向前疾馳了出去。
洪威連腳跟都未曾站穩,貝奮便突然進攻,雖然說他在雙刀砍出之前,曾大喝了一聲,但究竟有失光明磊落,洪威的身子,陡地向後一仰,雪亮的雙刀,離他的面門,已不過尺許了!
那頭目道:「閣下若是少了盤纏,飛龍寨規矩,只要閣下接得住,便有黃金百兩相贈!」
那人不急不徐,說道:「在下想來見見三位寨主。」
洪威道:「脫脫已要借重我的力量,又許我這樣條件,我——」
龍珠兒一面哭著,一面道:「邱頭目,你能設法送我出城去麼?」
洪威雙眉,向上一揚,一側頭間,炯炯目光,在路旁一塊碑形大石上,略停了一停,道:「那好辦!」
他在陡然之間,發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呼叫聲,身子陡地向前衝了出去,這一衝的勢子,簡直如同猛虎出柙一樣,勁疾無倫,洪威明知自己的武功,遠在貝奮之上,可是看到貝奮那樣子瘋了一樣地向前衝了過去,倒也不敢撄其鋒,身子一側,避了開去。
這時,正是元朝末年,蒙古人的統治,已漸趨式微,當飛龍寨才一起,豎起那面大「漢」字旗時,元軍還曾來打過幾次,但幾次都大敗虧輸,狼狽而退,後來,各地義軍蠭起,元軍疲於奔命,潰不成軍,早已無能力再來理會飛龍寨了。
只見張作明的雙掌掌心,鮮血汩汩而出,皮開肉綻,滿是鮮血!
洪威點頭道:「我們是素識!」
只見洪威雙劍互握,身子突然急速地旋轉起來,直向貝奮欺了過去。
那人一面策馬向前,一面不斷兩面打量著,在他的臉上,現出一種十分深沉的神色來,當他在那條道上,馳出了兩三里時,只聽得一邊,濃密的樹林中,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哨子聲。
洪威一聲冷笑,道:「遲了,龍麟不服我將令,已然伏誅了!」
洪威不提「歃血為盟」這件事還好,一提,龍麟更是無名火起,他身子一退,陡地揚起刀來。洪威為人,何等聰明深沉,他自知為了要讓自己飛黃騰達,眼前的捷徑便是和元軍合作,共攻張士誠。
龍麟身子一挺,站了起來,大聲道:「妹妹,你來得正好,快來見見這位洪大哥!古人常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到今日才明白原來真有其事!」
龍珠兒道:「我要去見三寨主,但是我看洪賊必然已在城上加緊防守,不知你有甚麼法子,可以帶我混出城去?洪賊必然已派人去害三寨主,這事萬不能遲了!」
想到這裏,洪威心頭,不禁感到一陣自傲。
他曾投在脫脫的帳下,替元軍籌謀策劃,這是一個極大的秘密,知道的不過三四個人而已。當年,他在脫脫丞相面前,誇下海口,說是能憑自己一人之力,說服飛龍寨來歸順,原是他看出,若不立些大功,便萬難出頭之故。可是他到了飛龍寨之後,就改變了主意,看出飛龍寨人強馬壯,大有可為,而他又有把握成為這股力量的首領,所以就將脫脫拋在腦後了!
龍麟一面打著哈哈,一面指著地上的那塊大石,道:「閣下這個名帖,倒特別得很!」
他皺著眉,向前打量著,整條路上,看來一個人也沒有,只有被秋風吹落的黃葉,在路上團團地打著轉,騰地又落下,終於滾到路邊,堆成了一大堆。
那頭目扛著那塊大石,奔出了一里許,已是氣喘如牛,他將大石放了下來,略停了一停,只見前面峭壁之後,兩騎馳了出來。
但是洪威的身子,轉得實在太快,一點也未曾砍中他,洪威一回到貝奮身前,便身形一凝。
貝奮生得短小精悍,一臉英悍之氣,洪威長身玉立,貌相端莊,貝奮看了,心中先是喝了一聲采,他緩緩地說道:「洪朋友到訪,實是敝寨之幸,請!」
龍珠兒的心中,又是一陣發熱。
那頭目聽得洪威如此說法,不禁大吃一驚,但是他心中還在想,鐵門如此之高,只要自己不開鐵門,對方一定也玩不出甚麼花樣來。
在一旁的小嘍囉,只看到兩人過招,刀光劍影,快絕無倫,而忽然之間,洪威已收了雙劍,他們根本沒有看出,誰勝誰負,只是喝起采聲來。
而就在這時,洪威已經站了起來,「呵呵」大笑,道:「原來是你來了,來來,我替你引見引見,這兩位是龍麟、貝奮,我的結義兄弟,這位是我的至交,姓張,名作明。多才多藝,曾在徐州義軍首領李二帳中為參謀,只可惜李二剛愎自用,不聽他的勸告,以致脫脫大軍一到,便自煙消雲散!」
是以他一和洪威的雙劍相交,雙臂一縮,身形後退,便已撤招,可是就在此際,只聽得洪威大喝一聲,道:「也接我一招!」
張作明忙道:「脫脫丞相信中,說些甚麼?」
如今,事情正照他的計劃,在迅速地發展著,洪威的心中,自然高興,他神色莊重,望著龍麟,又望著貝奮,只見他們兩人的神情,都表露出了對他的衷心悅服,然而,當他望向陳英群之際,他卻呆了一呆。
洪威這句話,只說到了一半,只聽得龍麟已發出了霹靂也似,一聲大喝,一振臂,「錚」地一聲,龍麟刀已然出鞘,洪威卻仍然微笑著,道:「二弟,你可是想和我動手過招麼?」
張作明將信接了過來,一面看,一面臉上現出極其興奮的神色來,正因為他太興奮了,是以他的雙手,竟把不住在簌簌發著抖,連那張信紙,也在發出「啪啪」的聲響,他看完之後,抬起頭來,像是自言自語,喃喃地道:「事成之後,準備本部兵馬,駐紮重城,仍用大將軍號,賜蒙古姓,許蒙古郡主為妻——」
一個小頭目笑道:「韃子兵成千上萬的攻來,也攻不破這鐵門,卻怕怎地?」
邱會忙道:「快開城門,大將軍命我有要務,要出城去,躭擱不得。」
但是,她才闖進書齋來的時候,如此神勇,卻將門外的那十餘人懾住了,不敢進書齋來,而洪威在雙劍削中貝奮的腿際之後,才拔出劍來,無暇進攻,龍珠兒才能倖免於難。
邱會厲喝聲未絕,已有六七個士兵,將挺出的長矛,陡地收了回去。
本來看來是極難回答的一個問題,極難處理的一個局面,然而洪威一開口,輕描淡寫地幾句話一說,卻又登時輕鬆了下來。
那人在鐵門之前,約七八尺處勒停了馬,道:「在下姓洪,名威,特來拜見三位寨主,請閣下通報!」
洪威的話才一出口,龍麟便是一聲怒吼,道:「你這畜牲,也配和我稱兄道弟!」
洪威笑著道:「信上說得明白,二弟還不知道麼?」
那兩個軍官道:「還望邱大人美言!」
當他們四人,來到了忠義堂前的時候,寨中的嘍囉,早已列隊恭候,飛龍寨中,有數千壯丁,這一列開隊,人強馬壯,連龍麟等三人看在眼中,也覺得終老草莽,實在是太可惜了!
洪威首先伸出手去,和陳英群握住了手,龍鱗和貝奮兩人,都高興地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小頭目已奔了起來,道:「寨主,各站頭目,都已發出飛鴿傳書了!」
龍珠兒一想到了這一點,立時又貼著牆,向前走去,不一會,她進了一條巷子,來到了一扇黑漆門前,抓住了銅環,叩起門來。
那些尖刺,約有三四寸長,鋒銳無比,叫人看了,就禁不住心頭生寒!
這時候,不論是甚麼人,只消向她出手的話,她根本連躲避的能力都沒有!
在忠義堂兩旁的廊下,大小頭目,約有百餘人,盡皆神情肅穆,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龍珠兒站在一根大柱之下,也屏住了氣息。
他越來越覺得興奮,在一年之前,他做夢也不敢想像會有今日的地位,但是在張作明來了之後,在他看了脫脫丞相的密函之後,他卻又覺得,今日的地位,實在太渺小了,他要向上升,不斷地向上升,龍麟、貝奮、陳英群,這些曾和他稱兄道弟,歃血為盟的人,只不過是他向上升的踏腳石而已!
陳英群踏前了一步,誠懇地道:「那大可不必了,小弟胡思亂想,原是一時淺見,忠義堂已開,洪大哥,請!」
洪威一掣劍在手,就在那碑形大石,平整的一面,刻將起來,剎那之間,只聽得「唰唰」之聲,不絕於耳,石屑四濺,間中還有一串串的火星,爆了出來,一剎間,便已在石上,刻了一行字:「淮陰洪威拜見」,他一刻完,一揚手,就將短劍拋上了半空。
七八個人應聲竄出了窗外,洪威揚起腿來,用力一踢。這時,貝奮早已氣絕,力道也盡了,自然再也拖不住洪威的大腿,是以洪威的腿才揚了起來,貝奮的屍身,便向外直飛了出去。
貝奮高聲一叫,立時就有兩個頭目,奔了出去,飛龍寨中,號令最嚴,片刻之間,便聽得外面,有馬嘶之聲,貝奮撩起袍角,大踏步走了出去,翻身上馬,順著山路,潑喇喇地奔了下去。
那頭目手一鬆,將那大石拋向地上,道:「他將姓名刻在這塊大石之上,說是權充名帖!」
那兩個軍官互望一眼,一個道:「邱大人,我們才接到將令,任何人出城,皆需大將軍令箭!」
洪威一點也沒有惱怒之意,道:「不打緊,我正喜歡閣下這樣的爽直漢子!」
只聽得門內有人問道:「甚麼人?」
龍麟的那一刀,可以說來得突然之極,但是洪威也早有準備,龍鱗刀夾風聲,疾砍而下,洪威雙臂一振,袖際雙劍,已然出鞘,雙劍交叉,架了上去,「錚」地一聲響,已將刀架住,洪威立時道:「二弟,有話好說!」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