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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步搖

作者:慕容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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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正逢無計來仙翁

第十三章 正逢無計來仙翁

神翁一生未有家室,亦未聽說收有弟子,所謂不是外人,又是什麼人呢?
單劍飛注目官道,遲疑地道:「看上去不無可能。」
神翁注視著點點頭道:「你問吧!」
男童接下去道:「五六天前的傍晚,很久沒見的玉哥哥,忽然來到這裡,一來便跟駝叔進入西廂房說話,直到半夜,還見他們在一邊喝酒一邊談——」
單劍飛回頭循聲望去,只見官道南端,正自泰安方面,向這邊寬袖飄飄地走來一名皂袍老人。
地府書生為之語塞,白中透青的一張臉孔居然浮起一層勺紅,一時惱羞成怒,瞋目厲叱道:「陰某人不過覺得這種身法非使棍者所應有而已,小子賣什麼狂?就算你小子是哪位故人門下,單憑你小子剛纔那番謊言,今天陰某人也一樣要留你小子下來!」喝著,大有再度動手之意,就在這時候,後面堡樓上忽然飄來一串脆生生的嬌柔語聲道:「陰護法,你錯怪這孩子了,他並沒有說謊。」
神翁說至此處,忽然張目道:「什麼?你們已去過神宮?」
單劍飛為之一震,忖道:胡教主?這兒就是天魔教的總壇?堡樓上輕輕哼了一聲,意思大有:「你們配麼?」
楚卿卿輕輕一哦道:「那麼——?」
神翁皺皺眉頭,四下望了一眼,然後指著兩張椅子吩咐兩小坐下,自己則在隔案另一張椅子落座。
神翁袍袖一拂,站起聲來冷冷地道:「那駝子應該還有認錯的勇氣,是他說過,抑或是你們聽錯回去對質一下就行了,兩位請隨老夫辛苦一趟。」
第二天,天色甫亮,單劍飛忽又將昨日那名店伙叫去房中,二人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一會兒之後,驀聽房中單劍飛一拍桌子喝罵道:「混蛋!」店伙好像沒敢回話,單劍飛的聲音接著高斥道:「說過了診金不計,要你找個好一點的大夫來,現在,你瞧,不但病沒治好,反而愈來愈形沉重了,你他媽的吃的什麼飯?」最後又是一拍桌子喝道:「快去,另外重請一位來!」但聽店伙「啊」了數聲,接著,誠惶誠恐地倒退著走出房來。這時天色才濛濛亮,店伙瑟縮出棧,不意一去卻老半天,直到日上三竿,仍然不見回轉,做客人的單劍飛尚沉得住氣,呆在房中,不聞動靜。然而,棧中的賬房先生卻有點沉不住氣了。賬房先生問另外一名夥計道:「三誇子,周四去了哪兒了?」三誇子道:「好像是七號房的客人有差遣。」
楚卿卿和單劍飛都想弄清楚這一點,但是,問又問不出口。就在這時候,廳門口人影一閃,忽然奔入一名年僅十二三歲的俊秀男童。
男童仰起臉來笑道:「是爺爺自己猜出來的,可不是華兒說的,駝叔知道了華兒也不怕。」
神翁聽完,沉吟不語。過了片刻,又轉向楚卿卿問道:「還有沒有要問的?」
兩小跟著太陽神翁,走向西首那一間廂房,剛剛進入屋中,楚卿卿便雙眉猛皺,喃喃道:「這裡一股什麼氣味?」單劍飛也嗅到了,神翁臉色突然大變道:「快搜!是屍臭!」兩小一震,同時旋身向屋中四下閃目打量。單劍飛走向一張簡陋的木床,俯察床下,無甚發現,但那股令人欲嘔的惡味卻於這時益發濃烈起來,信手撥開床上那條又髒又舊的破棉被,單劍飛一聲驚啊,不禁連退好幾步!床上,破被下面,赫然露出一雙並攏向下的腳尖。神翁目光至處,失聲道:「是——是象玉。」經太陽神翁這一提醒,單劍飛和楚卿卿才注意到,那是一硼黃布緞梁千層底的爬山鞋,這種鞋子並非罕見,但這種顏色卻頗為顯目,武林中上下一身黃的,目前為止,只有一個「黃衣申象玉」。單劍飛忙再趕上去將破棉被掀開,一點不錯,黃頭巾,黃披風俯伏著,顯然已死去多日。
單劍飛見援兵之計不售,知道除硬上外已是別無良策,於是,手中鐵骨棍一挺,以「七星劍法」第一招「笑指紫薇」,直指地府書生後心,口中大喝道:「『膏盲穴』小心了!」地府書生嘿嘿一笑,判官筆一招「小飛花」,金光霍霍地一個疾書旋,脫右手,入左手,左手順勢向前一送,點向兵儒量天尺,右手反把一撩,連望都不望一眼,便向單劍飛棍梢抓來。出手之從容,以及聽風辨位之準確,端的令人折服!
太陽神翁臉色一變道:「無人能夠仿造——怎麼樣?」
楚卿卿笑問道:「長者如何稱呼?」
男童說下去道:「後來華兒去睡,也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散的,第二天早上,只見駝叔一個人低著頭從廂房中走出,華兒問玉哥哥哪裡去了,駝叔哼了哼,沒有開口,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樣子似乎很不高興,沒有多久,駝叔走到前面宮外,好像跟什麼人在鬥嘴,華兒因為正在練字,又怕駝叔見責,所以沒有出去看。」
三天前,在泰山腳下的小鎮客棧內,由於一名店伙自窗下匆匆走過,使他警覺到,可怕的凶徒竟然就在隔壁六號房中。於是,他與楚卿卿二人定下脫身妙計,先後借延醫治病為由,分別以白鬍大夫和店伙周四之身相繼遁出,而他們事先約定的會面地點,便是曲阜城內這片孔林附近。
入鎮,進入客棧,楚卿卿首先笑問道:「神翁離開神宮,這兩三年來都到什麼地方去了?」
單劍飛正在出神之際,鬥場中忽然傳出一陣哈哈狂笑,三對中已有一對兩下分開,醜煞一身是血,臉如錫箔,兵儒量天尺一指,哈哈大笑道:「快給我滾遠點,我雖然不屑追殺一名敗軍之將,但一旦看不順眼,卻是難說得很,快滾,你滾還是不滾?」醜煞欲振無力,方掙得一掙,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不期然就地坐落,雙目緊閉,勉力運氣調息,敵方加害與否,已經無暇顧及了。
神翁似有所悟,點頭道:「老駝的脾氣的確不太好。」
這段時間內,有個非常奇怪的現象,便是儘管莊外廝拼得天昏地暗,莊內卻不見絲毫動靜,連那座堡樓上也是聲息全無,那位第一個答話的「地府書生」,更是蹤影不見,好像真的離去了一般。
楚卿卿芳容微變道:「前輩以為晚輩誣陷?」
單劍飛暗道一聲:糟了!說話之間,幾條巷子內已一下子湧出七八個孩子,一齊向擔子這邊奔過來,還有幾個大人,在攔住一個孩子問明是怎麼一回事之後,也都招呼著陸續走過來,單劍飛見了,更是心慌。他並非捨不得幾錢銀子蝕去,問題是,搶購之下,這擔蘿蔔難保不馬上賣光,等會兒他怎能挑一付空擔子作掩護?大人孩子一群都圍過來了,單劍飛慌不迭地拿起一把蘿蔔道:「兩個錢的,就只剩下這一把了!」一個大人問道:「其餘的呢?」單劍飛發下狠心,答道:「八個錢一把!」那人向先前買過蘿蔔的那孩子皺眉道:「怎麼回事!」單劍飛遞出手中那把蘿蔔道:「這幾把有點爛,所以便宜點。」手底下略施暗勁,自非等閒人所能覺察,那人接過去一看,見那把蘿蔔已蒂萎皮糜,不禁搖搖頭,又送了回來,口中自語地道:「八個錢一把?好貴!」先前那孩子嚷道:「他亂抬價,我剛纔買的一點不爛,看,我只吃掉一個。這兒還有四個,你們瞧哪裡爛了?」單劍飛哦了一下道:「那麼是你拿錯了,換這把去,吃掉的一個算我倒霉,餘下的那四個給我拿回來。」
如今,在聽清林外的腳步聲之後,單劍飛猶豫了,此刻來的,絕不是楚卿卿,因為腳步聲顯示出,來者不止一人。他是不是要迴避一下呢?今天,不是什麼節日,這麼一大早,這一帶應該沒有閒人出現才對,他發現有人來此,既感到奇怪,別人見了他,不也一樣會感到意外麼?
單劍飛呆了,心想:真的是另外四儒?世上竟會有這等巧事?剛纔兵儒不是明明說他們十天前在定陶分手,另外四儒已趕去鄂北婦德教了嗎?單劍飛驚疑不定,止不住以眼角朝「藝樂兵」三儒悄悄打量過去,「藝樂兵」三儒正在交換著詢問式的眼光,人人眉峰緊蹙,惶惑遠超過欣喜,似乎連他們三兄弟自己也弄不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藝儒抱拳一拱道:「謝了!」
魔女笑著又道:「那麼三位剛纔要見老身又是為了什麼呢?老身有什麼地方可為三位效勞的嗎?」
藝儒未及回話,兵儒厲喝一聲:「醜鬼,你接著了!」衣袖一抖,撤出一支鳥光閃閃的鐵尺,猛向醜煞任見歐騰撲去。中州「經典藝雅樂法兵」等七儒,武功各有所本,但是其使用兵器的,則僅有一個第七儒「兵儒」。兵儒這支鐵,「量天尺」,長約尺五,不知係何種質料所鑄造,具有磁性吸力,專破各種暗器,近身使用時,兼具有判官筆與寶劍點、打、砍、削的威力,兵儒雖非七儒中武功成就最高的一個,然憑著這支量天尺,頗為七儒掙得不少威望。
單劍飛納罕著,迅將心神收斂,當下也不管它什麼魔女不魔女,真氣一提,橫棍縱身,越橋撲落鬥場,一面揚聲大叫道:「諸位暫停,在下有話說。」
那孩子鬼臉一扮道:「你想!」拔起小腿,轉身沒命地溜趣。大家以為是場誤會,也就一鬨而散。相繼離去。這時,三儒正自飯舖中走了出來,單劍飛將筐繩抖抖直,頭一埋,老練地將擔子挑起,搖搖晃晃,悠悠閒閑地再度跟在三儒身後。
單劍飛暗怪楚卿卿太過口直,這時連忙緩和氣氛道:「卿弟,我想可能是我們聽錯了——」
這名皂袍老人看上去足有七旬開外,白鬚白髮,面如金棗,步履健快,精神矍鑠,身上掛著一隻小提箱,此外別無長物,似乎正想投入兩小落腳的這座小山鎮,單劍飛心頭一動,匆匆低聲問道:「卿弟有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見過太陽神翁本人?」
太陽神翁迷惑了,單劍飛只好加說道:「說起來一言難盡。」
單劍飛真想再問一句:他知道您的太陽神針放在什麼地方嗎?自他來過後,您有沒有檢查過太陽神針的數量呢?但是,單劍飛忍住了,因為現在還沒有到問這些的時候。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便是太陽神翁尚不知他這位侄孫如今已成了怎麼一副德性,以及投入玉帳宮為花奴的事。
神翁又嘆了一口氣,接下去道:「想不到他這第二次來,又碰上老夫不在,看樣子他跟老夫是沒有什麼緣份的了,真不知他這次跟老駝說了些什麼,以及老駝何以忽然不見,這駝子知道老夫日內會返山,縱有要事必須離去,不能馬上回來,也應該交代華兒一聲才對的呀,唔,怪事,太令人想不透了——」
皂袍老人哦了一聲,注目停下,問道:「兩位小老弟有什事?」
一老兩小,三人做夢也沒有想到死者竟是泰山駝丈。現在一切都明朗了,被識破隱秘的,是申象玉而不是泰山駝丈。換句話說,是申象玉將太陽神針偷出太陽神宮。那灰衣人誘走魯山三煞,又回頭解了黃衣申象玉的穴道,並囑他趕到泰山來。申象玉之所以冒駝丈身份回說神翁已離宮三年的用意,無非是要單劍飛和楚卿卿二人帶信回去,讓七殺翁和丐幫上下疑及太陽神翁是凶徒罷了。黃衣申象玉年前來泰山,適值神翁不在,結果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如今,這個謎打開了,他當時來泰山,根本不是為了要向神翁學武功。甚至可能神翁的口信他都沒有接到,他來泰山,也許只是一次巧合,他有他另外的目的。什麼目的?盜取太陽神針。由凶徒和黃衣申象玉勾結,以及凶徒善於利用黃衣申象玉,和太陽神翁之間這份關係看來,凶徒意欲嫁禍於太陽神翁,顯然已非一日,這和前此冀圖嫁禍於七殺翁一樣,一切均在預定計劃之中。嫁禍巫山七殺翁尚有可說,但是,以太陽神翁和黃衣申象玉的關係而言,黃衣申象玉縱然喪心病狂,心目中已毫無祖孫的親情存在,但伯祖神翁是何許人?有著何等樣的武功?何等樣的脾氣?一旦東窗事發,將會有何等樣的後果?黃衣申象玉應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清楚,他怎麼竟然還有這份膽子呢?
楚卿卿興致勃勃地一拉單劍飛衣袖道:「猶豫什麼?過去看看。弄錯了最多賠兩聲不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機會卻不可錯過!」
醜煞嘿嘿陰笑道:「上次是三對七,今天則是一個和尚一口鐘,對不起,白衣七儒難得分次家,魯山兄弟不肖,今天這個便宜是佔定了!」
單劍飛無法再裝糊塗了,轉身拱手道:「子曰:『衣敝費用絹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又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矣!』連夫子當年都不見鄙於衣著粗俗者,閣下憑哪一點要趕在下離此?」
神翁怔了一怔道:「誠實?你娃兒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夫雖不便對這駝子有所嘉許,但是,武林中人人都知道的,泰山駝丈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有生以來,從無一字虛言,他追隨老夫將近五十年之久——」
神翁臉露歡容,薄責道:「華明,你去哪兒了!」
神翁嗯了一聲道:「找到沒有?」
單劍飛笑了一笑,頸子一伸,比著手勢,正待將計劃低聲說出來時,忽見窗外人影一閃,棧中一名夥計提著水壺匆匆走去隔壁客人房中,單劍飛星目眨了又眨,忽然揚聲大笑道:「你急什麼?難道不等申老前輩前來,便要上路不成?哈哈,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來來來,殺一局——」
楚卿卿狠狠啐了一口道:「去你的!」
坐定後,神翁向單劍飛道:「宮中人手有限,二人可能都料理雜事去了,趁此空閑,你且將令師七星劍的情形說來聽聽。」
單劍飛思索著搖搖頭道:「這樣不妥。」
太陽神翁臉色全變了,突然向華明喝道:「華兒馬上去將爺爺那隻皮箱搬來!」華明帶著驚駭的神色,應了一聲,向後院奔去。大廳中,氣氛緊張而沉悶,寂靜如死,微息可聞。不一會兒,華明抱著一隻形式奇巧的虎皮小箱子走進廳來。單劍飛和楚卿卿四目隨著虎皮箱移動,心跳不斷加速。
楚卿卿雖然點頭,口中卻哼著道:「怕什麼?這樣更好,我想瞧瞧這批傢伙是哪一路貨色呢!」
楚卿卿又向單劍飛道:「過去看看他是怎麼死的。」經過這陣意外,大家都忘了屍身上的惡味,這時,單劍飛毫不遲疑地伸手一抄,輕輕將屍身翻轉。單劍飛頭抬之下,突然跳了起來驚叫道:「他,他,他——」一隻獅子闊鼻,滿臉皺紋——黃衣申象玉會是這副相貌嗎?
眾人聽了,一致愕然轉向六號房那名中年壯漢望去。中年壯漢面不改色,嘿嘿一笑道:「想不到這對娃兒居然還有一套,太爺終日打雁,竟給雁啄了眼,嘿嘿嘿!」說著,走去炕前,揚手來回一拂,炕上的白胡大夫和店伙周四立即輕吁著甦醒過來,中年漢子解開二人穴道,身軀一旋,大步出房而去。
白衣七儒臨敵,不論敵方勢強勢弱,人多人少,素來彼此不分,覷隙便上。出手便拼,獨眼青龍煞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兵儒這一發話,已使他心慌神亂,一支量天尺尚未遞到,獨眼青龍門戶一鬆,樂儒一掌趁虛搶入,獨眼青龍煞一條身軀立被震飛八尺有餘。五七兩儒正待去幫藝儒時,但聽藝儒大喝一聲:「這位朋友也差不多了。」喝聲中,獨臂擎天煞身軀悠悠離地,果然也和獨眼青龍煞下場一樣,飛出七八尺,砰然一聲掉落於地。
單劍飛本來並沒有什麼話要說,此刻情急智生,立即高聲答道:「晚輩係奉『經』『典』『雅』『法』四位前輩之命,前來請三位且慢與天魔教衝突,他們馬上就會趕來——」
地府書生目光一直,一邊飄身疾退,一邊駭然指手道:「你,你——」
神翁詫異道:「那麼去了哪兒?」
這麼這位幕後魔頭,會是誰呢?兩小暗自揣度著,不禁雙雙回頭,又朝神翁望去。
單劍飛點頭道:「是的,買回去醃乾,以備插秧時給長工們下飯。」
藝儒躬身道:「那麼打擾了!」轉身一揮手,領先向石橋走去。
單劍飛深深噓出一口氣,拊在腰際鐵骨棍上的手也於不知不覺中鬆落下來,心想:白衣七儒盛名之下無虛士,我算是白操心了!詎知一念甫畢,堡樓上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得意未免大早!」隨著語音,天空一暗,有如蝙蝠出窠似的,自堡樓上撲下一片人影。
三人見到單劍飛,也是微微一呆。單劍飛現在是一身粗俗的夥計裝束,臉容又經過偽飾,三儒自然認不出來,七儒修眉一挑,轉向另外兩儒道:「這種地方出現這種人,成何體統?」青山不改,綠水依舊,第七儒,仍是那副倨傲不群的老脾氣。單劍飛當然不會計較這些,當下別過臉孔,只做沒有聽得;詎知七儒似乎愈看愈覺不順眼,竟走上一步沉聲道:「喂,夥計,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假如沒有什麼事,請走開去,另外找個地方逛逛好不好?」
兩小又是一呆,二人絕未想到神翁規律如此嚴厲,幾句不相干的閒言閒語竟惹來如此嚴重的後果,他們會聽錯嗎?當然不會,但是,以神翁在武林中之聲望,話說出口,當無更改餘地,那位駝丈,追隨主人近五十年來,從無差錯,而今竟為了一句話要被主人逐出,二人於心怎安?
單劍飛聽了地府書生這番話,不禁暗暗心驚,雖然地府書生這個名字,他尚是第一次聽到,人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有一點是沒有疑問的,此人之武功,定在魯山三煞之上。「七」是個單數,「三」也是個單數,單數集合在一起的力量,全在於彼此間有個緩衝和呼應,所以,魯山三煞以前能脫出七儒之手,尚不足為異,而地府書生以一人一筆,當年竟能在中條山與七儒周旋,並能留下一條命活到今天,實非等閒可比。因為地府書生如非罪大惡極之人,七儒絕不會聯手圍剿,一旦發動,則應無中途網開一面的理由,縱不取命,也要廢去武功,如今,地府書生竟安然無恙,便足證他當年是憑自己的力量脫圍的,七儒合七人之力都攔截不住的人,其身手還會錯得了麼?
單劍飛一呆道:「這個——」回想起當時情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楚卿卿側目道:「這個『殼』如何『脫』?是不是來個老套易容改裝?」
抬眼四掃,見炕上被窩高高隆起著,於是乾咳一聲叫道:「大爺——咳——咳——還沒有起床麼?」炕上,一聲回應沒有,三誇子聲浪一提,大聲又道:「大爺要不要茶水?」炕上,寂靜如故,三誇子感到有點不妙,稍作遲疑,終於走至炕前,棉被一掀,不禁大叫一聲,沒命地奔出房外。
忽然有人喊道:「這兒有一張字條!」立即有人問道:「條子上怎麼寫?」先前那人大聲讀道:「書示六號房中的朋友,收買周四為眼線,是下下策,謝謝提高警覺,現我等大約已在百里之外,爾等當遭天誅,遲早耳!」
魔女怔了怔道:「你們也在找姓桑的?為了什麼?」
堡樓上魔女輕輕喝道:「陰護法帶人退下!」地府書生俯身道:「卑座領諭!」舉筆一揮,帶著十二名黑衣人退至樓下。魔女一聲輕咳,接著說道:「胡意娘久仰中州白衣七儒之俠名,由於前此一度退隱,故爾始終未獲謀面,今日一仗,敝教之敗早在老身意料之中,老身不過是想借敝教幾位護法向三位討www•hetubook•com.com教之便,好叫敝教上下見識見識而已。」
三誇子奉命惟謹,一氣奔去後院七號上房,推開了虛掩的房門,目光所至,不禁咦了一聲道:「那位客人呢?」
三儒平視闊步,一路前行,絕不回瞻旁顧,白衣飄飄,步履飄逸而快迅,似三儒這種隨時隨地,公然以本來面目行走天下的無畏態度,令單劍飛大感欽佩。他暗暗決定:不久的將來,待自己將全套七星劍法練好之後,一定也要這樣做。不但如此,還想找一支劍佩上,要以行動來表示對玉帳聖宮通令天下武林不許有人佩劍之狂妄措施的反抗,縱然惹來殺身之禍,也不在乎。他豈能辜負「白丁」雙將成全他的一片苦心,七星一門,應該有人挺身而出,為武林點燃正義之火了。
楚卿卿瞪眼道:「胡言亂語說些什麼,是不是在發燒?」單劍飛大笑不已,笑聲之高,足將楚卿卿語音完全掩去,楚卿卿先甚惑然,及見單劍飛口中笑著,手指不住點向隔壁,神態頗為焦急,這才一下子領悟過來,輕輕一哼道:「膽小如鼠!」
藝儒抬頭靜靜地道:「承教主見詢,茲有一事敢請教主回答。」
而現在,聽這位太陽神翁的語氣,不但對自己師父下落不知情,似乎還透著相當關切,這情形,究竟何者為假?何者為真?在親仇未判清之先,他能怎麼說呢。
神翁拍拍男童頭頂笑罵道:「又討打了,誰是你師父?重叫一次,叫爺爺!」
十二名黑衣人落地,不偏不倚,正好圍成一圈,將三儒圍在核心,地府書生一步跨出,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地冷冷說道:「陰某人自當年中條山一仗,飽嘗以一敵七的滋味後,便得到一些很好的教訓,那就是學無止境,人上有人,如果自審並非天下無敵,以眾臨寡,的確有很多好處,所以,最近五六年來,陰某人也結合十幾位使筆的朋友,並且也為自己取了一個總混號,叫做『地府金銀十三生死筆』,這名號將來在江湖上嘁不喊得響,就全靠以打群架揚名的三白衣朋友今天是否肯成全了!」
好甜的言語!好周到的待客之道!一個「魔」字,當真是「當之無愧!」
這名皂袍老人顯然即為太陽神翁無疑,這時又指著單劍飛向楚卿卿問道:「這位是誰!」
這時日已近午,三儒走去的是一家飯舖,單劍飛停身四顧,見街角有個賣蘿蔔的小販,心念一動,想到故技重施,便走過去向那小販問道:「這擔蘿蔔要多少銀子?」
楚卿卿含笑重複道:「晚輩楚卿卿。」
神翁沉著臉色道:「非也!老夫是說,老駝如看人不順眼,他會明白表示出來,絕不會以老夫離宮三年的謊言作推諉,如果兩位沒有聽錯,這將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說謊,也可解釋為他不想在太陽神宮再待下去了。」
醜煞仰天怪笑道:「現炒現賣豈不更好?只要將咱們兄弟打發了,還愁咱們教主不開中門相迎嗎?」
楚卿卿皺了皺眉頭道:「依你之計又該如何?」
兩小只好起身相隨,一老兩小出鎮入山,魚貫著升登丈人峰,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連兩小來意和七星劍下落這兩個問題都給暫時擱去一邊,神翁對小節之注重如此,單劍飛一方面覺得過份,一方面卻又暗暗欽佩。說來事情雖小,但從那種小地方,正可看出神翁之嫉惡態度,像這種人連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謊話都容不了,他會是那種暗施謀算的人嗎?
約莫過了四五天光景,這一日,單劍飛和楚卿卿正徘徊在邊郊一片麥田的田壟上,楚卿卿目光偶掃遠處官道,忽然咦了一聲道:「劍飛,你看那人是誰?」
楚卿卿道:「神翁究竟是何時離宮?宮中共有多少人?神翁離開時其中有幾人知道?」
關於這一點,解釋只有兩種可能:一為受著莫大要挾,身不由己。一為受著莫大誘惑,情不自禁。兩者必居其一,甚或兩者兼有,一方面受著要挾,一方面又受到誘惑。另外,還有一點可以想像得到的,凶徒,或者再往上去的幕後唆使者,在武功方面必然相當超絕,他令黃衣申象玉獲得信心和安全感,覺得事敗了也有庇身之處,沒有什麼值得可怕的。
太陽神翁聞言一呆道:「你說什麼?老夫已離開神宮三年?這是誰說的?」
小販計算了一下道:「你給三錢銀子吧?」
魔女忙說道:「不清楚,胡意娘可以對天起誓。」
曲阜,古稱魯城;相傳為上古時代神農氏定居之地;其後,周朝封周公於此,自春秋以至戰國,世世為魯都。戰國末年,魯併於楚,至秦,改為薛郡,漢五年,漢王封項羽為魯公;至漢後,諸帝曾三幸魯城,祀孔子於闕裡,「曲阜」,是隋開皇十六年所定之名稱。魯城在春秋時,有城門十二處,正南者,曰「稷門」,至魯僖公,增高而擴大之,故又曰「高門」。正北一門,曰「圭門」,又名「石門」,石門之內,又有內門曰「雉門」,雉門有兩觀,孔子為魯司寇,誅少正卯,即在兩觀之下;又雉門左有:「毫社」,右有「周社」,兩社之間,即魯庭議政之所。
男童掉過臉來,神翁問道:「你駝叔呢?」
破衣怪乞在中針之前,曾說自己師父之遭遇,可能跟他有關,結果破衣怪乞死在「太陽神針」之下。
單劍飛暗哼道:「倒真會說話。」
跨入宮門,神翁沉聲喊道:「老駝!」無人應答,神翁沒有再喊第二聲,腳下不停,徑向迎面大廳中走去,人廳後又喊道:「華明!」依然無人回答。
店伙不住哈腰賠笑,諾諾連聲而去,不一會兒,一名腰背佝僂,白鬚垂胸的大夫請至,單劍飛與店伙退出房外,留大夫在房中細心診察,過了約莫盞茶光景,大夫自房中走出,接過診金,遞出一張藥方。單劍飛揖讓送客,然後吩咐店伙持方出去配藥。藥買回來,煎好濾過,單劍飛照顧病人喝下,不消片刻,病人就沉沉睡去。
兵儒向單劍飛點點頭,讓單劍飛走在中間,四人過了橋,藝儒緊上一步,急急問道:「大哥你們怎麼會——」
兩小回過頭來望著太陽神翁,只見神翁眼中淚光閃閃,白鬚簌簌抖動,目注屍身,顛聲喃喃道:「玉兒,你——你太任性,申氏門中,只有你這一支血脈,如今,伯祖縱然想訓斥你改過自新也已不及了——」兩小雖覺得像黃衣申象玉這種人死無足惜,但眼見神翁這樣傷感,又知申家僅有這麼一個後人,也不禁為之一陣難過。
楚卿卿搖頭道:「沒有——」忽然啊了一聲,抬眼道:「你說他是太陽翁?」
單劍飛離座深施一禮,低聲從容進言道:「晚輩已經說過,這次事件相當嚴重,不過,事已至此,惱亦徒然,敢請前輩暫息雷霆,容晚輩們說出前此經過,好供前輩作為研判之參考,事情看上去雖然複雜,相信只要有老前輩出面——」
這時,隔壁那名夥計又提著空壺自窗下走去前面,單劍飛探首窗邊,遙望夥計背影,脣角噙著冷笑,不住輕嗤著點頭。接著,單劍飛喊夥計弄來一付象棋,二人真的在房中下起棋來。沒想到,禍不單行,福無雙至,二人下到天黑,楚卿卿突然病倒,發著高燒,呻|吟不已,單劍飛叫來店伙問道:「這附近有沒有高明一點的大夫?」不等店伙回答,又轉過去向炕上蒙被呻|吟的楚卿卿埋怨道:「明知道下著玩的,卻偏偏要那般認真,說你上次受了內傷,你不相信,申前輩沒幾天就到,現在病發了可如何是好——」說著,頭一扭,向店伙喝道:「還呆個什麼勁兒?」
不消多久,神宮到達。
「藝」、「樂」、「兵」三儒經驗老到,嗖的一聲,三條身形立即聚至一處,背背相依,成三角形分向三面立定。
詎知經儒竟不答腔,身子一轉,默默導著眾人走向官道。藝、樂、兵三儒一陣愕顧然相,只好默默舉步相隨。
單劍飛見十二名黑衣人這時均已停止攻擊,似乎一個個都被他剛纔那一招所震懾,既然對方都認不出它的來路,如果因此能為三儒解圍,端端氣派,賣點神秘,又何樂而不為。於是微微一笑道:「你看呢?」
單劍飛又道:「連籮擔呢?」小販一怔,單劍飛兩手一攤道:「這麼一大擔,你叫我拿什麼裝回去?」小販點點頭道:「那你就加上三十個青錢吧。」
一派天真爛漫,單劍飛和楚卿卿見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驚醒祖孫倆,神翁忙將義孫一推,笑喝道:「有客在都沒有看到麼?快沏茶去!」
單劍飛早將蘿蔔擔踢到麥田中,這時隱身柳樹後,手拊腰間鐵骨棍,心跳如鹿撞,拿不定是否要出手相助於三儒。
不過這位地府書生雖狂,白衣七儒的名頭在武林也不算小,看樣子他似乎也不敢過份開罪。所以,接著傳下來的話尚還聽得過去:「本教慣例,必須先弄明白來訪者用意。欲謁見教主不妨,敢請先將來意說明,本座方好通報!」
神翁仰起臉,以一種充滿激動,同時透著幾分悲涼的聲調道:「依老夫看來,應該不會錯,只是老駝奴什麼時候已與凶徒勾通,老夫竟然毫不知情,說來實在令人慚愧!」神翁說至此處,忽然轉過頭去向那名男童沉聲吩咐道:「去為爺爺收拾收拾應用的東西。」那名男童低下頭,黯然離去,神翁又向兩小一揮手道:「我們去駝奴臥處看看。」
太陽神翁於聽到侄孫申象玉已經投入玉帳宮充作花奴時,目射|精芒,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容得單劍飛說完,精目打閃,忽然發問道:「破衣怪乞被太陽神針打中那時,你站的地方距怪乞多遠?」
楚卿卿不解道:「有何不妥?」
接著又向神翁道:「晚輩們這次來泰山,本是為hetubook.com.com了向神翁請教一件疑問,現在,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為求得實情計,敢請神翁在未悉經過之先,先回答晚輩們幾個問題,不情之請,務乞見諒。」
單劍飛連忙搖頭道:「卿妹錯了,話不是這樣說,俗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沒有看到的不說,單就日前引開魯山三煞的那名灰衣人,其身手即不在你我之下,況且這事關係武林劫運甚巨,高手鬥智不鬥力,鬥氣更屬無謂,忍過目前,以後還愁沒有機會麼?」
接著,自懷中取出一隻錦盒,啪的一聲,按開盒蓋,一支金鳳步搖,顫顫然現出,向皂袍老人托定,微微傾身道:「晚輩楚卿卿,參見申老前輩。」
楚卿卿臉色一整,道:「敢請前輩原諒,在說明之先,晚輩仍想向前輩請教兩個問題。」
堡樓上「咦」了一聲,一時未見回應,顯然於暗中發話的那位「地府書生」,被一語道破身份,著實吃驚。停了片刻,方又聽得地府書生冷冷接問道:「三位有何貴幹?」第五儒,「樂儒」答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願見貴教胡教主面談一事。」
隔壁六號房中,聞聲踱出一名長方臉、膚色紫黑,雙目開闔間精光隱約的中年漢子,向三誇子冷冷問道:「什麼事?」三誇子手指七號房,口中咿呀一陣,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這時四廂驚動,前面那名賬房先生也了聞聲趕了過來。三誇子見到賬房先生,方結巴出半句話:「都,都在炕上——」
而現在呢?情形完全相反。剛纔,六人中有一人用兵器,他是三儒方面的人。如今,十六人中有十四人用兵器,兵儒抵消地府書生,另外十二人,全是天魔教方面的,而且十二人圍攻的兩儒均屬手無寸鐵,黑衣人如果一個對一個,當然不是二儒對手,但他們亦非弱者,一旦聯手,威力豈同小可。如今,藝、樂二儒勉可自保,絕無突圍支援兵儒的希望,藝、樂二儒要想反守為攻,只有等待兵儒的支援。因此,目前成敗的關鍵,全在兵儒一人身上。兵儒處境是只許勝,不許敗,不但要勝,而且要勝得快,等到藝樂二儒精力耗盡,那時候,縱然能將地府書生打敗,也嫌太遲了。看現在的情形,兵儒能不能勝得了地府書生呢?如不避諱,則可以說一點希望也沒有!現在的兵儒,情形與藝樂二儒完全相同,僅僅是「勉可自保」。
神翁望了兩小一眼,兩小點頭,表示那天來的正是他們兩個。
男童依言叫道:「爺爺!」接著埋下臉去低低地道:「請爺爺傳華兒武功,如果爺爺再不傳華兒武功,華兒馬上出去找人較量,每挨一頓打,華兒就告訴他:你真了不起,連泰山太陽神翁的徒兒都打敗了!」
楚卿卿道:「第一點想問:前輩的獨門暗器太陽神針其他武林中人有沒有方法仿造?」
太陽神翁想了想道:「既然這樣,入鎮再說罷。」
地府書生陰惻惻道:「我看天下棍法中都沒有這一式,陰某人在武林中有仇家也有朋友,所以陰某人要先查清你小子的承,拿下你小子不過是舉手之勞,萬一是故人門下,傷了朋友和氣卻有點不便。」
單劍飛正想加以解釋,楚卿卿明眸一滾,已搶著說道:「且慢,這裡面一定大有問題!」
兵儒頭一抬,訝然失聲道:「是——是你?」單劍飛突然大喝道:「注意背後!」原來地府書生竄起三丈來高,並未飄落開去,半空中一個回折,竟然頭足倒置,垂射兵儒背後,一支金筆,悄沒聲息,其疾無比地點向兵儒後腦。兵儒頭一低,錯步滑開,單劍飛鐵骨棍一抖,看上去頗似普通棍法中的一招「鳳凰點頭」,實際上卻是七星劍法中的「璇璣幻滅」,蕩起重重棍影,湊著兵儒讓開的空檔,猛向地府書生當胸攻去。地府書生不愧為一代巨梟,這時雖未能識得出這一招係由劍法所化,卻已深知這一棍來勢不弱,當下為判明棍招路數,一聲輕噫,引身側閃,居然沒有出筆封拆,單劍飛手中鐵骨棍一緊,正待原式不改,就以這一式所含的七個小變化趁勢追擊之際,忽聽兵儒大喝道:「你下,我上,輪著來!」
這時,小童華明已將香茗送上,太陽神翁與兩小喝了一會兒茶,然後又向楚卿卿姑娘點點頭道:「那駝子不是三歲兩歲的小孩子,手底下亦不算弱,無須為他操心,現在你且說出你們這趟泰山之行的來意吧!」
一直回到山下客棧中,兩小誰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最後還是楚卿卿打破沉寂道:「我們這就回洛陽?」
楚卿卿注目接下去道:「第二點要問的:前輩的太陽神針平常放什麼地方?有無記數?如果缺少了,能不能馬上查出來?」
神翁輕輕一嘆道:「這孩子大概還算長進,年紀輕輕的,江湖上已經有人提到他,也算不容易的了,他是老夫一位嫡堂弟的長孫,老夫僅在他三四歲時見過一面,後來聽說投入華山門下,進境相當不錯,也頗得華山掌門人的寵愛,大前年五劍派被你那師姑逼得解體,老夫曾著人帶信過去,叫他不妨來老夫這兒呆幾年——」
地府書生一愣,不期然扭頭向堡樓上望去。堡樓上,魔女含笑伸出一根玉指嫣然說道:「看看那邊吧。」眾人循聲轉身望去,石橋那邊,不知於什麼時候已經並肩站立著四名白衣人,一望可知,正是「白衣七儒」中的另外四儒,「經儒」「典儒」「雅儒」和「法儒」。僅有一點不同尋常的是,四儒排立橋頭,似無過橋之意,而且人人臉上都帶著一幅面紗,望著這邊,不言不動,其故安在,一點都看不出來。
單劍飛壓低聲音道:「金蟬脫殼!」
哈哈聲中,金判官筆一揚,驀地往單劍飛喉下點來。單劍飛早知謊局拆穿後對方一定不肯放過自己,這時不由把一股無名怨氣一下子都出在地府書生頭上,容得地府書生一筆點近,鐵骨棍一橫,突然騰空躍起,瀉虹般和棍向對方當頭罩落。這一招,全棍盡藏,一旦彈棍打出,其勢必如江河洶湧,如閃電奔雷之威,對方如無超絕身手,絕難逃過一棍之厄。這一招,正是單劍飛此次來泰山新近練成的七星劍法第四招:銀河飛龍!
神翁道:「假如凶徒當時也向你打出一蓬太陽神針,你有自信能躲得了麼?」
兩小無話可說,無可再留,雙雙一躬,轉身便擬離去,太陽神忽又在後面沉聲吩咐道:「凶徒說不定仍在這附近,老夫無法分身,你們自己小心了!」兩小恭答道:「是的,謝謝前輩關注。」
第七儒,兵儒冷冷一哼道:「否則呢?」
單劍飛搖搖頭,低聲道:「這一套騙騙無心人的耳目還可,以用之於這批暴徒不啻是掩耳盜鈴,此刻房外雖無人監視,但相伺這家客棧附近必有埋伏,我們易容再高明些,根本連大門也走不出又有什麼用?」
單劍飛:「約莫兩三步光景。」
賬房先生一愣,走過去,用手一扳,不由得也是一驚,尖啊著卻步不迭。原來炕上二人衣著雖然年輕,穿白長衣的卻多了一部垂胸皓髯,而穿青長衣的,卻眼歪鼻斜,竟是棧中的那位店伙「周四」。有白鬍子的,正是昨晚的那位大夫。二人被扳過來,雖然臉色如常,身軀卻始終一動不動,帳房先生緩過一口氣來,駭叫道:「這,這是不是死了?」
藝儒臉孔一沉道:「武林朋友們都知道的,中州白衣七兄弟一向是有幾個走在一起,應敵時便是幾個出手,對付三兩名跳樑小醜如此,對付千軍萬馬也一樣。問題是今天在下兄弟要見的是天魔教主,且待見過貴教主之後,三位如有興致,在下兄弟再陪就是了!」
兵儒又是一陣大笑,轉身閃目打量之下,立向第五儒樂儒高喊道:「五哥,小弟幫你來也,收拾下這個獨眼龍,咱們好去幫三哥打發那個獨臂老賊,獨眼龍,你注意——」量天尺一掄,便向獨眼青龍煞司徒干雲夾攻而去。
單劍飛微微一笑道:「稍安毋躁,山人自有妙計,要知端的請君附耳過來!」
賬房先生手指在算盤珠子上一刮道:「去七號客人那邊問一下,看周四去了什麼地方,問清了馬上去找周四回來,棧裡一共才幾個人,能容他這樣隨便遊蕩嗎?」
單劍飛止不住插口道:「結果來了沒有?」
賬房先生咦了一聲道:「一位不是住在隔壁的嗎?」三誇子舌尖打結,叫道:「你——你再過去瞧瞧清楚,看他們究竟是誰?」
魔女笑意盎然地道:「好說。」
兵儒沉聲向藝樂二儒道:「三哥,五哥,我們進去!」堡樓一聲斷喝道:「敢!」喝聲過處,三條黑色身形巨鷹般聯翩撲下,單劍飛凝目打量過去,下來的不是別人,竟是魯山三煞,醜煞任見歐、獨臂擎天煞包波和獨眼青龍煞司徒干雲。剛纔那一聲:「敢」,是發自醜煞任見歐之口。藝、樂、兵三儒飄身退出丈許,三煞於三儒原先立足處弄地,醜煞朝天鼻一掀,陰陰地道:「從速盤算一下吧,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了!」
沒有多久,一個小孩過來問道:「蘿蔔多少錢一個?」單劍飛傻了,多少錢一個呢?假如說不賣吧,第一不合情理,而且小孩子的嘴巴最難塞,萬一給這小傢伙嚷嚷開去,如何善其後?於是,他緩綏豎起二根指頭道:「兩枚大錢。」那個小孩怔了一下道:「買一個。」撿了一個大的,丟下四枚青錢,轉身如飛而去,一路高聲叫喊道:「小勇,小瘤子,快來買呀,好便宜的蘿蔔,二個錢買一個,五個大的,快來買呀,小勇,小瘤子——」
神翁沉聲糾正道:「絕無此事!」
就在這時候,堡樓上飄下一個冷冷的語音道:「如果本人沒有走眼,三位大概就是『經』『典』『藝』『雅』『hetubook.com.com樂』『法』『兵』等『白衣七儒』中的『藝樂兵』三儒吧?」並立著的三儒互瞥一眼,由第三儒,「藝儒」答道:「朋友好眼力,如果在下兄弟沒有猜錯,朋友大概就是以博聞強記,手辣心狠見稱黑白兩道的『地府書生』陰井明陰大俠吧?」
三儒出西城偏左的歸德門,約百來步,左拐,過一道寬而短的石板橋,在一所佔地極廣的大莊院堡樓前面停下來。單劍飛遠遠在橋旁歇下擔子,故意以袖拭額,裝出一付挑累了的樣子,他見這所莊院四周繞著護河,沿河垂柳濃密,莊院雖大,四下裡卻是雞犬不聞,靜得有點神秘,也靜得有點可怕,尤其是三儒現在找來,其非普通官紳之居處,單劍飛暗忖道:這是什麼所在?
三儒似乎只是順道過此瞻仰一下先聖遺跡,在聖殿上沒有停留多久,便即匆匆下殿出祠而去。
男童接下去道:「之後,駝叔回到宮內,臉仍低著,好像氣得很,直朝後院走去,腳步似甚倉促,華兒練完字,去後面找,已不見了人影,起先華兒還以為駝叔是下山買東西,一連三天不見駝叔回來,華兒這才有點發慌,因為下山買東西從來不用這麼久的!於是,華兒滿山找,從昨天到現在,華兒能去的地方全去過了。」
神翁玲冷地道:「躲不了,是嗎?」眼皮一撩,雙目精芒如電注視著,接下去問道:「知道凶徒何以不向你下手的原因嗎?」對了,凶徒不向自己下手的原因何在呢?單劍飛正想接語,神翁話鋒一轉,又道:「那名在濟寧與曲早之間,現身引開三煞,因而解了你們一危的灰衣人,你們能想像他的來路嗎?」
這名中年漢子,顯然在等候什麼人,他負手沿林漫踱,目光在每一株樹幹上搜視,似乎希望發現什麼特別記號,但是,中年漢子失望了,那些樹幹上,什麼也沒有。最後,他仰起臉,望了望天色,喃喃自語道:「怪了,她應該比我早到呀,約好了在這兒見面的,怎會不見她在,又看不到因事暫時離開的暗示?」中年人自語至此,神色一動,突然打住,因為他忽然聽到林外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沙沙腳步聲。這名中年人是誰?當然就是單劍飛。
神翁一呆道:「這主意誰教給你的?」接著一噢,拍案叫道:「準是你那駝鬼叔叔!好呀!他出的好主意。」
三煞臉色一變,眼中同時露出凶光,單劍飛明白了:白衣七儒並非等閒人物,天魔教之所以這般拒人千里之外,原來是魯山三煞以前曾吃過白衣七儒的虧,敢情那位什麼地府書生大概也不例外。
皂袍老人白眉微掀,雙目中神光煥射,重新在兩小身上打量起來,楚卿卿姑娘迅速回頭,朝單劍飛笑著飛了一道眼色,似說差不多了!
神翁白眉微蹙道:「神宮中連老夫在內,總共不過三人,一名駝奴,一名伺候弟子,老夫係半月前離宮,他二人都知道。」
單劍飛又是微微一笑道:「要想增點見聞何不直說?難道所有的朋友,他們擅長那些武功你閣下也不清楚麼?」
兩小心頭,聳然一動,但都儘量忍住,未露於神色,仍由楚卿卿回答道:「聽人提起過。」
一聽另外四儒馬上要到,地府書生不禁微微一愣。兵儒攻出一招,這時已如約後退,地府書生為這意外的消息所惑,怔愕之下,一時間竟忘了揮筆攻敵,單劍飛見攻心收效,心頭暗喜。可是,好事卻給兵儒一句話破壞得乾乾淨淨。兵儒霍地轉過身來道:「你,你莫非認錯人了吧?我們十天前在定陶分手,他們四個已去了鄂北婦德教,怎會忽然來到這裡呢?」
地府書生語畢,手中金筆一招,沉喝道:「賣力了,兄弟們!」哄諾聲中,十二支爛銀判官筆在陽光下帶起千百道靈蛇般炫目光芒,萬箭攢集,向三儒疾點而至!三儒靈犀相通,雖然背對背,沒有交談一語,也無法看到彼此的臉色或眼色,事實上卻早準備好應戰方式。當下,但見三儒齊齊一聲斷喝,上身同時右傾,各以右手搭上前一人腰際,左腳踢出,就地一個輪旋掃打,讓開十二支筆鋒,反而攻向敵方空虛的下盤。這一招顯然在十二名黑衣人意料之外,一片輕噫聲中,十二名黑衣人突像爆米花似的向四下裡縮身散開。戰圈由緊縮而擴張,三儒不敢怠慢,各將右掌於同伴腰際一按,借力縱身,半空中認清了方位,兵儒量天尺一順,首先向地府書生撲落。藝儒和樂儒,雲袖揮灑,勁風呼呼,兩條身形相互成交叉式往覆穿射,藝儒東西竄,樂儒作南北竄,攻勢似方似圓,衣袖帶出的勁風罡氣,受到交錯激盪,威力平增一倍有餘。兵儒一支量天尺,氣勢天矯,已跟地府書生翻纏至三五丈之外,而這邊,十二名黑衣使筆人的包圍圈雖然未給「藝」「樂」二儒突破,但由於二儒內力驚人,採取的應敵方式又極巧妙,一時之間,亦是接近不得。
太陽神翁點點頭,青著面孔,注目以待。於是,單劍飛簡單扼要地將這次丐幫關洛分壇如何遭遇無名血災,如何於無意中發現該幫一身功力已失的前任五結總香主「破衣怪乞」,怪乞又如何於談話中途,死於「太陽神針」,後來如何奉七殺翁之命前來泰山,如何遇上天魔教中人,如何碰上魯山三煞和「黃衣申象玉」,以及如何經一名身份不明的灰衣人解危脫困,如何來到神宮會見駝丈,駝丈如何回說主人已離宮三年等種種經過,從頭至尾,有條不紊地說了一遍。
單劍飛留心注視之下,發覺自己這種判斷相當接近事實,地府書生面對著發話的,是三儒中的兵儒,白衣諸儒中以第七儒兵儒最負傲氣,然而,這時的兵儒,精目閃掃四周,臉色居然流露出無比的端凝,雖不答話,也不主動採取攻勢,一味戒備著,靜觀其變。
藝儒與樂儒見兵儒已經出手了,當下再不答話,一聲長嘯,分別飛取獨臂擎天、獨眼青龍兩煞,片刻間,六人三對,身形翻滾,沙飛石走,呼叱連連,直殺得難解難分。
楚卿卿向單劍飛低聲說道:「我看他的死,十有八九是為了識破那名駝奴的秘密,那駝奴闖下這等禍事,自然無法再在這兒宮中待下去了。」太陽神翁咬牙恨聲道:「好個賊駝奴,你隨老夫數十年,老夫從未將你當下人看待,想不到你老來竟突然變節——」
不意楚卿卿卻搶著代答道:「前輩問他亦屬枉然,他師徒根本就沒有見過。」
楚卿卿跨出一步,揚手含笑道:「長老請暫留步。」
單劍飛一愣,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措辭才好。
魔女笑盈盈地接下去道:「請那邊四位過來,大家一起到底內喝杯水酒如何?」
落下的天魔教徒計有一十三名之多,其中十二名一律黑綢緊身勁裝,人人一支爛銀判官筆,粗如鴿卵,長約一尺七八,銀輝熠熠,映日耀眼,帶頭的一人,身穿一襲紫色長衣,手中也是一支判官筆,不過不是爛銀打造而是純金打造,較粗也較長,此人看上去約莫四旬上下,五官尚還端正,只是臉色蒼白得可怕,白中泛青,就好像幾十年沒有見過太陽一般。這名著紫衣執金筆者為誰,不用問得,也可以看出他大概便是那位什麼「地府書生」了。
地府書生有氣了,嘿嘿一笑道:「否則請回!」語畢又是嘿嘿一笑,旋歸寂然,似乎已離樓他去。
太陽神翁接過皮箱,放在膝前地下,指著箱子向兩小沉重地說道:「因為宮中一共只有三個人,除了老夫,一個是身手僅較常童矯健的稚子,一個是跟了老夫一輩子的義僕,所以,這只箱子不但沒有任何機關,甚至連鎖都沒有,現在當著兩位面前開,要是真的出了毛病,老夫將認為這世上再無可信之人,說不定要跟巫山七殺老兒換換名號了!」說著,用力一挑,箱蓋果然應手而開,老少四雙眼光一齊朝箱中望去,四雙眼光,於剎那間全給凝凍住了。箱內情形如何?空空如也!太陽神翁金棗般的臉色,頓時轉為一片鐵灰。「好駝奴!」太陽神翁驀地一聲狂喝,人自椅中跳起,一腳踏上飛虎皮箱,鋼牙磨銼,雙目盡赤,神情至為駭人。
神翁皺皺眉頭道:「年前是來過一次,那天適值老夫外出,他僅等了一天,便又走了,老夫見他一點耐心都沒有,甚覺不快。」
神翁又問道:「之後呢?」
單劍飛看著,看著,漸漸有點沉不住氣了。這一次,三儒處境與先前戰魯山三煞大不相同,剛纔,魯山三煞實在不應該敗得那麼快,那麼徹底,問題都出在兵儒一支量天鐵尺上,醜煞滿以為與自己交手的一定是藝儒,他發話的對象也以藝儒為主,所以,醜煞當時全部注意力,可說始終集中在藝儒身上,不意兵儒一馬搶先,奇兵突出,醜煞不虞變生倉促,又是以肉掌對兵刃,他功力本與兵儒在伯仲之間,一朝失卻主動處處挨攻,兵儒仗著一鼓作氣,竟在連環猛攻之下一尺敲中對方血海大穴。醜煞為魯山三煞之靈魂,醜煞失手,其他二煞也就跟著倒霉了。
楚卿卿呆了,單劍飛也呆了。
單劍飛應一聲:「就這麼辦!」棍招一收,斜斜竄開,兵儒量天尺一掄,已然遞空補攻而上。兵儒一尺打出,同時高聲招呼道:「小老弟要說什麼快說吧!」
藝儒靜靜地道:「七星劍桑雲漢的下落,不知道教主清楚不清楚,貴教以誠相待,中州白衣七兄弟恩怨分明,知道怎樣表示感激的。」
單劍飛心一動,暗忖道:莫非那駝子已受黃衣申象玉小子煽動,變節投去玉帳宮了。單劍飛愈想愈有可能。太陽神翁傳的信,黃衣申象玉很可能根本沒有接到,他來,只是一種巧合,或是奉了玉帳宮之命,作說客來的,否則,黃衣申象玉如果知道他和圖書叔祖太陽神翁要傳他絕藝,這等大喜事,可說千載難逢,又那有來一天就走,連多等幾天都等不得的道理?還有一點可證明這種推斷的是,駝子追隨神翁近五十年,駝子為人,神翁了解最深,神翁說駝子一生不講假話,應該可信,那麼,駝子為什麼忽然不誠實起來?他這種巨大的轉變代表著什麼意義呢?連主人太陽神翁都刮目相待的「七星門」和「無才夫人」,豈有反為一名門奴瞧不起的理由?如將這一點解釋成因為他已決定投奔玉帳宮,豈不非常自然?
單劍飛心想:你這廝如以為這一招只是普通棍法,這一下可就夠你受的了。棍梢一沉,招改「斗換星移」,驀向對方三路斜斜削去。地府書生一把抓空,情知不妙,右手筆點實兵儒量天尺,毫不猶豫地猛然拔身而起,以分厘之差,僥倖避過!
皂袍老人眼中一亮,哦道:「金步搖?你是楚素心門下,還是雲解語門下?」
太陽神翁雙目一睜道:「七星門下?桑雲漢的徒兒?喂,老夫問你,你師父這麼多年不見,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暮春,一個晴朗的清晨,一名店夥計裝束,然於眉宇間卻透著一股隱隱英氣的中年人,自曲阜北門入城,一徑奔向孔祠,拾級而登,入殿略事膜拜,其後便下殿在祠外孔林附近徘徊起來。
單劍飛如數付訖,接過擔子,挑入一條小巷中,脫去外衣,露了裡面的青衣大褂,捲起褲腳管,取出易容液在臉頸手足各處一陣塗抹,然後又把擔子挑出來,歇在飯舖對面,靜心守候。
楚卿卿又道:「那位駝奴脾氣如何?」
皂袍老人噢了一聲道:「楚素心的徒兒。」
單劍飛起身走出房外,四下轉了一圈,回房低聲道:「駝丈喪命,屬於意外,如非駝丈已經料到什麼不對,以黃衣申象玉之聰明過人,說什麼也不會笨得在神宮中殺人的,先回去,我們相當安全,因為暴徒們必須利用我們從中傳佈誤會,而現在不同了,暴徒們知道,如果讓我們回到丐幫,我們必然會為神翁證明清白,相反的,如果我們死在泰山附近,死在太陽神針之下,那麼,太陽神翁便又增多一層百口莫辯的嫌疑了——」
藝儒靜靜地道:「遺憾得很,教主並沒有回答在下的問題,如果教主不願正面作覆,在下等準備告辭了!」
單劍飛又氣又急,暗罵道:楚卿卿常罵我笨,想不到這位仁兄竟然比我還笨上幾分,這下完啦!地府書生兩隻精光閃閃的眼珠,骨碌碌地來回一陣滾轉,忽然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小子人小鬼大,居然還會耍這一套,要扯謊不先遞過眼色怎行?哈哈,哈哈哈哈——」
兵儒哈哈大笑道:「好,好,中州白衣七儒向以打群架見識於武林,單打獨鬥的威力始終不為人知,今天這三位朋友算是首先嘗到了——」
單劍飛躬身道:「七星門下,單劍飛。」
「魔女」胡意娘、「神女」柳含煙,與另外一名「鬼女」,和一名「妖女」以前被合稱為武林中四大美人,另外二位鬼女和妖女,單劍飛未見到過,不知生做什麼樣子。神女他已經見過了,現在他又見到了魔女,設非楚卿卿說過巫山神女老去另有原因,他真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跟睛。四美均為三十年前的人物。年齡最小,也該在五十歲以上,神女變成了一個醜婆子,是非常自然的事,而與那樣一個老醜婆子同年代的另一女人,居然還會有這等姣好的容貌,豈非不可思議之至?
單劍飛伸手拔起鐵骨棍,蓄勢正待跳出,目光偶抬,不禁一呆,堡樓上窗戶這時完全打開了,一名雲髻高聳、雙眉斜飛,眼波盈盈的中|年|美|婦人,正含笑倚在第二座窗口,身旁隱隱約約地圍著七八名藍衣少女,其它三座窗口,也都站滿了人,不用說,那中|年|美|婦當是一代魔女胡意娘了。
腳步聲愈來愈近。最後,單劍飛決定了:不躲。萬一給人發現他鬼鬼祟祟的,反而不妙。同時他不能確知楚卿卿什麼時候會來,錯過機會再聯絡就麻煩了。一念甫決,眼前一亮,出現三名白衣人。單劍飛微微一呆,他沒有想到來的竟是「中州白衣七儒」中的「三儒」「五儒」和「七儒」三人!三儒一身風塵,神采雖然不減洛陽見面時,但容色間卻隱透著一股凝重和憔悴意味;單劍飛見了,內心甚為感動。他知道,從不分散的七儒如今僅有三人走在一起,一定是為了兌現當日在酒樓上對他許下的諾言,正在分頭到處找尋他師父七星劍桑雲漢的下落。
雙目神光一收,頓時換上一付藹然可親的笑容,楚卿卿也將步搖收起。單劍飛心想道:真奇怪,太陽神翁本人都對這支步搖的再傳門人如此客氣,那名身為門奴的駝丈卻對我們這般冷淡,寧非異事?
單劍飛和楚卿卿不約而同地互望一眼,這正是他們亟欲弄明白的一個謎團,聽這位神翁語氣,顯然已知道該灰衣人為誰——該灰衣人是誰呢?楚卿卿搖搖頭,單劍飛也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太陽神翁朝單劍飛沉聲接下去道:「你比怪乞幸運,是因為凶徒不能缺少你這麼一名『泰山專使』。同樣的理由,在你未完成使命之前,凶徒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你們的性命,這便是你們何以能適逢其會碰上那名灰衣人的原因。」單劍飛一愣道:「那——那名灰衣人就是凶徒真身?」
男童一躍上前,雙膝跪下,抱住神翁兩腿仰臉笑道:「師父比預定時間早回來一天,華兒好高興!」
三儒困處劣勢,欲罷不能;地府書生與十二名黑衣人則因來人年事輕輕,一身夥計裝束,手中兵刃又只是一支三尺來長的桑木短棍,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楚卿卿接下去問道:「誠實程度呢?」
男童又搖了一下頭道:「沒有,後山各處都給華兒找遍了。」
賬房先生眼皮一翻道:「什麼都在炕上?」這位三誇子平日雖然能言善道,現在要他多說半句,都似乎非常為難,但見他掙了又掙,結果仍是那麼半句:「都,都在炕上——」賬房先生不耐,衣袖一摔,大步入房,身後跟入七八人,隔壁六號那名中年漢子也在其中。炕上那條棉被經三誇子掀開,如今仍是老樣子,並沒有再蓋上,炕上有二人並肩面壁而臥,一人白長衣,一人青長衣,單看衣著,正是已在棧中歇下不止一二天的那對年輕房客。
太陽神翁錯愕著怔立了片刻,這時臉色一肅,舉步沉重地向床邊走了過來,人緩緩地至床前站定,眼中再度閃現出晶瑩的淚光,凝視著床亡屍身,激動地含淚喃喃道:「老駝,老主人曾一度誤解於你,老主人對不起你——老駝——請你原諒,請你——請你相信你的老主人,你忠心照拂了近五十年的老主人——他——他會知道如何贖罪的,縱然申氏因而絕嗣,亦在所不計——老駝,你如泉下有知,請你寬待——三年之內,在你墳前定將有人頭奠祭——如不能取得那些賊子的頭顱,你老主人將會奉上自己的一顆,你老主人諾不輕許,應該沒有人比你老駝更為清楚。」神翁喃喃著,俯腰將屍身自床上抱起,轉向兩小沉重地道:「回去將這一切告訴丐幫和七殺老兒,現在,你們先走吧!」
太陽神翁不住點頭道:「但問無妨。」
男童跳起身來,朝單楚二人嘻嘻一笑,轉身正待離去,神翁忽又叫道:「且慢!」
男童皺眉搖搖頭道:「不知道,華兒剛纔還在找他呢。」
藝儒平靜地道:「想不到魯山三煞又跟上胡教主了,三位來勢洶洶,是為了執行貴幫幫規,還是假公濟私,算一算七八年前那筆老賬?」
單劍飛忖道:七儒中有三人在此地出現,難道是發現這附近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不成?橫豎不知卿卿何時才來,我何不跟上去看看?萬一機緣湊巧,竟在這地方碰上尚見過面的師父,該多令人興奮。想到這裡,單劍飛再也禁遏不住,匆匆在一株柏樹上以指力劃下「x-O」三個符號。表示:「人已到,暫離,請原地候。」然後,真氣一提,出祠遙遙追去三儒身後。
神翁催促道:「後來呢?」
楚卿卿眨了眨眼說道:「從神宮只有三人看來,可知神翁近年來頗喜清靜,不知外界知不知道這一點?還有沒有人常來打擾?」
神翁忽然揮手道:「好了,你去燒茶吧!」叫華明的男童去後,楚卿卿忽然問道:「剛才這位小弟說的『玉哥哥』是一位叫『申象玉』的華山弟子麼?」
兩小快步繞過麥田,往官道中間一站,皂袍老人轉眼已至。
神翁想了想答道:「最近半個月老夫不在,情形如何老夫也不知道,這以前,可說絕無僅有,一年到頭,縱有一二個偶爾進門,也都不是外人——」
單劍飛練成後面四五兩招,這尚是第一次用以對敵,他深知地府書生一身成就驚人,要想一舉得手,定無可能,能令對方舉止失措已經大感滿足,這時見好就收,悠然降落地面,側目淡漠地道:「我怎麼樣?」
三儒大訝,七儒怔了怔,改容還禮道:「余知過矣,願恕之。」語畢,與三儒五儒徑自拾級而上。單劍飛暗笑,心想:這位第七儒可愛就可愛在這種地方,生性比誰都狂,一旦被對方折服,卻能勇於認過,武林人物要是都有這種風度,今天武林國便不會亂成這副樣子了!
單劍飛從實說了,但未提及破衣怪乞之推斷以及怪乞之死。
地府書生注視著他道:「剛纔你那是使的什麼身法?」
神翁點點頭道:「是的,你們也認識他嗎?」
小販惑然道:「你全買?」
楚卿卿頭一點,忽然嘆了口氣道:「可能是晚輩們空自緊張,其實這種謊言也算不了什麼,大概那位駝叔看晚輩們不順眼,隨便說來打發晚輩們的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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