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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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
「我會的。」
「我說,小男,」媽媽嘴角下垂,一臉自責地說,「你好像很不相信爸爸媽媽喔?」
「哎,有好就有壞啦!下次再來玩哦!你也是,這陣子都沒到我們家來玩。」
「可是,如果不是週末假日,很難找到你爸呀。」媽轉動水龍頭把水關掉,轉過來朝著我。「其實,昨天你您公司裡的熟人打電話來,說你爸好像真的跟那個女人分手了。」
說到爸的花心病時,媽曾說「如果不是考慮到孩子,我早就離婚了」——因為這樣,我覺得很對不起媽,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很沒用。如果這樣也就算了,但我卻愈來愈生氣。
「在去接你們之前,我會先打電話。就怕你等得無聊。」
媽垂著眼凝視著地板。過了一會兒,她小聲地說:「你也開始會這樣跟大人說話了。」
到了兩點左右,前川律師打電話來。
「垃圾都快滿出來了。」媽自言自語似地說著,拿著一杯冰麥茶,靠在廚房的流理台邊。
在等人來接的時候,我打電話去給島崎。是伯母接的。
「會不會是去圖書館呢?」
「你爸爸不在。不過看起來的確是回到我們公寓了,陽台上晾著衣服。」
「媽,你別生氣,聽我說哦。」
第二天,等我睡懶覺睡到太陽曬屁股,媽已經出門了。這也難怪,因為已經快中午了。
媽只是一雙眼眨呀眨的,沒有說話。
「媽很奸詐啊。如果我說『嗯,我反對,跟爸分手吧』,那媽打算說『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們以後不要再跟那麼過分的爸爸見面』嗎?媽自己又打算怎麼做?」
不,說不定是被勒死……
「https://m.hetubook.com.com爸出門了?」
「她也不在?」
「那,那個女人呢?她怎麼樣?沒事吧?」
我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去看對講機的螢幕。
我本來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這句話爬了起來。
「怎麼了?」
順便來剪個頭髮哦!說完,伯母掛了電話。幾乎是我一掛電話,媽就回來了。
我不能讓媽知道我已經聽新田先生提過這件事,所以裝傻。
「好像是。我以為是去加班,打電話去公司,結果不是。」
「我也一樣啊。這幾個星期知道了那麼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我也沒辦法馬上找到答案。」
嘿嘿!我是不是愈來愈像島崎了?
媽一面用圍裙擦手,一面聳聳肩。「你反對媽媽去看爸爸對不對?不希望媽媽跟爸爸和好對不對?之前爸爸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當時我們剛吃過晚飯,媽正在流理台邊洗碗筷。她停下手邊的工作,任水打在手上,想了一會兒後說:「不過啊,雅男。媽想明天去找你爸一下……」
媽好像很熱,邊用手在臉旁邊揚風,邊去調低冷氣的溫度。
我鬆了一口氣,也笑了。要說這種話,畢竟是需要勇氣的。我鼓起我剩餘的蠻勇,又加了一句。
「你有事要去找爸?」
「嗯……。上次那個女人來過,可是後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媽很擔心。」
如果那個牧羊女很乾脆、很現實地要跟爸一刀兩斷,爸都已經考慮要和她結婚了,很可能會惱羞成怒,即使本來沒打算傷害她,可是萬一吵架愈吵愈凶,推她一把,她又運氣很背,剛好頭撞到桌角的話……
「你又有什麼話說了?
和_圖_書」媽悠哉地咬著冰塊說:「沒有啊,什麼味道都沒聞到。」
「這個消息確實嗎?」
我心裡正在回想那個牧羊女的表情和話語。她是不是因為知道沒希望從我們身上撈到一毛錢,就馬上把爸趕出來了呢?他們之間是不是大吵一架呢?
律師笑了。「到了那邊就沒電動可打了哦。我跟你媽媽是說住兩個晚上,不過我的家人都會留在那邊,你要是喜歡,就多住幾天。」
「嗯,昨天聯絡的。我這邊接下來也有一個會要開,所以跟你媽媽說好傍晚再出發。這樣天氣比較涼快,路也比較不塞。」
「什麼奸詐?」
「上諏訪。聽說是在湖邊,而且還有溫泉呢。」
「他好像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一天到晚都不在家。」
媽嚥下東西,然後說:「都是你胡說八道,害我把冰塊吞下去了。」如果是外國片的話,媽這時應該要大喊一聲「該死」才對。
「好奸詐喔。」
「沒有啊,我可以去。」
我和媽頓時成了蠟像館裡的展示品。這樣僵了好幾秒之後,媽才發出「噎」的一聲。
因為我覺得,媽不應該把什麼都怪在我身上。拜託不要說是為了我才忍耐的!
媽雙手滿是泡泡,愣住了。她停了一下,才用語尾有點揚起的聲音說:
「爸回家也才兩、三天而已耶?」
我的語氣會變得比較強硬,是因為我這幾天在想的事一直在我的腦袋深處蠢動。因為如此,我的火氣有點大。
我似乎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媽微微一笑,說:「別露出那種表情嘛。」
「我最近在附近都沒看到你媽媽,不知道是怎麼了。我擔心她會不會是因為旁人愛和圖書說三道四,把身體弄壞了。如果沒事就好。」
我默默地在內心獨白:不是的。只是不管是誰,都有些地方不能無條件地完全相信啊。
「有時候會有意外的嘛。」
我把電視關掉。反正是很無聊的肥皂劇。
我緊閉著嘴巴。這時候如果開口道歉:「對不起,我再也不會說這種話了」,事情又會回到原點。我很怕我一開口,真的會這麼說,因為這麼做輕鬆多了。
「媽想做什麼我都贊成,如果你擔心爸,就去找他談談啊。我剛才說『不必挑明天』,是因為我覺得旅行之前去會很匆忙,等回來再去比較好。我不是不希望你去找爸才那麼說的。」
刑警們立刻採取行動。或許,啊啊,真的很有可能,媽媽前腳離開牧羊女的公寓,刑警們隨後就趕到,現在正往這邊來。現在如果打電話到我們家,可能是一個陌生男子接起電話,就是守在電話旁邊的刑警。
我想,大概又是去一桿進洞俱樂部了吧。期待能在那裡再次遇到可愛的女孩。
媽嘆了口氣,又回去洗東西。她轉動水龍頭,讓水流出來,然後回過頭來對我微微一笑:「那,我明天就去找你爸。事務所那邊,媽會請他們等媽回來之後再來接我們。」
我好久沒有聽到這種話了,覺得好高興。
突然有人啪的從旁邊打了一下我的頭。
「你好,我來接你們了。」
這個問題有什麼言外之意嗎?我這麼猜測,但是沒這個必要。島崎伯母不是那種會拐彎抹角的人。
那就應胲沒事了。可是……爸也看了不少推理劇場啊。說不定他早就學會把屍體運到山裡棄屍了。這麼一來,他會開車出門,買鏟子……不不不,和_圖_書搞不好不止這樣,對未來絕望的爸,可能自己也想一死了之,可是又死不了,便開始四處逃亡。由於現場留下了清楚的輪胎痕,死者的身份立刻獲得確認,刑警一問牧羊女的朋友,她朋友就大喊:「是緒方幹的!」
伯母,其實有時候我是從晾衣台進去,瞞著你在島崎房間過夜的——我想著想著就笑了。
昨晚閒閒沒事胡思亂想的假設,突然帶了點現實的味道。那個牧羊女的頭狠狠撞到桌角……
「爸怎麼樣?」
今天大家都不在家啊……爸去哪裡殺時間了呢?我家老爸是完全不賭博的,不但不打麻將,連小鋼珠都不玩,說是那種噪音會讓他頭痛。不過爸又不是會到處散步的人……
「你去看過爸之後,最好去確認一下那個女的是不是好好的。媽,你知道她住在哪裡吧?之前調查過吧?」
叮咚。響了!
「是的,我媽媽跟律師聯絡過了嗎?」
三天的報紙。如果屍體在房間裡,天氣這麼熱,應該開始發臭了。一定會臭得要命。
「媽,你在那邊有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像是東西爛掉的臭味?」
「誰知道他是不是去那種有氣質的地方,反正我們也管不動他。整個人曬得跟黑炭似的。哎,隨它去吧。雅男,你爸爸媽媽都好嗎?」
這就更顯得爸目前的狀況有多窘迫。要說過得不好,沒有比飲食生活失調更糟的吧。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像連我的心情都穿了濕透的鞋子一樣。
咦?他在忙什麼?我心想。我們的調查不是已經暫停了嗎……搞不好是去約會什麼的。
「要住幾天?」
「你認為你爸爸對那個女人怎麼了嗎?」
「在哪裡?」
「一定會m.hetubook.com.com營養不良的。」
是我推理劇場看太多了嗎?但我真的很擔心。爸現在一定自暴自棄到了極點。
「謝謝伯母,我很好。請問俊彥在嗎?」
「所以,媽才想去找爸?」
媽好像有點嚇到,睜大眼睛說:「媽媽……現在還不曉得該怎麼辦……」
「媽,我跟你說,搞不好會有刑警跑來。」我的想像力有如純種賽馬般衝刺再衝刺,已跑過第四彎道,進入直線跑道,用鞭子抽也制止不了。「門鈴隨時會響……」
「我會打電動。」
我竟然會有這種想法,顯然我也變壞了不少。不,這就叫做長大吧。
「如果我也想見爸的話,我會想清楚,自己去找他的。」
「兩個晚上,來回事務所都會開車接送,很棒吧。」
「雅男,你在想什麼啊!」
「她不在。」
「全都是外賣的便當盒啦,泡麵碗之類的,很佔空間。還有就是啤酒的空罐。」
「也不必挑明天去吧?」
媽把麥茶喝光,嘴裡含著玻璃杯的冰塊,卡滋卡滋地咬著。
「人家說絕對沒錯。你爸好像搬出她的公寓,回家住了。」
「謝謝律師。」
今天太陽也不遺餘力地全力發揮,外面曬得很。
「是啊。本來應該早點跟你說的,但媽媽心裡也很亂,不小心就忘了,不好意思喔。你這個週末有什麼事嗎?」
「哎呀,是雅男哪。你好不好?」
臉上戴著如牛奶瓶底厚的眼鏡的男人,親切愉快地說著。
「明天?好突然喔。」
「嗯,信箱裡積了三天的報紙。」
「你媽媽出門了吧?」
前川律師問我們週末要不要去他的別墅玩。媽在那個星期五對我說。
爸從來不做菜,他還曾經因為嫌麻煩,直接拿乾泡麵來啃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