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駱馬湖濱
穿青衣的年輕人道：「無仇無怨，可是我不想讓它活著，你管得了麼？」
公孫明笑容一斂，忙道：「老弟，他碰上一樁什麼兇險奇事？」
公孫明點頭說道：「老弟，我不得不說為然。」
黃先生淡然笑道：「十姑娘，俊醜俱是一具臭皮囊……」
柳蘭黛美目深注，道：「黃大哥，大恩不敢言謝……」
黃先生也舉起了酒杯，卻面有怯色，喃喃說道：「沒想到老哥哥一笑之威若此……」
頓了頓，接道：「兩位請自破一處肌膚，然後靜坐運功逼毒，我願為兩位守護，俟兩位毒盡功收時再走。」
公孫明還沒有作任何表示，那穿青衣的年輕人已然冷冷說道：「我哼我的，關你什麼事？」
柳燕翎道：「如果我沒有料錯，柳姑娘你這位三哥也接到了一張塗有劇毒的帖子，而且都已經中了毒，只不過時限未到還沒有發作而已，對麼？」
公孫明臉色剛一變，穿輕裘的姑娘已然急道：「黃……黃大哥，你說那帖上畫著什麼？」
公孫明驚呼說道：「是她，會是她……」
柳蘭黛還不放心，想拉黃先生躲避，已經來不及了，她打算挺掌前迎，硬接柳燕翎這一掌。
黃先生他自己則揚起雙掌迎了上去。
公孫明呆了一呆，柳蘭黛美目凝注，驚喜道：「黃大哥……」
公孫明道：「老弟，今後我不說就是，你要往哪裏去？」
禿頂紅臉老者淡然一笑道：「大哥的同行，可是他比大哥的運氣差些，懷才不遇，考場失意，一介落魄寒儒而已。」
黃先生道：「謝謝十姑娘。」
柳燕翎冷笑一笑道：「柳姑娘，『十奇』泥菩薩渡江，自身已是難保……」
黃先生雙手一攤，聳肩笑道：「我說實話十姑娘也不信，那就無可奈何了。」
黃先生轉身站起，抬手一指道：「就是那張桌子吧。」
柳燕翎道：「閣下既是位高人，怎如此畏首畏尾……」
公孫明道：「十妹，你相信這是『玉龍』麼？」
黃先生又笑了：「我本有意棄書去學劍，如今看來，但能讀得聖賢書，又何必半途棄文去學武，真可謂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栗，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防身術了！」
黃先生笑了笑道：「老哥哥說著了，當日趙五俠聽人說『活僵屍』百里獨跟在一頂軟轎之後而大感震撼，我如今則親眼看見，『要命郎中』龔瞎子、『陰司弔客』郝無常以及『陰家四醜』都成了霍冷香的奴才。」
柳燕翎道：「我很想看看你那正氣有什麼用？」
黃先生恍然大悟，「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人家，請恕個罪。」
話聲方落，只聽那穿青衣的年輕人輕哼了一聲。
柳蘭黛一驚失聲說道：「你，你就是『玉龍』皇甫華！」
與爾同銷萬古愁……
穿青衣的年輕人道：「巧些如何，我是有意哼的，又如何！」
只聽黃先生搖頭晃腦，輕聲哼道：
公孫明一怔苦笑道：「說得是，老弟，看來這寧靜沒有多久的武林……」搖搖頭，住口不言。
黃先生一點頭道：「不錯，十姑娘，也可以這麼說。」
公孫明雙眉一軒，道：「要不是老弟提起，我險些忘了。」
黃先生未置是否，笑了笑道：「多耽誤一刻便毒深一刻，兩位就請即時動手吧。」話落，轉身走向了一旁。
穿輕裘的姑娘一把扯住了他，他住了口，可是來不及了，黃先生一偏頭，向著這邊問道：「老人家莫非呼喚區區在下？」
公孫明道：「剛才我沒有開口，如今我要請教，一隻饑寒交迫，樹上覓食的鳥兒，跟你閣下有什麼仇，什麼怨？」
湖邊一座龐大的茅草棚子裏，傳出了一個帶笑的蒼勁話聲，中氣充沛，勁道十足，簷上的積雪都被震落了。
柳蘭黛忽然凝目說道：「黃大哥的姓名既然假而不真，如果我沒料錯，黃大哥這面貌也該……」
黃先生走過來笑道：「如今咱們都可以放心上路了」
女的，是位年華雙十的絕色姑娘，人長得清秀，像一株雪裏寒梅，高雅、大方。
關閉著窗戶旁，也置放著一張方桌，那兒也有一個人獨據一席地自斟自飲，清閒而愜意。
「不，十姑娘。」黃先生搖頭說道：「造物弄人，若甚奈何。」
公孫明一喜忙道：「老弟台認識？」
公孫明也道：「真是，老弟，你這份恩情，我十個記住了。」
黃先生沒動，搖頭說道：「好一條桀傲難馴的孽龍……」
公孫明叫道：「老弟，你沒有看錯？」
黃先生道：「錯是不會錯，不過……」
禿頂紅臉老者雙目一睜，笑道：「十妹，酒徒有什麼不好，古來文人那一個不跟酒結緣的？沒想到他也是我的同行，我倒要……」
禿頂紅臉老者忙張眼望向窗戶，紙糊的窗戶上，有一個豆大的破洞，圓圓，整齊如刀割。
禿頂紅臉老者道：「莫非是風吹……」
公孫明機伶一顫，道：「老弟可知那解毒之法？」
柳蘭黛微紅的嬌靨上另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色彩，道：「沒什麼，我只請黃大哥保重。」
穿青衣的「玉龍」臉色立即恢復正常，道：「你沒有說錯，只是任何人也有換衣裳的時候。」
黃先生一怔忙道：「怎麼，老哥哥跟十姑娘要走？」
禿頂紅臉老者將頭連點，道：「然，然，然，我生平無他好，唯愛杯中物……」
黃先生道：「事實上，那位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的文士，確是『玉龍』。」
禿頂紅臉老者卻笑道：「閣下，我不姓柳，我複姓公孫。」
只聽柳蘭黛嘆道：「黃大哥……」
黃先生道：「但不知帖上限期多久……」
穿輕裘的姑娘道：「我根本就不相信，也永遠不相信。」
公孫明失聲叫道：「龔瞎子、郝無常跟『陰家四醜』……」
禿頂紅臉老者搖頭說道：「我沒留意，怕是十妹看錯了？」
黃先生搖頭說道：「十姑娘原諒，我不能。」
柳燕翎微微一笑道：「柳姑娘要我說破了麼？」
而穿輕裘的姑娘適時開了口，低低說道：「三哥，你看那窗戶上。」
黃先生輕擊一掌道：「果然同好當面，風雪逆旅，湖邊小肆，得遇一同好，區區在下不枉此行，酒懷堪慰，我請教……」
禿頂紅臉老者連忙站起相迎，拱手笑道：「閣下，請坐，請坐。」親自拉過了一把椅子。
黃先生道：「難說，老哥哥。」
黃先生道：「這一位無論身材、面貌、衣著、打扮，無一不是活脫脫的一位『玉龍』，絕不是任何人經過易容假扮的。」
穿輕裘的姑娘沒有即時回答，望著黃先生道：「黃大哥可知道我大哥跟五哥往那兒去了麼？」
穿輕裘的姑娘轉望公孫明道：「三哥，既然大哥跟五哥已經出來找咱們了，咱們就不必再往『孔家店』去了，咱們不妨到處走走，打聽大哥跟五哥的行蹤，我以為短期內不難找到他兩位。」
公孫明「哦」地一聲道：「他一位知交故友？老弟可知道他那位知交故友是……」
穿輕裘的姑娘道：「黃大哥，請說下去。」
公孫明苦笑說道：「誰知道這帖上塗有劇毒？」
黃先生道：「可是嚴老夫子接著發現自己竟也中了毒。」
柳蘭黛的嬌靨更紅了，急道：「三哥，你……」
公孫明點頭說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公孫明怒髮一張，舉步便要越前。
公孫明臉色微變，穿輕裘的姑娘忙遞眼色。
公孫明臉色一變，可是他裝作沒聽見。
柳蘭黛美目一睜，道：「莫非黃大哥也……」
禿頂紅臉老者臉色一變道：「該在二十丈以上。」
柳蘭黛道：「可以說說麼？」
柳蘭黛猛然一驚，待欲振腕後拖時，掌力已然上了黃先生的身，只見黃先生夾袍的袍角飄了一飄，身形卻紋風未動，人更安然無恙。
黃先生道：「老哥哥說得極是，趁這機會找找嚴大俠諸位，一來可以共商對策，二來可以增加力量，有道是：『人多好
和*圖*書辦事』……」黃先生道：「是的，十姑娘，你若看見了霍冷香的馬夫，車夫與侍婢的話，你就更會以為這件事是件……」
禿頂紅臉老者笑道：「閣下適才說得好，我輩中人講究的是癲狂不拘，豪邁不羈，既如此，何須世俗中之虛假客套？」
柳蘭黛美目凝注，緩緩說道：「以我看，黃大哥應是風神秀絕，俊美無儔，臨風玉樹般一位鬚眉男兒。」
黃先生搖頭說道：「兩位不該不把它放在心上。」
黃先生轉過身來道：「老哥哥若問我是誰，我也照樣兩字黃玉。」
公孫明神情復又一緊，道：「怎麼，我大哥他……他怎麼也……」
黃先生道：「只是你哼的時候未免太巧了些！」
禿頂紅臉老者道：「想什麼，十妹！」
柳燕翎道：「柳姑娘相信他是個落拓寒儒，文弱讀書人，我卻不信。」
黃先生含笑說道：「十姑娘，我不敢當，依舊兩個字，黃玉。」
柳燕翎陰險一笑道：「公孫明，看在柳姑娘分上，我姑饒這次，在動手之前，你最好先行自問，你能接得下我幾招。」
穿輕裘的姑娘道：「就在他看見咱們的時候。」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說句話兩位也許不信，她不但擁有『玉龍』信物，而且擁有『玉龍』本人呢。」
黃先生道：「那位被稱為當代尤物的『玉手觀音』霍冷香。」
黃先生忙道：「十姑娘，那怎麼會……」一頓，接道：「兩位，我不多耽擱了……」
穿青衣的年輕人倏然一笑，垂下了手，道：「看在柳姑娘面上，我姑饒他這一次……」
柳蘭黛紅著嬌靨道：「三哥說得極是，這麼說三哥是懷疑他……」
穿青衣的年輕人道：「憑你十個那塊招牌還不配問。」
黃先生搖頭說道：「我的情形跟諸位大不相同，諸位接的是帖子，我接的則是一條有毒的『玉龍』信物……」
禿頂紅臉老者意興飛揚，擊掌輕喝：「好，好，知音難遇，知音難求，說不得我要……」
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它從林內飛出來是順風。」
公孫明霍地站了起來，道：「閣下，容我插句嘴，適才那隻鳥兒可是閣下以真力貫酒，彈指破窗殺的？」
黃先生則一怔忙道：「不敢，不敢，敢請呼一聲十姑娘……」
黃先生道：「十姑娘，這一位我也不能說他是假的。」
黃先生含笑點頭道：「謝謝十姑娘，十姑娘跟老哥哥也請保重。」
目光一凝，接道：「窮酸，你再接我一招試試。」單掌一翻，虛空一掌拍了過來。
公孫明臉色凝重地道：「聽黃老弟說下去。」
穿輕裘的姑娘臉色一變，公孫明卻驚呼出聲，連忙抬手，似欲探懷，但他手抬了一半，倏又垂了下去。
這時候穿輕裘的姑娘已向著禿頂老者低低地說道：「三哥，你看這個人……」
既重又厚的垂簾一掀，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這個人，穿一身髒兮兮的儒服，文士裝束，外罩一件破皮襖，年輕在卅上下，黃黃的一張臉，猥瑣得很。
穿輕裘的姑娘道：「聽音辨位在平常已屬不易，一般高手也只能聽出十丈左右，三哥請估計一下，從這後窗到那飛鳥斃命處有多遠？」
黃先生雙眉一揚，道：「老哥哥，請扶住十姑娘。」
公孫明道：「這麼說連老弟也接到一張有毒的帖子？」
繞過柳蘭黛身旁，便要往前走。
公孫明道：「老弟，我是說霍冷香那來這麼大神通……」
黃先生瀟灑欠身道：「謝謝十姑娘，但願如此。」
柳燕翎臉色鐵青，身形寒顫，厲聲說道：「柳燕翎自成名以來，何曾受過這個，我太不甘心，閣下，你請接我最後一掌。」雙掌猛地一翻，瘋狂一般地劈了過來。
柳蘭黛嬌靨一變，道：「柳燕翎，你這話什麼意思？」
柳蘭黛道：「難道他沒有看見那輛檀香車跟……」
黃先生停步回身，含笑說道：「十姑娘還有什麼事？」
黃先生道：「給兩位的職位是……」
柳蘭黛突然說道：「我明白了，我大哥跟五哥，必是黃大哥救的。」
公孫明尖叫說道：「難說……」
黃先生道：「十姑娘，冤枉。」
黃先生道：「十姑娘，自然有理由……」
公孫明點頭說道：「是的，老弟，『玉龍』在當世是個稱奇稱最的人物！」
公孫明入目她這等神態，呆了一呆，目中倏現異采，輕咳一聲，道：「十妹，看不見了。」
公孫明沉吟一下，點頭說道：「好吧，我聽十妹的，只是二哥、四弟他們……」
他手指處，是一個避風的角落，那兒也有一張桌子。
柳蘭黛道：「黃大哥知道『十奇』？」
柳蘭黛情急伸手，一把拉住了他，黃先生神情一震道：「十姑娘，你……」
黃先生搖頭說道：「不對，不對，你又說錯了，我聽嚴老夫子說過『玉龍』永遠穿一身白衣，便是換衣裳，也是雪白的衣衫，絕不會換件別色的衣裳，這就跟做生意的絕不會輕易換招牌的道理一樣。」
偌大一個草棚子裏，桌子倒不少，人卻只有這麼三個，再有，就是縮在一旁烤火的伙計了。
「還有！」穿輕裘的姑娘道：「看破洞的形狀，分明他是沾酒彈指，可是破洞四周毫無濕意，而且外面的風也不算小，他的真氣、手法，堪稱高絕……」
黃先生搖頭說道：「他兩位沒說，我也不便問！」
黃先生微一點頭道：「說得也是，當初趙五俠就是這樣，結果險些丟了性命，所幸兩位在這兒碰見了我，要不然此去尋嚴大俠不著，時限一到，兩位又不知道那毒的解法……」
冷然一笑，接道：「看來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黃先生大笑而起，狂態畢露：「固所願也，未敢請耳，我輩中人講究的是癲狂不拘，豪邁不羈，老人家何言嫌棄二字，伙計，把我的杯箸酒菜移過來。」破袖一拂，逕自走了過來。
禿頂紅臉老者道：「為什麼，十妹，一隻饑寒交迫的禽鳥出來覓食，是招他了還是惹他了，他竟這般狠毒地殺了它……」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咱們何曾怕過事，但至少該先弄清楚他是世上的那一個，然後再謀取對策，三哥以為如何？」
「他冤枉？」柳蘭黛愕然說道：「黃大哥剛才說……」
柳蘭黛道：「黃大哥身上肌膚的顏色，會有這麼大的差別麼？」
柳蘭黛羞怒悲憤，便要伸手去攔。
黃先生吸了一口氣，搖頭說道：「說來嚴老夫子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樁禍事是他一位知交故友為他帶來的……」
黃先生立即接口說道：「嚴松齡嚴老夫子？」
柳燕翎淫邪地一笑說道：「對姑娘，我是仰慕已久，早築金屋以待……」
柳蘭黛一怔道：「謝謝我？」
也許是烤過火了，黃先生已經不像剛才進門時那般混身打哆嗦，那麼冷了，他踱著四方步走了過去。坐定，自斟一杯，一仰而乾。
黃先生的話柳蘭黛懂，她倏然失笑，甜、美、嬌，異常動人，她轉望公孫明，脆聲問道：「三哥，黃大哥要往『嘉興』去，咱們呢？」
禿頂紅臉老者道：「隨你的便，怎麼叫都好……」話鋒一轉，接道：「老弟是從哪兒來，要哪兒去？」
禿頂紅臉老者道：「什麼時候？」
公孫明也大感震動地道：「你會是『玉龍』皇甫華……」
公孫明道：「老弟，你我是……」
柳蘭黛瞪圓了美目，道：「我不信。」
黃先生道：「不敢當老人家這請教二字，我姓黃，單名一個玉字。」
黃先生道：「嚴大俠與趙五俠也是這樣去毒的。」
黃先生愕然說道：「我？我幾曾瞞過誰？一介落魄寒儒，半個癲狂酒徒，有什麼好瞞人的，倒是你閣下冒充人家『玉龍』不成……」
柳燕翎笑道：「不如何，彼此都算武林同道，我不能眼見兩位被皇甫華逼害而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和*圖*書…」
黃先生雙手連搖，道：「老哥哥，慢來慢來，我輩中人怎能跟一個毫無教養的狂妄後生一般見識……」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老哥哥若想想，她要收『十奇』為車後護衛一事，也就不會太過驚異震動了。」
嬌靨倏地一紅，道：「三哥問這，是……」
禿頂紅臉老者與穿輕裘的姑娘俱是一怔，禿頂紅臉老者公孫明忙問道：「老弟台，你從什麼地方來？」
「五弟？」黃先生訝然抬眼道：「我聽嚴老夫子也叫他五弟，莫非……」
柳蘭黛道：「你要用我三哥跟我的命，向我換誰？」
目光一轉，落在姑娘身上，道：「這位是……」
公孫明一點頭道：「是的，老弟，不瞞你說，我跟十妹如今便是要往『孔家店』去的，既然聽說了這樁兇險，便不敢再行多耽誤……」
穿輕裘的姑娘微搖螓首，道：「不！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抬起手，忽而，穿輕裘的姑娘嬌軀閃動，電一般地攔在了黃先生的身前，冷然說道：「閣下，別把你那身高絕武學，向一個文弱讀書人身上施。」
禿頂紅臉老者赧然一笑，忙道：「不敢，我靜聆高妙之論後不覺忘形……」
柳蘭黛笑容凝注，頗為勉強地微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三哥的就是。」
黃先生道：「我在『孔家店』附近碰見了霍冷香，她坐在一輛檀香車中，有車夫，有馬夫，有侍婢，豪華而氣派，車廂鋪著一塊名貴的貂皮，她跟『玉龍』就依偎在那檀香車中。」
柳蘭黛紅霞染上了耳根……
穿輕裘的姑娘連連地皺著黛眉，但她卻沒說話。
穿青衣的年輕人道：「只問柳姑娘跟你那九個拜兄，共商對策，要對付的是誰？」
柳蘭黛美目一睜，道：「那麼黃大哥的面貌……」
柳蘭黛變色說道：「閣下這話什麼意思？」
黃先生淡笑說道：「十姑娘果然心細如髮……」
柳蘭黛道：「閣下最好說個明白。」
黃先生道：「嚴老夫子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經為趙兄把脈之後，才知道趙兄是中了一種慢性的劇毒……」
柳蘭黛道：「有這種事，他當時是在……」
禿頂紅臉老者凝目向外一看，立即點頭說道：「不錯，是順風，那麼十妹以為它是——」
說完了話，他飄然而去。
柳蘭黛一身傲骨，如何肯用別人的信物保護自己，她雙眉微揚，一搖頭，道：「謝謝你，黃大哥，好意心領，我有三哥為伴，日後也會跟幾位哥哥在一起，人多勢眾，想必可保無事。」
柳燕翎抬手一指黃先生道：「姑娘跟他！」
禿頂紅臉老者臉色大變，道：「十妹，那難道就罷了不成？」
這是「駱馬湖」寧靜的雪景。
黃先生搖頭說道：「十姑娘，請別動意氣，柳燕翎此人我知道頗深，他雖然名列『九龍』第五，在玉、粉、金、墨之後，但是他一身詭異所學並不稍遜粉、金、墨三龍，在當世之中唯一使他畏懼而有所顧忌的，只有『玉龍』皇甫華一人……」
黃先生道：「山東『濟南府』孔家店……」
柳蘭黛嬌靨一紅，轉過臉來窘笑說道：「是的，看不見了。」
柳蘭黛道：「這麼說黃大哥是去查明這件事的？」
黃先生搖頭說道：「我不敢相信，我只知道發帖的是『六異』中人物。」
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我比你還氣憤，可是咱們得偽作小忍多想想。」
黃先生道：「竟什麼，難道我說錯了麼？」
公孫明叫道：「老弟，你這是何苦。」
他混身打哆嗦，一進門便喊道：「伙計，快給我打上一壺花雕，取取暖好趕路。」
黃先生淡然說道：「黃玉。」
舉手一拱，與禿頂紅臉老者同時坐了下去。
穿輕裘的姑娘搖頭說道：「怪只怪咱們當年不該取消每半年一次的聚會，如今咱們分散各處，彼此間又沒有連絡，就算現在找到二哥他們，只怕也來不及了。」
柳蘭黛呆了一呆，訝然說道：「黃大哥，這話怎麼說？」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兩位要這麼說就不對了，朋友之間談什麼『恩』字？」
黃先生搖頭說道：「老哥哥，你跟十姑娘兩位不必再到『孔家店』去了。」
公孫明道：「兩個月。」
公孫明冷冷笑道：「好譬喻，老弟一語驚醒夢中人，眼前這位應是『青龍』柳燕翎，而不是『玉龍』皇甫華，我說嘛，『玉龍』怎會是這麼狠毒的人。」
柳蘭黛口齒啟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他這裏自說自話，柳燕翎那裏已臉上變色，雙目暴睜地呆住了，便連柳蘭黛跟公孫明也俱皆驚愕。
穿青色的年輕人嘴角泛起一抹冰冷、鄙夷不屑笑意。
黃先生道：「嚴老夫子開門跟他答了話，就在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用一條玉彫的龍打了那黑衣人一下，黑衣人一見這條玉龍，連忙躬身施禮走了……」
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沒看見他剛才那異樣神情？」
而，黃先生這回聽見了，他三不管地扭過頭去便道：「閣下，你哼什麼？」
黃先生道：「還好，嚴老夫子救了他……」
柳蘭黛脫口答道：「所學、氣度，兩稱超人，更難得灑脫飄逸，他眉宇間流露著一股正氣，當他責柳燕翎時，更有一種自然的懾人之威，這是旁人所沒有的……」
柳蘭黛沒動，道：「閣下既是名列當今一流人物中的人物，何必跟一個落拓寒儒，文弱讀書人一般見識？」
柳蘭黛羞怒喝道：「柳燕翎，你敢口齒輕薄……」
禿頂紅臉老者只得點頭說道：「正是……」
穿青衣的「玉龍」臉色一變，驚喝說道：「窮酸，你是何人，竟……」
柳蘭黛道：「根本就是這麼說。」
伙計忙把酒菜端了過去，然後又去烤他的火了。
公孫明一怔叫道：「老弟這話……難不成這世上會有兩個『玉龍』？」
將進酒，杯莫停。
公孫明呆了一呆，道：「這樣就行了？」
一杯飲罷，禿頂紅臉老者目光一凝道：「尚未請教……」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老哥哥，我有真名實姓，也有一個不太難聽的號，可是目前我不願用它……」
柳蘭黛猛一點頭，道：「對，如何？」
禿頂紅臉老者忘形大呼：「高絕，好絕，年輕人……」
黃先生笑道：「看來我跟老哥哥是緣上加緣，我跟嚴老夫子何只認識？熟得很，卅兒晚上我還在嚴老夫子家吃午夜飯哪。」
公孫明道：「『嘉興』『鴛鴦湖』。」
那穿青衣的年輕人，可巧又哼了一聲。
禿頂紅臉老者微愕說道：「什麼？」
這個人，是個年輕人，穿著一件青色的袍子，人長得玉面朱唇，長眉鳳目，算得上是風神秀絕，罕見的美男子。
公孫明道：「原來大哥跟五弟己……」
柳蘭黛道：「我以為這兩個『玉龍』之中，總有一個是假的。」
男的，是個身材矮小，赤紅臉，長眉細目的禿頂老者。
禿頂紅臉老者訝然說道：「那麼十妹以為它是怎麼死的？」
「青龍」柳燕翎陰狠目光掃了他一眼，道：「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說，你是何人？」
公孫明沉吟了一下，道：「咱們的期限要比黃老弟多半個月，還早，不必那麼急著往『嘉興』去，我以為咱們應該趁這機會找找大哥他們。」
穿輕裘的姑娘眉鋒一皺，白了老者一眼。
黃先生沒說話。
柳蘭黛道：「信不信全在閣下，可是我不能坐視閣下傷人。」
黃先生眉鋒微皺，翻腕收起那條玉龍，道：「既如此，我不敢勉強，這第二件事，就是兩位接到的那張柬帖，兩位已經知道了，帖上塗有劇毒……」
黃先生接著說道：「此人心胸狹窄，小怨必報，尤其他言出必行，不擇手段，不惜一切，十姑娘武林俠女，巾幗奇英，不可不防。」
黃先生突然望著穿青衣，自稱是『玉龍』的年輕人道：「你就是投帖害人的那個『玉龍』？」
青衣年輕人正低頭ｈttｐs://m•ｈeｔuｂook•ｃom•cｏｍ淺飲，毫無所覺。
黃先生道：「十姑娘，因為我幾乎在看見檀香車內的『玉龍』的同時，看見了他。」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按說「青龍」柳燕翎虛空這一抓，應該是奪命的絕招，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實際上他虛空抓了一把，不但任何一個沒有應抓斃命便是連傷也沒有傷。
黃先生截口說道：「蒙老哥哥不棄，折節訂交，我本應推心置腹，然而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老哥哥既然垂顧，當應愛我。」
黃先生沒有抬手，也沒有垂目，神情微震道：「十姑娘，我這雙手如何？」
公孫明道：「可是放眼當世，誰敢冒『玉龍』之名……」
很顯然的，剛才那句話是那位禿頂紅臉老者說的，他手中舉杯，一雙亮如閃電的眼，正望著室外湖心。
穿輕裘的姑娘抬起那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玉手往外一指，道：「三哥，我以為它不是饑餓所為，也不是耐不住寒冷而死的。」
黃先生道：「趙兄在關外的時候，有個馬賊向他投了一張柬帖，帖上沒署名，只畫著一條『玉龍』，這個叫玉龍的人要收趙兄做個車後護衛，並限趙兄三個月內到『張家口』去報到，要不然的話，就要取趙兄的性命……」
禿頂紅臉老者一怔，眼望湖面上那隻死鳥良久，方始緩緩收回目光，然後把目光投向另一個窗下的青衣年輕人。
而黃先生已然搖頭笑道：「正氣之效用何其大？我看看你這一揚手能奈何我否。」跨前一步，居然迎了上去。
黃先生似乎沒聽見，沒留意，他道：「不錯，老哥哥，嚴老夫子就是這麼說的，因此，他要看看是誰冒玉龍之名，又怎麼樣取趙兄性命法，巧的是卅兒那天恰好是三個月限期的最後一天……」
柳燕翎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記下了，今日之恥必雪，不得柳蘭黛也誓不甘休。」身形閃動，化為青光一道，穿門疾射而去。
公孫明與柳蘭黛也沒再說話，立即照著黃先生的話開始運功去毒，半晌之後，毒盡功收，柳蘭黛額上香汗涔涔，公孫明臉色微嫌蒼白，搖頭直說厲害。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黃先生道：「那麼兩位怎要往山東『濟南』去！」
柳蘭黛圓睜美目，道：「玉龍名列『九龍』之首，在宇內稱奇稱最，風神秀絕，俊美無儔，俠骨柔腸，劍膽琴心，我原不相信他會……」
這座草棚子有兩個後窗對著「駱馬湖」，一個緊緊地關閉著，一個則被高高地支開著。
柳蘭黛還待再說，黃先生已然又道：「十姑娘，這都無關緊要，緊要只是目前與兩位有關的兩件事……」
柳蘭黛突然說道：「黃大哥，你怎麼知道在江湖上另有一個『玉龍』？」
黃先生神情微震，旋即微笑說道：「不是麼？我要為『玉龍』洗刷不白，畢竟還有人跟我相同的看法，跟我站在一邊？」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茅草棚子一陣晃動，黃先生袍角又飄，柳燕翎蹌踉暴退，一張俊面煞白，顫聲說道：「你，你，你報個名號！」
公孫明忙道：「『六異』中人物，誰？」
公孫明微微一笑道：「十妹，那無關重要，會與不會，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最重要的咱們該先弄清楚這位黃先生是誰，要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那就有點笑話了，十妹以為對麼？」
公孫明雙目暴睜，鬚髮微張，道：「閣下狠下毒手，殺一可憐禽鳥在先，又兩次冷哼挑釁於後，如今更嫌我十個那塊招牌小，我倒要領教領教……」
公孫明截口說道：「老弟，怎麼說，難不成她這些人都是些知名的人物？」
穿輕裘的姑娘螓首微頷，道：「三哥說得是，禽鳥是不知不可為而為之，人則往往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愚至此，怎不令人感嘆。」
公孫明跟穿輕裘的姑娘同發驚呼，齊道：「這是……」
公孫明凝目說道：「十妹，你看黃老弟這個人……」
黃先生一點頭道：「是，十姑娘……」頓了頓，接道：「那黑衣人走了，似乎沒事了，可是剛到三更，趙兄突然昏了過去，人事不省……」
她則穿一身輕裘，外加一襲披風，溫柔之中微帶逼人的英氣，嬌弱之中也微透著剛健。
黃先生凝目笑道：「難不成十姑娘看我有什麼地方不對……」
禿頂紅臉老者微微點頭，道：「十妹說得不差，禽鳥沒有靈性，一傻如此還有可說，可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有時候竟也比禽鳥還傻，這就令人不能不搖頭長嘆了。」
柳蘭黛道：「那麼檀香車裏，跟霍冷香廝混在一起的……」
公孫明臉色凝重，遲疑了一下，道：「老弟，我跟十妹兩個要失陪了……」
禿頂紅臉老者神情微震，道：「我明白了，十妹，還有？」
柳蘭黛「哦」地一聲道：「就是黃大哥剛才……」
柳蘭黛大驚，便要揚掌。
公孫明忙道：「好極了，老弟台，我有一位故交知友，也住在山東『濟南府』的孔家店，但不知老弟台認識不認識。」
柳蘭黛與公孫明再度怔住。
公孫明呼了一口大氣，神情稍鬆，道：「還好，還好，那還好……」
黃先生含笑說道：「我也是趕去報到去，期限是一個半月……」
穿輕裘的姑娘只得答了一禮。
黃先生眉鋒一皺，道：「好是好，只是最近碰上了一樁兇險奇事！」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禿頂紅臉老者笑道：「老弟台說的，我輩應癲狂不拘，放蕩不羈！」
公孫明道：「那麼在江湖上的另一位『玉龍』是……」
聽，穿輕裘的姑娘含笑接了口：「可不是麼？湖水都結了冰，這時候那還有魚兒可尋，他要是再飛出來幾次，就非被凍僵不可。」
那穿青色的年輕人眉梢忽微揚，有意無意地抬了抬手，湖面上那隻落在冰上的黑鷹忽地一個滾翻，寂然不動。
當他看見那穿青衣的年輕人時，又是一怔，雖然那穿青衣的年輕人沒看他，可是他也很快地移開了目光，轉身去烤火了。
黃先生他突然開了口，搖頭晃腦地道：「哎呀呀，想不到名列武林一流人物中的『青龍』，竟是個下流輕薄的登徒子，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風日下，見色便起不良意，這還成什麼世界，我忝為聖人門下，豈能坐視，十姑娘，你請讓讓，讓我對他唇伐舌誅一番。」
柳蘭黛道：「那麼你是打算……」
公孫明道：「好高職位，車後護衛。」
公孫明道：「此人高深莫測……」
赫然竟是那位落拓寒儒黃先生。
柳蘭黛詫異欲絕道：「有這種事……黃大哥心裏明知……眼睛卻……這，這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柳蘭黛訝然說道：「黃大哥這話……」
柳蘭黛道：「黃大哥，誰冤枉？」
公孫明道：「老弟，你名列『九龍』抑或是名列『六異』，這總可以……」
公孫明詫聲說道：「玉龍怎又阻攔了……」
穿青衣的年輕人朗笑一聲道：「『十奇』之末，『姑射仙子』柳蘭黛，我是仰慕已久！」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原來嚴老夫子是老哥哥的……」
他這裏手腕一振，柳蘭黛只覺站不住，而且有一股強大暗勁逼得她立足不穩，嬌軀一晃，往公孫明站立處倒去。
公孫明目光忙移向一旁，道：「沒什麼，十妹的眼光不錯……」
穿輕裘的姑娘道：「閣下認得我？」
公孫明道：「老弟，那兩件事？」
黃先生苦笑一聲道：「十姑娘，我心裏明知他不是真玉龍，可是我這雙眼睛卻告訴我他是真玉龍，因為他毫無破綻可尋，你叫我怎麼說？」
穿輕裘的姑娘則說了聲「量淺」，只略略沾了沾唇。
「閣下？」黃
和*圖*書先生笑道：「適才叫我窮酸，如今稱我閣下，何前倨而後恭，『青龍』閣下，但記取今日『駱馬湖』邊酒肆一窮酸，不必問我是誰，已懲輕薄，不為已甚，你的吃喝我做東，請吧。」
穿青衣的年輕人冷笑說道：「只是什麼？」
穿輕裘的姑娘道：「他那扇窗戶是關著的，原沒有絲毫破損窗紙，從窗裏絕難看到窗外的情景。」
黃先生舉手一拱道：「原來是柳姑娘與柳老人家……」
穿輕裘的姑娘道：「它似乎被什麼力量打了一下？」
柳蘭黛嫣然一笑道：「黃大哥請看自己，那修長，白皙，根根似玉的雙手。」
穿輕裘的姑娘道：「三哥請看，它若是因前二者而死的，從林內飛衝而出，餘力未盡，它應該往湖心滾翻才是，怎麼會向旁邊滾了一滾呢……」
柳蘭黛道：「黃大哥，幾乎？」
黃先生為之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令妹姓柳，老人家卻……」
柳蘭黛道：「那麼黃大哥就該知道，我在『十奇』之中素以心細著稱。」
禿頂紅臉老者道：「那也許他見咱們開著窗戶而坐，感到詫異……」
柳蘭黛道：「黃大哥，你認為他是真玉龍，絕不會錯？」
黃先生倏然而笑，道：「聞此論而忘形者，必吾之同好也，老人家，然否？」
黃先生笑道：「我名列文才子內，不在當今武林中。」
「姑射仙子」柳蘭黛眉梢兒雙揚，道：「閣下怎麼稱呼？」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那真是巧事，老哥哥那位故交知友是……」
公孫明道：「不錯，『嘉興』『鴛鴦湖』。」
黃先生叫道：「哎呀呀，你閣下說話怎麼這麼不客氣？休說你哼，你便是唱、叫、喊，也不關我的事，只是……」
黃先生似乎沒看見，他接著又道：「老哥哥，這就是那樁兇險奇事了……」
黃先生含笑說道：「謝謝老哥哥。」
黃先生道：「事實上他未加一顧。」
黃先生搖頭說道：「武林中事真是怕人，嚴老夫子在為自己解毒之後，幾經尋思，才悟出那張柬帖上被人塗了毒……」
公孫明道：「要哪塊招牌才配問？」
黃先生道：「那麼異日再圖後會，我告辭了。」一拱手，轉身要走。
柳蘭黛冷哼一聲道：「這才叫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名列『九龍』首位，宇內稱奇稱最的『玉龍』，曾幾何時居然跟霍冷香那種女人搞在一起害起人來了，看來霍冷香的狐媚確實……」
柳蘭黛呆了一呆，道：「那麼黃大哥為什麼不衝進車裏……」
柳蘭黛嬌靨一紅，羞怒說道：「他敢怎麼樣……」
黃先生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
黃先生話說到了這兒，柳燕翎倏然驚醒，厲笑說道：「敢情窮酸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柳姑娘，你白擔心了，他一身所學不知高出你『十奇』多少。」
穿輕裘的姑娘大驚，可是要阻攔他已經來不及了，忙向公孫明望了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說：「你交的好酒徒朋友，替咱們惹了事，這窮酸酒徒怎麼不睜眼，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穿青衣的年輕人冷冷一笑道：「不錯，如何？」
轉望穿輕裘的姑娘，道：「十妹，你看怎麼辦？」
柳蘭黛道：「這麼說，發帖的人確是『玉龍』了？」
「不。」黃先生道：「剛才我要給十姑娘的，是我在嚴大俠家院子裏拾到的。」
黃先生道：「仰慕已久。」
公孫明一怔，柳蘭黛訝然說道：「怎麼，黃大哥也要往『嘉興』『鴛鴦湖』去？」
他臉色一變，雙眉剛揚，穿輕裘的姑娘已然急道：「三哥，別——」
公孫明一拍胸脯道：「老弟，還有我，連我大哥他幾個都算上。」
穿輕裘的姑娘怔了一怔，道：「奇怪……」
柳蘭黛道：「我也這麼想，三哥以為他是……」
禿頂紅臉老者哈哈大笑，茅屋為之晃動，積雪為之紛墜，他連聲叫好，端起面前杯便道：「來，老弟，喝過這杯酒，便算你我這忘年交已訂，人生快事，能遇幾回，一杯不夠，該浮三大白。」
穿青衣的年輕人陰笑而起，道：「窮酸，你是活膩了。」
黃先生點頭說道：「是的，十姑娘，我不能過了限期，一旦過了限期，我就要毒發身死，沒辦法到達『嘉興』了。」
黃先生道：「十姑娘，那檀香車內跟霍冷香依偎一處，狀至親熱的，確是『玉龍』，可是據我所知如今在那檀香車外，廣大的江湖上，另有一位『玉龍』……」
禿頂紅臉老者輕嘆一聲：「果然，十妹，它完了……」
柳蘭黛雙眉微揚道：「黃大哥欺人。」
黃先生凝目良久，忽然搖頭說道：「不對，不對，號『玉龍』，顧名思義，應該是穿一身白衣才對，怎麼會穿青衣，以我看如果你閣下也是什麼龍的話，應該叫『青龍』較為恰當。」
柳蘭黛目光一凝，道：「不能說？」
「好俊的扁毛畜生。」
禿頂紅臉老者道：「能得相逢便是緣，尤其知音難遇，同好難求，更難得老弟也跟我一樣地為酒癲狂為酒癡，敢以酒與老弟訂個忘年交。」
柳蘭黛這時候才猛悔自己表現得是多麼小氣，多麼的心胸狹窄，多麼的不服「玉手觀音」，嬌靨一紅，道：「黃大哥，別怪我……」
黃先生怔了一怔，「咦」地一聲叫道：「這就是武學麼？哈，敢情閣下只是個空架子，虛有其名，虛有其表，我何懼之有，十姑娘，請……」
公孫明「哦」地一聲道：「是五弟。」
柳蘭黛突然說道：「黃大哥，你這說法我不敢苟同。」
黃先生點頭說道：「是的，十姑娘，我要查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同時也要為稱奇稱最的『玉龍』，洗刷這不白之冤。」
黃先生搖頭說道：「結果是讓人難信，也讓人莫測玄奧，快二更的時候，有個黑衣人從天而降，他大概是來取趙兄性命的……」
黃先生微愕說道：「怎麼，十姑娘？」
穿輕裘的姑娘皺眉笑道：「三哥是怎麼了，女兒家要不比男人家心細，那豈不……」
他，偶而向一男一女的那一桌投過一瞥，而這一瞥，在那位姑娘的身上停留的時間較為長一點。
黃先生道：「十姑娘，我若知道是怎麼回事，就不會跑一趟『嘉興』了。」
公孫明大喜擊掌，道：「那真是好極了，真是好極了，老弟，我那位知交故友近來可好，我是有多年沒跟他見面了！」
柳燕翎陰笑一聲道：「我不怕逼不出你的原形，柳姑娘，請讓讓。」
禿頂紅臉老者笑道：「柳姑娘是我的義妹。」
禿頂紅臉老者輕嘆一聲道：「十妹不但心細如髮，而且遇事冷靜，不但使我自嘆不如，就連咱們幾兄弟都算上，只怕也……」
柳蘭黛那裏搖了頭，沉吟說道：「無論怎麼說，這件事總是一樁震撼武林的大事。」
黃先生已抬左手搖了幾搖，口中說道：「慢來慢來，君子動口不動手，小人動口又動手，你閣下難道願意當小人麼？對了，下流登徒子怎會是君子？」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老哥哥，『玉龍』尚且不免，何況龔瞎子等人？」
公孫明怒笑說道：「公孫明自知不是你的敵手，但卻絕不能畏事怕死地任你對我這位孤傲高潔的十妹瘋言瘋語。」
黃先生道：「幸虧兩位在這兒碰上了我，要不然就白跑這一趟了，嚴老夫子跟趙兄已經離開『孔家店』了，聽嚴老夫子說，他怕諸位也會接到這種塗有劇毒的柬帖，一方面找尋諸位告訴諸位一聲，另一方面也好跟諸位共商對策。」
公孫明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我如今也覺得老弟這張臉跟這雙手不太相襯。」
可惜的是，他嘴唇太薄了些，而且那一雙斜飛入鬢的眉梢，也隱隱地透著一股懍人的煞氣！
公孫明雙眉一揚，縱聲大笑道：「好硬的口氣，好狠的心腸，閣下是當今武林的那一位？」
一隻抖索著的夜鷹從湖邊和_圖_書一叢矮樹下飛出，往湖面上一落，他打了個滾，忙又振翅飛了回去。
柳蘭黛沉吟了一下，倏然說道：「黃大哥，根據『玉龍』的俠績跟他的為人，我認為檀香車裏，跟霍冷香廝混在一起的必是假的。」
公孫明道：「住在『孔家店』東，姓嚴……」
黃先生翻腕自袖底取出一條玉龍，道：「這是我在嚴老夫子院子裏拾獲的『玉龍』信物，必要時我能借他一借，十姑娘若願意，不妨帶在身邊……」
黃先生搖頭說道：「老哥哥，我不能說他假，也不敢說他假。」
穿輕裘的姑娘望向公孫明道：「三哥，你看……」
禿頂紅臉老者一仰而乾。
黃先生道：「經過，我追之不及。」
公孫明搖頭嘆道：「老弟好犀利的詞鋒，好吧，我不問了，今後但知忘年交黃玉，不再問其他……」
喝過這一杯後禿頂紅臉老者道：「老弟台，老哥哥我複姓公孫，單名一個明字，她……」
柳蘭黛道：「黃大哥，那霍冷香何來『玉龍』信物……」
穿輕裘的姑娘眉鋒微微一皺，道：「好喝相，原來還是個酒徒……」
一指穿輕裘的姑娘，方要接口！
禿頂紅臉老者忙道：「閣下如不嫌棄，敢請移玉共謀一醉。」
公孫明忙道：「老弟，我那五弟究竟為我那大哥帶來了什麼兇險？」
黃先生道：「何只十姑娘不信，便是我也不信，我幾乎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
黃先生倏然一笑道：「那跟趙五俠一樣，報到的地方是……」
公孫明變色急道：「老弟，我那五弟他……」
黃先生點頭說道：「是的，十姑娘。」
黃先生點頭說道：「老人家誠乃區區生平僅遇……」
只聽身後公孫明叫道：「老弟……」
黃先生笑道：「好啊，他果然是『青龍』，竟被我說中了……」
黃先生搖頭笑道：「老哥哥高抬我了，我那有這大榮幸，名列『九龍』『六異』中？」
禿頂紅臉老者忙道：「舍妹，姓柳。」
黃先生行近一拱，道：「老人家，你我雖萍水相逢，但卻一見如故，世俗間的客套話我不說了……」
穿青衣的「玉龍」冷冷說道：「是如何？」
柳蘭黛嬌靨一紅，卻未鬆手，道：「黃大哥，你是個文弱讀書人……」
黃先生道：「玉龍。」
公孫明道：「我兄妹沒把它放在心上，但卻認為這是一件值得向大哥稟報一聲的奇事。」
公孫明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適時，黃先生搖頭一笑接著說道：「喝酒有什麼不好？真是，在這濁世，醒時不若醉時好，且聽那句與爾同銷萬古愁？只有一杯在手，便有萬種憂愁也要化為烏有，尤其三分醉意之後，飄飄然，渾陶陶，有登仙之概，忘物忘我，這又豈是局外人所能領略得到的？酩酊時，或縱聲長笑，或放聲悲哭，真情流露，我輩本色，其灑脫，其豪放，又非一般人所能及……」
這時候，伙計捧著酒菜走過去問黃先生道：「這位客人坐那兒？」
公孫明搖頭說道：「我倒不是懷疑他別的，我只是懷疑他這黃玉兩字姓名，跟他那張平庸無奇，滿是病容的臉假而不真。」
黃先生道：「老哥哥，偏偏這位『玉龍』也是真不假。」
柳燕翎道：「我知道解毒的法子，我願意為兩位略盡棉薄，以姑娘跟公孫明的兩條命，向姑娘換取兩個人。」
柳蘭黛凝目而視，呆呆地……
黃先生道：「十姑娘放心，讀書人讀聖賢書，自有正氣可恃人……」
黃先生道：「十姑娘，我看得清楚，那位路過的『玉龍』是真……」
黃先生道：「既是真玉龍，我何必多此一舉。」
柳燕翎陰笑道：「好，那我就先收拾了你，再把柳姑娘帶回金屋去。」
風靜了，雪也止住了些，可是這個湖已經凍成了一面鏡子，四下都是雪，湖裏結了老厚的冰。
柳蘭黛道：「我要知道是真是假？」
黃先生呆了一呆，道：「『嘉興』『鴛鴦湖』？」
黃先生道：「據趙兄跟嚴老夫子說，那是條『玉龍』！」
公孫明手按上了桌子，急道：「老弟，如何？」
她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不會的，三哥。」
就在這時候，那隻黑鷹又衝林而出，禿頂紅臉老者抬手往外一指，忙道：「十妹，快看，它又……」
黃先生道：「用處大了，你沒讀過文文山的正氣歌麼……不，你應該沒有讀過，要不然怎會是個下流輕薄的……」
黃先生舉手一揖道：「多謝老哥哥，其實老哥哥交的是我這個人，又何必管那姓名號？老哥哥以為然否？」
公孫明詫聲說道：「他又碰上了什麼奇事？」
穿青衣的年輕人笑而不語。
穿青衣的年輕人道：「放眼當今，還找不出一塊配問我名字的招牌。」
黃先生道：「關外有幫馬賊，老哥哥可知道？」
黃先生跟著又是一句，「老人家有何見教？」
柳燕翎冷喝一聲：「窮酸，你活膩了。」虛空探掌，猛地一抓。
黃先生道：「我從山東『濟南府』孔家店來……」
黃先生道：「真而不假。」
穿輕裘的姑娘忙遞眼色，老者機靈，忙道：「她在我老兄弟之中行十，你就叫她一聲小妹吧！」
柳蘭黛低低說道：「謝謝你，黃大哥，我知道。」
黃先生倏然失笑。
黃先生倏然一笑道：「十姑娘，沒人說不是。」
禿頂紅臉老者道：「原來是黃老弟……」
柳燕翎道：「不敢，我是真心真意，剖心以陳，唯天可表，事關重大，還請姑娘明智之思。」
柳蘭黛忙道：「怎麼，黃大哥這就要走？」
黃先生道：「是這樣的，我聽趙兄說，他是剛從關外回來，特地趕到嚴老夫子家過年的，他這趟關外碰上了一樁奇事……」
柳燕翎卻是後退一步，驚駭失聲說道：「你，你究竟是當今武林中的那一個？」
公孫明微愕說道：「怎麼，老弟。」
這麼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寬大的夾袍，外面罩了一件皮坎肩而已，而且毫無冷意。
柳蘭黛道：「既然那個『玉龍』是假，霍冷香她就算不得神通廣大，我以為她所以能使龔瞎子等人俯首聽命，甘供驅策，完全得力於那個假玉龍……」
黃先生忙道：「老人家，我仍是那句話。」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嘉興』『鴛鴦湖』！」
柳蘭黛詫聲說道：「這為什麼？」
公孫明忙道：「老弟，結果如何？」
公孫明忙道：「老弟，莫非跟霍冷香在一起的『玉龍』是假……」
黃先生道：「他那位知交故友姓趙，單名一個滔字。」
黃先生道：「事先知道中毒，那去毒之法簡單得很，怕只怕事先漠然不知，一俟毒發人昏迷，自己無法自救，縱有別人在旁，也一來匆忙，二不知救法……」
黃先生忙道：「老人家這是折煞我……」
黃先生看了柳蘭黛一眼，道：「頭一件，是請十姑娘緊記柳燕翎臨去語……」
嘴裏說著，目光直掃在座之酒客，他看見那禿頂紅臉老者與穿輕裘的姑娘時，便是微微一怔，不巧這時候那兩位也看著他，他連忙把目光避了開去。
伙計移過了酒菜杯箸，黃先生拿起酒壺該斟的斟，該添的添，然後舉杯一照，道：「能得相逢便是緣，來，我敬兩位一杯。」
公孫明微微一笑道：「別瞞你三哥，你三哥人醉心不醉。」
公孫明勉強一笑道：「不瞞老弟說，嚴老夫子是我的結義大哥。」
公孫明叫道：「這是怎麼回事？可能麼？」
禿頂紅臉老者收回目光問道：「十妹，什麼事奇怪？」
穿青衣的年輕人臉色好不難看，冷冷笑道：「皇甫華以毒帖害人，心腸之狠應在我柳燕翎之上。」
黃先生接著說道：「嚴老夫子知道了這件事後，他不相信這是那個叫玉龍的人下的帖，他說那叫玉龍的人是個武林俠義……」
公孫明怒聲說道：「十妹，你往後站站，讓我一懲這下流輕薄狂徒。」
對著這扇窗旁，有一張方桌，方桌上擺著一壺酒，幾味小菜，桌邊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