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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斧

作者:柳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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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深恨 痛愛 流水落花

第四章 深恨 痛愛 流水落花

最前面的一名大漢恭謹的道:
寒山重伸臂摟過夢憶柔,感動的道:
「你……你……小子,真是寒山重的忠實狗腿子!」
包紮妥當了,夢憶柔淨了手,端茶給寒山重吸了一口,門外,司馬長雄的聲音已低沉的響起:
「說下去。」
「有點什麼?」夢憶柔正在小心翼翼的用熱水替寒山重洗擦傷口。
「遲元——」
「不過,只怕要養息三四個月以上才能活動自如……」
寒山重撇撇嘴唇,接了下去:
「今生,來世,千百輩子。小柔,我們生生世世為夫妻……」
秦潔那以美麗的眸子裏,透過淚光,含著怨恨,深深的怨恨,但是,假如你看得仔細,你便會恐懼的發覺在那片怨恨之中,竟然尚包含有那麼濃厚的,說不出、道不出的摯愛,那光芒,熏得嚇人,醇得令人窒息——
輕輕吻著夢憶柔那一頭瀑布似的長髮,寒山重悠悠的道: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
心肝是水晶做的,夢憶柔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惶急的掀開寒山重的虎皮披風,在寒山重的肩頭,有一灘已成紫烏色的血跡,已透過層層的繃布,印在虎皮披風的金黃色紋理上!
「昨夜,我已在情勢許可下,盡量給白龍門的人生路走……」
寒山重也覺得喉嚨有些發乾,他舔舔嘴唇,嘆了一聲,心裏在狂叫著:
寒山重睜開眼睛,沉緩的道:
「拿火把來!」
「嗯——」
寒山重想了一下,又道: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
「那……他們住在哪裏?」
「我……我還怕……還怕……」
寒山重深深的凝注她,緩緩地道:
有些透不過氣來,寒山重稍稍推開了夢憶柔,望著那張酡紅如醉的臉蛋兒,寒山重哧哧笑了。
「院主,這一老一少大約就是秦鼎父女了?」
二人行出精舍之外,數十名浩穆壯士正靜肅的立在花架下,火把的光輝閃耀著,空氣在冷瑟中有著肅煞。
司馬長雄恭聲答應,眾人已快步行上九曲橋,橋的那一端,亦約有五十餘名浩穆壯士肅立相待,神釣曹耐吏迎上前來,沉聲道:
寒山重又用他的金創藥在叱肚腹各處敷抹,過了盞茶時分,他才額角微微見汗的站了起來,左手掌上,赫然有著七粒染滿血跡的多角形細小物體!
「院主,是否關於秦潔?」
「怎麼辦?老天,這怎麼辦啊?」
這時,寒山重的腦子裏實在混亂到了極點,心頭不停的波濤洶湧,他想推理出一個頭緒,但卻結成一個解不開的結,實在可怕,這愛,果真是如此強烈,又如此深邃得無以自拔麼?
「長雄,你先去,待我問過一個人再說。」
門外的司馬長雄似是猶豫了一下,夢憶柔一雙美麗的眼睛眨呀眨的,斜著頭望著寒山重,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道:
「稟院主,白龍門泰潔要求遏見院主一面。」
「院主,你有心事?」
「是的,已經不恕了,寒山重斧下已討回代價!」
「別多心,小柔,我只是指和你在一起時,日子像是過得特別快,你知道,人的一生,往往就容易在幸福的日子裏不知不覺的過去,待到感覺可貴,臨大限之期也就近了,小柔,生命是有極限的,沒有人能與大自然的生息相輪轉抗衡……」
「沒有。」
「留著吧,日後,自己也可以回憶一下,竟還有人記得為我寒山重準備最後安寢之地,遲元,想想,這不是也極美麼?」
寒山重心痛的摟緊了她,啞著嗓子道:
「他們呢?」
「嗯……」
朝這間臥室四周掃視了一遍,寒山重走過去推開一扇小巧的桃花心木門,門口那邊,看得出是一間女子的閨房,一色的淡色家具,水紅的羅帳深垂,精緻的小几錦凳襯著壁間幾幅工筆士女圖,一方刺繡了一半的女紅隨意的丟置在一張錦墊上,寒山重輕輕拾起,嗯,上面,繡的是兩隻比翼鳥,在繡綢的那一邊,用灰色線刺著淡淡的雲彩,與整個畫面的生動極不調和,令人第一眼看去,便生有一種空虛而落寞的感覺,好像這雙比翼鳥的翔飛是永遠沒有終止的,永遠沒有結果的,飛向縹緲,飛向不知處的灰暗裏。
和*圖*書「困龍洞。」
寒山重吁了口氣,道:
夢憶柔嫣然一笑,道:
寒山重嗯了一聲之後,向前行去,近百名浩穆大漢魚貫跟隨於後,松枝火把排成一條蜿蜒的火龍,靜靜的沿著那座青石橋離開,來的時候,有如隼鷹猝閃,狠毒而猛辣,去的時候,像是幽魂幢幢,安寧而縹緲,經過僅是片刻,但是,小靈州上卻已成為血海屠場,多少生命,在這片刻之間,已經化為煙滅灰飛。
「小柔,為什麼你忽然傷心起來?小柔,是我剛才說錯了什麼話?是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小柔,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小柔,小柔,你怎麼了?」寒山重急惶的低下頭問。
用黑巾抹去臉上的灰沙,寒山重長吁了口氣,回首向身後的司馬長雄道:
哧哧笑了,寒山重用左臂摟著夢憶柔的肩頭,疲乏的行向室內,腳後一帶,已將門兒關上。
「那麼,院主,現在動手宰了吧?他們父女兩個剛剛可以用得上那座鴛鴦塚……」
寒山重冷沉的回顧望了望,道:
「這樣也好,這小子一天到晚就愛蹦蹦跳跳,遇到場面又像性命不是他自己的一樣橫衝直撞,簡直令人擔心,不過,長雄……」
「已由遲元押送到外面去了,長雄已經吩咐卜去,為秦鼎及那姓郝的三個預備一輛蓬車,大夫亦隨去為秦鼎診病,弟兄們齊集九曲橋之外,隨時可以啟行。」
寒山重舉步行向外面,嘆了一聲:
「這老小子不能恕過!」
「是個好地方。」
寒山重滿意的頷首,道:
「秦鼎,姓司馬的可以為院主生,為院主死,為院主赴湯蹈火,為院主粉身碎骨,因為院主忠義無雙,姓司馬的死心塌地地跟定了,但,秦鼎,有人會這麼效忠你麼?你手下有多少臨危逃命去了?有多少見險退縮溜了?秦鼎,司馬長雄可憐你連一個忠實的狗腿子也沒有!」
「長雄,不許你再多說話。」
「一切安好麼?」寒山重勒住馬韁,輕輕的問。
遲元的目光向秦潔溜了兩轉,魯直的道:
「為什麼說這些不吉祥的話?山重。我們說過我們永遠不分離,山重,我們互相互答應過。你為什麼又這樣說?」
到達那幢農家的竹籬外,約有二百名隱伏在各個角落的黑衣彪形大漢散落的閃了出來,齊齊躬身迎接一馬當先的寒山重。
「我方傷亡如何?」
「奇怪,小柔,你給我換藥,怎麼比我自己匆匆包紮時舒服多了?一點也不覺得痛,只感到有點……有點……」
「小柔,看不出你還真是一個小醋罈兒,不過,我喜歡你這樣,因為這正是證明你愛我愛得如何深切……」
金刀呼浪遲元愣愣的咽了一口唾沫,帶著摸不透的神色躬身退出。
寒山重鎮定的沒有出聲,秦潔卻淒然一笑,道:
「心裏很累,小柔,今夜,我實在不願意讓這些事情耽擱了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有人說,甜蜜得到了最後要幻滅之前,才會覺得過去的那一大段過得太糟塌了,我不要如此,我要把握住現在,把握住眼前……」
「可是回到來時之處?」
遲元一步踏入,已扯開宏烈的嗓子叫道:
司馬長雄怔了一下,隨即會意的道:
寒山重依在門框之旁,視線貪婪的緊盯著夢憶柔身上。
夢憶柔平躺在寒山重懷裏,喃喃的道:
夢憶柔抬起臉來,那張俏臉兒,惑憐照人,她抽噎了一下,低怯的道:
夢憶柔悄細的一笑,道:
寒山重怪異的笑了一下,緩緩地道:
「傷亡約有六十餘人,二十多名傷者已經包紮妥當,戰死弟兄,已依照浩穆『靠山歸山,近水還水』的傳規,就近在西澱湖內送回去了。」
寒山重閉起眼睛,長長的吁了口氣,舒適的啜了一口熱茶,這韻味,足極了,也甜極了。
「不……山重……你沒有說錯什麼,也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她實在可憐……」
「院主問包川?這小子不折不扣是個拼命三郎,肩胛骨那一記十分嚴重,他全身上下更帶了大小十多處傷,抬到大夫那裏衣服完全被血浸透了,這小子還口硬,咬著牙說不要緊……」
夢憶柔驚慄的望著寒山重,鮮紅的小嘴半張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良久,她才幽幽的道:
緊緊將面孔俯在寒山重懷裏,夢憶柔雙肩聳動著,語聲細如游絲:
「長雄,叫弟兄們下馬休息,不要隨意走動。」
講完了,寒山重低沉的道:
「而你,你永遠是我的山重……」
「長雄。」
「院主,方才屬下掃蕩白龍門殘餘之際,發現在這幢屋子後面一個風景極佳之處,竟然有一個未曾落款的石墓,墓碑上……墓碑上……」
寒山重平靜的道:
說到這裏,他憂慮的道:
天剛亮。
遲元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這位浩穆一鼎,實在是打心眼裏含糊,寒山重這一眼,瞪得他一激靈,趕忙閉上嘴巴,有些尷尬的退後兩步。
司馬長雄在叱雷頭上撫了一下,恨恨的道:
夢憶柔抽噎了一下,搖著頭,斷續的道:
寒山重覺得有一股涼氣自心底升起,他正要出言相駁,室外,一條粗壯的人影已掠了進來,這人,正是虯髯張目的呼浪遲元!
「記得,不會殺她吧,山重?」
「我自小靈州外的石橋衝殺進來,白龍門那位旋星筒便賜了這幾粒小玩意給我,我沒傷著,叱雷卻苦了。」
站在門邊的司馬長雄急忙向遲元使著眼色,寒山重已驀地瞪了遲元一眼,臉孔冷如嚴霜,好不威煞!
寒山重嘆了口氣。道:
小心翼翼地,司馬長雄覷了覷寒山重的臉色,有些忐忑的道:
司馬長雄又補充道:
「長雄,記得以後少和女孩子廝混,要專心的待其中一個,否則,傷別人的心與傷自己的心一樣,結果都是難以下嚥的,滋味實在苦澀。」
「長夜已過,你二人可以退去了。」
司馬長雄恭應一聲,退到一邊,寒山重走進兩步,低沉的道:
「記得我以前向你提過的秦潔?」
寒山重微微一笑,溫和的道:
「那是什麼,院主?」司馬長雄關注的問。
有點迷惑,司馬長雄吶吶的道:
「很累?」
「留著,也為白龍門留下一處可以供人憑弔之處。」
「你眼見你的父親以劇毒害我,眾高手殺我,你也會感到愉快麼?」
「你說得多可怕,山重,我好像覺得有些血淋淋的……」
「那石墓墓碑上竟然刻著,刻著『寒山重秦潔夫妻之墓』,而且,墓石未封,裏面的一雙銅棺,並未攏著,衾被俱全,看樣子,還有人天天去打掃哩……」
寒山重搖搖頭,道:
冷冷一笑,寒山重輕蔑的道:
「寒山重,你不殺我,我只要有生一日,就不會忘記今天你滅我白龍門的仇恨,我要親手殺死你,然後……」
寒山重翻身站起,在夢憶柔頰上一吻,笑道:
寒山重抖了一下,移過目光,秦潔任淚珠兒淌滿兩腮,她悲切的道:
寒山重笑了笑,石階前,兩名浩穆壯士牽著叱雷,叱雷仍然如舊,看見寒山重,低低的嘶叫了一聲。
夢憶柔的雙肩聳動著,沒有回答,寒山重輕輕將她扳了過來,淚痕已經沾滿了這位美麗姑娘的面頰。似一朵帶露的茉莉,憐人極了。
秦潔慘澹的笑笑,她平靜的道:
「秦鼎,你也太可惡!」
司馬長雄尚未及回答,寒山重已倏而彈起,在空中一個轉折,有如流星曳空,那麼淌溜溜的射進了虛掩的門內,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守在門側,兩把雪亮的朴刀才舉,二人已低叫一聲,慌忙躬身遲到一旁。
「別生我的氣……山重……別生我氣……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
一個長長的,甜甜的吻,由夢憶柔在淚水裏印上了寒山重的唇,那麼長,那麼甜,那麼醇厚,那麼濃烈,彼此間的心貼得更緊,呼息相隔,假如能並為一體,他們會早已如此做了。
挾著寒山重坐到床上,夢憶柔端來一張小凳子放在寒山重腳下,讓寒山重的雙腳抬起擱在小凳上,一杯熱茶遞到寒山重手裏後,她蹲在一旁,捏起兩粉團似的小拳頭輕巧有致的在寒山重腿上搥了起來。
寒山重雙目一冷,叱道:
遲元咽了口唾沫,換了手握刀,低沉的道:
「仍然比不上蟠龍山下那一次來得厲害,小柔,在彼此以生命為賭注的格鬥裏,沒有人會存有慈悲,你要殺人,別人也正想殺你呢。」
「那麼,山重,和圖書便是我們老了,死了,我們也要葬在一起,埋在一起,讓我們的骨骸被風化了,被草囓了,但灰燼也要揉在一起,滲在一起,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我的身體長有你,你的身體長有我……」
瞇著眼,寒山重「嗯」了幾聲:
寒山重沉默了一會,沒有表情的道:
夢憶柔又淚水輕淌,垂著頭:
夢憶柔面龐上淚痕未乾,她羞澀的一扭身子,半側過臉去,寒山重卻在她一扭身軀的時候皺了皺眉,牙齒咬了嘴唇一下。
「生命有無危險?」
遲元連忙噤聲,朝室中各人望了一眼,有些吶吶的道:
「假如你是我,長雄,你便會知道箇中滋味。」
一行人在寒山重為首下,經過迴廊,出了望波精舍,司馬長雄低沉的道:
寒山重嘴唇一動,司馬長雄已微微一笑道:
寒山重哼了一聲,道:
兩張小箋,都是寒山重的筆跡,一張是他隨意塗寫的一闋「念奴嬌」,另一張,則是他在秦潔十九歲生辰時,遣人送上壽禮順帶的祝詞,而在寒山重放蕩的某些日子裏,在他認為與秦潔逢場做戲的一些時光裏,也只有這兩張小箋算是他正式留筆的信函。
「然後,我和你一起死,因為,你若死了,我活著就沒有生趣……」
「稟院主,她媽的白龍門竟然尚想以巫邪之術詛咒於你,真是混帳到了極點!」
秦潔仰起頭來,抽噎著,語聲卻平靜得出奇:
「謝謝你,山重,我多高興你會聽我的話……」
「我不是小孩子,秦潔,假如事情像你所說,那麼,你早已該殉我於地下了,不要忘記,我自中毒受創突圍後,沒有人相信我能活著……」
「秦潔,她還是……還是那麼瘋狂,真叫我不舒服……」
老實說,在寒山重橫行武林的日子裏,曾與不少美麗的女孩子有過交往,但是,因為寒山重生性狂放,而且眼高於頂,更為了追尋到他心靈深處的一個用理想堆砌的影子,所以他與以前的任何一個少女為伴,都採取一種若即若離,不溫不火的態度,或者有過纏綿,但在寒山重來說,這僅是一種男女之間的例行過程而已,在這些少女之中,寒山重也有過喜歡的,可是,也只是喜歡而已,並未到達令他自己熱烈愛悅的深度,更沒有一個符合他最原始的理想與追求,秦潔是寒山重比較喜悅的一個,但是,寒山重心裏明白,她也並沒有使自己「愛」,而愛與喜歡,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以前,寒山重以為秦潔和他分手後,最多只會難受一個時期而已,料不到她卻怨恨得想要自己的命,在那怨恨中,卻又包含了如許炙熱的情意!
「我自生以來,還沒有遇見過思想如此可怕的女孩子……」
夢憶柔迷惑的微微仰起身子,有些緊張的道:
百多名浩穆大漢已在一片擂鼓似的馬蹄聲中回到了這裏,這隔著張登城有二十里地的小小村子。
「秦潔,身在武林中,就免不了恩怨纏綿,而這些,我們都要依照江湖上的傳統規矩來解決,不論這件事情的始末是誰有錯,但是,它已發生,換句話說,寒山重與你們白龍門的仇怨已經結了,以前的事,我們不必再提,從很久以前,你與我,即是仇人了。」
「長雄知道,要注意包川的補養……」
「只要在三十年後你還有這種感覺就好了。」
「夜來你睡得可好?我見你還想你,從離開你到現在,雖只一夜,在我來說,宛如過了很長久的時光了……」
「小傷。」寒山重展眉一笑。
夢憶柔慢慢站起,依到寒山重身邊,將唇兒湊到寒山重的耳旁。
寒山重輕悄悄的在夢憶柔頸項上吻了一下:
曹耐吏躬身道:
半晌!
「太濃厚,太強烈,而且,濃厚得可怕,強烈得可怕。」
一骨碌坐了起來,夢憶柔親自為寒山重端了一盆熱水,又在一個革囊中取出一些潔淨的繃布及金創藥等物,溫存的為寒山重換起藥來。
秦鼎委頓的坐在那裏,這時聞言之下,卻突然狂笑了一聲,嗓子瘖啞的道:
寒山重舔舔嘴唇,笑道:
寒山重吁了口氣,低沉的道:
「對了,小柔,在江湖上混,就正要適應這種味道。」
寒山重眸子裏有一片怪異的光輝,他看著夢憶柔和圖書,沉痛的道:
遲元恭謹的應是,行到門口,又猶豫了一下,回身囁嚅的道:
「有點甜。」
「走吧。」
「你哭泣,只為了她可憐?」
司馬長雄答應一聲,示意室中浩穆弟兄將秦鼎及秦潔押出,待各人退出,寒山重又吩咐遲元道:
夢憶柔輕雅的笑笑,像一隻小鳥般依偎到寒山重懷裏,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俏臉兒不停的擦著寒山重的下頷。
「寒山重,我承認所有對付你的手段全是我出的主意,這些,與我父親毫無關係,你不要折磨我父親,我求你親手殺了我,但是,請你放了我的父親……」
「你實在艷光照人,柔。使我有點不敢逼視了,你看,我身上多髒……」
「為什麼不擁著我?」夢憶柔低聲說。
那幾根頭髮,寒山重推想,可能也是他自己的,寒山重仍然記得,有一次,秦潔幾近瘋狂的擁著自己,雙手用力搓揉抓扯,這顆象牙紐扣,一定就是那時被她扯落的,想不到,她竟將這些微不足道的細小物件都保留了起來。
寒山重步下石階,頷首道:
寒山重哧哧笑道:
「叱雷受創不重,但是,最好不要使它勞動,長雄,派專人照料他,餵以上好草料。」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淡的道:
「大夫已看過了,那些碎鋼上面,是淬有毒藥,而且,大夫亦已認出所淬之毒名曰『紫斑草』,此毒甚劇,不過,可以用白犀之角磨水解之,美妙的是陳大夫身上恰巧便帶了一小塊,現在,老薩大約正在呼呼酣睡呢。」
夢憶柔眨眨眼,搖頭道:
「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小柔,你要知道。真正的情感是要經得起考驗的,而這考驗,包括了人活著所可能發生的一切波折,包括了時間,包括了雙方本質上的任何優勢。小柔,你要永遠記得,寒山重今生今世,只愛你一個人。」
地下的秦潔,用雙手撐著地,驀地揚起頭來,充滿淚水的大眼睛裏,卻射出兩股火熱而古怪的神色,她死死的盯著寒山重,哽咽裏帶著顫抖:
寒山重摸摸下頷的鬍根,才只一夜,就都鑽出表皮來了,硬得有點刺手,而且,身上的血污也髒得可以。
「秦鼎病勢嚴重,遲元,我還不想這麼快就叫他死去,你立即去請隨來的陳大夫為他診治,記得要快。」
曹耐吏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司馬長雄笑道:
「你去就去嘛,何必故意挖苦人家?哼,浩穆一鼎已經決定要做的事,又有誰攔阻得了呀?」
他頓了一頓,又道:
「瘋狂什麼?瘋狂的愛你!」
司馬長雄趕忙踏前三步,躬身道:
「不要,山重,我聽說那是個可怕的地方,進去的人,若是你不下令釋放,便永遠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夢憶柔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道:
閉閉眼睛,寒山重緩緩地將他在望波精舍裏發現的一些事物及那座鴛鴦塚的事,毫不隱瞞的向夢憶柔述說了一遍,良久,夢憶柔沒有出聲,她將面孔俯在寒山重懷裏,柔滑的背部輕輕波動著。
小巧的鼻子皺了一下,夢憶柔輕輕為寒山重敷上金創藥,哼了一聲:
夢憶柔打了個寒噤,喃喃的道:
「好丫頭,待寒山重日後好好蘑菇於你。」
「在我們生時,沒有人,沒有任何力量能奪走你,當我們去了,小柔,就像你說的,化為灰泥也要相滲相揉,我們在空中飄,在風裏滾,在雲裏浮,在水裏流,你要跟著我,我攜著你,你永是我的小柔,而我……」
「傳令所屬,準備啟行。」
「寒山重……你眼見你的嘍囉毆打我……你會感到愉快麼?」
司馬長雄道:
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他冷漠的道:
拂曉的曙光,映著他們揚起的黑巾,揚起的虎皮披風,映著他們每一張帶有疲憊的面孔,也映著他們背在肩頭的兵刃,大多數的人身上染著血污,這血污是敵人的,或者,也有自己的。
沉重的轉過身來,他將那個小盒子塞進懷裏,出了門,司馬長雄已在外間相候。
司馬長雄在外面恭應一聲退去,夢憶柔輕輕在寒山重腿上擰了一記:
兩名浩穆大漢齊聲稱是。緩緩彎著腰退出門外,寒山重有點迫不及待的走到裏面,才要伸手推門,門兒已「呀」的啟開,和_圖_書一張明麗而嫵媚的面龐,似一朵迎著朝陽的花朵,那麼清新而甜美的對他微笑。
寒山重轉首問司馬長雄。
司馬長雄在旁暴吼一聲,厲吼道:
寒山重輕輕點頭,嘴角抽搐了一下:
「只是今生今世?」
司馬長雄親自將火把湊到一旁,寒山重自懷中取出銀針,就著火光,小心翼翼的在叱雷肚腹及四蹄之間挑剔著什麼,叱雷挺立著,全身的肌肉卻似波浪般顫抖,頭上的白色鬃毛幾乎直豎起來。
微微皺眉,寒山重疼惜的蹲俯到愛馬腹下,沉聲道:
「為什麼,她為什麼收藏起來呢?她真是強烈得如此忘不了,拋不下麼?」
寒山重輕輕拍拍司馬長雄的肩膀,微微苦笑道:
「長雄在。」
秦鼎像是豁出去了,他轉過頭來,獰惡的瞪視著司馬長雄,胸口起伏急劇的道:
「先下毒,後凌寡,這是你的主意,蟠龍山下,嘿,則恐怕是令尊秦大掌門的花樣了。」
「稟院主,白龍門殘餘已經掃蕩乾淨,方才奉遲左衛令尋到一輛篷車,秦鼎等三人及薩牧非、包川已送到車上。」
「她有什麼事?」
寒山重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臂剛剛張開,又輕輕的垂下,朝著眼前的人兒做了個苦笑。
秦鼎氣得大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四肢痙攣的仰摔在地上,秦潔驚叫失聲,哭泣著撲到乃父身邊,慌忙為他順氣揉胸。
心弦顫抖著,寒山重深長的嘆息,將這副繡綢摺好置入懷中,他向室內瀏覽了片刻,又走到一個小巧的梳粧檯之前,遲疑了一會,他慢慢抽開了這頂層的小鬥,裏面,放著幾件釵環之類的首飾,兩把玉梳,幾小瓶桂花油,杜鵑汁之類的女人妝飾的用品,寒山重奇怪自己看了這些尋常的物件竟會有著傷感的情懷,他輕輕關上了,又抽開下面的一隻小斗,待他目光瞥及裏面的一個描金黑漆的小盒,心臟裏莫名其妙的跳了一下,吸了口氣,他拿出那方小盒,小心的打開,天啊,在最上面,竟是幾片染滿了鮮血的黑布片,不用猜想,寒山重已經曉得那幾片染了血的碎布會是誰的,不錯,那是他自己的,在他突出白龍門高手重圍的那一次,寒山重忘不了,自己亦曾受了極重的外傷,這些布片,定是那時連肉削落的了。
「不錯,這全是老夫的意思,寒山重,因為你太狂、太傲、太跋肩、太囂張、太目中無人、太不給江湖同道留生路……」
他忽然停住不說了,因為,他已覺得胸前的衣襟涼冰冰的浸濕了一大片!
「山重,昨夜我好擔心啊,雖然明知道你不會有事……」
司馬長雄冷森的抿抿嘴,沉沉的道:
「薩牧非的傷勢如何?傷他的那些暗器,可能淬有毒藥……」
寒山重掀開布片,在下面,是幾根謹慎包在一張素紙中的頭髮,兩張窄窄的小箋,一顆象牙質的衣領,以及,以及一個精緻的小銀盃!
「稟院主,這幢屋宇可要留著?」
「回稟院主,一切平靜。」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
「是的,沒有人相信你能活著,但我信,我知道你堅強的毅力,你不屈的精神,你超人的智慧,只要沒有找到你的屍體,我便不相信你已不在人間,寒山重,我早就準備好了,與你同穴共榻,我要和你死也不分……」
「沒有殺她,但是將他俘擄來了,還有她的父親及白龍門十大高手的第三位,今後,他們將在浩穆院裏渡過一生……」
輕輕拍了一下手掌,寒山重笑道:
「你又重傷了,山重?」夢憶柔心痛的呼叫著。
寒山重微闔眼簾,半晌,他冷冷的道:
「院主,男女相悅之情,也會可怕麼?」
寒山重猛烈的抱緊了她,嘴唇似雨點般落在她的臉上語句誠摯:
靜默了一下,寒山重搖搖頭,道:
「還怕我受不了她這強烈情感的束縛,再回到她的身邊去,是麼?」
「帶秦鼎父女回浩穆院,囚入困龍洞。」
寒山重面帶緩緩的點點頭,遲元粗厲的道:
看見這銀盃,寒山重全身震慄了一下,是的,他仍能認出這隻銀盃,就是當時置有「龜花」劇毒的杯子,也是這隻杯子,盛滿了酒灌入他的肚裏,險些使他遺恨終生!
「那麼,院主,那座古墓可要毀去?看著實在有點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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