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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梅金劍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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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威聽到這話,方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竟不由分說,將籐穿過了他被縛的手腕,便將他向下垂了下去。
當然,他並不是被浸在冰水之中,而是他全身都已被他自己的汗水濕透了,此際,山風再一吹,便冷得發抖而已。
鹿威剛才,險險乎被一條狼舌,搭到了臉上來,實在亡魂皆冒,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實也顧不得自己是甚麼一派之尊了!
鹿威想到這裏,實是心膽俱寒,身子又忍不住發起抖來。只聽到那兩個少女的一個道:「咦,你看,他在發抖,莫非是害怕麼?」
然而,另外還有兩三條青狼的利爪,卻已抓了上來。
聖手劍鹿威一直在講著當年紅梅宮中的事,魏金鳳越聽越是駭然,像是鹿威所講的那女子,隨時會從黑暗中冒出來一樣。
他的乾笑聲,變得十分苦澀,道:「我卻始終未曾見到過。」
他被那兩個少女抬著,面向著地,離地只不過尺許,有高出路面的石塊,頭便撞了上去,他也不知被抬向何處,以及走了多少路,只是在不到半個時辰之間,他便已被撞了十七八次,撞得鼻青目腫,吃了不少苦頭。
她在鹿威突然停止了敘述之際,吸了一口氣,道:「彭大叔,那麼……那女子的武功之高,你是無法抵抗的了,她可就是紅梅宮主人?」
另一個則道:「你說得是,但是我們也不必擔心,十之八九,他是逃不了的了。」
而當他神智清醒之後,他發現自己被反縛的雙手,也已被解開了,他掙扎著站www•hetubook•com.com了起來,只見那個女子,已站在他的面前。而那兩個少女,則躲在那女子的背後,在向他做著鬼臉。
那兩個少女道:「怕甚麼,現在只不過是玩玩罷了,又不是真的將你餵狼!」
鹿威呆了好半晌,他站了起來,在黑暗之中,可以看到他的身形,正在緩緩地來回踱著。魏金鳳屏息靜氣,等著他講下去。
及至他被垂了下去,雖然他氣力恢復了,可是卻己身在半空之中,而且他雙手被反縛,除了雙腳飛踢之外,一點別的辦法也沒有。
那女子則已冷冷地道:「鹿威,我已問過宮主了,宮主說……」
眼看他必然要命喪在那兩三頭青狼的利爪之下了,他的身子,又被那兩名少女提著,向上升了起來,那兩三頭狼,又落下地去。
那一個道:「我倒有一個辦法了,陳大姐還沒有回來,我們先用山籐,將這人吊了下去,去引那些青狼的饞吻可好?」
在他的驚呼之中,只聽得一個少女,埋怨另一個少女道:「別放得太低了,萬一陳大姐回來,說宮主講的,別將他餵狼,但他卻已然死了,那怎麼辦?」
只聽得那女子道:「這人若不是青城派的,那還用說麼,他既然是青城派的,那我卻先要去問一問宮主,但你們先將他抬到狼谷中去,等我回來再說!」
他也不知道那兩個少女的惡作劇,是甚麼時候停止的,而當他的神智又漸漸恢復之際,他只覺得全身,冰也似的,像是被浸在和-圖-書冰水中一樣!
可是,無論他怎麼哀求,那兩個少女,卻仍是無動於衷,實在難以使人相信,如此美麗的兩個少女,心腸居然會如此之硬。
一面說,一面鹿威又覺得自己的身子,向上又提起了兩三尺來。
鹿威這時,甚至連身子也不敢站直,他的身子簌簌地發著抖,那女子望了他片刻,在那片刻間,鹿威簡直覺得比一年更長!
鹿威穴道被封,動彈不得,也出不得聲。可是他聽得那兩個少女,將活人餵狼,這等殘酷之事,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若無其事,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劇烈地發起抖來!
他結結巴巴,想講些甚麼,但是由於他的身子,實在抖得太厲害,是以甚麼話也講不出來。
另一個道:「自然是了,其實,這些人害怕甚麼?一害怕,放他們下去,多半軟成一團,連逃也不會逃,狼湧了上來,不一會便成了一攤白骨,那有甚麼好看?悶死了!」
鹿威又戰戰兢兢地道:「是,我記得了!」
可是,他一路上所吃的苦頭,比起他以後的遭遇,卻完全不算甚麼了。
原來山谷之中,動也不動,或蹲或伏,少說也有近兩百頭青狼!
他心中這樣想著,身子又下垂了兩尺,也就在此際,突然聽得「呼呼呼」三下響,三條馬駒子大小的青狼,挾著三股勁風,已然向上,直撲了上來,撲得最高的那頭,一條又長又紅,熱氣四冒的舌頭,幾乎要搭到了鹿威的面門之上!
有好幾次,當真只是千鈞一髮之差,才倖https://www.hetubook.com.com免於難。鹿威雖然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是這樣的精神折磨,他卻也難以忍受。
鹿威一聽得兩人這樣講,心中的驚駭,實是難以形容,他心中一驚,氣血翻騰,體內的真氣運轉,陡地快疾了好幾倍。
但是那女子的話,卻還沒有講完,只聽得她道:「但是你不遵先人遺訓,卻要在此終生做苦工,若萌逃亡之意,立時活活餵狼,你可聽到了麼?」
他語帶哭音,道:「兩位……兩位快將我拉上來,我……快將我拉上來。」
是以到得後來,他幾乎已陷入半昏迷和半瘋狂的狀態之中,他除了雙腳亂踢,尖聲呼叫之外,連眼前的物事,也看不清楚了。
站在石上的兩個少女,像是覺得十分有趣,「咯咯」地笑個不已,卻非但不將鹿威的身子提起來,反而又將他的身子,突然沉了下去!
鹿威被垂下去,又被拉上來,也不知有多少次。雖然他明知在那女子回來之前,那兩個少女,是不會將他來餵狼的,但是,有的狼竄得高,有的狼竄得低,那兩個少女,卻也是算不準的。
那種青狼,每一條足有七尺來長,默然伏著不動,但是白牙森森,卻是露在外面的,而且,滴溜溜的眼珠子,這時也一齊停在鹿威的身上!
那兩個少女在奔出了近半個時辰之後,便停了下來,鹿威直到此際,才能看清眼前的情形,他是在半山腰,離地約有兩丈許的一塊大石之上。
他的身子,被慢慢地垂了下去,到了離地只有丈許之際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些青狼,還是一動也不動,鹿威心中還存了半分僥倖之心,暗忖這些青狼不動,多半是受過訓練的,活人餵狼,這等事多半只是她們的說笑而已,若是那樣,自己大可放心了!
鹿威冷汗直淋,身子一提了上去又苦苦哀求。
鹿威一面尖叫著,一面雙腳,連忙踢出。他的武功,也當真不錯,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只聽得「撲撲撲撲」四下響,他已將四頭青狼,踢得怪聲嘷叫,在半空之中,直跌了出去!
鹿威一將穴道衝開,便尖聲叫了起來,一面叫,一面喘著氣,道:「兩位……兩位姑娘……千萬不能如此,千萬不能!」
另一個拍手道:「好啊!好啊!」
鹿威的心中,吃驚之極,忍不住高聲驚呼了起來。
鹿威的穴道被他自己的真氣衝開了之後,本來已可以一躍而起的,但是,也不知是那兩個少女中的那一個,始終將一隻手,按在他的背心「靈台穴」上,令得他的心頭狂跳,卻是一點力道也使不出來。
他內息運轉一快,突然之際,只覺身上一鬆,已將穴道,衝了開來。
當她講到這裏的時候,鹿威緊張得幾乎又要昏了過去!但是那女子並沒有停頓,立時道:「你既是青城弟子,暫時可免一死!」
鹿威想起,那女子去請示宮主,若是宮主一聲令下,將他活活餵狼,那麼他的死法……
那兩個少女道:「好啊!好啊!」
鹿威一跌倒在地,那兩個少女就奔了過來,齊聲道:「這人如此可惡,不如將他去餵狼吧,我們養的狼,好久https://m•hetubook•com•com沒有嚼吃活人了!」
那女子「哼」地一聲,道:「你不想餵狠,最好記得我今天的話。」
他身子向下一沉,又有七條青狼,向上陡地撲起!
這時,在驚駭欲絕之下,一聽得暫時可以不死,哪裏還顧得去考慮其他?竟然自然而然地道:「多謝……宮主恩典。」
鹿威又苦笑了起來,道:「她是甚麼人,我一直不知道,但是後來,我卻知道,在紅梅宮中,像她那樣功夫的,只不過是三四流而已,至於紅梅宮主人……嘿嘿……」
魏金鳳呆了片刻,才道:「那麼,你在被點倒之後,又怎麼樣了呢?」
片刻之間,找來了山籐,將鹿威的雙手反縛了,又用一根樹枝,穿過了他的雙手,一前一後,將他抬了起來,向前飛奔而出!鹿威這時,也已四十歲了,而且,他是一派掌門,在武林之中的身份,地位,何等之高,可是這時,他卻像是失手被擒的小毛賊一樣!
向下看去,下面是一個小小的山谷,約有畝許方圓,乍一看,那山谷似乎空蕩蕩地,甚麼也沒有。但是當鹿威,定睛再看,看清楚了時,卻不禁魂飛魄散!
那些青狼,敢情十分乖覺,當鹿威的身子被提得向上升去之際,牠們想是明知撲不到的,是以盡皆伏著不動,只是望定了鹿威。
到了這地步,聖手劍鹿威的身份、架子,甚麼也不再存在了,他只是變成了一個在死亡邊緣,力求生存的人。而不論這個人原來的身份怎樣,一到了這等地步,都是一樣的了。他都會對操縱著他生死的人,奴顏卑膝,希望得以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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