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梟首伏誅續姻緣
良久——仇忍沙啞地道:「嘉琪……苦了妳……」閉閉眼,又睜開,鳳嘉琪的聲音微弱又凄迷:「只要今生尚能見著你……再苦點,我也甘心……」仇忍酸楚地道:「都是為了我,才害得妳落到此等慘狀……我對不起妳……」鳳嘉琪瘦削的臉頰微微痙攣,她幽幽地道:「別這樣說……相公,我的一切全是為了你,只要你能平安,他們要我的什麼,就任由他們拿去吧……」仇忍拭著淚,痛苦地道:「妳對我太好了,嘉琪……我將以我終生,我的下一輩子、十輩子的時光來補償妳,嘉琪,饒恕你的丈夫,饒恕他的無能、疏忽,饒恕他加諸妳身上的一切不幸……」笑得那樣溫柔與淡然,鳳嘉琪道:「相公,你沒有什麼值得自責的地方,真的沒有……我能為你奉獻的僅僅這一點,我可以忍受一切,是不?」仇忍嘆了口氣,道:「我會為妳報仇。」鳳嘉琪輕輕地道:「我聽到外面的喊殺聲和拚鬥聲,好劇烈……相公,是你帶著人回來救我嗎?」點點頭,仇忍道:「是的,我已用血洗了這個莊子……」
胡春泉棍飛刀舞,大喝道:「做你娘的清秋大夢。屠繼成,你看看今天誰要挺屍此地!」仇忍滾身猝進,精閃芒旋,在對方的截攔中又猛彈而回,雙腳暴蹴!「仙人掌」的銀灰色光影呼轟縱橫,屠繼成退後三步,胡春泉的三節棍抖翻,平頭鏟刀吞吐如電,幾乎迫得這個「八忠社」碩果僅存的大頭子連氣都喘不過來!就在這時——窗口外人影連現,「千臂龍」屈無忌、「魔劍」古上才已經來到,人在外面,古上才已憤怒的吼叫起來:「兜了這一大個圈子,姓屠的卻竟又摸回了老地方,好個奸刁陰毒的老滑頭,這一次我看他再往哪裡鑽!」屈無忌也昂然地道:「「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你自投,我們要叫屠繼成死無葬身之地!」古上才咬牙吼:「小子,穩著點,我也要在姓屠的身上割肉!」
(全書完)
仍然依在門邊的凌重怪叫道:「肥頭,你他娘沐猴而冠,也充起人王來啦!我呸!」胡春泉身形暴轉,平頭鏟刀伸縮如風:「阿哥!你老別吃味,坐著歇歇吧。」凌重大吼:「老子勢必親手剜取姓屠的那副心肝!」也是單足撐地的方玲接口道:「那副心肝早黑透了。」汗透重衣,面如巽血的屠繼成一邊攻拒,一面嘶啞的吼:「方玲——妳這吃裡扒外,背信棄義的臭婊子,我死為厲鬼,也要追你索命!來啊,你們這群豬狗通通上哪,看我屠繼成能否殺得你們屍疊血濺;我一人殉難,你們必須十人墊底!」凌重「呸」了一聲:「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純是暈了頭了!」窗外,屈無忌電射而入,「金龍頭」暴指敵人左脅,屠繼成縮身回擊中,古上才一劍似虹,點向他的眉心!
凌重問道:「先說到哪裡去?」低下頭憐愛地看了鳳嘉琪,仇忍道:「我想,暫時與各位說聲再見了。我帶著嘉琪回去,回到我們原來的地方,在『澹泊小築』的廢墟上,再重建一幢『澹泊小築』、而且這段日子,嘉琪也需要我多加照顧,建立她的信心,以適應未來的生活……」凌重咆哮一聲,怒衝衝地道:「好小子,老婆弄回來了,哥兒們就不要啦?你兩口子撒腿一走,我們呢?我們又到哪裡去?」古上才也搖頭道:「好不容易大伙聚在一起,就這麼分手太快了點吧!小子,我們幾個總是離多會少;湊合的機會不多,我的意思也是再盤桓些日子;何況弟妹與我們也只才見面,連話都沒談上幾句,彼此間該進一步熟悉了解……」極少像這樣——古上才與凌重的觀念相同、看法一致的,古上才既然也這麼說,仇忍就知道是真心不捨和自己夫妻分離了。但是,仇忍卻急需重建一個家,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屈無忌目光探索,急切的叫:「老弟,找著弟妹不曾?」旋飛閃掠中,仇忍沉聲道:「找著了,就在這裡!」屈無忌緊張的問:「沒……沒有意外吧?」倏追倏進、環芒流洩,仇忍道:「她很好,老哥。」屈無忌手撫心口,熱淚盈眶:「好生護著她,老弟,真是上天保佑啊……」七十九環,環環交相穿射,仇忍感動地道:「你放心,老哥……」外間的門邊,此刻人聲喧騰,叱喝急併,「虎魚」曹議、「跳豆」薛光,甚至連斷了一臂的凌重,足踝受創的方玲,也都一齊湧到。一擺手上的帶勾扁擔,「虎魚」曹議大喊:「肥哥,這屋子外頭已由許波、甄瑞率領弟兄們團團圍住,裡面熱鬧,我們也一齊上吧!」胡春泉棍刀飛掠中,哈哈大笑:「得了吧,你們就站在那裡掠陣便行,此處場地這般狹窄,哪還擠得下恁多的人湊熱鬧?再說,姓屠的也不夠這種分量!」
胡春泉往前弓身,純鋼三節棍向後飛揮,兩枚「丹球」「蓬」「蓬」連聲被擊上了屋頂穿瓦而出,另一枚「丹球」卻在他的平頭鏟刀翻壓下直撞於地,掀起了一片灰沙!窗口外,人影閃掠,巨大的「仙人掌」挾著萬鈞之力捲襲仇忍!屠繼成!凌空橫彈的仇忍半步不讓!雙手早已旋握住另兩隻「認命圈」,他動作如電,撥頭蓋臉便是二百九十九環,彩芒流燦中,宛如幻星盈室,屠繼成的攻勢尚未夠上位置,立被逼退!狂吼一聲,胡春泉的三節棍筆直飛戮,他大叫:「狗娘養的屠繼成,屈老哥與古老哥去追你,你卻溜回這裡來啦!」單足拄地的屠繼成表情慘厲,形容凄怖,他一對「仙人掌」硬崩胡春泉的三節棍,火星四濺中,迴舞反捲,胡春泉的三節棍「嘩啦啦」收縮,又「嘩啦啦」暴翻,同時他的平頭鏟刀也驟雨似在一片冷電中罩向敵人!斜刺裡,仇忍的「認命圈」也閃耀著燦爛奪目的光芒,在跳動穿飛www.hetubook.com.com裡幻成的各形各樣的光彩襲到!
屠繼成竭力抵擋,赤髯倒豎,他瞋目切齒的吼叫:「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可恨我來遲一步,叫你們這些豬狗先找到鳳嘉琪這賤人……」仇忍凌厲地攻擊著對方,聞言之下,面龐頓時扭曲,字字迸於齒縫:「屠繼成,你這個狠毒、下流、無恥、卑鄙的禽獸,你這個不仁不義的江湖敗類,武林梟惡,今天你的報應到了,我必用鮮血洗你的眼,以你的命來補償你的罪孽!」胡春泉棍刀並展,猛攻猛打,邊破口大罵:「老王八羔子,你想『趕盡殺絕』不是?我操你的老祖宗,現下爺們也不會慈悲你,就在眼前,便要將你碎屍萬段,再刨你的祖墳,你這個龜孫雜種,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人間妖物!」屠繼成動作瘋狂,招式激烈,完全一派拚命的架勢——他一面全力抵抗,一邊直著嗓門怪叫:「我和你們拚了,你們毀了我的基業,屠殺我的左右,損滅我的聲威,我也絕不再做生出之念,姓仇的,姓胡的,讓我們同歸於盡,玉石俱焚!」
鳳嘉琪吸了口氣,低沉地道:「我要明白告訴你,我現在身子已經是污穢的、不潔的、沾滿羞恥的了……他們曾經強|暴過我;相公,我已不是以前的我,我從髮稍至足踵,全是骯髒的……」仇忍靜靜地道:「這件事,我早曉得。」聲音裡帶著哽咽,鳳嘉琪道:「而且,他們更用刀斬斷了我的雙腿,如今,我已是一個殘廢的人;好多日子以來,我甚至變得麻木了、僵冷了……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只是那股希望,希望還能再見你一面,希望還能再聽聽你的聲音……相公,你多少次出現我的夢裡,夢中的你已越模糊、越遙遠,我也多麼期盼能在夢裡與你相晤;夢是空幻的,但卻溫馨而甜蜜,夢中的一剎,才是我痛苦中僅有的慰藉,追憶往昔,也就成了我在絕望中唯一忘卻現實的方式了……」仇忍顫聲道:「這些,我也曉得,也能體會……」
仇忍低聲插口道:「肥頭,外面的那個人呢?」打了個哈哈,胡春泉道:「還留著他幹啥?我在外頭一聽阿哥你與大嫂鵲橋會面,那小子我也就一傢伙送他回了娘舅家啦。」仇忍苦笑地道:「我原是想放過那人的……」胡春泉道:「放過他再去作惡!好了,仇大哥,這是小事,你就別掛心啦,我得到外頭宣佈一下這樁大喜事,讓大伙都樂一樂!」不待仇忍回答,胡春泉已走向門邊。然而就在他步子欲邁未邁的一剎,窗外人影猛映,尚未及入屋,九團紅光已分別暴砸仇忍、鳳嘉琪,以及背著身的胡春泉!仇忍的反應急速無比,他猝然將懷中的鳳嘉琪推倒,同一時間,兩枚銀環「錚」聲飛旋,「當」「當」「當」「當」四聲撞響串成一響,四枚「丹球」斜墜於兩隻銀環的強勁回截下,另兩枚「丹球」卻被仇忍猛然縮吸的一股引力牽至一側,磚屑紛濺中砸進了牆壁之內!
平靜的一笑,仇忍道:「對不起,肥頭,讓你久等了。」搓搓手,胡春泉趕上兩步,朝著仇忍懷中的鳳嘉琪重重抱拳:「胡春泉拜見大嫂……」仇忍連忙為二人引見了,胡春泉笑得咧開了大嘴:「大嫂啊,這番能將妳救出虎口,使得仇大哥與大嫂妳夫妻團聚,不但是賢伉儷的一樁大喜事;也是兄弟們大伙的一樁大喜事,只要大嫂脫險,不僅是仇大哥,我們每一個人可都如釋重負,樂上了天啦……」鳳嘉琪蒼白的臉兒微見紅暈,她又是感激,又是不安地道:「只是累及各位叔叔辛勞跋涉,又冒了生命之險流血流汗,卻叫我好生慚愧汗顏。各位叔叔待我如此情義,我傾此一生之力,也無以還報各位叔叔於萬一了……」胡春泉忙道:「大嫂言重,大嫂是太過言重了,休說我們當家的與仇大哥淵源深厚,親逾手足,我們和仇大哥也與同胞兄弟無異,效此棉薄,乃是應該的份內事,大嫂千萬不要見外,就顯得生疏了……」
仇忍的來勢要比胡春泉快上一步;他整個人凌空彈起,側肩撞門,只聽得「嘩啦啦」一聲震天裂響揚起,一扇單面桃木門業已散折迸飛,前面的那間子客堂中,一條人影倉皇自窗退後——這小子必是一直隱伏窗後往外窺伺動靜——一張瘦臉,已經嚇得白裡泛青!身形暴翻,仇忍雙腳閃飛,「噗」「噗」兩響,那位仁兄前後挨了兩記重蹴,打了個轉,背靠著牆,就那樣一灘爛泥般軟倒於地。這時——後面傳來窗戶的碎裂聲與胡春泉狂怒的吼叫,緊接著,一個滿臉橫肉,身體魁梧的大鬍子從內室門裡慌忙奔出!仇忍非常冷靜的往中一攔,漠然開口:「站住。」那大鬍子一見仇忍,神色驟變,他似是想硬衝,卻在略一猶豫之下往後急退,手上的一柄「鬼頭刀」橫斜戒備,喘息急促,形容驚恐之極!內室人影一閃,胡春泉已一陣風也似撲了出來。他甫與仇忍打了照面,已氣急敗壞的扯開嗓門大喊:「仇大哥,裡頭沒有大嫂的蹤影,這間房了只有裡外兩進,他們能把大嫂藏到那兒去啦?還有哪姓魏的王八羔子……」說到這裡,他眼神一轉,已看到貼牆執刀的那個大鬍子,虎吼一聲,胡春泉的平頭鏟刀飛戮而出!
哈哈一笑,胡春泉走了過去,邊拍拍自己後腦道:「正是,我幾乎忘了這一個老兄還活著。」瘦臉人物也只是才恢復了神智,視線甫始驚悸的落在魏老五那頭頂五孔,血漿流淌的部位,胡春泉便已劊子手似的走了近前。窒嗥一聲,那人怖慄地尖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說實話,我通通告訴你們……」胡春泉胖大的身體,宛若一座肉山似挺立在那人的面前,他俯視著對方那張因恐懼而變了形的瘦臉,帶著一種貓逗耗子般的戲謔表清道:「好吧,我的兒,和_圖_書你卻必須說得越仔細、越正確才好,否則,別的我不敢講,卻保證你會死得比你的伙計魏老五更慘!」那人連連打著寒噤,聲音裡泛著哭腔:「你們……要我說什麼?」胡春泉的平頭鏟刀在那人鼻尖上輕輕搖晃,鋒利的刀口寒氣森森,冷悚的光芒,映得那人的雙瞳忽明忽暗,幾乎發了直:「只有一個問題,我們的仇大嫂在哪裡?」那人吸了口氣,抖索索地道:「在裡間的床底下……」胡春泉神色一沉,惡毒地道:「當真?」那人哭喪著臉道:「爺,我的命還握在你手裡……又怎敢撒謊?」鼻孔裡冷笑,胡春泉回頭道:「仇大哥,你聽見這小子……」他突的愣住了,仇忍已不在房中,但是,內室卻傳來了搬動重物的聲響。
哭泣了好一會,鳳嘉琪方纔幽幽地道:「相公……你不嫌我?」仇忍重重地道:「若我嫌妳,天雷殛之!」淚如泉湧,鳳嘉琪咽噎著道:「相公……我是捨不得你啊……」猛一下抱起了鳳嘉琪,仇忍才發覺妻子的雙臂居然是被緊綁著的,他迅速替愛妻斷綁,然後緊緊用力把妻子抱在懷裡,緊得似乎要令兩個人的身體合為一體了。鳳嘉琪的身材本來就小巧得如香扇墜兒,如今她被折磨得這麼消瘦,又失去了雙腿,便越見細小單薄,不盈一握了,仇忍環抱著愛妻,心中的憐,心中的疼,心中的苦,便全化做淚水流淌了滿臉……傷感的酸楚同喜悅的激動,有如混沌的一團霧,籠罩著這一對飽受苦難的夫妻!好久,他們已忘了時間,忘了環境,忘了周遭的一切,只記得對方,只記得實體的接觸,也只記得心脈的呼應與靈魂的涵匯,直到一陣輕輕的叩門聲驚醒了了他們。仇忍悚然回顧,門邊上站著血痕滿面卻表情尷尬的胡春泉。
好整以暇的,胡春泉的純鋼三節棍忽地抖起,筆直砸到魏老五血糊糊的左手中指上,將他的中指搗了個骨碎肉靡,於是,魏老五的痛苦便彷彿絞腸摧肝了!有句話說得好——十指連心;胡春泉便端為了這靈感找上對方那些手指頭的。此刻,魏老五意識到真正的恐怖了,他發覺那個肥頭是在凌遲他,至少,已經開始凌遲他了,而且,顯然動手的這個人不會半途而廢!在忍受過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之後,魏老五周身汗透重衣,喘息吁吁,地扭曲著面孔,嗆噎著叫:「我……說……我說……我實說就是……」嘿嘿一笑,胡春泉挪開腳道:「早就該實說了;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小子是不是明透著犯賤?娘的皮,就憑你這點微末道行,居然也在我們面前耍滑頭,掉花槍?操你個六舅,你這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了!」仇忍陰沉地道:「你做過這種事,是麼!」魏老五哭著道:「仇大哥……你老明鋻……我可是身不由己啊……我原是不肯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但他們逼著我幹……我又不能違抗他們的命令……」仇忍轉過身去,卻在轉身的一剎左手五指箕張如爪,猛的照魏老五天靈蓋插落,悶嚎如泣中仇忍的左手抬起,業已是染滿了濃稠,赤紅的鮮血與白黏黏的腦漿!
重傷的人是用軟兜兜著,輕傷或能夠支持住的照樣騎馬。仇忍一直伴隨在妻子的軟兜之旁,屈無忌、古上才與凌重也在左右,凌重身底子硬又充能,裹著一條斷臂就是不肯躺下來。大家都曉得鳳嘉琪已失去了雙腿,但血仇已報,元兇伏誅,再找不著詛罵的對象,因此他們除了將一腔的痛恨憤怒深藏心中之外,只有視若不見,不提這件事。仇忍在輕柔的探問過愛妻幾句什麼以後,忽然若有所思的側首問屈無忌:「老哥,岑鶴與固盈盈這對夫妻,可是已脫險了!」屈無忌道:「事後清莊搜屋,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我想這兩口子應該知機離去了……」後面軟兜上的方玲仰起上半身接口道:「你放心,仇大哥,岑鶴定已偕他妻子自行離去,他們夫婦並沒有為『八忠社』殉難的必要,而事實上岑鶴對『八忠社』也沒這麼情深誼重!」笑笑,仇忍道:「這樣我就坦然了,岑鶴偏執太甚,可是固盈盈是個好女孩。」呵呵一笑,凌重插上來道:「我們方姑奶奶也不差,這一轉換,她似乎變了個人,從『雪娘子』變成『熱娘子』,古道熱腸可不是?」古上才笑罵道:「聽聽老凌這張嘴,翻江倒海,說風來風,說雨來雨,算是靈巧活絡,要什麼來什麼……」
慢慢蹲了下來,仇忍凝視著自己的妻子,深深的,聚以全部情感與熱愛的凝視著,他看得如此專注,瞧得這樣誠摯,望得恁般柔和;而淚水,已經盈滿了他的雙眼。鳳嘉琪在這時也緩緩睜開了眼睛——感謝蒼天,那雙眼睛依然明亮而瑩淨,更是含著晦澀、浮著凄楚,帶著那種悒悒的冷鬱,可是,它是可傳達鳳嘉琪的心意,反應出鳳嘉琪蘊藏於靈魂深處很久很久的期盼…四目凝視,心弦顫動,那麼多的過往、現在、未來,那麼多洶湧的感觸,情緒激盪,那麼多的愛、憐、愧、悔,加上那麼多相思的苦,憶念的酸,魂縈夢牽的煎熬好些話,好些撫慰,全由四目傳神,匯集於瞬息,纏繞於一剎,這目光的相觸,宛若永恆,宛若千百年的停頓。伸出顫抖的雙手,仇忍緩緩替鳳嘉琪解開了勒嘴的布條,他望著愛妻,默默的淚水,一滴又一滴的淌到鳳嘉琪瘦稜稜的面龐上。於是,鳳嘉琪的淚水也溢出了眼眶,她的淚合著仇忍的淚,斑斑痕痕,也分不清是誰的淚了,但是有一點卻不會錯——淚水的內涵,全是愛。
極其小心的將內室牆角邊的這張單人銅床搬移到一邊,床下,仇忍發現了一個躺著的人,那是個女人,是個躺在一張軟兜上的女人,嘴被雙層布條緊勒著,黑而微帶焦黃的長髮按散頸側雙肩,她的腳部以下,完全捲裹在一張白色被單裡,她非常https://m•hetubook.com•com瘦,瘦得幾近皮包著骨,而一個女人被緊裹在被單裡,原該有的玲瓏凹凸的曲線,浮突透剔的起伏,在她身上也奇異的不顯,看上去,她是那樣瘦小,那樣枯槁,那樣平板,恍若一段枯木……抑制著呼吸,也抑制著心情的激盪,仇忍轉到正面,緩緩接近那個躺在軟兜上的女人。她很憔悴,極度的憔悴,泛著幾絲萎頓,滲著幾抹僵木,這些組合成了她此刻的形象,那是一個受盡折磨,歷盡煎熬,被痛苦、悲傷、憤怒、絕望所侵蝕過久的形象,但她卻仍是她——鳳嘉琪。
屠繼成猛仰頭,一對「仙人掌」合擊古上才,而仇忍的右手「認命圈」已掠過他的頸際,揚起一溜血水;古上才半步不退,「魚紋鏤劍」驟合淬翻,硬截敵招,「叮噹」撞響裡,倆人各退一步;屈無忌的「金龍頭」已挑起了屠繼成腿上的一大塊血淋淋的人肉,屠繼成單掌橫出,閃電般插上屈無忌的左肩,而胡春泉的平頭鏟刀已飛快切進屠繼成的後腰!「豬種啊……」屠繼成全身急速痙攣了一下,「仙人掌」回手暴砸胡春泉,當勁風才起;仇忍已彈空五尺,兩隻「認命圈」前後脫射——「千秋一環」!於是,胡春泉的純鋼三節棍與平頭鏟刀在他吐氣開聲,奮力硬接敵勢中,屠繼成已尖嗥一聲,往後仰翻——他的腦袋閃過了仇忍的第一枚銀環,卻沒有避開那第二枚,第二枚銀環,便深深嵌入了這個「八忠社」頭領的額門中,深得整個環沿全看不見了!
凌重瞪眼道:「我又啃了你哪一塊啦?尖著根舌頭端來刺惱我?」古上才嘿嘿笑道:「別充人王了,老凌,甭忘了你如今只剩下一條臂……」凌重吼道:「老子一條臂照樣能搗死你這老殺才!」嘆了口氣,仇忍道:「又吵。」趕緊躺下去,方玲忙道:「不關我的事……」屈無忌笑道:「你們兩位也真奇怪;平素爭來吵去,活像一對冤家,可是上了場子,臨陣對敵卻又都那等的息息相關,同心同體的親密法,既是如此熱活,又何必在尋常時光每每爭得臉紅脖子粗!」凌重眉毛一揚道:「對敵是對敵,個人的觀點是個人的觀點,這是兩碼子事,你懂什麼!」古上才也頷首道:「不錯,這是兩碼子事,你懂什麼!」笑笑,屈無忌擺擺手:「我雙拳架不住四手,不與二位爭執,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門口,凌重人刀直飛,刀身透進屠繼成的胸膛,尚未拔出,屈無忌的黑皮絞索已怪蛇似纏上了屠繼成的脖頸,更將這個垂死的「幻尊」扯掉出窗外丈許之遙!當在屠繼成的身體——那一響沉重的跌落聲之後,室內立即便是一片死樣的寂靜籠罩;大家都僵立著,甚至有的尚未收回方纔出手的架勢,一些兒空虛與失落的意韻在飄浮,宛若一場緊鑼密鼓的連台好戲驀然停止了一樣,都感到一種突兀,一種不及接受的怔忡。很靜。還是凌重首先叫了起來:「咦!大家幹嘛都變成呆鳥了?死的是敵人哪,又不是死了你們那一個的老祖宗,大伙是發的哪門子愣?我操!」胡春泉也大笑道:「娘的,我們可是打一場大勝仗,雖說辛苦點,好歹也是勝了!」嘆口氣,仇忍道:「我覺得有些莫名的不安…我們是以眾凌寡。」凌重怒道:「對這種十惡不赦,又邪又毒又狠的奸妄敗類,哪來這多的仁義道德可言?」
抖了抖,鳳嘉琪淚水盈眶:「但我不配你……」仇忍嚴肅地道:「妳是為誰而貞潔染瑕、白玉沾污?又是為誰才遭受這樣的凌|辱痛苦?嘉琪,這全是為了我,因為如此,才證實妳的堅貞志節,才顯示了妳的犧牲精神,才明見了妳忍辱負累,含悲茹苦的美徵!嘉琪,妳是我的妻子,是我今世永不分離、永不拋捨的妻子,我要比以前更愛妳,更疼妳,更憐妳,嘉琪,我以妳為驕傲,或許人人都有妻子,但絕不會人人都能擁有一位似妳這樣為丈夫犧牲受難而毫無怨言的妻子!」鳳嘉琪激動得哭了:「相公……相公……可是我……」仇忍堅強地道:「如果妳棄我而去,嘉琪,黃泉道上,我便相伴;我們在陽世若不能比翼,陰間也要再成為鴛侶!」鳳嘉琪啜泣著道:「相公……郎君……你這是何苦?這是何苦?」仇忍非常冷靜卻顯然極端認真地道:「現在,嘉琪,做陽世夫妻,或是陰曹伴侶,由妳選擇吧,我們倆總該在一起!」
軟兜上,鳳嘉琪輕悄地道:「相公——他們平常都是這樣吵吵鬧鬧,一會怒一會笑的天真粗魯?」點點頭,仇忍道:「就是他們全是武林有名的能手,但在自己人的圈子裡卻又都純稚有如孩童;妳今天僅看見他們,『寒鳴江』『紅白道』裡卻更有個『寶貨』在等著呢,那位『寶貨』,比他們尤要坦率祖魯上十分……」鳳嘉琪低聲道:「你是說元大哥元蒼?」仇忍笑道:「就是他。」鳳嘉琪也忍不住笑了。是的,江湖中的生活是多彩多姿的,或有不測風雲,卻有更多比諸一般更為深切的人情與溫暖。江湖上充滿了暴力和邪惡,亦有相對的正氣同道義,在這個圈子裡失去了什麼,往往可以在另一方面獲得補償,江湖如同人世間的情形,有著黑暗的一面,也有著光明的一面。可不是?
大鬍子喉嚨裡的發出一聲呻|吟似的呼嚕聲,「鬼頭刀」拚命削截,胡春泉卻連正眼也不看一下,鏟刀循斜暴翻,大鬍子的肩膀上一塊巴掌大的人肉已血淋淋拋黏上屋頂!「嗷……」怪號著,痛得大鬍子往後倒仰,腦袋又「砰」的一記撞上了牆壁,而胡春泉的純鋼三節棍已震響著橫掃而至;就在這瞬息之間,仇忍已冷冷地道:「肥頭!」胡春泉猛力挫腕;眼看就要掃折大鬍子腰桿的那條三節棍已驀然揚起,在一陣尖銳的劃裂聲中將牆壁刻上了一道半弧形的窄溝,粉末磚屑,灑了那大m.hetubook•com.com鬍子一頭一臉!踏上一步,仇忍道:「我說過,這是我的事。」悻悻退到一邊,胡春泉滿臉血凝爪痕,他猙獰又狠毒地道:「仇大哥,可得叫我們做兄弟的咽得下這口氣,替大嫂報仇伸冤!」仇忍的唇角抽搐了幾下,他凝視著大鬍子駭怖又絕望痛苦的醜惡面孔,語聲非常平緩地道:「你叫魏老五,可是……」
這一回,是鳳嘉琪嘆氣了:「事已至此,何苦?」仇忍的目光顫抖了一下,他咬著牙道:「莫非妳所遭受的痛苦、折磨、凌|辱,就這麼一筆勾銷,生吞活咽下去?」鳳嘉琪凄惻地道:「殺了他們,也挽回不了我已經失去的……相公,你能冒險回來救我,足證你對我的情深義重,有此一端,我就滿足了,替我報仇的事,並非必要……」仇忍緩緩地道:「我一定要這樣做,嘉琪,而且我已經這樣做了。」沉默片刻,鳳嘉琪低幽幽地道:「相公,看著我,仔細看著我。」仇忍深切凝視著妻子的那張面龐,那張憔悴、削瘦、蒼黃,又顯得枯萎的面龐,鳳嘉琪平靜地道:「相公,我曾是你的妻子,是嗎?」仇忍疑惑地道:「妳為什麼說這個?」鳳嘉琪慘然一笑,道:「我清清白白的嫁給你,我的身子、我的閨譽,以及為你妻之後的操守,這一切,全是清清白白,毫無瑕疪的;相公,我說的都是事實,是不?」仇忍預感到有些不對,他急促地道:「嘉琪,這根本是不用說的事;我也從未往這上面去疑惑,嘉琪,妳在想什麼?妳到底要講什麼?」
那樣多的道賀,那樣多的安慰,又那樣多的慶幸,全自人們的誠摯中透露出來、由衷、由心、彷彿仇忍的夫妻團聚,也和大家夙願得償是毫無二致的,感觸得如此深刻,又如此歡欣、喜氣,分沾了每一個人。鳳嘉琪幾乎有些迎接不暇了——濃濃的熱情。稠稠的親切,暖暖的關懷,四周的人全是那麼誠懇,那麼真摯,那麼坦率,或許有的顯得粗野,卻更帶著強烈的人情味。現在,她已更進一步的明白了江湖、體驗了江湖;江湖是波譎雲詭的,是風濤湧幻的,冷酷,殘怖、兇惡,但卻有它的另一面——溫暖、熱情、坦率,以及毫無保留的真摯同關愛。世間事,往往都有其相反迥異的兩個極端,可不?好一陣,總算熱鬧完了。古上才問仇忍:「小子,你吩咐吧,下一步又該做什麼!」仇忍扶攙著妻子,一派安詳地道:「離開這裡,另外敵方的傷俘也一概生釋了吧……」
胡春泉呆了呆,連連跺腳:「曖,噯,仇大哥,怎麼了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便解決了他?我估量著還沒開始『侍候』呢,才上了我幾碟子點心,大菜猶在後頭,怎的這宴會就結束了?你怎能如此便宜了這畜生?」望著仰面朝天,滿臉驚恐痛苦之色魏老五屍體,仇忍淡淡地道:「為他的罪孽,他已付出了代價,夠了!」胡春泉朝魏老五屍體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悻悻地道:「一會,我拖他的屍身去餵狗!」仇忍在自家衣衫上草草拭淨了手,目光已投注在方纔被他踢暈過去那個瘦臉人物身上,此時,那人正好悠悠醒來。胡春泉東張西望,一邊咕噥:「奇怪,莫非方姑奶奶的消息欠靈?她明明說大嫂被人監守於此,但卻怎麼又不見蹤影!就這兩間房子,硬是沒有大嫂的人在……」仇忍向胡春泉呶呶嘴,示意地下的那位剛剛甦醒朋友。
回過身去,「肥頭」胡春泉一迭聲的發號施令,儼然大將之風:「曹議,督促弟兄們將我方傷者負妥,死者移地安埋,敵方俘虜一概釋放;薛光由你負責,一把火燒淨這座藏污納垢的『龍虎山莊』,必要其寸草不留,全化飛灰;交代許波、甄瑞兩個殿後,一切沒事再快馬追上大隊……」「紅白道」的所屬一一領命退出,自去展開行動;仇忍也抱著鳳嘉琪,在大伙的簇擁下行出室外;凌重邊朝外走,邊朝胡春泉調笑:「肥頭,看不出你還真有點名堂,呵呵,活似脫了褲子坐板凳——有板有眼呢!」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他們迅速離開了「龍虎山莊」;方玲也順理成章的被胡春泉扶著走向莊外。當這些血跡斑斑,形色疲憊的江湖豪士們來到圈馬之處,後面「龍虎山莊」已經烈焰騰空。煙霧迷漫,整個被捲入熊熊的火光之中了。
大鬍子不由自主的哆嗦著,目光中充滿了至極的怯畏同瑟縮。他的鬍子稍沾著血跡,簌簌抖個不停……仇忍冷森地又問:「你叫魏老五?」胡春泉大吼一聲,怒罵道:「狗操的熊鳥,你啞了你娘的那張臭嘴啦!」大鬍子掙扎著,好半天才哆嗦吐出幾個字:「是…我是……魏老五……」點點頭,仇忍道:「你知道我是誰麼?」臉色死灰,魏老五恐怖地道:「我……知……道……」仇忍緩緩地道:「我的妻子鳳嘉琪,她現在在什麼地方!」立即搖頭,魏老五乞憐地道:「仇……仇大哥……我只是『八忠社』的一名小角色……怎會知道尊夫人被囚的所在?請饒了我的命……我不會對你有任何妨礙的……」仇忍冷清地道:「你真是不曉得!」魏老五顫抖著道:「我可以起誓……仇大哥,我是真不曉得……」咆哮一聲,胡春泉暴雷般叱喝:「放你娘的狗臭屁,睜著一雙眼說瞎話;明明是你及另一個奴才將我們仇大嫂押來這間房子裡監守著,如今卻居然死不認帳?你這奸刁狡猾的狗頭,老子不給你點生活吃你是不會實招的了!」魏老五拖著那種悲慘的嗓音帶著哭腔嚎叫:「黑天的冤枉啊……我們兩個只是在敗陣之後逃來這裡躲藏,自顧業已不暇,又哪裡還有功夫監守仇大哥的夫人?這位大哥,房子只有前後兩進,合計兩面,你們可以察看一下啊;如果仇夫人被我們挾持在這裡。我們尚能將她藏到哪裡去?總不成給她貼上隱身咒……」
挺立著,肩頭血流如注的屈無忌緩緩地和圖書道:「老弟,當初屠繼成殺害你的親人,毀滅你的家園,又何嘗不是『以眾凌寡』!他幾曾講過武林傳規,江湖道義來?」連連點頭,胡春泉道:「娘的,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早就不論規矩,罔顧傳統,我們和他尚有什麼客氣可言?」凌重火辣地道:「小子,你就是這種婦人之仁,死腦筋,『八忠社』迫害你的時候,哪一步是給你留過餘地的?那一樁又不是趕盡殺絕,傷你的人又傷你的心?他們不單要取你的命,更待叫你的魂魄也不得安寧,令你的精神飽受煎熬,輪到我們向他索債,卻又有所不忍?你可真是大人大量啊!」微微苦笑,仇忍沒有做聲。古上才忽道:「小子,尚未見過弟妹,你就不給引見引見?正事不辦,卻淨顧著些不值一顧的熊事?」仇忍趕緊陪著不是,他親自過去扶起了鳳嘉琪,一一向古上才、凌重、曹議、薛光介紹過了,甚至連方玲也與鳳嘉琪重新見過禮——這個情景是有些微妙的,方玲對鳳嘉琪由迫害則協助,敵友之間的突然轉換。
面孔上的五官頓時因為過度的驚懼擠迫成了一堆——甚至有些不像魏老五原來的模樣了;他張大嘴巴,空吸著氣,努力把聲音組合成有音韻的字句:「不……不……仇……大哥……絕對……沒有這樣的……事……我替人背上……黑鍋了……」胡春泉忽然笑瞇瞇的問:「你說實話,真的沒有這樣的事?」魏老五膽裂心顫,拚命否認:「我發誓……我賭咒……這位大哥……千真萬確……不是我幹的……」快得不能形容,牛頭鏟刀的刀口子已切入魏老五的左手小指與無名指的指節之中;當那兩截血漓漓的斷指彈起,魏老九的身子痛得猛一翻轉,胡春泉的大腳已踩上了對方面頰,他一面用力以粗糙的靴底踩磨魏老五的面頰,一邊仍然笑瞇瞇地道:「現在,是不是你?」哭號著、嗥叫著,魏老五涕泗滂沱:「冤枉啊……黑天的冤枉啊……」
每個人都轉身佇望,表情嚴肅,只有鳳嘉琪閉著雙眼,絕無回顧,她的眼角溢出絲絲淚痕,神情痛苦而悲楚,燒吧,但願這一場兇猛的火燒盡那予她莫大苦難的魔窟,燒光那充滿罪惡的淵藪,也希望能燒除心中的陰翳與遺憾……猩赤的火焰,烤紅了半邊天,雲彩泛著那種令人悸悚的血色,火蛇飛竄,火鴉亂舞中,有星星點點的灰燼殘屑騰空……這一行經過激烈又艱辛的過程,方纔獲得勝利果實的鬥士們在踏向歸程,他們的行色卻俱皆流露出倦意——生與死的掙扎總是沉重的;他們回程的速度緩慢了許多,不似來時那樣意態昂揚又疾風迅雷般的凌厲了,因為在他們的回程上,帶著一半左右的傷者,而且意念上也是鬆懈又較閑暇的。他們的精神卻愉快爽朗。
他望著鳳嘉琪,鳳嘉琪明白丈夫的意思,悄聲道:「相公,我沒有意見,你做主吧……」忽然,胡春泉走到他們面前道:「別爭議了,我看仍得照我們當家的吩咐做。」微微一怔,仇忍不解地道:「元老蒼說了些什麼?」胡春泉道:「臨自『寒鳴江』啟行之前,我們當家的業已私下再三囑咐過我,待此間事成救出大嫂之後,務必堅請賢夫婦返回我們堂口裡居住些時。當家的要與大嫂會個面。」仇忍遲疑地道:「但是,我急欲將家園重建,拖久了總是不便,而且,我夫婦不能一輩子住在元老蒼那裡……」古上才接口道:「這容易,去到『寒鳴江』『紅白道』的堂口之後,你親自將『澹泊小築』的橋局繪出圖樣來,再找一細心能幹的人代你鳩工興建,等房子蓋好,我們再偕你夫妻一起回去,這段日子裡,弟妹正可藉機調養休息,我們哥們也能安安閒閑的相處上一段長時間……」凌重大聲道:「好了,就這麼說定啦,肥頭,我們撤兵啦!」
溫柔的望著夫婿,鳳嘉琪的語聲卻是愴然的:「相公,我要做一個令你仰俯無愧的妻子,至少我也該做一個使你能夠享受的正常生活與家庭溫暖的妻子,那樣我才安心,才對得起自己……相公,目前我已沒有身份、沒有資格再談這些,你需要一個貞潔的、健康的妻子,需要一個不使你心靈上有負擔、聲譽上遭物議的妻子,而我卻已不能給予你這些,我是個污穢的人;又是個殘廢,我不要給你在精神與實際生活方面增加累贅,我自己苦;卻不能再拖累你……」雙目的光芒冷瑩而明亮,仇忍沉穩地道:「嘉琪,妳也看著我。」鳳嘉琪怯怯的瞧著仇忍,仇忍緩慢地道:「我可有些變了?」略一遲疑,鳳嘉琪道:「只是瘦了些,也微見蒼老了些。」仇忍沙沙地道:「與妳夢見的我呢?」鳳嘉琪垂下視線:「夢中的你與現在的你無差異,僅較年輕……」仇忍低沉地道:「是的,嘉琪,我心也和我的外表相同,除了較為蒼老之外,對妳仍是一樣地依依愛戀,而且永生不渝!」
胡春泉飛起一腳,把魏老五踢了個大跟斗,在魏老五殺豬似的號叫聲中,他兇神惡煞地的大吼:「我操作的祖奶奶,你倒說起俏皮話來啦?你是想死得零碎點!老子這就一片一片的活剮了你!」賴在地下,魏老五乾嚎著,聲嘶力竭的叫:「饒命啊,我求求二位開皇恩,饒過我這撿人零碎,供人使喚的小角色一條賤命……我只是個跟在那些大頭子後面扮龍套的小尾巴,二位殺了我也不怕染髒了二位的貴手?」胡春泉大喝:「沒出息,沒骨節的下三濫!」仇忍低沉地道:「或許鳳嘉琪不在這裡。」魏老五嘶啞的叫:「老天爺明鋻……仇大哥,尊夫人的確不在此地,我們也未曾監守過她……我說的句句是實,字字不假,若有虛妄之言,甘受嚴懲……」胡春泉想道:「住口——仇大哥,你不要聽他胡扯!」冷冷的,仇忍道:「但是,有一件事不會弄錯,魏老五,你污辱過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