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拯紅顏闖仇城
突然——屈無忌亂髮蓬立,面孔通紅,目眥皆裂中他暴雷也似狂吼一聲,在突來的一片寂靜裡,他咬牙切齒的尖叫:「狗操的一群畜生,你們不要在那裡滿口放些尿騷屁!說穿了你們只不過是一些枉披著人皮的禽獸罷了,還有什麼可以自鳴得意的?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果真玷污了鳳嘉琪,我定將拼著一身凌剮也要把這『龍虎山莊』夷為平地,也要一個個砍下你們的狗頭。剝你們的皮,挫你們的骨!」這時,一直未曾開過口的「魂爪」左宏啟了聲,他幽幽的道:「姓屈的,你連我們也算上?」屈無忌重重的「呸」了一聲,道:「你也只不過是頭更加陰毒的走獸而已!」狹窄又微青的臉膛有如寒鐵,左宏冷峻又不屑的道:「你不用狂吠,何不試試?」大吼一聲,屈無忌道:「左宏,你他媽的擺出來的架勢像個人王,拆穿了知半文鳥錢不值,試試?怎麼著?老子還含糊你這邪王八?」緩緩的,左宏雙手攏收入袖,他突然又伸了出來,而就這一收一縮之間,他那一雙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掌上,卻已赫然各套上了一副金閃閃、又尖又勾的銳利金屬指棒!
仇忍凄凄一笑:「活著?是的,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屈無忌額上起了青筋,他咬牙道:「老弟——這全是我混蛋,我——我要活剮了那群畜生……」搖搖頭,仇忍道:「別提了……別提了……」喉嚨裡咕嘀著——屈無忌哀求道:「不要這樣——老弟,你不知道你這種失魂落魄般的樣子,我看了難過……我……我寧願將心剜出來給你,也不願看到你這等悲苦……」冷清的嘆了口氣,仇忍道:「對不住,老哥……」屈無忌抽抽鼻子,道:「我委實不該,這全都是我惹起來的……老弟,你原本有個美滿的家,有位賢慧的妻……都叫我給砸了……我該死……我真該死……」真誠的望著他,仇忍懇切的道:「我不怪你,老哥,我的確沒有怪你,你不要再說了,否則。我對你的幫助又有什麼意義?」微喟一聲,他又悠悠的道:「一個人,到底不是仙,不是佛,還無法有那種四大皆空,看破兩界的超凡脫塵修為,我也是個人,所以我也不能避免對本身災難所引起的愁鬱苦悶,這一點,尚請老哥你多加包涵……」
大聲咂了下嘴巴,屠繼成接著道:「我們早已將『龍虎山莊』劃分成許多個巡防區域,每一個區域曾編有號數。在近月中,我們費了不少心血代價,由雲貴邊陲的原產地運到一批這種『歸狸』,然後,我們略施訓練,也為它們編了與各個巡防區域相同的號數——號數刻在一枚細小的銀管上用絲繩繫於它們頸下毛皮之內。而每次一個巡防區域的守衛便在出巡之時牽著一隻同號數的『歸狸』偕行。這會發生一個極大效果,當我們的守衛兒郎在遭受到突來的攻擊之後,不論他們是否尚有反抗警告的力量,則手牽的『歸狸』必將在失去控制的情形下竄逃,它一旦竄逃,便必定逃回我們為這批小獸特築的窩巢內,在那裡,我們日夜派人看守,只要有任何一隻『歸狸』自行竄回,便意味著有突兀之事發生了,於是,立即檢視它領下銀管上所刻的號數,就很快可以知道紕漏是出在哪一區域,二位,我們之所以這麼快速便察覺了你們的行蹤,更將你們逼壓至此等窘境之內,其中原因即在這裡……我想,在你們偷襲我那兩名手下之前,一定也曾看見他們手中所牽的一隻小貓吧?呵呵,那就是『歸狸』了,可借你們沒有留意它,當然,你們是斷斷不會留意的……」
仇忍閉閉眼,清冷的道:「你們是少見的一群狠心畜生!」屠繼成搖搖手,道:「不要辱罵,仇忍,你若罵多了,只怕你那老婆也一樣不會好消受呢!」一拂赤髯,他又續道:「但是,你受到牽制,有了顧忌,可能不敢向我們下手,我們呢?卻不會這麼客氣,我們將擒殺你兩個,你們若還手,不論勝負,你的老婆皆要遭到報復,你們如果俯首就縛呢?情形將會略佳一點,我不妨明白的說,你們會同那可憐的少婦一道上路,只是——我答應你們十分痛快,不受什麼苦楚!」澀澀的一笑,仇忍道:「看樣子,我們已經處於絕對不利的艱困形勢下了,我們甚至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了,是麼?」屠繼成得意又猙獰的道:「好聰明,但這可是你們自己找的,說句不客氣的話,在月餘前那場拚鬥之後,你們業已處在這種情勢下了!」
凌虛裡,仇忍大笑,身形突起突落,反臂,直搗,狠敲,斜砸,許多動作融成一個動作,眨眼間,十枚「丹球」俱皆墜落四處,而他的身影又越過了一片地下射來的箭雨電洩石牆之外!「金龍頭」的揮舞連串震飛了遠處「白髮鬼母」童梅的一蓬淬毒花針,屈無忌的黑皮絞索又佔了「長」的便宜,索梢子「啪啪」暴響中再度逼得左宏與朱慈分向兩邊讓開,就在這一剎的空隙裡,這位有「千臂龍」之稱的屈無忌也已大鳥般飛掠而去!「八忠社」的人馬與他們的幫手們不禁怒罵叱喊亂成一片,也都紛紛由院牆之內越出,但是,只在這俄頃之間,仇忍與屈無忌已然鴻飛冥冥了,「龍虎山莊」外面,全是一片深樹雜草,郁幽如海,又到哪裡去尋找他們去?屠繼成暴跳如雷的在跺腳,另外八忠社的幾個頭子也在互相埋怨,左宏與朱慈卻悵然又憂慮的凝往四周林木無語,「鬼家幫」的人們更索性沮喪的坐在地下嘆起氣來。不錯,仇忍和屈無忌又突圍了!
嘲弄的大笑了,屠繼成道:「也罷,反正你們是再也出不去了,我便告訴你們這一樁小小的秘密也無甚要緊!」他斜著眼,慢吞吞的道:「可知道你們怎生被我們察覺入侵行跡的麼?」屈無忌看了仇忍一眼,仇忍木然無語,當然,他們心中早就在懷疑這件事了,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們潛進「龍虎山莊」的行蹤洩露的呢?並沒有人發現他們,而他們更未曾留下什麼破綻呀!……屠繼成又得意洋洋的開口道:「首先,我要告訴你們一點小小的常識,在雲貴邊陲的深山峻嶺裡,出產一種稀有的小獸,這種小獸外貌形同我們常見的狸貓,大多是黑白花班交間的皮色,貿然一見,就與任何一隻貓兒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它卻不捉鼠,它唯一的長處,也就是它唯一的短處——它有一種特性,一種在不受牽制之下無論身在何處便立即奔近窩巢的特性,呵呵,這小玩意是十分依戀家族的,因此,它的名稱便叫做『歸狸』,歸來之狸……」
驀地,屠繼成神色沉下,他厲聲道:「不管你們前來的意圖如何,仇忍;你和屈無忌兩個是再也走不出『龍虎山莊』了!」仇忍一笑道:「很難說呢!」屈無忌也吃吃的笑道:「別光在那裡吹大氣,屠老鬼,你們再怎麼個狂法,也照樣沒啃掉我們半根汗毛!」雙眉怒軒,又立即平舒,屠繼成陰森的道:「屈無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與『八忠社』作對,蠻橫驕狂的和『https://m.hetubook.com.com八忠社』為難,你處處妨礙我們,處處破壞我們,你這種卑劣無恥的賴漢作風,實已令人忍無可忍,如今你又勾引出一個仇忍來與『八忠社』作對,在你們倆人的雙手上,業已沾染了我們八忠兒郎的濃稠鮮血,血債必須用血償,今天,就正是你們償債之日了!」屈無忌大吼道:「媽的,這些應該我們向你說才對,屠老鬼!」屠繼成冷漠的道:「羅網業已張妥多時,只等你們投入,而你們便正投入了,仇忍,屈無忌。這『龍虎山莊』,即是你們葬身之所!」
屈無忌驚奇的道:「『黑刀三反手』?怎的我就不知道你有這麼一套功夫?我只曉得你的『二十八宿環』法凌厲精密,『漩渦手』怪異狠辣,帶有反絞勁力;『大鷹揚』的提縱撲擊術快捷兇猛,卻不曉得你還有這一套掌上功夫……」仇忍微笑道:「我不能不說你對我的武功造詣已熟悉到如數家珍的地步,但是,人卻總該有點保留,是麼?」屈無忌搔搔頭髮,道:「當然,當然。」於是,仇忍接著道:「『黑刀三反手』就似它的名字般歹毒,狠厲,而詭異,施展起來確有點像人們悶不吭聲猛砍黑刀一樣,這套玩意我至今也就用過那一次——和我的『千秋一環』般很少使用,元老蒼在吃虧之後,怪的是他非但不氣不怒,反而十分高興的大笑起來,他搖搖晃晃的爬起,又搖搖晃晃的走近,伸開兩臂竟要擁抱我,我自是不會讓他就這麼抱住,但我們卻和解了,更結成了刎頸之交。」
仇忍噎著聲道:「那場拼鬥之後——你便擄去了我的妻子?」呵呵大笑,屠繼成道:「這叫什麼來著?殺手,對了,殺手!」忽然,屈無忌咆哮道:「你不用自鳴得意,姓屠的,你之所以佔了上風,只不過是你的運氣比較強一點而已,假如我們不是這般湊巧吃你察覺了行蹤,哼哼,只怕早就救出鳳嘉琪又殺得你人仰馬翻了!」陰沉的一笑,屠繼成道:「我處心積慮的佈置,你卻叫它做湊巧?屈無忌,我真懷疑就憑你這副豬腦子又怎生能夠逃脫我『八忠社』的數次追殺?」屈無忌「呸」了一聲,叱道:「你少他媽在這裡裝神扮鬼,往自家臉上貼金,『處心積慮的佈置』!狗屁,今天我們吃的虧全在於運道差了,否則,就靠你們那像個楞頭青似的混漢能勘破我們的蹤跡?笑話!」
這漢子雙目亂轉,臉色陰晴不定,口裡卻吶響的道:「這個……我們下邊人可不清楚,全是上頭的事……」屈無忌勃然色變,他咆哮道:「你這個又刁又好的邪龜孫——」湊近了一點,仇忍冷冷的道:「你真是不知道麼?」一咬牙,黃衣大漢道:「我——真的不知道……」點點頭,仇忍突然一指點在這人「啞穴」上,就在這人剛才「嗷」了一聲失去發聲能力的一剎,他的手指又緊接著起落如飛在這人身上點了數下!瞬息間,黃衣大漢面色大變,一雙眼珠子幾乎凸出了眼眶,他額際青筋暴浮,嘴巴歪扭,黃豆大的汗粒滾滾淌下來,好像,他在這眨眼間卻受到了一種極大的痛苦般……是的,方纔,仇忍已在這人身上施展了內家功夫裡一種最陰毒的手法——「閉穴逆氣指」,對方身上有五處大穴被封,但卻又逼使一段真氣貫入此人穴道中,穴道既封,真氣反逆,那等滋味,有如肌膚上擺上一方大紅烙鐵,簡直就炙痛到心腔子裡了……抖索著,扭動著,黃衣大漢差一點就要嚼舌自盡了,他渾身痙攣,五官移位,大汗淋漓中,終於向仇忍投去乞憐哀懇的眼光。淡淡的,仇忍道:「你以為我們都是善人?如果你這樣認為,你就大錯特錯了。」
畏縮的抖動了一下,那黃衣大漢不敢再出言託大,他從對方的目光中感到一種深沉的酷毒意味,以至使他相信,如果他真的要磨蹭拖延下去的話,人家恐怕就必會將他活刮了……臉上的五官歪曲著,這漢子喘吁吁的道:「你……們是……什麼人啊?」屈無忌怒道:「混你媽個頭!是你發問還是我發問?我們是誰?我們是你『八忠社』的祖師爺!」仇忍低促的道:「甭和他瞎黏纏啦,老哥,時間不多呢!」迅速點頭,屈無忌冷森森的道:「我問你,一個多月以前,你們曾大舉夜襲『天魁星』的宅居,事後,可將『天魁星』仇忍的妻子擄回來了?」黃衣漢子雙目突然大睜,他驚惶的道:「老天——我知道你們是誰了……你是屈無忌,他就是仇忍!」暴躁的低吼一聲,屈無忌怒道:「你驚奇什麼?——我們並未說不是,快,我問你的話你尚未回答!」
突然——「幻尊」屠繼成狂笑震天,他一拂袍袖,指著仇忍道:「你來了,你果然來了!」仇忍緩緩的道:「不錯,我來了。」赤髯飄揚中,屠繼成暴烈的道:「我料知你要來的,只是,我卻不知道你來得這麼遲,這麼慢,又這麼鬼祟!」咧嘴一冷,仇忍道:「對你來說,什麼才叫光明正大呢?」「哼」的一聲,屠繼成陰鷙的道:「今天你們雙雙前來本莊,主要目的是要做什麼?報那月前的一箭之仇,或是另有所圖?」仇忍安詳的道:「你以為我們來做什麼?來向『八忠社』投帖子拜碼頭?還是來向你們叩頭賠那冒犯之罪?」
黃衣大漢再也忍受不了啦,他猛一抽搐,整個人便歪倒地下,一臉的汗污泥垢,他嘴巴翕動,苦苦以目光哀求仇忍。一揮手,仇忍先解開了對方的「啞穴」,平靜的道:「你好好回話,然後,我滿意了,自會消除你的痛苦!」黃衣大漢子業已難過得捲成一團了,他涕泗滂沱,顫不成聲:「仇……大爺……仇……我……說……只要……你老……先替我……免除……身上的這陣苦楚……」仇忍漠然道:「不再耍滑頭了,你!」黃衣大漢子伸出舌頭,扭動抽搐:「求求你……仇大……爺……你……你要我……說什麼……我全答應……快……你就……」點點頭,仇忍慢條斯理的道:「還是方纔那句話,你們可擄來我的妻子?」「擄來了……擄來了……」仇忍暴烈的道:「人在哪裡?」吸著氣,黃衣漢子道:「在……在『八虎牢』……『八虎牢』……」
長長吸了口氣,屈無忌再也憋不住了,他乾咳一聲,小心翼翼的堆著笑臉:「老弟……累不累?」仇忍宛如未聞未覺,他混混沌沌,痴痴迷迷的坐在馬背上,雙目直愣愣的前視,甚至連面龐上的肌肉也全似僵凝了!吞了唾沫,屈無忌策馬靠近了點,提高了聲音:「老弟,仇老弟——」驀地打了個寒慄,仇忍彷彿才自一處幽緲的夢境裡回來,他閉了閉眼,低沉索落回應:「嗯!」舐舐唇,屈無忌乾巴巴的道:「累不累啊?」仇忍牽動了一下嘴角,喃喃的道:「累?哦——不累。」大吼一聲,屈無忌叫道:「你怎麼了?」用力甩甩頭,仇忍苦澀的一笑:「心裡難過。」一剎間,屈無忌也不覺鼻端泛酸,他故意打了個哈哈,道:「放開點,別老
和*圖*書掛在心上,嘉琪弟妹不是還好生生的活著?我們總會救她出險的,一定……」
兵器一出,屈無忌狠厲的道:「左宏,老子便先教訓你!」「魂爪」左宏夷然不懼的道:「姓左的等著了!」就在屈無忌正要上前的一剎,仇忍突然伸臂攔住,他搖搖頭,語聲竟是出奇的平靜,「不要衝動,老哥!」猛一跺腳,屈無忌不甘的道:「我們拼了,老弟,我們拼了!」僵冷的一笑,仇忍抵聲道:「忘了我們這次前來的目的了?老哥,我們主要目標在嘉琪,這筆血債,留待下一次……」強自抑止住自己心頭的忿怒激盪,屈無忌恨恨退後,那邊,「魂爪」左宏也冷笑一聲,收手站定。
仇忍安靜的道:「不錯,是他們。」精神大振,屈無忌急道:「好極了,他們一幫子雖然足跡不出『寒鳴江』流域五十里之外,但我卻知道他們力量之硬實絕不比那些天下揚名的幫會稍弱,『紅白道』裡面有幾個好手足可與你我相抗拮呢!」抿嘴微笑,仇忍道:「你說得不錯,『紅白道』之所以不願擴充勢力到遠的地方,只是他們不欲為此而導致本身的損失,若照他們的潛力來說,他們原可獲取更大地盤的,不過,你也不要忘記一點——從他們在『寒鳴江』水面及兩岸紮下根基以來,這地盤就一直是他們的了,他們未曾向外擴展,同樣的,也沒有人能夠侵佔進去,『紅白道』是一條威力雄悍的蛟龍,但,也是條懶散自滿的蛟龍。」呵呵大笑,屈無忌道:「好譬喻,好譬喻,他們的確有點懶散自滿,設若換了另一幫有他們今天的力量,恐怕早就開始向外擴充碼頭了……」
頓時勃然大怒,屠繼成暴跳加雷般厲吼;「好個背信毀諾的小雜種,你竟然就馬上自食其言?可恨可惡的畜生,你看我要怎麼收拾你們與你那半死的老婆!」目中光芒冰寒,仇忍凜烈的道:「你仔細聽著,用心記著,屠繼成,你好好對待我的妻子,使她活下去,因為她在你們手中,而只有這樣,你們才有脅迫我的本錢,換句話說,你們才有保命生存的本錢,她在你們手中,我會顧慮到她的安全而限制對你們的報復時間與手段,否則,她如出了什麼長短,我以我人頭發誓,我會將你『八忠社』上上下下刀刀殺絕,將你『龍虎山莊』殺得雞犬不留!」雙眼如火,屠繼成大叫:「你,你是做夢!」仇忍生硬的道:「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就會知道我們之間是誰在做夢了!」髮髯賁張,屠繼成抽出兵器,瘋狂咆哮:「仇忍,你兩個畜生業已陷入本莊天羅地網之內,我看你們如何走出一步!」
果然,屈無忌是說對了,就在他那幾個摟頭蓋臉的大巴掌下,這位窒息過去的黃衣大漢終於吐了口氣,像是遊魂方始返竅般悠悠醒轉。猛一把提起對方襟口,屈無忌兇狠的道:「你聽著,老子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只要稍微磨蹭,老子便將你這邪龜孫的狗頭砸開!」這名漢子也只剛剛轉過一口氣來,吃屈無忌這一抓一提一狠,又驚又恐之下,差點兒再度暈了過去,一張大臉也全泛了紫!輕悄的,仇忍道:「老哥,你手腳仔細點,別憋死他了!」如鋼的五指略鬆,屈無忌的臉孔幾乎就湊上了對方的鼻尖,他瞪眼咧嘴,一副吃人的模樣:「不要裝死,趕緊給我振作起來,爺們高興了放你生路,否則哼哼,你他媽便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那名黃衣大漢拚命喘著粗氣,眼睛也不停的翻動著,好一陣子,他才像清醒過來,恐懼的注視著面前的兩個不速之客,吶吶的道:「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休得……胡來……你們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豈容得你們如此放肆?」
全身急劇的痙攣了一下,仇忍心身瀝血,魂魄號哭,一隻眼也模糊了,那不會假,是真的!是他妻子鳳嘉琪的一筆「瘦金體」字,雖然,那些字體業已帶著無限的凄楚悲切而潦亂了,但神韻依然,便是化成了灰,仇忍也不會不認得……屠繼成又收回紙張,厲烈的道:「是你老婆的親筆吧?」仇忍抖索索的道:「不錯……是她親手寫的……『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驀然,他狂暴的大吼:「屠繼成,你們是如何折磨得她到了這種地步?」冷冷一笑,屠繼成道:「這不關你的事——」頓了頓,他又強橫的道:「要看的你全看了,仇忍,還不自行就縛,莫非尚要我們動手麼?」慘厲的仰天大笑,仇忍顫生生的指著屠繼成:「自行就縛?屠繼成,你也太天真幼稚了,我就那麼愚蠢痴傻,等著任由你宰割迫害而咽下這口冤氣?你錯了,屠繼成,你大錯而特錯了!」
大吃一驚,屈無忌喊道:「老弟,你別上當!」沒有理他,仇忍又道:「怎麼樣?屠繼成?」一邊,「冥魑」萬怯蠱陰沉的道:「你想在你妻子出現之際下手劫奪?姓仇的,沒有那麼便宜的事,你打錯如意算盤了。」仇忍憋著心頭的怒火,平靜的道:「你們人多勢大,在重重環護之下,我又如何下手劫奪?只要我親眼看上一眼,我——就跟你們走!」吸了口涼氣,屈無忌大叫:「天爺,你瘋了!」冷冷的,仇忍道:「不關你事。」這時,屠繼成不免有些心動,他遲疑的道:「姓仇的,你可果真不出花樣?」仇忍淡淡的道:「當然!」屠繼成正想開口說什麼,「魂爪」左定已冷清清的道:「大當家,我看仇忍的態度靠不住!」雙目尖利的注視左宏,仇忍冷酷的道:「左宏,你可曾衡量過一下,與我仇某人作對的後果麼?」陰惻惻的一笑,左宏道:「橫豎已經與你作過對了,那後果和我眼前退出也一樣是毫無分別的,自今而後,你將記著我了,是嗎?」仇忍僵木的一笑,道:「你要時刻想到這幾句話——這本是我要說的!」點點頭,左宏唇角微微,道:「很好,只要你能活著出去!」
目注屠繼成,仇忍冷淡得像不是在談論他自家的切身之事一樣:「姓屠的,嘉琪——我妻,確是叫你們玷污了?」陰惻惻的,幸災樂禍的,屠繼成道:「如何?」深深吸了口氣,仇忍平靜的道:「她沒有死?」屠繼成冷冷一笑,道:「為什麼要她死,至少,她尚有利用價值!」仇忍緩緩的道:「什麼利用價值?」狡猾的揚眉,屠繼成道:「你應該心裡有數——如果你傷了我們中間的任何一人,那麼,便是你逃掉了,我也勢必要在你老婆身上報復,我們會按照折損的輕重,一點一點的零割了她!」頓了頓,他又邪惡的道:「所以,有了她在手,你恐怕不敢過於囂張——這叫什麼?荷荷!人質罷了,你怎麼會愚蠢到讓自家的老婆受那寸磔之樂呢?當然,除非你已不再疼愛她了,但我們相信,這種可能不大,你們原是恩愛夫妻的,是麼?」
騎在馬上的仇忍與屈無忌全悶聲不響,任由馬兒在這條土路上不疾不緩的行走著,他們如今所行的路線,是背著「龍虎山莊」的位置,此刻他們與「龍虎山莊」的距離,業已有和*圖*書六十多里地了。屈無忌自是深深了解仇忍這時心中的痛苦與悲憤,同時,他也有著無比的慚愧及歉疚!而這慚愧及歉疚更已超過了這幾個字眼所能包含的意義了,屈無忌簡直很不能剜出自己的心來給仇忍吃,以自己的魂魄來受仇忍驅使,他覺得永遠報答不了仇忍對他的恩惠以及為了他而引起的災禍,他不知道該怎麼來表達自己對仇忍的感激,汗顏,與報償,假如仇忍要他去死,他也絕對毫不考慮的去做,但是,仇忍卻偏偏一言不發啊——這六十多里路來。
迷惑的,屈無忌道:「為什麼?」仇忍朗朗的道:「因為他的一篇理論。」更迷糊了,屈無忌問:「什麼理論?」仇忍笑了笑,緩緩的道:「他說,他對我的幫助感激不盡,可是,他卻一輩子交龍交虎不交窩囊,他需要知道對他施以如此恩惠的人是不是個半瓶醋,因為他不情願他打算終生銘感的人實際的分量太差——換句話說,他要救他的人也是個英雄好漢,這樣也才襯托得起他那浩蕩的恩謝與他高傲的獨霸一方的地位,我在想了好大一陣子以後,總算勉強想通了,這才和他言歸於好,接受了他無比的熱情。」搖搖頭,屈無忌道:「有這種想法也真叫怪誕了,不過,由這一點,便可看出元蒼此人的堅強硬朗,豪邁粗獷之氣,只是,略有些蠻橫罷了——遇著的是你,他不會失望的,假若換了個人,只怕救了他還得挨頓揍!」仇忍安詳的道:「他的腦筋是有些與眾不同,他一生敬重的是硬漢,也一生與硬漢作對,他甚至連些雜種的敵人都不屑親手去剷除,同樣的!他也不願有孬種的恩人及親人,他就是那樣,堅硬如鐵!」屈無忌喃喃的道:「怪物,真是怪物……」
仇忍腦子裡回憶起那隻黑白花斑的小獸形象來,他不覺十分懊恨,是的,他確實未加注意,他以為那只是一隻尋常的貓兒罷了,雖然,那隻貓兒的尾巴比較細長,四肢比較粗短……「咯登」一咬牙,屈無忌破口大罵:「那隻殺千刀的死貓,下次見了,老子要剝了它的皮再吊它上樹!」屠繼成雙目中兇光突盛,他冷厲的道:「沒有下一次了,屈無忌,你與仇忍的好夢,就做到這裡為止,現在,你們是自行就縛還是要累及那鳳嘉琪受夠零碎之苦以後再受戮?」暴吼如雷,屈無忌叫道:「你在說你媽的痴話!自行就縛?你長得美啊,我們就這等的窩囊法?」沉緩的搖搖頭,仇忍道:「屠繼成,我很清楚你已用我的妻子來要要挾了我,換句話說,我們如今已處於進退維谷的困境——但是,便算我們想束手就縛吧,至少你也得叫我們看看我的妻子是否確在你們手中?是否還活著?若然,則我們便再遭到何等厄運,也無所悔恨了!」
仇忍一笑道:「除了這點怪之外,老實說,他的脾氣之暴,出口之粗,動作之野,也往往使人不堪承教,但是,他卻絕對的重道義,講信忠諾,義肝赤心,熱情如火,是一條真真正正的江湖好漢!」想起了什麼似的,屈無忌忙道:「對了,老弟,你與他有多少日子未曾見面啦?」略算了算,仇忍道:「大約,有三四年了吧。」屈無忌道:「那麼,在你成親之後便未見過他了?」仇忍怔了怔,道:「糟糕!」屈無忌疑惑的道:「什麼事?」吐了口氣,仇忍道:「我是回家成的親,江湖上的朋友一個也沒請,之後,和嘉琪在一起的日子又過得安寧愉快,不知時光之如流,這一剎三四年晃了過去,也一直沒有記得至少應該先向元老蒼報個訊兒……如果他知道了我這件事未通告他,你看他包會跳起來像豹嘯……」換了隻手握韁,屈無忌笑道:「事實上又無法隱瞞,你這人也真是,有了老婆便什麼全忘了,光顧得去過那神仙日子,鴛鴦歲月啦……」
呆呆的看著前面,仇忍嘆息道:「這種日子……唉,不知能否再有了……」一看仇忍剛剛抑止的愁緒又勾了起來,屈無忌不禁連忙找話岔開:「老弟,這些日子,你也沒有和元蒼通個信件……」苦笑了一下,仇忍道:「沒有,當然元老蒼會不痛快,但卻無什要緊,真誠的友誼是維繫在雙方堅定的信賴深度的諒解上,這一點元老蒼同我一樣相信!」屈無忌點頭道:「不過,到了那裡,只怕你要吃他一頓生活了!」仇忍輕聲道:「恐怕他會的!」說著,他朝四周一望,道:「從這裡到『怒漢坡』,方向對麼?」屈無忌笑道:「差不多,前面是『駝牛崗』,自『駝牛崗』,繞過去就是『白水河』,逆河上行,經『包城』、『雙福集』再朝前去百十里地,就是『怒漢坡』啦,離這裡大概有五百里地不到,我們緊趕著,三天左右便可抵達……」點點頭,仇忍沒再說什麼,不覺中,雙騎加快,蹄聲漸急,在塵土飛揚裡,他們業已匆匆趕往前程,山還遠,路還遠著呢……
吞了口唾液,屈無忌道:「元蒼在裡面?」笑了,仇忍道:「當然他在裡面,我們本來也就是說的他嘛!」跟著也笑了起來,屈無忌又道:「那麼,他叫人揍傷了?」搖搖頭,仇忍道:「不是。」沉思片刻,屈無忌道:「生病了?叫毒蟲咬了?」仇忍道:「生病怎會跑到荒林子裡去?這乃是在他自己地盤以內呀,而且,時已深秋,哪來的毒蟲?」攤攤手,屈無忌無可奈何的道:「我猜不出。」輕輕的笑著,仇忍道:「是元老蒼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到林子裡練他的『黃斑掌』,可是,就在提聚一口『巨杵真力』的時候,因為一隻野兔子突然從他身邊奔過,他老先生在猝而驚怵之下這一股真力便沒有正常的循著經脈之道貫入四肢百骸,反倒猛一子下散竄了,完全逼注至內腑五臟裡。」低呼一聲,屈無忌道:「內力散竄,真氣反逆,乃是一個高深武術造詣的人最最忌諱之事,就和走火入魔近似……」
對面,「八忠社」的人與他們的助拳者全不禁淫邪又奸詐的哄笑起來,一面哄笑著,更有些穢言穢語摻雜其中傳過這邊:「那娘們如今可不中吃了吶……」「魏老五至今還逢人便吹他那晚嚐的天鵝肉哪!確與一般窯姐兒不同……」「聽說還騷得緊哪,就不知姓仇的受不受得住。他可是成年累月的磨蹭啊!」「嘖,嘖,如今卻可惜了,那多嬌小玲瓏的貨色!……」「姓仇的小子平昔威風八面,卻不想也做了龜公,扣上了頂綠蓋兒……」「你瞧他那熊樣!可真叫『王八好當氣難受』啊,哈哈哈……」仍然是那樣——仇忍仍然是那樣直挺挺的站著,面色白得像一張紙,雙目半合,但卻一聲不吭——他的心早已在絞碎滴血了!
眉梢子一揚,仇忍沉沉的道:「是麼?」他一回頭,叱道:「老哥,走了!」「了」字出口,仇忍雙臂猛揮,身形暴起,凌空撲騰像似巨鷹振翅,閃電般斜掠八丈!緊跟著他,屈無忌亦流光般欻然追上!於是——屠繼成、萬怯蠱、駱玖、黎喜、趙奇等五人飛起攔截,「魂爪」左宏與「閻王筆」朱慈二人亦分左右撲和圖書追,後面,哈,「鬼家幫」的人馬在「白髮鬼母」童梅率領下也從隱蔽處躍出,極快的迫近。在半空,仇忍的身形突然幻成一串滾桶形的翻轉,翻轉中,「認命圈」的彩虹由他掌肘之間閃射流旋,其勢緊不可擋,正面相阻的「八忠社」五名魁首無法硬接,紛紛四掠,而屈無忌的「金龍頭」溜身滾動,形成千百龍影騰嘯,他的皮絞索更是掃捲抽劈,威力萬鈞,將緊跟在後面的左宏、朱慈二人也拒出老遠!突然呼呼風響,十枚「丹球」暴射仇忍!
考慮了片刻,仇忍毅然頷首道:「好吧,我同意就是!」凝視著他,屠繼成的目光炙熱炯亮,宛似要透穿進他的心底,沉緩的,屠繼成道:「看見了東西,你與屈無忌一定不加抵抗,束手就擒?」用力點頭,仇忍道:「不錯!」屠繼成皮肉不動的又掃視了屈無忌一眼,屈無忌站在那裡,一張臉孔業已漲成了大紅!一揮手,屠繼成道:「去拿!」於是,「毒舌」駱玖返身自去,在他離開的當地,雙方僵持著,沒有任何一個人吭聲,但緊張的氣氛卻越形濃緊,就在此刻,仇忍卻已發覺他們的後路上也有敵人埋伏了!在盞茶時分之後——「毒舌」駱玖已經氣吁吁的奔了回來,同時將手中拿著的兩樣東西交到屠繼成面前。
屈無忌急道:「老弟,只要你能恕宥我所造成對你的不幸,我業已感恩不已了,哪還說得上包涵不包涵!」目光四顧,仇忍道:「這是哪裡?」苦笑了一下,屈無忌道:「『龍虎山莊』的反方向,如今我們已經出來六十里地方。」望望天色,仇忍低沉的道:「過午了……」在鞍把子上撫摸著,屈無忌謹慎的道:「下一步行動,老弟,你可已有腹案?」點點頭,仇忍道:「早有了。」屈無忌道:「說來聽聽。」笑了笑,仇忍道:「先到『怒漢坡』。」怔了怔,屈無忌道:「『怒漢坡』?『寒鳴江』江岸的『怒漢坡』?」仇忍低沉的道:「是那地方。」屈無忌思索了一下,迷惘的道:「到哪裡做什麼?」
陰沉的微笑,他道:「來呀,光練口把式算個什麼人物?」右手一翻,屈無忌已自長袍下襬之內抽出一柄形式怪異己極的「金龍頭」,那是一具用黃金、赤銅、藍鋼合鑄而成的尺長精巧龍頭形兵器,屈無忌的右手伸入「金龍頭」頸管之中,看上去,就好像他的右手變成了龍首,手臂化成了龍身一樣,而他左手亦疾抄,嗯,那根方纔顯過威風的黑皮絞索已纏上了手腕!這兩件玩意,乃是屈無忌成名江湖的兵器,在他日前突然遭受「八忠社」的埋伏襲擊之時,因為事起倉促,未曾帶在身上,所以才吃了大虧,到他與仇忍在「三娃子山」上養好了傷,方纔到那家寄放兵器的客棧取回了這兩件東西,現在,他業已養成在何時何地都不離開這兩樣傢伙的習慣了!
吃吃笑了,仇忍道:「想?他根本眼一睜開,出手就向我搗來!」幾乎自鞍上跳起,屈無忌驚疑的道:「什麼?他竟然在調息過來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一拳向你搗來?這……這真不可思議——元蒼可是腦筋不太正常?」眨眨眼,仇忍道:「正常得很,比你我還要正常,唯一與我們不同的,呃,乃是他有一套怪道理,怪想法。」屈無忌十分有趣的道:「說說著。」仇忍道:「當然,他這一出手打我,我也愣了,差一點就吃他打著,我在險險躲開之後,這口氣自是比他更要大,因此我們兩個便幹將起來,元老蒼或許是精神養足了,這一動手卻好生狂悍,一直打了差不多有六百餘招,才被我用『黑刀三反手』劈倒了他,他固然倒了,我也累得渾身大汗,氣喘如牛……」
仇忍一笑道:「非是我們不能,老哥,只是我們的自尊比他們強上一點,骨頭也稍硬一點罷了。」舐舐唇,屈無忌道:「可是如今已到了自尊與骨氣不易解決問題的時候啦……」仇忍頷首道:「所以,我們到『怒漢坡』。」十分有興緻的沉吟著,屈無忌喃喃的道:「我想想看,『怒漢被』是誰在那裡稱雄道霸?」兩匹馬兒並轡徐行,在一陣陣輕幽的蹄聲得得中,屈無忌突然失聲低吟,他興奮的道:「我想起來了,老弟,『寒鳴江』江面上獨霸著一幫子狠貨,叫『紅白道』,因為他們那裡頭的人全在肩膀上披著一條紅白兩色的披肩,形似半截大氅般的橫遮兩肩,又圍在腰上,他們的窯口便立在『怒漢坡』,你可是要去找他們?」
微笑著,仇忍道:「是這樣麼?」屠繼成暴烈的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仇忍,今天這具棺材已經為你擺著了!」踏前一步,仇忍搖手道:「且慢!」赤髮微揚,屠繼成厲聲道:「如何?」咬咬唇,仇忍道:「我妻子鳳嘉琪可在你們手中?」沉默了一下,屠繼成驀地仰天狂笑起來,他笑得紅髯顫動,雙手捂胸,連嘴巴也笑歪了,好一陣子,他才止笑道:「問的是,你的妻子?」僵硬的點點頭,仇忍道:「不錯。」屠繼成惡劣的道:「好。我告訴你,你那老婆確實在我們手中——」斜著眼,他又陰毒譏誚的道:「怎麼著,你想帶她回去?」深深吸了口氣,仇忍道:「是的,我『要』帶她回去。」又嘲弄的笑了,屠繼成道:「你還會要她麼?」一抹不祥的陰影掠過仇忍心裡,他的臉色也跟著沉翳起來,緩慢的,他一字一字的道:「為什麼不?」豁然大笑起來,屠繼成回顧左右,邪惡的叫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他還要那騷娘兒們呢,呵呵,他卻不知那業已是一具不受親熱的破皮囊了!」仇忍面容煞白,雙目半合,唇角也在不由自主的抽動著,在這一瞬間,他心如刀剜,通體冰涼,上下牙床幾乎咬碎了!
雙目中寒光如刃,仇忍快速的道:「『八虎牢』在何處?」黃衣漢子臉色泛金,氣息悠悠,他一陣一陣的吸氣,斷續的道:「後……莊……在後……莊……」仇忍接著問:「另外,你們八個頭子之一的『妖鈴』卓秋死了沒有?」這位仁兄兩眼翻白,聲如游絲:「沒……有……」哼了哼,仇忍道:「那『魂爪』左宏與『閻王筆』朱慈來此何為?其他還有什麼人在你們這裡助拳?」黃衣漢子腦袋一垂,業已暈絕過去,沒有來得及答仇忍這句話,屈無忌連忙一試這人鼻息,聳肩道:「這小子又是魂出竅啦,不過還沒斷氣……」雙手飛拍對方全身,替這黃衣漢子解開了「閉穴逆氣指」的禁制,仇忍略帶失望的道:「可惜有些話還沒有問清楚。」笑了笑,屈無忌道:「已經很夠了,老弟,至少我們已可確定弟妹安存,並且也知道了她如今的處境與所在……」仇忍嘆口氣道:「只不曉得她又受了多少折磨——」「磨」字的音韻還在他唇邊飄漾,他已驀地反向轉迴,屈無忌才覺一驚,目光掃處,老天,他已發覺了情況的突變!四丈不到的距離,在一排常青樹下,「八忠社」的魁首們赫然卓立,赤髮赤髯的「幻尊」屠繼成站在正中,「冥魑」萬怯蠱、「絕心」黎喜、「狼臉」趙奇和_圖_書分列於側,甚至,連仍以白布弔著手臂的「毒舌」駱玖也跟在後面,除了業已隕命的「狂拐」雷匡與「赤臂」湛洪斗之外,「八忠社」的八名頭子中,只有「妖鈴」卓秋沒有露面!他們五人的左惻,並立著意態悠閒的「魂爪」左宏及「閻王筆」朱慈,此外,便是再靠後面的數十名黃衣漢子了!有些意外的驚愕,屈無忌喃喃的道:「怪了……他們是怎麼發覺我們行跡的?」仇忍面對強敵,神色冷酷深沉,他挺立不動,雙目光彩寒凜,一句話也不說。
獰笑點頭,屠繼成向前踏進一步,插好兵刃,先舉右手之物——那是條垂懸著一枚翡翠小如意的白金項鏈,銀色的鏈圈與碧綠的翠如意交相映閃著微微的光彩,冷清清的,瑩漓漓的,仇忍睹物之下,幾乎肝腸寸斷,不錯,那確是他妻子鳳嘉琪的飾物之一,而且,這條項鏈更是貼肉掛在鳳嘉琪頸項上的……屠繼成收回項鏈,陰鷙的道:「對不對?」吸了口氣,仇忍艱澀的道:「是她的東西……」狂笑一聲,願繼成道:「那麼,再看這一樣——」說著,他又將在手上的東西迎風抖開——那是一張長方形的白宣紙,紙上,只有四個歪曲顫抖的大字:「生不如死」!
忽然,他又睜大了眼間:「老弟,說了這半天。你還沒有講明要去找他們中間的哪一個來助咱們一臂之力?」仇忍淡淡的道:「元蒼。」屈無忌跟著念道:「元蒼?」他猛的脫口道:「『豹頭梟』元蒼?」點點頭,仇忍道:「你認識他?」屈無忌忙道:「元蒼就是『紅白道』的首腦呀,『紅白道』乃是他一手創立的吶,這老傢伙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堅硬如鐵,粗獷得像個野人,另加上冷酷到六親不認……我不認識他!」奇異的,他又問:「但你又怎麼認識的?」仇忍吁了口氣,道:「那已是個很古老的故事了。」屈無忌性急的道:「別賣關子了,老弟,照你的個性來說,怎麼湊也不會和他湊成對,可是,你與元蒼又有極深的交情,這未免有些奇怪……」仇忍一笑道:「毫無奇怪之處,你的看法很有道理,假如全憑我們的個性與脾氣來看,我與元老蒼的確沒有可能湊到一塊,但是,你卻忘了一點,這一點,更要超過一個人本身的個性及愛憎——」屈無忌道:「哪一點?」仇忍笑了笑,道:「緣份。」「哦」了一聲,屈無忌連連點頭:「是了,緣份,緣份——」瞪著眼,他問:「但你和元蒼又是結下的什麼緣份呢?」
回憶著,仇忍笑了:「你知道元老蒼精擅一種『黃斑掌』?那是一種力道如鋼,粉石貫革的陽剛掌力,有著無比的罡烈勁道——」屈無忌頷首道:「我曉得,那種掌力打在人身上能像把人炸飛炸散了一樣,又宛如一個從極高的地方摔下來似的四分五裂,挨了這種掌力的人屍體上會佈滿了斑斑黃點,看上去十分可怖……」仇忍低沉的道:「正是如此,但別人卻不知道元老蒼在施展『黃斑掌』掌勁之前,必須先提聚他苦練有成的『巨杵真力』,將一股『巨杵真力』貫入掌心之中,發掌後才有如許的力量,我在認識元老蒼的時候,他老先生的『黃斑掌』還沒有今天的渾厚,而他的『紅白道』組合也更沒有現在的硬實——那是八年……不,快九年之前了,我在江湖行道約才有三年多的日子……」微笑著,他繼續道:「那是一個秋天的黃昏,在『怒漢坡』南去十餘里的一片荒林子裡,我正好經過那邊在村外歇腳,林子裡忽然傳來一陣呻|吟,呻|吟中還夾雜著粗重的喘息。我好奇心甚,馬上前去一看,你猜怎麼著?」
左掌反覆揮揚,「劈啪」兩記脆響,屈無忌又是兩個大耳刮子賞給了對方,於是,這名黃衣大漢的嘴巴立即血流如注,連門牙也掉了三隻。惡狠狠的,屈無忌咬牙咒罵:「好個不睜眼的雜種,你他媽在這等節骨眼上猶敢出言嚇唬你家老子?這是什麼地方?他媽的這還會是什麼地方?凌霄殿?水晶宮?十八層地獄?你放明白點,不管你這是何處,老子們既然來了便沒將他擺在心上,現在不要再多囉嗦一句,老子有話要問你——」環眼光芒毒厲,他暴戾的又道:「要是你有一個字胡扯,你試試老子是不是就能當場將你活剝了當豬賣!」
仇忍笑道:「正是,元老蒼當時便倒在地上,牯牛似的身子卻踡曲成一團,弓著背,縮著肚皮,雙手捂胸,一張豹子頭般的臉孔也突紅突白,汗水涔涔,甚至連面上五官全移了位,我一見他這狼狽的熊樣,使明白他是怎麼回事了。所以,我立即上前,用本身的一口丹田真氣為他疏導經脈,並逼使散竄於他內腑的反逆之力緩緩回位,搞了好一陣子,才算給他調理過來,他又自己坐下行功運息,一直折騰了快兩個時辰,元老蒼的命方始保住,你猜他恢復體力之後對我如何?」屈無忌一溜說道:「那還不千恩萬謝,感激得恨不能手掬出肺腑以報厚德?」大大搖頭,仇忍道:「錯了,全錯了!」愕然的,屈無忌道:「這是任何一個人的本能反應呀,這就叫做『人性』,你對他有救命之恩,他當然就會如此對你,莫不成他還想揍你一頓?」
一側首,仇忍大聲道:「屠繼成,如何?」沉吟著,屠繼成道:「你妻子確在我們手中,而且,她活著!」仇忍煩暴的道:「我要親眼看見才算數!」忽然,旁邊弔著膀子的「毒舌」駱玖湊到屠繼成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話,屠繼成連連點頭獰笑道:「為了防範萬一,仇忍,我們不能將你老婆抬出來現寶,但我們可以換用另外一個折衷的方式——叫你看看她身上的衣飾,以及讓她寫幾個字給你,她的衣飾或者字體,想必你都熟悉的!」緩緩的,仇忍問:「你方纔說,『抬』她出來?為什麼要用『抬』?難道她已不能行走了麼?」怔了怔,屠繼成那張怪臉上的神色速變化了一下,但又立即恢復如常,他陰笑道:「這個把月來,唔,我也無庸瞞你,你那老婆過的日子總不會太好受了,相信你也明白,她身子十分虛弱,也消瘦了很多,但我可以告訴你,她絕對活著,而且好生生的活著——除了過分的癱軟點外!」
淡淡的,仇忍道:「你不覺得『八忠社』的人手本來不少,而他們用種種方法請到的助拳者更為不少?這樣一來。我們隻兩個人,行動之間往往就有些捉襟見肘了?」恍然大悟,屈無忌笑道:「原來如此——」看了仇忍一眼,他又道:「老實說,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但怕你不樂意,所以一直遲遲不好開口,想不到你也有這個心思啦!」仇忍緩緩的道:「本來,我是不想求人的——雖然我要求的人欠了我很多情,雖然他們也十分期望能為我做點什麼,但我不到必要,委實不願麻煩他們……」屈無忌由衷的道:「我曉得你的個性與作風,老弟,因為我也和你的一些毛病有點近似,所以,呃,才一直沒有講出來,但無庸置疑的,我們是需要些幫助,『八忠社』能找人擺場面,我們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