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假公主
「不，來京以後才認識。」
「遵旨。」
大公主道：「你坐會兒，我去去就來。」
花三郎道：「項爺，就像剛才您勸我，如果處心把自己賣給了三廠，那另當別論，否則，項爺，您有沒有想到一點……」
大公主道：「我不管是什麼，我什麼都不管，今天我非讓你說不可。」
花三郎躬身一禮，要走。
只那麼一眼就知道了，好眼力。
「你有一身高絕武功，他們當然無法阻攔你。」
花三郎點了點頭。
「話是不錯，可是我敲了門，如果不讓我進來，大可以把我擋在門外——」
當然，在花三郎眼裏看，她不會是有意的。
那蒼勁話聲道：「管閒事的人，你還不配跟我說話，公主閣下，我家主人要跟你談談。」
「這麼說，卑職除了束手就縛俯首認罪，別無他途了！」
「兄弟，咱們不同。」
花三郎這一過街，黑衣人沉不住氣了，撒腿就跑。
花三郎依稀記得聽誰說過這麼回事，可就記不起來是誰說的了，道：「您欠了誰的？」
大公主轉望花三郎，凝目深注：「我真是看不透你。」
「咦，就是去料理暗算你那傢伙屍體的兩個啊，他倆本就爬在那傢伙的屍體上，怎麼，你不知道啊。」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自是心甘情願。」
「他用淬過毒的暗器暗算你，你跟他有仇？」
顯然，這就是那種毒藥。
手中掌握了幾樣東西。
正費著思量，眼前又是白影一閃。
花三郎心念閃電轉動，他在考慮是不是該出手自衛。
羅英忙叫道：「三少——」
「現在京城裏紛亂得很，你身為東西兩廠的總教習，能放心讓我這個公主一個人在外頭閒蕩麼。」
「蕭家父女？」
「怎麼？」
一名巧婢答應聲中，像雙彩蝶似的飛走了。
「是的，民女有生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無不是為大明朝廷。」
「你真知道他？」
「公主，民女適才作過保證，保證他不會做出傷害公主的事，民女再奉知公主一件事，如今合他跟民女之力，敢說公主跟屬下的錦衣衛一個也走不脫，倘若真有心傷害公主，又何必等到離此之後？」
雖然如此，花三郎身上的衣裳，已留下八處破洞，劍痕清晰明顯。
花三郎沒想到她會有這麼一句，一時倒難以作答。
白衣姑娘深深地看了花三郎兩眼，片刻，才道：「我還沒有請教……」
花三郎表現得泰然而瀟灑：「公主既不許卑職開口，卑職自當敬謹遵從，卑職只是來給公主送東西的，可以不開口說話。」
大公主那顆烏雲螓首之上，玉簪倒是有的，可就沒有見過鳳釵。
花三郎道：「原來如此……」
「只是，貴會主怎麼會想到往這兒來的？」
大公主緊接著又道：「你這趟上我這兒來，又是為了什麼？」
「是，」花三郎心念一轉，立即接口道：「卑職知道，這是無上的榮寵與恩典，只是卑職已身在兩廠，正在為朝廷效力。」
「先父欠人活命恩，我這個做兒子的，只好拿這條命來報效人家。」
「可以這麼說，我身邊的錦衣衛士，都是甄選自天下武林，我熟知武林事的程度，比之任何一個武林中人，毫不遜色。」
花三郎覺察的時候，那破風之聲已近「太陽穴」要害，匆忙間矮身低頭，破風聲擦頂而過，然後他一個大旋身搜索四周。
「呃？什麼事？」
「您就不能多待會兒？」
花三郎沒說話，右手翻起，兩指之中，捏著那支質地不凡，手工精細的鳳釵。
「公主既有此諭，卑職敢不敬遵，只是臨告退前還有一事，請公主明示。」
花三郎點點頭：「我知道，我會看情形的。」
「你是應該知道的，外貌祥和的人，最難提防，你既是三廠中人，內心就一定比別的三廠中人更可怕！」
「九千歲也救不了我？」
就在這時候，只見前面一條橫胡同裏轉出一條白影，那黑衣人似乎大吃一驚，疾快地伸出了手，而就在這時候，那白影伸手一晃，黑衣人一觔斗栽倒。
老車把式一怔：「深宮大內！」
花三郎暗暗一怔，索性裝了糊塗：「這卑職就不懂了，三廠不是朝廷之下的機關，九千歲難道不是聖上的臣工？」
「公主不在。」
他把手中鳳釵的來處，老老實實的說了一遍。
「這次是你一個人。」
大公主勃然色變：「花三郎，你好大膽，你不抬出劉瑾來，我也許會給你一條生路，你既抬出劉瑾來要脅我，你是死定了，不管事情真象如何，有誰能把我怎麼樣！」
「這麼說，你就能為朋友而不顧我這個公主了？」
「那麼姑娘是……」
「三少只管請便。」
好不容易碰上的一條線索，等於被白衣姑娘橫裏伸手給斬斷了。
花三郎一躬身，往外行去。
想雖不敢往下想了，可卻難以抑制心裏的煩躁。
「我想過了，有個劉瑾在，大內還真難動三廠。」
「這個——」
「我本人可以說跟他扯不上仇怨。」
「好一個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大公主淡然一笑道：「那麼像你這一類型的人，求的是什麼，衣朱紫、食金玉，榮華富貴，是不是？」
「我舉個例子來說吧，就像剛才的事，你所追趕的人，讓我為了自衛出手打死了，若是換個別的三廠中人，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放我走，說不定把我弄進三廠去，即使不殺我，也會讓我脫層皮。」
「公主的貴屬之中，可有『勾漏雙煞』在？」
「但是，公主，卑職以為，天下百姓，莫非聖上的子民，朝廷文武，也無不是聖上的臣工，如果那一個例外，他就不是大明朝的人。」
那裏老車把式帶著一陣風到了眼前。
只聽大公主道：「花三郎，看清楚了嗎？」
花三郎有點尷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遲疑了一下強笑道：「那麼我並沒有錯，站在官府的立場，我也該謝謝姑娘。」
「那我就好說話了，我表面上是喜歡玩樂，動不動就往宮外跑，而且還在宮外置有住處。其實，我無時無刻不在為朝廷延攬人才，我認為你是個少見的人才，我要延攪你，你願意嗎？」
「應該說是在這種情形下，卑職不能捨棄朋友。」
花三郎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搖頭道：「沒有！」
南宮玉微一搖頭道：「恐怕聖上未必知道這件事，也就是說，恐怕不是出諸聖上的授意。」
花三郎還待再問，只聽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轉眼一看，只見東廠兩名大檔頭並肩掠到，躬身施禮，左邊一名道：「稟總教習，項總……」
「恐怕是了。」
大公主神色冰冷：「你很會說話，但改變不了我對你的看法，你讓我寒心，不過人各有志，我也不願勉強你，花三郎，如果你認為三廠是你謀出身的地方，你就錯了，將來有一天，你會後悔，很後悔，很後悔。」
分明，這幫人也在京城裏，就眼下的情勢來看，在三廠高手的嚴密部署下，這幫人也離不了京城。
「衣著隨時可以更換，也不能代表什麼，若以衣著去判斷一個人的身分，那跟以貌取人的道理一樣。」
「大公主。」
「沒有。」
項剛沉聲道：「兄弟……」
羅英悚然道：「三少顧慮的對，羅英一定請敝會主轉達！」
「儘管你再三貶自己，我倒是很看重你……」
「卑職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
「怕是怕劉瑾不放你？」
「那是因為你置身在三廠之中，等於是當局者迷，你不是我們這些人，所以你也無法旁觀者清。」
「如果真是呢？」
「呃！」花三郎又微一怔：「姑娘對我，似乎知道的不少啊！」
眾人急望，誰都無法聽出喝聲是從那兒傳過來的。
大公主帶著花三郎及一名青衣少女直上堂屋。
「也許。」
羅英道：「恕羅英直說一句，三少此舉冒的險似乎是太大了些！」
花三郎停步躬身：「公主還有什麼指示？」
那白影，赫然是位一身白的美姑娘。
「不是別的事，內行廠派人來找您兩趟了，說秋萍公主急著要見您！」
「既是這樣，卑職理應奏稟——」
花三郎道：「我要請教……」
花三郎道：「公主既是這麼說的話，那只有任憑公主了，不過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日後一旦讓人發現事情真象，卑職以為公主也不見得好向九千歲交代。」
大公主臉色陡然一變，似乎要伸手去搶，但是手抬了一半，又垂了下去。
「那麼卑職敢請公主重賜恩典，將蕭家父女開釋放還。」
項剛臉色一轉肅穆，沉默了一下才道：「兄弟，欠人家的債，總是要還的。」
大公主道：「我有客，告訴他們，沒事不許打擾。」
黑衣人不走大街，專鑽小胡同，但是他腳下畢竟不及花三郎快，跑了兩條胡同，花三郎已追近他身後三丈內，眼看伸手可及。
南宮玉臉色凝重：「那根鳳釵，出自深宮大內。」
門豁然而開，開門的仍是那兩名內侍，見是花三郎微一怔。
「效力三廠，到現在您還是心甘情願？」
他話裏有話，事情真象明指擅闖行宮，暗指鳳釵髮飾。
「目前不能，為什麼？」
花三郎立即就追了過去。
花三郎正在想，機警而敏銳的感覺，覺出右前方胡同口裏躲著個人。
「為報答劉瑾的知遇？」
「這就是了，劉瑾他不是我父皇的臣工，三廠也等於只是他私人設置的機關。」
「你走吧，從今後，我不要再看見你，最好也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從掌握的幾樣東西看，「那幫人」顯然來自大家。
靜靜聽畢，大公主平靜而冷然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支鳳釵是那幫猶不知名的亂黨遺留下來的？」
大公主轉過臉說道：「你說你忠君愛國？」
「好說，貴會主領導鐵血志士鋤奸，處在京城這種情勢下，實應如此，只是——」
眼看八把長劍就要遞到花三郎身上。
「什麼事都一樣，我等職司護衛，你闖進來，我等就有權拿你治罪。」
羅英道：「三少儘管吩咐。」
「謝公主恩典。」
花三郎這兒猶自發怔。
花三郎道：「公主錯怪了，沒有人指公主是亂黨，卑職等又何來天膽——」
項剛沉默了一下，也遲疑了一下，才道：「兄弟，加緊辦咱們的正事吧，最後我還是不能不說一句，大公主的話，你應該考慮。」
扯下黑衣人一塊衣裳，把那顆蠟丸包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放進懷中。
「公主放心，民女是個忠君愛國的百姓。」
「上次是公主帶你來的。」
花三郎
和圖書心知此刻不能再提了，緩緩站起身，道：「我也覺得棘手，不過我倒是琢磨出癥結所在了。」「你可知道，九千歲是皇太后的皇兒乾殿下。」
花三郎忙道：「卑職已護送公主至此，是不是可以……」
「不，我由來對我的眼光有自信，別忘了，我也是個練家子，而且還不弱。」
大公主臉色倏沉，厲聲道：「你們誣我是亂黨，我當然要找他出來問個清楚。」
「花三郎，你不要跟我強詞奪理，巧言詭辯，我說你是擅闖我行宮，你就是擅闖我行宮。」
他向大公主微一欠身道：「請容卑職多留片刻，卑職還有要事。」
「慢著。」白衣姑娘一聲輕喝。
另一名青衣少女則留在院子裏沒進來，不過花三郎聽見她那輕盈的步履聲是往後去了。
「一般人都會推薦自己，沒想到你卻是自貶自己啊！」
敲完三下，兩扇朱漆大門豁然大開，開門的是一對黃衣人，看面貌神態，一看就知道是宮中內侍，只不過沒穿太監的服飾罷了。
「姑娘是指我的衣著？」
「項爺，現在沒有比眼前案子更重要的事了。」
「就是這麼說。」
除了那位大公主，誰又敢輕易招惹劉瑾。
「老爹認為沒有可能？」
秋萍跟著站起，道：「我爹這兩天怎麼樣？」
大公主微抬皓腕：「坐。」
「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他不肯脫離三廠——」
美雅幽靜的小花園裏，見到了秋萍，秋萍立即摒退了左右，頭一句話問：「有消息麼？」
老車把式轉身奔下了小樓。
大公主當真是絲毫都不放鬆。
兩名內侍跟著他出去，關上了大門。
花三郎道：「你爹很好。這些日子我們常碰面，我還麻煩他不少事。」
大公主道：「這怎麼可能——」
「你給我送這一支鳳釵，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君，你也不是臣，我微服出宮，如今是以江湖人的身分結交你，大可不必談什麼君臣禮。」
花三郎忙一定神道：「這個……公主知道，卑職正負責偵辦……」
大公主美目寒芒暴閃。
項剛又顯露威態，剛要說話。
丟下了黑衣人，花三郎轉身要走。
「據民女所知，三公主用的就是這種髮飾。聖上的三位公主用的髮飾一樣，但唯有大公主你精擅武功，這，不假吧？」
「不——」
「原來如此，我正愁這個人沒辦法料理呢，現在好辦了，你是三廠中人，這個人又是暗算你的人，你料理吧！」
大公主道：「你是什麼人？」
「這……」
南宮玉匆匆地從外面回來，兩名巧婢緊隨身後。
花三郎苦笑一下，沒說話。可卻旋即又道：「忘了告訴羅老了，蕭家父女不是這位大公主掠去的。」
大公主凝目道：「呃？你還有什麼要事？」
羅英沉吟了一下道：「這位大公主是個極正派的人，能以金枝玉葉之尊領導除奸，她說的話不會不可信，只是——」
項剛默然，但威態懾人。
「很簡單，儘管他不認識民女，但是民女深知他的心性為人。」
這位大公主，說話倒是直率得很。
花三郎聽怔了。
「怎麼說？」
「怎麼不同？」
花三郎深深躬下身去：「公主有旨，卑職敢不敬遵。」
人家說了，是出諸自衛不得已。
他若無其事，花三郎也若無其事，邁步向對街走了過去。
「姑娘又錯了，這才是三廠中人本色，三廠的作風就是這樣，任誰也都知道，但是三廠上頭有位九千歲，任誰又豈奈三廠何？」
「華二少？不是——」
花三郎暗暗一陣感動道：「我知道，只是我不懂——」
「那麼打擾公主了，卑職告退。」
「兄弟，還好你沒出手，這位大公主性情剛烈，嫉惡如仇，你要是出了手，你的麻煩可就真大了。」
「公主，想知道真相是一回事，知道真相以後，會不會怎麼樣，又是一回事。」
「你為什麼要追他？」
「恐怕只要是對付三廠的人，十個有九個都能得到百姓的掩護，所以到現在咱們還找不到他們的藏身處。」
「兄弟，你應該想得到，你我這種人，欠人銀錢好辦，欠人別的不好辦，像我項剛，何至於為些俗物替人賣命。」
身後出現個人。
銀鈴之聲無奇。
暴喝聲中，八柄長劍出鞘，映著燈光，一如銀蛇，疾捲花三郎。
「難道護衛公主，不是正事？」
「怎麼會老一點頭緒都抓不到？」
花三郎一怔：「適才隱身暗處發話的那位姑娘，就是貴會主？」
這裏花三郎心念方轉。
卻等於是一無所有一樣。
大公主深深看了花三郎一眼：「據我所知，蕭錚的女兒美艷而多情，既是來京以後才認識，肯這麼幫你的忙，其原因，大概不只是因為兩字朋友吧！」
大公主道：「我要是放他走了，不到明天，劉瑾領三廠造了反，怎麼辦？」
花三郎道：「謝謝姑娘通知西廠的人，來幫我料理屍體！」
「這一點你放心，只要你願意，劉瑾那方面，自有我出面講話。」
「不，是卑職的無上榮寵，卑職求之不得，怎麼會又怎麼敢不願意，只是怕只怕……」
大公主搖頭道：「我現在還不想回宮。」
只聽大公主冰冷說道：「這就是你給我送的東西？」
花三郎下意識地脫口叫道：「姑娘……」
花三郎只好跟上去過個並肩。
大公主蛾眉一豎，剛待說話。
花三郎懸念項剛找他的事，心裏急，可又不好再問，正一忍再忍。
她要走。
「我雖還不知道是為什麼，如今三廠中人遍佈九城，鬧得人心惶惶是實情，我若是怕三廠，也就不會在這時候出來走動了，我一不作奸，二不犯科，沒有錯處落在三廠人手裏，三廠又豈奈我何。」
花三郎作夢也沒有想到，這位公主會來這麼一著，一時真不知該如何作答，遲疑著道：「這個……」
「我一念之誤要鑄成大錯？你是指——」
說完話，他一抱拳，想走。
「我又發現了你一宗長處，你很會說話。」
「未必吧，項爺，明目張膽，我相信沒人敢，可是暗地裏的幫忙，不經當場抓住，誰又會知道？」
「跟三廠人相處這麼久了，我倒沒覺出。」
大公主呆了一呆道：「蕭家父女？」
花三郎苦笑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也許，這是怎麼說話的，什麼叫也許？」
南宮玉道：「不，不急。」
花三郎定定神道：「謝謝公主。」
花三郎沒讓她再說下去，道：「時候不早了，我還得趕回去，項霸王還等著我呢！」
「走了，我們爺說您一回來就讓您上內行廠去。」
他本想追去，看看那女子究竟是誰，但是他還有重要的事，還不能走。
老車把式道：「不對吧，姑娘。」
「對了，由此——」
「不，我倒不是知道了，是項霸王的一句話觸動了我的靈機，我是特來施詐的，幸虧貴會主及時來到，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善後呢！」
大公主美目深注道：「你這話很有道理，也簡直是至理，但世間事往往不能以至理概括，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你在三廠供職，只能說是為某一個人效力，你願意接受我的延攪，這才算是真正為朝廷效力。」
「回公主，正是。」
南宮玉清麗，蕭嬙美艷，而這位白衣姑娘，似乎跟南宮玉、蕭嬙都不相同。
「不敢說，蕭家父女跟他有過節，而他沒回去，蕭家父女卻遭人劫掠，我倒希望這件事跟他沒有關連，要不然——」
白衣姑娘冷然回身：「告訴你，這件事既然牽涉到官府，我就不能過問了，不錯，人是我殺的，可是我等於是替你出了氣，雪了恨，誰也怪不到我頭上來。」
白衣姑娘見花三郎沒說話，一雙清澈、深邃、閃漾動人光采，充滿智慧光芒的美目瞟了瞟他又道：「不過，以我們這些人來說，寧願碰上像我所說的那種三廠中人，而不願碰見像你這種三廠中人。」
大公主道：「不行，跟我進來，我還有事。」
花三郎居然也聽了：「不錯，我是三廠中人。」
花三郎一進大廳，項剛立即迎了上來：「兄弟，你怎麼碰上了那個主兒？」
大公主微一抬皓腕道：「我生平最討厭那些磕頭蟲。」
「站住。」
這大概是好「名」難出門，惡「名」傳千里。
花三郎道：「我來——」
花三郎忙跟著站起，剛要再說。
「說。」
費花三郎思量的，只是那位白衣姑娘的來處。
「不跟你說了麼，出宮來我就是江湖人，你到我這兒來是客，用不著拘禮，何況是我讓你坐的。」
話落，冷然轉身走了。
一路煩躁著，剛進項霸王府的大門，魯俊迎面來到：「花爺，您可回來了！」
不過，若能及時阻攔，也許能保住對方不死，可是人家白衣姑娘又怎麼會知道呢？
「我絕對相信，但是，項爺，您別忘了，您是內行廠的總教習啊，殺人的刀雖然不是握在您手裏，可是怎麼殺人畢竟是您教的啊，那，跟刀握在您手裏，有兩樣嗎？」
「項爺，這種說法難讓人心服。」
「現在知道了？」
花三郎再欠身：「多謝公主，卑職遵旨。」
項剛臉色轉趨沉重，像低垂的遮天烏雲，看在人眼裏，隱隱有要窒息之感，他低下了頭，過了一下，才又抬起頭道：「兄弟，案子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你看怎麼辦？」
花三郎正自心念轉動，珠簾一掀，香氣襲人，大公主帶著那名青衣少女出來了，花三郎忙起身，眼前為之一亮。
「是。」
他不敢往下想了。
回到項剛的霸王府，項剛正在大廳裏負手愁悶踱步。
「項總教習拿我當朋友，視我如兄弟。」
「這是您的孝心，有恩報恩也千該萬該，可是，項爺，您自己的犧牲，是本分，要是犧牲別人，是不是就是……」
他不信他二哥跟這件事有關連。
「公主明知道，這些貴屬攔不住他，但是他一旦出了手，那就會落個洗刷不掉的罪名。」
大公主沒劫掠蕭家父女，應該不假，那麼蕭家父女又是誰劫去的呢？
「我難得出來，還想到處逛逛，你就跟隨護衛吧。」
花三郎心急如焚，但是急又有什麼用呢。
花三郎目光一閃：「什麼消息？」
「你認為這是恩典？」
「錦衣衛」武功劍術俱皆一流，出手之快，間難容髮。
「也沒有。」
顯然，後頭住的還有人。
「好。」
這位姑娘說話有意思。
花三郎一躬身道：「卑職告辭。」
白和-圖-書衣姑娘目光一凝：「你是三廠中人？」
「我是誠心想多知道你一些，對我說話，用不著客氣。」
真是一身白，從頭到腳，除了一頭秀髮烏黑發亮之外，再也找不到一點別的顏色。
花三郎道：「但是，卑職要說明的是，卑職已經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尤其項總教習，年歲更大過卑職，出身江湖，闖蕩多年，經驗歷練兩稱豐富，卑職也以為，江湖上，是鍛煉一個人的最佳處所，要是有誰不能保持敏銳的警覺與應變的能力，他就無法在江湖上多站立一天，是故，請公主相信，卑職等這麼做，自然有卑職等的道理。」
花三郎微一怔：「姑娘知道我？」
「當然，民女可以向公主保證，這位雖是三廠要人，但他絕不會做出傷害公主之事。」
夜色初垂，晚風拂面，涼爽得讓人渾身都舒服。
「未必？」
「我知道，項剛這個人很正直，很講義氣，你和他這種人能為三廠效力，不能說劉瑾沒用人之能，但是，你們倆卻缺少擇主之明。」
大公主已脫下勁衣，換上宮裝，髮型也有所改變。
花三郎定了定神道：「謝謝姑娘。」
「如果您只是為這，不難辦，我找幾個朋友湊一湊，相信還能……」
花三郎道：「卑職說話公主也許不信，事實上連卑職也不知道她是誰！」
花三郎走了。
大公主冰冷道：「睜大你的眼，看清楚了，我頭上可有這種髮飾？」
花三郎落了座，抬眼細打量，房子是一般的民宅，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這裏南宮玉剛上小樓脫下風氅。
「犧牲別人，兄弟，你這點……」
「提醒，我的推測對三少有幫助麼？」
項剛沉默一下，臉色忽轉肅穆：「不過，兄弟，她是對的。」
花三郎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只是他不願意多爭辯，當初毅然走這條路，就想得到會有這麼一天，也正希望如此，又何必爭辯。
羅英詫聲道：「這就怪了，那會是誰呢？」
「有，我從這方面去思索，應該可以理出些頭緒，請貴會幫我個忙。」
「不，公主，兩名內侍並沒有不讓卑職進門的意思。」
「項爺，你是說——」
只聽大公主又道：「聽說蕭錚父女被人劫擄走了，是不是？」
只聽白衣姑娘又道：「你真是三廠的人？」
大公主旋即搖頭道：「也是我這一問問得多餘，應該是對你不錯的人，否則她怎麼會冒這麼大險管你這種事，你走吧！」
「偏勞了，容後謝，我還有別的事，不能多留，先走一步，失陪了。」
大公主冰冷地掃了花三郎一眼：「花三郎，我可以馬上拿你問罪！」
「花三郎，這個名字好怪，你在三廠是……」
明姑娘道：「你們剛才是不是提項剛？」
花三郎從十二名錦衣衛之間走過，隱隱能覺得出，他們的煞氣逼人。
大公主一聲輕喝。
「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他另外秘密訓練了一批人，權勢、作用猶凌駕於內行廠之上，別的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大公主不相信的望花三郎。
左邊大檔頭一驚，也及時叩了下去。
花三郎腦中正自閃電盤旋。
羅英的老臉上，掠過一剎那間的驚慌，旋即定神經笑道：「三少爺好快的身法，讓人連躲的念頭都沒來得及動。」
「劉瑾另外秘密訓練了一批人，比內行廠還厲害，比內行廠權勢還大！」
花三郎道：「怪不得對花三郎那麼清楚——」
花三郎一怔：「他是對的，誰是對的？」
「好大膽，不過一個東西兩廠總教習，居然敢擅闖公主行宮，復又拒捕。」
「這件事他連我都沒告訴，可見其秘密，我是無意中偷聽來的，他召見那些人裏的一個，說完話那個人就走了，身法之快跟鬼魅似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殊不知白衣姑娘聽了以後，臉色微一沉，冷意逼人地道：「你弄錯了，我可不是為了幫你，京城重地，天子腳下，我身為官家子民，遇上這等重大命案，理應通知官府。」
「應變快，你大概也不情願曲膝下跪。」
「有個白衣女子報案，說此地出了人命。」
大檔頭韋浩道：「卑職曾跟隨九千歲進過大內。」
大公主道：「別忘了，你剛說過，這是恩典。」
「只是什麼，項剛身為內行廠總教習，難道他連這點事都辦不了，非你不可，你要知道，要等我找上劉瑾把你要過來，你就更難分身管你的正事了。」
京城裏該搜的地方都搜了，那兒能讓他們藏身呢？
「沒有了，要走了？」
花三郎抬眼一看，不由一怔，立身處是一條胡同的一頭，大公主手指處，兩扇朱漆大門，一對巨大石獅，高高的石階玉似的。
花三郎也沒說話，望著項剛，臉色也是一片肅穆凝重。
看見了，對街一個黑衣人剛垂下手，但卻裝得若無其事。
花三郎這兒剛一驚，只聽明姑娘道：「好了，你們起來吧。」
他敲的節奏，跟大公主一樣。
「不然，這就跟公主不知道民女是誰，民女卻深知公主的道理一樣。」
「公主原諒，卑職不能這麼做。」
顯然是秋萍交代過了，一進內行廠，自有人帶花三郎往見。
「是！」
就在這時候，一聲蒼勁沉喝傳了過來：「慢著！」
「那就好，劫掠蕭家父女的，另有其人，你不要在我這兒耗費時間，還是想辦法往別處去找尋蕭家父女吧！」
轉身往外行去。
大公主不許問。
「您想嘛，大內若是有意動三廠……」
花三郎不禁失笑：「姑娘也許沒想到，你這句話把你剛才所說，對三廠人的瞭解，全部推翻了。」
只聽大公主道：「你不願意？」
而就在八把長劍方自沾衣的那一剎那間。
花三郎轉過了身，又轉了回來。
「不用懂，你以前不會沒聽說過，如今不會沒親眼看見。」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可以這麼說。」
他沒容秋萍說什麼，轉身往外行去。
花三郎定了定神道：「那麼公主就該知道，天下武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比一山高，像卑職這麼個人，無殊滄海之一粟，實在算不了什麼！」
「也許公主知道，西廠陰督爺手下，有個蕭家父女。」
「是的。」
兩個黃衣人看見花三郎就是一怔，但是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立即躬身低頭。
「還有別的事麼？」
「回公主，卑職等提的是項總教習。」
「那不是正好麼，正好趁這機會推掉這棘手的案子。」
花三郎道：「事關私人，恕卑職不能明說。」
花三郎說話夠技巧，理是說出來了，而且很有依據，但是，卻很難在他的話裏抓到什麼。
「人呢？」
大公主突然出聲輕喝。
「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你不像三廠中人。」
花三郎沒說話。
倒也是。
「卑職聽說過。」
「是啊！」
大公主，跟四名絕色婢女。
京城裏真是臥虎藏龍，什麼樣的人都有。
恐怕遲了些，任何人都能看出她這種動作。
「癥結何在？」
兩扇大門砰然一聲，把花三郎關在門外。
兩名大檔頭叩謝而起。
項剛臉色一變道：「兄弟，你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跟我說起這話來了。」
身為公主，有這麼高的自信，花三郎他還好說什麼，只有報以沉默了。
花三郎又到了那兩扇朱漆大門前，舉步上前，輕扣門環。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請容我謁見公主。」
項剛道：「不但不是銀錢，而且也不是我欠下的。」
「何止我知道！你的大名恐怕已經響徹九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南宮玉嬌靨上的神色，是一片凝重。
羅英道：「目下敝會主還不能跟三少相見，還請三少原諒！」
只聽陣陣衣袂飄風聲響動，燈影閃動，勁風逼人，屋裏閃電似的撲進了八個人來，看裝束服飾，任何人一眼就知道，是與三廠齊名的「錦衣衛」。
赫然是那位白衣姑娘。
「那麼誰跟他扯得上仇怨？」
公主？
沉默了一下，凝目接道：「這就是您的不得已，您的苦衷？」
只有花三郎，他聽出來了，喝聲是從通往後院的高高圍牆的那一邊傳過來的。
大公主截口道：「我知道你在偵辦有人對付三廠的大案子，可是我不信偵辦這種案子，比保護一個公主還重要，再說，三廠辦這件案子的，也不只你一個人，負責調度指揮的，還有一個項剛，是不？」
「我知道您跟我爹是兄弟相稱，可是——」
「那是公主的恩典。」
雲髻高挽，環珮低垂，適才是一片英風，逼人煞威令人不敢仰視。
花三郎一定神道：「回公主，卑職看清楚了。」
「但是，對你，我知道的不多，能不能讓我多知道一點兒？」
「可是這支鳳釵——」
花三郎又問：「您欠了他多少？」
「除非有人相信你，不相信我，即使有人相信你，他的權勢也要高過我才行。」
大公主似很平靜：「你聽誰說，這是我的髮飾？」
「畢竟我說了，是不是？你以為我怕三廠！」
「公主厚愛，卑職萬分感激，雖粉身碎骨也不足言報——」
那領錦衣衛之人喝問道：「什麼人？」
正走著，想著，倏覺一縷極細的破風之聲襲到。
完了，一條線索又沒了。
「公主，民女可以性命擔保。」
「敢問公主，這位手中的鳳釵，究竟是不是公主的髮飾？」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公主當然不會承認，是公主親自帶卑職來的？」
項剛臉色陡然一變，半天沒說話。
「公主金枝玉葉，貴為皇族，怎好以謊言欺騙百姓？」
「請容卑職護送公主回宮。」
花三郎道：「卑職有要事，不得不冒死前來晉見公主。」
大公主厲聲道：「花三郎，你不要在我面前狡言詭辯。你未奉我召喚，擅闖我行宮，已經是死罪一條，你是說是不說？」
「他是誰？」
真是，別人求還求不到呢，花三郎居然來個回絕，膽也真夠大的。
「您別忘了，聖上有三位公主。」
項剛威態稍斂目光一凝道：「這意思是說，是蕭錚父女沒找回來之前，你不走？」
「擅闖我的居處，意圖不明，用心叵測，這就是大罪一條。」
項剛一跺腳，跺碎了兩塊鋪地花磚：「一個換兩個，他們算盤打得真精。」
大公主美麗動人的嬌靨上，突現懍人煞威，喝道：「花三郎罪無可赦，殺。」
「是的。」
關上大門，帶著花三郎往裏走，一進院子，情形就不同了。
其實和_圖_書，即使白衣姑娘不出手，那預藏在嘴裏的毒藥，也會要了對方的命的。
一聲沉喝，人影疾閃，四名佩劍錦衣衛攔在眼前，神色冰冷，八道銳利目光，直逼花三郎。
「卑職負責協同項總教習偵辦這件案子，現在這件案子還毫無頭緒。」
「應該說我是自衛，萬不得已。」
可是他不能不這麼懷疑！
那張嬌靨，美艷絕倫，鳳目凝威，蛾眉帶煞，幾乎令人不敢仰視。
花三郎離開了南宮玉的住處，腦海之中既是一片混亂，又似乎是一片空白。
「他在什麼地方訓練那些人，知道麼？」
「放他走，別讓他為難？」
秋萍公主急著要見他，心知那一定是急事，但是，是什麼急事呢？
花三郎倏斂威態，道：「羅老，請記住，只要能發現他在那兒就行了，其他的貴會就不用管了。」
「卑職縱有百口，恐怕也是難以辯白？」
「再跟過來點兒，你堂堂東西兩廠的總教習，這樣跟著我，不等於告訴人家，我這個姑娘家是幹什麼的了麼！」
「當然。」
「不是銀錢，也不是您欠下的，那是……」
小姑娘話裏有話，花三郎當然不會聽不出來。他心裏暗暗揪了一揪，道：「華家跟你爹多少年不平凡的交情，我跟你爹也一直跟親兄弟一樣，你這麼說，豈不是見外了。」
忽聽大公主道：「你心裏很急是不是？」
「你既知鳳釵是我的東西，自當知道我都做過什麼，你這麼當場的揭穿我，還能說是忠君愛國？」
「有這種事，他在幹什麼？他想幹什麼啊！」
花三郎略吁一口氣：「衛士奉旨，一如公主親自出手，卑職何來天膽，怎敢跟公主動手。」
「項爺，怎麼您——」
「上次公主在，便宜了你，這次正好公主不在，沒那麼便宜了，你是束手就縛還是——」
「這是卑職的顧慮之一。」
「公主誇獎！」
項剛走動了兩步：「事實上，範圍已經縮小了很多，從落在咱們手裏的幾樣東西看，根本就是……」
「項爺，您也跟我開玩笑！」
大公主道：「現在還由得了我不承認麼？沒有錯！」
「項剛也是你的朋友？」
花三郎道：「公主，這是……」
「項總教習傳令，命卑職等找尋花總教習回府議事。」
白衣姑娘遲疑了一下：「我姓明，日月明。」
「你——能。」
「多謝公主厚愛，但是卑職目前還不能離開三廠。」
當然，花三郎不會在意這些，他往外走，二十名錦衣衛居然當真「送」他出了大門。
「那是當然。」
一直出了門外，花三郎才能定下神想，剛才那女子究竟是何許人，若說不認識，何以對他這麼清楚，若說認識，何以連話聲都聽不出是誰來。
只聽白衣姑娘又道：「東西兩廠的教習，這個職位不簡單，沒有真才實學是難以服人的，沒有真才實學，恐怕你也難待一天，你的一身所學是相當好，是高絕。」
花三郎微欠道：「公主教訓得極是，但是卑職斗膽請教，這支鳳釵——」
「還有一事？還有什麼事？」
「這麼說，姑娘還是不夠瞭解三廠。」
「哦！」
花三郎氣定神閒：「我來——」
「呃？」
「沒有什麼不得已，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怎麼！又發生什麼事了？」
花三郎又默然了。
花三郎有心不承認，但是他知道，他跟蕭家的關係，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這位公主整天在外頭跑，未必就會不知道，不承認反倒不好，而他又不能就這麼點頭直認。
她轉身進了東邊耳房。
但是這陣銀鈴聲，對這些內廷高手的錦衣衛，似乎是具有無上權威，銀鈴聲甫一入耳，眾錦衣衛立即收劍後退，垂手恭立。
花三郎剛一怔，只聽白衣姑娘道：「我原以為京城夠大，現在看看，京城還真小。」
「您剛才不是也勸過我麼，我只是覺得，您比我更不適合三廠而已。」
轉過「影壁」，好大的一個院子，東西共六間廂房，三間上房兩邊還有月形門後通，顯然另有後院。
項剛愁苦地道：「兄弟，我說過，你不能跟我比。」
「世人皆為名利，卑職何能獨免。」
大公主美目中異采閃了一閃道：「好吧，你走吧！」
花三郎心頭怦怦然一陣跳，此刻他也想到了那位大公主。
「你現在也可以告訴我了，你是聽誰說，這支鳳釵是我的髮飾？」
她皓腕微抬，眾錦衣衛行動似閃電，立即圍住了花三郎。
大公主扭過頭來道：「別忘了，我現在是江湖人，跟上來一點，離這麼遠，讓我怎麼跟你說話。」
找不出這些東西的來處，就無法找出那幫人的藏身所在，也就無法營救蕭家父女。
大公主嬌靨上浮現起疑惑神色：「你是來給我送東西的？什麼東西？」
那裏大公主已步上石階，舉手敲門，三下，居然頗有節奏。
大公主聽得美目中異采連連閃動，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有你的理由，但是你的理由我卻不敢苟同，你們有你們的道理，沒有擇主之明，你們還有你們的什麼道理？」
大公主嫣然一笑道：「我經常出宮來玩，我出宮來玩的時候，就住在這兒。」
「那公主是太錯看了。」
「那麼公主是要……」
「話是我說的，信不信由你。」
「是友非敵，堂堂的公主都能出宮為國除奸，咱們還有什麼不能捨的，全力協助。」
「老弟，三廠不適合你，像你這種人也不適合待在三廠，真要說起來，那是埋沒，甚至是罪過。」
一聲「起來吧」，大公主帶著花三郎往裏行去。
「卑職怎麼敢，只是……」
「好吧，我這就去一趟，告訴項爺一聲，我回來過了。」
「好，我給，只要你脫離三廠到我身邊來，你所要，你所求的，我給。」
花三郎又道：「百姓們的掩護，再加上他們絕不留活口在咱們手裏，當然就棘手了。」
「三廠要是想辦人，還管你有沒有作奸犯科，是不是有錯處麼？」
「那麼你們去告訴項剛一聲，有什麼事讓他自己處理好了，花總教習跟我在這兒有事。」
而且，花三郎也沒有怪她的意思。
可是這位大公主似乎是漫無目的，東彎西拐，不住地往前走，不知不覺間已走了五六條大銜了。
除了一小革囊淬過毒的銀針外，別無長物。
「你應該想得到，人到了三廠，是最容易出名的。」
「遵旨。」
「您是說，只好改別的手法，走別的路了？」
項剛道：「不，老百姓不敢。」
花三郎欠身道：「卑職不敢。」
項剛突斂威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怔，忽然住口不言。
「您更不適合。」
「別問，跟我走就是了。」
「不同就是不同。」
顯然，他是有意顧左右而言他。
「謝公主恩典，項總教習傳卑職回府議事，公主要是沒有什麼差遣……」
「那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你手裏那隻鳳釵，不是我的髮飾。」
項剛搖頭說了話：「不是銀錢，也不能以銀錢來計算。」
「既然讓他們認出來了，我也只好告訴你了，我是大公主。」
花三郎道：「卑職是聽一個經常進出大內的人說的。」
「好吧，我不強留您了，這件事能不能讓項剛知道，您自己去琢磨吧。」
如今則是嬌慵柔婉，典型個弱難禁風女兒家。
那隱身暗中的女子已說道：「公主不要誤會，我跟這位沒見過面，甚至連我是誰，恐怕他都不知道！」
大公主臉色微變道：「說了半天，你仍是不願脫離三廠，到我身邊來就是了。」
「不知道，我不敢問，問了也未必會告訴我。」
「項爺，先談公事，怎麼樣，有進展麼？」
「是。」
一般，皇家人出宮遊玩的事不是沒有，但都是出來玩玩就回宮了，除非是出了京，離宮苑遙遠，是不會住在外頭的。
老車把式道：「那——通知華三少？」
花三郎心知他是怕人看見，當即跟了過去。
「自然是九千歲。」
花三郎不能不承認人家說的是實情，因為三廠的作風如此，普天之下，每一個人所知道的三廠，也復如此。
「什麼？」
轉身往胡同裏走了幾步。
才過「影壁」，兩名青衣少女迎了過來，年可十六七，一般的美貌動人，盈盈一禮，齊聲叫道：「公主。」
「無非是多養爪牙，增強他的明暗勢力而已。」
老車把式臉色一變，「這麼說，是三公主……」
花三郎愕然道：「羅老怎麼會在這兒？」
還不錯，沒不讓花三郎進門。
大公主不捨地又道：「我批評錯你們倆了麼？」
「事實上你錯了，我沒有劫掠蕭家父女，甚至沒有劫掠三廠的任何一人。」
花三郎又怔住了。
不過，花三郎沒附和項剛的話，也沒說破，同時他也不好插嘴，只有沉默了。
「不錯，我是在追他，但是我沒想到姑娘會用重手法殺了他。」
「卑職還有個不能從命的理由。」
人家這麼說，花三郎還能憑什麼怪人家？苦笑一聲道：「算了。」
但是，他們究竟躲那兒去了呢？
「他要出手，我為什麼不能自衛？只是沒有想到，他這麼不堪一擊。」
這一並肩走不得了，大公主烏髮飄拂，不時地掃著花三郎的面頰，幽香微送，令人好生不自在。
花三郎道：「呃！不是銀錢，那是……」
「花三郎——」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為人子者，作些犧牲不應該嗎？就算把命捧在手裏交給人家，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若花三郎一旦出了手，那就更是罪名確切，難有生望了。
如今，他寧願蕭家父女是落在了大公主手裏，奈何偏偏不是。
花三郎還沒來得及阻攔，兩名大檔頭已恭施一禮，飛掠而去，他忙道：「公主……」
羅英道：「三少請進來幾步說話。」
等到兩個人進了門，兩名黃衣人關上了兩扇朱漆大門，這才雙雙躬身施下大禮：「奴婢叩見公主。」
花三郎默然未語。
「別說得那麼好聽，如果你真認為是恩，就當圖報，你怎麼說？」
白衣姑娘微愕道：「謝我？謝我什麼？」
南宮玉補充了一句：「皇家人頭上的髮飾。」
「不管你是來幹什麼的，擅闖此地就是擅闖公主的行宮，大罪當誅。」
花三郎欠身接道：「公主明鑒，卑職說的是實情實話。」
「你有什麼要事？難道是你想通了，願意脫離三廠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
花三郎道：「他用淬過毒的暗器暗算我，我自是要追他！」
「和_圖_書這……公主是要……」
說完話，她擰身進了大門。
目光忽一凝，接道：「三少，您有沒有想到，整個事情是從劫掠蕭家人起的頭，既不是大公主他們幹的，那另一幫人劫掠走蕭家父女後就沒了影了，是不是顯示他們旨不在對付三廠，而是單跟蕭家父女過不去！」
花三郎的身法何等快，似乎覺得他沒有動，人已到了那處胡同口。
八把銀蛇似的長劍，隨著八名錦衣衛退出了三尺以外。
「那麼你把它送來給我，又是什麼意思？」
「呃！是蕭錚父女，是老早就認識？」
項剛搖頭苦笑：「公主不會管這種事的，我怎麼會想到了她身上……」
花三郎道：「相信公主總會有看透卑職的一天的。」
「公主，他有他的不得已，他有他的苦衷，供職三廠的，並不一定就把心賣給了劉瑾，霸王項剛就是個最好的例證。」
「兄弟，又死了兩個，你應該比我清楚。」
「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
屋外的一十二名錦衣衛，立即閃身讓路。
「自己有多少，自己最清楚，怎麼敢當面欺瞞公主。」
大公主微微點頭道：「你的確很會說話，也許你知道，也許你真不知道，你雖然任職兩廠，卻不能說你是為朝廷效力，只能說，你是為三廠效力，你是為劉瑾效力。」
花三郎只好不問。
「卑職不敢這麼說，但是有時候若是不先顧及私人的事，那麼個人的性命生活馬上就會發生問題。」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既是這樣，卑職也只有任憑公主了。」
「這麼說，公主是要卑職在性命與效力三廠，任擇其一了？」
花三郎何等人，豈會授人以柄？道：「是不是亂黨遺留下來的，卑職不敢說。」
「三廠，他們對付的是三廠中人。」
明？這個姓可不常見。
大公主「叭」、「叭」地拍了兩下手。
項剛拍了拍他道：「咱們待會兒再談，先說說你——」
「公主若是這麼說，那是故意陷卑職於罪了，卑職前來晉謁，是守門內侍放卑職進來的。」
也就在這時候，大公主忽然停了步，抬皓腕一指，道：「到了，我就到這兒。」
「諸位都認得我，我來過。」
秋萍雖然已經不是公主了，但劉瑾對她的寵愛不減，因之她的權勢也猶在，有沒有那個「公主」頭銜都一樣，內行廠那個不巴結討好。
最好不是他那位二哥，要不然——
「事關私人，私人的事比朝廷的事來得重要麼？」
「正是。」
這位公主怎麼還會有一身的好武功。
「你應該脫離三廠，投效她的錦衣衛。」
「這麼說，是我批評對了。」
「卑職這是實情實話。」
花三郎道：「項爺，我想得到的，相信您也一定早想到了……」
「啟稟公主，告訴卑職的人，對公主並沒有絲毫不敬之心。」
「未必。」
「是，卑職告退。」
「請老爹。」
「可是我要告訴你，朝廷有朝廷的體制，三廠有三廠的職責，他們的事我不會管，也懶得過問，若是事事都要我這個公主伸手，還要你們三廠幹什麼！」
「公主原諒，卑職實不敢陷公主於不義，自討死罪！」
花三郎心頭有些震動：「我還是真不知道，交代過那兩個之後我就走了。」
「那你還有什麼好急的，普天下的事，那一件不是以皇家為重呀。」
兩名內侍沒容花三郎把話說完，一定神把花三郎讓了進去。
南宮玉道：「據我所知，三位公主都不諳武技，現在看起來，不知道三位中的那一位深藏不露？」
「薦你進三廠的不是我，而且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你告訴我，剛才那女子是誰？是不是你的紅粉知己？」
「我所給你的，名也好，利也好，絕對超過今日你所擁有的，你還有什麼理由？」
進了上房，家具擺設不帶皇家氣勢，但比一般的大戶人家有過之無不及，一几一椅，講究是講究，卻不失典雅。
花三郎說的本是客套話。
「起來吧！」
一名巧婢接口道：「姑娘，還得諳武技才行。」
公主、大內，那一定是……
「呃，是老太爺……」
「我知道勸你別急，急也沒用，可是我自己清楚，自有三廠以來，還沒有碰見過這種事，這是絕無僅有一件棘手案子，而且又是針對三廠，我不能不為蕭家父女擔心。」
「可以這麼說。」
看看花三郎的表情，大公主淺淺一笑：「你坐啊！」
這位姑娘挺愛訓人的。
花三郎也話裏有話，提醒了小姑娘。
「姑娘，有什麼發現了？」
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那是因為卑職聽說，這是公主的髮飾。」
「不管那麼多，現在你進來了，就有罪。」
花三郎道：「卑職知道公主不相信，但這是實情。」
「只是什麼？」
「又死兩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有任何質地，任何型式的鳳釵麼？」
大公主臉色煞白，連聲哼哼冷笑：「花三郎，你真會說話，你是真會說話，可惜了你這張利口，可惜了你這個人才——」
花三郎不由倏然微笑，心頭也為之怦然一跳。
「姑娘不怕？」
花三郎欠身道：「公主明鑒，卑職無罪。」
大公主臉色大變：「你究竟是誰？」
花三郎正色道：「項爺，我當初進三廠，是蕭家父女的力薦，現在他父女下落不明，生死難卜，案子又正停頓在這兒，我要是在這時候抽腿一走了之，我算什麼啊，您說，我算什麼？」
他不必憂這些。
花三郎站了起來：「你們——」
花三郎道：「是的，卑職知道……」
花三郎聽得又是一怔。
「像嗎？我會拿這種正經事跟你開玩笑。老弟，我不擅虛假，對你，更是事事掏心。」
白衣姑娘目光一凝道：「聽你的口氣，越發不像三廠中人了。」
大公主目光一凝：「這麼說，你承認你自己是屬於後一類型的了？」
話落，出劍，眾錦衣衛同時長劍出鞘，眼看就要捲向花三郎。
不必有人知道，早在當初他就預料到了，心裏也早有了準備。
只聽得一個無限甜美的女子話聲傳送了過來：「民女無法現身晉謁，大禮參拜，先請公主恕罪！」
花三郎為之一怔：「呃！」
花三郎沒奈何，只好也跟進了大門。
「你居然一動不動。」
「呃？」白衣姑娘螓首微頷，道：「你就是那位進東西兩廠不久，卻一步登了天的花總教習啊！」
那領一十九名「錦衣衛」的人物躬身說道：「恭請公主下旨。」
「公主這麼說，卑職就更不敢奉告了。」
花三郎循聲望去，只見大門方向，一前四後的行來五個人。
「廢話，知道我還會問你。」
「未必，能讓劉瑾聘為東西兩廠總教習的人，斷不會是讀書、學劍兩無所成的人。」
花三郎腦中閃電盤旋，猛一點頭：「對，顯然就是這麼回事，當謝羅老提醒。」
「這……卑職還有正事。」
「您要為您這兩字報恩，作多大的犧牲。」
他必須趕快作決定。
「那麼你要我怎麼辦？」
「我會騙您麼？」
「這不是矛盾麼？」
「既是如此，您當初為什麼不阻攔我？」
「朋友！在京裏，你有什麼樣的朋友？」
她不提，花三郎還真忘了，聞言忙凝目往大公主螓首之上望去，一望之下，不由微一怔。
「忝為東西兩廠總教習。」
「還有項總教習。」
再看大公主，卻似乎毫無覺。
「那是公主誇獎。」
花三郎下意識的連忙停了步，定睛一看，心頭不由一跳，赫然正是那位白衣姑娘。
「傳令出去，嚴密注意三位公主的行蹤。」
南宮玉人在院子裏吩咐了一聲。
「放他走，別讓他為難。」
大公主居然在宮外還置有住處。
花三郎心裏一跳，忙道：「項爺……」
花三郎為之一怔：「真的！」
花三郎默然未語。
這聲沉喝暗滲內力，震得人血氣翻騰，眾錦衣衛手上不由一頓。
「我在老王爺府碰見三公主，她頭上的鳳釵，跟華三少給我看的那根一模一樣。」
花三郎苦笑一聲，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這倒是，皇家的事，應該是高於一切。
花三郎暗暗一陣慚愧：「項爺，同樣的，我也知道您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憂這些是為什麼，有誰知道呢。
花三郎不能不說話了，但是他的答話在腦海裏轉了一轉，才經由口中說出：「卑職不敢這麼說，公主睿智，自有超越常人的看法……」
「您怎麼會欠九千歲的？」
事實上，聽得出來，並不心甘情願。
羅英看了看花三郎，道：「既讓三少當場給逮住了，也不必瞞三少了，我是跟著我們會主來的。」
花三郎扭頭看那兩扇朱漆大門，心裏泛起一種異樣感憂，旋即轉身走了。
「是，卑職知道了。」
「呃，三廠中人有什麼特殊之處，跟一般人有什麼不同麼？」
他暗吸一口氣，人如脫弩之矢般平飛而起，撲了過去。
大公主美眸轉動，又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而令我不解的是，像你這麼個人，應該是威震武林，名滿宇內，怎麼偏偏江南武林中，沒聽說過你這麼個人？」
「恐怕也只有這麼說了。」
花三郎又不好說話了。
「公主教萬民以忠義，那人絕對是好意，公主又怎麼好讓卑職連累朋友。」
秋萍站在那兒沒動，也沒張羅送他，望著花三郎那頎長的背影，嬌靨上的神色漸趨黯然，看在任何人的眼裏，都會讓人心酸。
「聖上的公主，堂堂的金枝玉葉，怎麼會捲進這種事裏頭。」
只是他不明白，這位公主為什麼在宮外還置有住處。
「公主說得不錯，江湖中人大部分是如此，不過不是這一類型的也不在少數，否則江湖上就沒有正邪之分了。」
「項爺，那究竟是……」
花三郎別的沒多說，一欠身只道：「多謝公主不殺之恩！」
「你以為我掠去了蕭家父女？」
「問我，笑話，你不在後頭追趕他嗎？」
宏偉、氣派，只是兩扇大門緊閉，看不見一個人。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也要說一句，除非您走，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三廠的。」
「怎麼不對？」
一名似是錦衣衛的帶頭人物，躬身說道：「卑職等聽候公主差遣。」
大公主美眸轉動，沉默了一下：「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三廠的作為，您比我更清楚，能不犧牲別人麼？犧牲得還少麼？」
兩個人抱拳而別。
就連那頭烏黑的秀髮上，都綁了一條雪白的紗巾。
花三郎剛一https://ｍ•hｅｔｕboｏｋ.cｏｍ•ｃom個「不」字出口，大公主嬌靨上的神色更見冰冷，立即厲聲截口說道：「除非你是想通了，願意脫離三廠，投效我特別選拔的錦衣衛隊，否則你什麼話都不要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的行宮不許三廠人輕進，滾出去。」
「公主該知道，民女說的是實情實話。」
花三郎把託韓奎打聽，但卻沒有頭緒的事，告訴了秋萍，但是他沒有告訴秋萍，有關那位大公主的任何事。
「什麼意思？」
靈機一動，花三郎又捏開了黑衣人的牙關，伸兩指進去一摸，掏出了一顆如米粒的蠟丸。
「那您是打算——」
花三郎道：「就是在找到他父女之後，項爺不走，我也是不走。」
大公主這句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是怎麼知道的？」
項剛猛一按茶几站了起來：「我問你，案子怎麼辦？」
靜靜聽畢，項剛的一雙環目瞪得更大了：「會有這種事，會有這種事，大公主居然在宮外置了住處，這簡直是——簡直前所未有嘛——」
大公主變色而起，道：「我要是成全你，那就是害了你，也是危及朝廷社稷，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公主不知道麼？」
「項爺，人各有志……」
一眼瞥見了花三郎衣裳上的八處劍痕，一怔直了眼，「兄弟，這是——」
花三郎道：「不敢，花、花三郎。」
那位白衣姑娘，究竟是外來的呢？還是京城地面上的人物呢？
領眾錦衣衛那名冷哼說道：「這話你留等在公主面前再說吧！」
不知道別人聽見沒有，花三郎聽見了幾陣衣袂飄風聲由近而遠，轉眼工夫就聽不見了。
項剛沒說話。
大公主轉身走了。
「那恐怕只好偏勞諸位動手了。」
聽完了花三郎的敘述，秋萍道：「那能算什麼麻煩，應該的。我們父女都在為您效命，並且隨時等候著您的差遣，只要您願意，我們父女能跟您一輩子。」
大公主的兩道清澈深遠目光，一如兩把霜刃，毫不留情地投向了花三郎：「沒想到你還敢上我這兒來！」
「怎麼知道？」
「玲瓏，我還有事。」
「你在偵辦這件案子上，這麼賣力，恐怕也不只是為答報他父女的幫忙吧！」
花三郎還沒答話，那無限甜美的話聲先傳了過來：「多謝公主，民女告退。」
「卑職認為，公主微服出宮，絕不是單純為了遊玩，當然比任何人都關心朝廷的安危、京城的治亂，目下京城發生這種案子，公主當不會坐視不顧，也許，這支鳳釵是公主帶人剿滅亂黨，搜查那戶民室時，不小心遺落的。」
羅英辦他的事去了，花三郎則直奔項霸王府。
「難道三少懷疑——」
「不敢，請貴會幫忙找找我二哥。」
花三郎聽得心中連跳。
「你的言行、舉止、神態、氣度都不像是三廠的人。」
花三郎還沒說話。
花三郎道：「這麼看起來，他們別的人，就隱身在左近？」
「還有，大公主的作為令人敬佩，但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像這樣對付三廠，發生不了大效用，也無法動搖劉瑾的根本，我不便出面說話，如果可能，還煩勞貴會主想辦法曉她以利害，這種事交由別人去做吧，民間不是沒有忠義之士，萬一讓劉瑾發現真象，後果不堪設想。」
花三郎急忙一定神道：「我正要請教姑娘。」
花三郎道：「卑職斗膽，最近以來，跟三廠作對的是公主，沒有錯了？」
「那些人共有多少？」
「我頭上有你手裏那種鳳釵麼？」
「民女是什麼人，並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民女不敢坐視公主因一念之誤鑄成大錯，不得不及時阻攔。」
花三郎一怔。
再加上大公主本人有一身高絕武功，她那些錦衣衛士，又個個是一流好手，似乎是很可能。
「現在知道了，你對我，也沒有虛假。」
花三郎迎前兩步躬下了身。
「三少沒聽見麼？敝會主是從三公主那兒見到了那種鳳釵，因而想到了這位大公主！可卻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了三少，看情形，三少也知道了。」
「住手。」
他又能說什麼。
「總」字甫出口，右邊大檔頭瞥見了花三郎身側的明姑娘，一怔，臉色大變，忙曲膝施下禮去：「卑職東廠韋浩、金奎叩見公主。」
謝雖然謝了，畢竟他還是等大公主緩緩落座之後方坐下。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又道是：『正邪自古如冰炭，忠奸由來難相容』，公主身邊皆俠血忠義之士，倘若有卑職這麼一個貪圖私利的真小人在，卑職的日子會很不好過，而且會瀆冒公主令名，日子一久，卑職仍是難在公主身邊存身……」
「沒回去，他一直沒回去。」
那位明姑娘怔了一怔道：「沒想到你們認識我……」
「我以為江湖中都是忠義的血性英豪，為忠義兩字能輕死。」
「我為公事而來——」
花三郎微微離開了些，道：「公主要到那兒去？」
「誰說我沒什麼差遣，我說了麼。」
「卑職不敢，卑職是不敢陷公主於不義。」
項剛濃眉一軒：「這一點項剛問心無愧，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早這樣不就什麼事都沒了麼，走吧。」
羅英呆了一呆道：「怎麼說，不是她！」
花三郎沒說下去，但是他目射神光，威態嚇人。
花三郎心頭一震，道：「公主熟知武林事？」
大公主呆了一呆道：「那他為什麼還用這種手法來查詢我？」
大公主霍然轉望花三郎：「是不是她告訴你，這支鳳釵是我的髮飾？」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可巧，我是個欠人債的人的兒子。」
花三郎躬下身去：「卑職花……」
「項剛怎麼了？」
等白衣姑娘走得拐了彎兒，花三郎低頭再看黑衣人，這次黑衣人的屍體沒有蝕化，那是因為他是被人擊殺的，而不是服毒自殺的。
「是啊，難不成姑娘以為我是冒充的。」
「剛才我看見你追人的高絕身法了。」
青衣少女給花三郎倒了杯茶，也跟了進去。
「三廠中人的確有他的特殊之處，也的確跟一般人不同，也許是他們的工作、職務的關係，每個人都桀驁兇殘，每個人都帶著一身煞氣！」
「不，你還有一條路好走，就擺在你面前。」
扭頭一看，兩名西廠大檔頭如飛而至，兩人一怔，忙躬身施禮：「總教習。」
花三郎暗暗皺了眉，道：「卑職遵旨就是。」
日子拖一天，就一天對蕭家父女不利。
「好說，我倒沒想到……」
白衣姑娘那動人的香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的笑意，眉宇間也浮現起一股冷肅的煞氣，望之懍人。
「那是你的想法，我只是盡一個做百姓的本分。」
花三郎呆了一呆道：「我倒沒想到那麼多。」
花三郎同時趕到，抓起了黑衣人，卻發現黑衣人的鼻出血，已然氣絕。
花三郎微欠身軀道：「卑職理應稟知公主，卑職江南人氏，自少讀書學劍兩無所成，因之只有浪跡江湖，漂泊東西——」
果然，胡同口是躲著個人，但不是別人，赫然竟是羅英。
「卑職不敢，君臣之禮不可廢……」
大公主訝然道：「『勾漏雙煞』？沒有，我連聽也沒聽過這名子？」
花三郎接著說道：「項爺，跟您剛才一樣，談點別的吧！」
「多謝三少為敝會著想，羅英遵命就是。」
「你——」
這位公主微服出宮，只是在京城之中遊玩，為什麼住在外頭，竟還置有住處？
「我若是拿性命擔保，公主也未必信得過我，但是公主勢必得相信我不可，否則只公主的一念之差，就足以鑄成令人追悔莫及的無窮遺恨，公主若是愛惜他這個人才，就萬不該這麼做。」
以前沒見過。
屋子裏進來八個，外頭院子裏還有一十二名呈半弧包圍。
「我倒有個消息告訴您，極秘密的消息。」
「呃。」
「別傻了，兄弟，九千歲會為你招惹皇家？」
兩名西廠大檔頭俯身去抬屍體，忽地身軀一震，雙雙趴了下去，沒再動一動。
再看那白影，卻看得花三郎猛一怔。
「公主誇獎！」
他轉身就走。
只聽一陣清脆悅耳的銀鈴聲傳了過來。
花三郎只好跟了上去，他是個懂禮的人，離大公主身後三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慢著。」
八把長劍分指八個部位，不論那個部位，都是能一劍致命的要害。
「姑娘既認為我是三廠狠人之最，又怎麼敢當著我說這種話？」
「以公主之尊都能相信卑職，卑職又怎麼敢信不過公主？」
只聽白衣姑娘冰冷道：「這是怎麼回事？」
花三郎想走，旋即他又停住了，蹲下身遍搜黑衣人全身。
看眼下情勢，花三郎若是不出手，實在是很難離開這個地方。
「是，卑職等遵旨。」
「不是。」
「居然有這種事，承認自己是屬於邪惡一類型的，這種人倒是少見。」
才坐下，大公主就凝睇開了檀口：「我聽說東西兩廠新聘個總教習花三郎，已經有不少日子了，能被劉瑾聘為東西兩廠的總教習，必是高才了。」
恭敬不如從命，花三郎只好邁進兩步。
花三郎怔了一怔，心想這位白衣姑娘真周到，當即道：「就是這個人，你們料理一下吧。」
大公主微微一笑道：「別的都是假的，朋友幫忙，也得你自己有真才實學，劉瑾不是個糊塗人，他不會只聽人兩句話，就聘你為東西兩廠的總教習，事實上，你的身手我也親眼看見過，說你是個高手，還委屈點，說你在當今武林中鮮有敵手，恐怕也不為過——」
真是想著誰，誰就來了。
「公主是要——」
「事實上——」
「但是姑娘無形中等於幫了我的忙。」
花三郎欠身道：「卑職深知公主厚愛，也至為感激，但卑職有卑職的不得已，尚祈公主能一本厚愛，成全卑職。」
大公主貝齒緊咬道：「花三郎你——」
花三郎默然了。
項剛濃眉雙軒，環目暴睜，還待再說。
「異種信鴿，特製密藥，一切都吻合了，除了皇家人，別人也沒這個膽作大規模的行動，必要時只往宮裏一退，誰會想得到，誰又敢搜宮？」
「沒有絲毫不敬之心？花三郎，你要看清楚，我是什麼人，無中生有，信口雌黃，對我就是大不敬。」
說來說去，花三郎怪不到人家頭上去。
「不敢瞞公主，卑職是託天之福，是僥倖，能榮任兩廠的總教習，完全仰仗朋友的幫忙。」
項剛仍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