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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濱散記

作者:亨利.大衛.梭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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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語

結束語

新奇事物源源不絕地湧入當今世界,可我們卻容忍不可思議的愚鈍。我只消提示一下,在最開明的國土上,我們至今還在聽什麼樣的佈道就夠了。這裏頭有諸如歡樂和悲哀之類的字眼,可它們都是讚美詩裏的疊句,用鼻音哼唱的,其實,我們所相信的還是平庸和卑微。我們以為我們只要換一下衣服就得了。據說,不列顛帝國是非常大,名聲好得很;而美國則是一流的強國。我們每一個人背後都在潮起潮落,這潮水能夠把大英帝國像小木片一樣漂浮起來,如果每個人在內心記住的話。誰敢說十七年的蟬不會平地而生呢?我生活其中的這個世界的政府,不像英國政府那樣,不是在午餐後喝著酒閒聊的工夫就組建起來的。
遊遍世界各地,而偏偏跑到桑吉巴去數到底有多少隻老虎,都是不值得做的。但是,如果沒有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做的話,不妨如此做做也未嘗不可,或許你還不能找到「西姆斯的地心洞」,從此進入可抵達你的內心境界。英國、法國,葡萄牙、西班牙、黃金海岸和奴隸海岸(即象牙海岸),全部面對心靈之海:但是,從那裏啟航能直達印度,不過還沒有一條船敢於航進那個無邊無際的內心滄海中。儘管你學會了各種方言,認同了各國風俗習慣,儘管你比一切旅行家都走得更遠,又能適應一切氣候與水土,讓斯芬克斯氣得一頭撞到石頭上,那也還得聽從那位古代哲學家的箴言:去探索你的內心世界吧。這就用得著眼力和大腦。只有敗軍之將和逃兵才能走上這個戰場,只有懦夫和逃亡者才能在這裏人伍。現在就開始探險吧,走上那最遠的西方之路,這樣的探險並不停止在密西西比,或太平洋,也不叫你到古老的中國或日本去,這個探險一往無前,好像經過大地的一條切線,無論冬夏晝夜,日落月歿,都可以作靈魂的探險,一直探到最後地球消失之處。
為什麼總是要朝下面看齊,達到我們的最愚鈍的感知的地步,卻又把那最愚鈍的感知讚揚為常識呢?最普通的感覺就是睡覺的人們的感覺,他們用打鼾把這種感覺表現出來。有時我們會把偶爾智力低下的人與智力低下的人混為一談,因為他們的智慧我們只理解三分之一。有的人如果哪天起了個早的話,對紅豔的朝霞也會挑毛病的。我聽說:「他們聲稱卡比爾的詩歌有四種不同的含意:即幻覺、精神、理智和吠陀經的通俗教義。」但是在我們這個地方,如果一個人的作品可以有多於一種的解釋,就會被認為是可以抱怨的理由。當英國在努力根治馬鈴薯腐爛病的時候,會做出什麼努力來根治大腦腐爛病嗎?這其實是流行得更為廣泛,也更為致命的。
(全書完)
我們能夠給與事物以外貌,但最終能使我們受益的只有真相。只有真相經得起考驗。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不在自己的應在的位置上,而是在一種非本意所願的處境中。只因我們天性脆弱,我們假定了一類情況,並把自己放了進去,這就同時有了兩種情況,我們要從中脫身就加倍地困難了。清醒的時候,我們只注意事實,注意實際的情況。你要說你要說的話,別說你該說的話呵。任何真理都比虛偽好。我們仍記得補鍋匠湯姆.海德站在那吊刑臺上時,有人問他有話要說嗎?「告訴那些裁縫,」他說:「要記住在縫第一針之前,不要忘了在線尾打個結。」而其他那些人的絮絮祈禱卻早被忘記了。
據說摩拉保伯爵在公路上搶劫,「想要弄清,為了使自身與社會的最神聖的法律正式對抗,有必要具有何等程度的決心」。他宣稱:「一個在隊列中作戰的士兵,只需要一個徒步的攔路強盜的一半勇氣也就夠了,」——他還宣稱:「榮譽和宗教從未阻礙過一個考慮周到而又堅定的決心。」世人認為,這是男子漢氣概;然而縱使這做法算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上無法無天,至少也是徒勞無益的。一個較為清醒的人在服從更為神聖的法則之時,會發現自己經常在「正式反對」那些被認為是「社會最神聖的法律」了,所以不必刻意去反對,就已經考驗了他的決心了。人不必對社會採取這樣的態度,就決不會反對一個公正的政府,假如他碰到了這樣一個政府的話。
我們為什麼要如此不顧一切地急於取得成功,而且是在這樣不顧一切的事業上?如果一個人跟不上他的同伴,那也許是因為他聽到的是另一個鼓手的鼓聲。讓他按他所聽到的音樂拍子前進,不論那拍子是多麼從容不迫,或有多麼遙遠。他是否應像蘋果樹或橡樹那麼快地成熟,已不重要。他是否應該將他的春天當作夏季呢?倘若我們所要求的條件還不成熟,我們到底能用何種現實才能代替呢?我們千萬不要在一個虛無的現實面前撞了船。難道我們要下大氣力在自己高頭建築一片藍色玻璃似的天空,建成後我們還得抬眼凝望那個道道地地的遙遠太空,彷彿前者並不存在似的?
Erret,et extremos alter scrutetur lberos.
1Plus habet hic vitae.plus habet ille viar.

讓他們漂遊探測那異域之地的澳洲,
我心中有更多的神,而他們心中有更多的路。
我們坐在客廳裏要等待多久,遵守無聊的陳腐的道德,讓任何工作都變得不得要領多久呢?彷彿一個人每天一開始都要痛苦很久,雇用一個人來給他耕種馬鈴薯;下午出去實踐基督教的溫順和仁慈,事先還準備了許多良好的願望。考慮一下中國的傲氣和人類停滯不前的自滿吧。這一代人為自己成為名門望族的最後一代,難免感到沾沾自喜;在波士頓、倫敦、巴黎和羅馬,想到這代的悠長的血統,看得出它還在訴說它在藝術、科學和文學方面的進步,感到十分滿意。有題為哲學協會檔案的叢書,還有公眾對偉人的讚頌詞。這不啻善良的亞當在思忖他自己的美德。「是的,我們完成了偉大的業績,唱了聖歌,聖歌永遠也絕不會死去」——亞述的學術團體和偉人——他們現在又在哪裏呢?我們是多麼年輕的哲學家和實驗者!在我的讀者當中,沒有一個人已經度過了完整的人生。在各族的生命中,這些可能只不過是春季的那幾個月。如果說我們已經患了七年之癢,也還沒有看到康科特的十七年的蟬呢。我們熟悉的僅僅是我們生活的地球的一張薄膜。多數人從來沒有深入到地球表面以下六英尺的地方,也沒有跳到表面以上六英尺的地方。我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此外,我們將近一半的時間是在熟睡。然而我們卻自以為聰明,在地面上建立起了秩序。我們可真是深刻的思想家,有遠大抱負的人。我佇立在森林中,看到這林中的松針有一隻昆蟲在蠕動,看見它設法避開我的視線,自己躲了起來,我則反問自己,為何它卻有如此謙遜的想法,要藏起它的頭來避讓我,但我,或許可能會幫助它,可能會給它的族類傳送許多愉快的消息,此時此刻,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那更偉大的施恩者、大智者,祂也在俯看我們如同蠕蟲的人們。
如果你生病了,醫生可能會明智地建議你換一個住處,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感謝上帝,這裏並非整個世界。七葉樹不長在新英格蘭,模倣鳥的叫聲在此地也很少聽到。野雁比我們更四海為家,它在加拿大吃早餐,在俄亥俄州吃午飯,又飛往南方的河灣梳理羽毛、睡覺。即使野牛,從某種程度上說,也跟季節的步伐配合,在科羅拉多州的牧m.hetubook.com.com場吃嫩草,等黃石公園的草更綠更甜,才遷移過去。然而我們認為,如果拆掉柵欄,在農場四周疊起石牆,就為我們的生活築起了界限,我們的命運就定下來了。如果你被選為市鎮職員,真的,你今年夏天就不能到火地島去;是你可以到地獄的烈火裏去。宇宙原比我們所見的要大得多。
非洲代表什麼?——西方又意味著什麼?在這地圖上,我們的靈魂豈非一片空白?儘管當被發現後或許呈現黑色,像看到海岸線一樣。我們找到的將會是哪條河的源頭——尼羅河?尼日爾河?密西西比河?還是環繞大陸的西北走廊?這些都是與人類息息相關的問題嗎?難道說失蹤的僅僅是佛蘭克林一人嗎?所以,他的妻子就該十萬火急地趕去尋找他嗎?格林奈爾先生知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還不如像蒙哥.派克、路易士、克拉克和弗羅比雪這樣的探險家,探討你自己的河流和海洋;探索你自己的南極或北極地區吧——必要時,船上不妨裝足罐頭肉,維持自己的生命;還可以把空罐頭堆得老高老高,當作標誌用。難道說發明罐頭肉僅僅是為了保藏肉類嗎?不,爭做一個哥倫布,到你內心的全新的大陸和世界去,打開新的航道,不是為了生意,而是為了思想。每個人都是自己領域裏的主人,沙皇的帝國和這個領域一比較,只成了一個小國,一個冰天雪地裏的小疙瘩。然而有的人就不知道尊重自己,卻奢談愛國,而為了少數人的緣故,要大多數人當犧牲品。他們愛上他們將來要葬身的土地,卻不理睬使他們的軀體活潑起來的精神。在他們的頭腦裏,愛國主義是一種狂想。南太平洋探險考察的意義是什麼呢?那次考察聲勢浩大,耗資巨大,只不過是間接地承認了這個事實,即在道德的世界裏有大陸和海洋,每一個人都是那個世界的一個地峽或者小灣,然而那個地峽或者小灣卻並沒有被他所探索,不過如果乘坐政府的船,有五百名水手與僕人相助,歷經嚴寒風暴以及食人生番,航行幾千英里,那比起一個人獨自探索心靈的大海,探索人的存在這個大西洋或者太平洋,就是更加容易——
我並不認為我已變得高深莫測了,但是,在本書中發現的關鍵錯誤,假如不比華爾騰湖的冰中發現更多的話,那我深感自豪了。南方的購冰者不喜歡它的藍色,好像那是污泥,實際上,這是它純潔的標誌。然而,他們卻看上了劍橋那帶有草腥味的白色之冰。人們所喜愛的純潔,就像籠罩土地的霧靄,而不是凌駕於霧靄之上的藍色天空。
英國和美國提出的要求是可笑的,要你說話能讓他們理解。人和傘菌都不是這樣成長的。好像那很重要,沒有了它們就沒有足夠的東西能夠理解你。好像大自然只能維持一種理解的模式,不能夠既養活四足動物又養活鳥類,既養活爬行的又養活飛行的東西,好像一頭叫做布萊特的老牛都能懂得「噓」和「誰」,就是最好的英語。好像只有愚蠢才是最安全的。我很擔心我表達的還不充分、不夠火候,還不能超越我日常經驗的狹窄界限,來恰當地表達我所堅信的真理。過火!這倒要看你從什麼角度來衡量。遊蕩的水牛跑到另一緯度找尋新的牧場,並不比奶牛在擠奶時踢翻了奶桶、跳過了牛欄,去找它的小牛來得更為過火。我想到某些沒有忌諱的地方去說說;就像一個清醒的人跟別的一些清醒的人那樣說話。因為我相信,就算為真實的表達奠定基礎,我離誇大其詞還差得遠。有誰聽過一段音樂後就擔心自己說話永遠會誇大其詞嗎?為了未來或者可能發生的事,我們的生活應該過得相當隨意,不受約束,而我們的原則也不妨顯得模糊不清,就像我們的陰影對著太陽也會不知不覺地滲汗似的。我們的話語的揮發性真理應該不斷地暴露沉積下來的現成說法的不確切性。它們的真實一會兒一個樣子;只m•hetubook.com.com有真實的文字形式還保留著。表達我們的真理和虔誠的話語是沒有界定的;但是它們是有意義的,芳香四溢,如同乳香之於各種高級的本性。
通過我的試驗,我起碼明白了這點:倘若一個人信心滿懷地朝他夢想的方向前進,努力過上他想像的那種生活,那他會在平常的時光裏獲得意外的成功。他會把一些東西拋在身後,會越過一條看不見的界限;四海皆通的更高的新的法則會開始圍繞他建立,在他內心建立起來;或者舊的法則會借機擴充,按照他的取向從更加自由的意義上得到新的解釋,而他會分享有更高的存在秩序的權利,好好生活。他把自己的生活越是簡單化,宇宙的法則越會刪繁就簡,孤獨將不會再孤獨,貧窮將會不再貧窮,懦弱將不會再懦弱。如果你建起了空中樓閣,那麼你的工作成果就不會喪失;空中樓閣就應該在那個地方。現在就在空中樓閣的底下打地基吧。
我住在一道鉛建造的牆的一隅,那道牆的成分中含有少量的銅鐘合金。往往在我中午休息的時候,外面的哨雜叮噹鐘聲就傳到我的耳邊。那是我的同時代人發出的喧鬧聲。我的鄰居們告訴我他們與著名的紳士淑女的奇遇,他們在餐桌上遇見了什麼人;但我對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正如我對《每日時報》(Daily Times)的內容不感興趣一樣。一般的趣味和談話資料總是關於服裝和禮貌,可是笨鵝總歸是笨鵝,隨便你怎麼打扮它。他們告訴我加利福尼亞和德克薩斯,英國和印度,喬治亞州或麻塞諸塞州的某某先生,全是短暫的、瞬息即逝的現象,我幾乎要像曼路克.拜一樣從他們的庭院中逃走。我願我行我素,不願塗脂抹粉,招搖過市,引人注目,即使我可以跟這個宇宙的建築大師攜手共行,我也不願——我不願生活在這個不安的、神經質的、忙亂的、瑣細的十九世紀生活中,寧可或立或坐,沉思著,聽任這十九世紀過去。人們在慶祝些什麼呢?他們都參加了某個事業的籌備委員會,隨時預備聽人家演說。上帝只是今天的主席,韋伯斯特是祂的演說家。那些強烈地、合理地吸引我的事物,我愛衡量它們的分量,處理它們,向它們轉移——絕不拉住磅秤的橫杆,來減少重量——不假設一個情況,而是按照這個情況的實際來行事;旅行在我能夠旅行的唯一的路上,在那裏沒有一種力量可以阻止我。我不會在奠定堅實基礎以前先造拱門而自滿自足。我們不要玩冒險的把戲。什麼都得有個結實的基礎。我們讀到過一個旅行家問一個孩子,他面前的這個沼澤有沒有一個堅固的底。孩子說有的。可是,旅行家的馬立刻就陷了下去,陷到肚帶了,他對孩子說:「我聽你說的是這個沼澤有一個堅固的底。」「是有啊,」後者回答:「可是你還沒有到達它的一半深呢。」社會的泥沼和流沙也如此。要知道這一點,卻非老手不可。也只有在很難得、很湊巧之中,所想的、所說的那一些事才是好的。我不願做一個在只有板條和灰漿的牆中釘入一支釘子的人,要是這樣做了,那到半夜裏我還會睡不著覺。給我一把榔頭,讓我找板條的支撐。不要依賴油灰。把釘子結結實實地釘到底,這樣,你就可以在半夜醒來時滿意地想到自己的工作——一件你不會羞於召喚繆斯來欣賞的工作。這樣上帝會幫助你,也只有這樣上帝才會幫助你。你釘的每一個釘子都應該是宇宙機器上的又一枚鉚釘,這才是在繼續著前人的工作。
有人在我們的耳邊嘮叨,說我們美國人以及一般意義上的現代人,和古人相比,甚至和伊莉莎白時代的人相比,在智力上都應該算作侏儒。但是,這種比較究竟有什麼意思呢?一隻活狗總比一隻死獅子強得多吧。難道一個人因為屬於矮人的種族,而且不是他能夠成為的個子最高的矮人,就應該上吊嗎?讓每一個都管自己的事吧,並努力成為他本色的m.hetubook.com.com人。
可是,我們卻該常常從船尾向外望,像好奇的旅客,而不要像笨水手,在空閒的時間只顧撕拆麻絮。其實地球的另一面也不過是和我們相似的人的家。我們的航行只不過是一個偉大的迴圈航行,而醫生也只不過是為皮膚病開出藥方。有人匆匆趕到南非,去追獵長頸鹿的話,他又能獵捕多長的時間?獵殺鷸鳥和北美山鷸也可能是一種難得的運動,但我相信這比獵殺自己並沒有高尚到哪裏。
我有同樣的充分理由,令我離開或進入森林。我感到,或許還有許多種生活方式可過,我用不著將更多的時間全交給一種單一的生活。然而令人感嘆的是,我們很容易渾渾噩噩地過一種生活,走一條很熟悉的路。我在那裏住不了一週,便會踩出另一條小路,並從門口通向湖邊;至今不覺已有五六年了,這小路依然可見。我想,或許是其他人還在走完這條小路,因而使它繼續存在。大地的表面是柔軟的,人們一走過就會留下蹤跡。同樣,人的心路歷程也會留下蹤跡的。不妨想一想,人世間的公路已給踩得多麼坑坑窪窪,塵土飛揚,傳統和習俗又形成了多麼深的車轍!我可不樂意枯坐在船艙裏邊;我覺得還不如乾脆站在世界的桅杆和甲板前面,因為從那裏,那群山之間月夜溶溶的美景,我可以看得更真切。那時我再也不想回到船艙下面去了。
我並不認為那個約翰或約拿丹這樣的普通人都能懂得這些。雖然時光流逝,但黎明卻始終不會到來,這就是明天的特性。讓人目眩的光芒,猶如黑暗。唯有我們覺醒之際,天空才會破曉。破曉的,不僅是黎明。太陽,只是一顆晨星而已。
庫魯城裏有一個藝術家,他喜歡堅持不懈地追求完美。有一天,他忽然想到做一根手杖。考慮到在一件不完美的作品裏,時間就是一個要素,但是一件完美的作品呢,時間是不能摻入進去的。於是他心下思忖道:手杖應該做得各方面完美無缺,哪怕我一生別的事情都不幹了。他立刻到森林中去找木料,他已決定不用那不合適的材料,就在他尋找著,一根又一根地選不中意而拋掉的這個期間,他的朋友們逐漸地離開了他,因為他們工作到老了之後都死掉了,可是他一點也沒老。他一心一意,堅定而又高度虔誠,這一切使他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永久的青春。因為他並不跟時間妥協,時間就站在一旁嘆氣,拿他沒辦法。他還沒有找到一個完全適用的材料,庫魯城已是殘敗的廢墟,後來他就坐在廢墟上,剝一根樹枝的皮。他還沒有給它造出一個形狀來,坎達哈朝代已經結束了。他用了手杖的尖頭,在沙土上寫下那個民族的最後一人的名字來,然後他又繼續工作。當他磨光了手杖,卡爾伯已經不是北極星了;他還沒有裝上金箍和飾有寶石的杖頭,梵天都已經睡醒過好幾次。為什麼我要提起這些話呢?最後完成的時候,它突然輝耀無比,成了梵天所創造的世界中間最美麗的一件作品,他在創造手杖之中創造了一個新制度,一個美妙而比例適度的新世界;其間古代古城雖都逝去了,新的更光榮的時代和城市卻已代之而興起。現在他看見腳下的那堆木屑仍然新鮮,於是領會到,對他和他的作品來說,以前的時間的逝去是一種幻覺,讓梵天思想裏的一個火花落在凡人頭腦的火種上面並使之燃燒,也並沒有要求有更多的時間逝去。材料中純潔的,他的藝術也是純潔的,這樣一來作品又怎能不令人驚嘆?
不管你的生活多麼卑微,那也要面對它過活;不要躲避它,也不要貶損它。生活畢竟還不像你那麼要不得吧。你最富的時候看上去倒像窮鬼。淨愛挑剔的人,就算到了天堂,也會淨找碴。熱愛你的生活吧,哪怕是很貧困。即使在救濟院裏,說不定你也會有一些快活、激動、極其開心的時光。夕陽照在救濟院的窗上,跟照在富豪人家的窗上一樣亮閃閃;那門前積雪同在早春時一樣融化掉。我只看和圖書到,一個安心的人,在那裏也像在皇宮中一樣,生活得心滿意足而富有愉快的思想。城鎮中的窮人,我看,倒往往是過著最獨立不羈的生活。也許因為他們很偉大,所以受之無愧。大多數人以為他們是超然的,不靠城鎮來支持他們;可是事實上他們是往往用了不正當的手段來對付生活,他們絲毫不是超脫的,毋寧是不體面的。視貧窮如園中之花草而像聖人一樣地耕植它吧!不要找新花樣,無論是新朋友或新衣服,來麻煩你自己。找舊的;回到那裏去。萬物不變;是我們在變。你的衣服可以賣掉,但要保留你的思想。上帝將保證你不需要社會。如果我得整天躲在閣樓的一角,像一隻蜘蛛一樣,只要我還能思想,世界對於我還是一樣地大。哲學家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不要焦慮求發展,不要屈服於玩弄你的影響;這些全是浪費卑賤像黑暗,閃耀著極美的光。貧窮與卑賤的陰影圍住了我們,「可是瞧啊!我們的眼界擴大了。」我們常常被提醒,即使賜給我們克洛蘇斯的巨富,我們的目的一定還是如此,我們的方法將依然故我。況且,你如果受盡了貧窮的限制,例如連書報都買不起了,那時你也不過是被限制於最有意義、最為重要的經驗之內了;你不能不跟那些可以產生最多的糖和最多澱粉的物質打交道。越切骨銘心的生活最溫馨。你用不著去做無聊的瑣事。更高層的人寬宏大度,不會讓在更下層的人遭受損失。多餘的財富只能購買多餘的東西。而靈魂的必需品,用錢是買不到的。
不用給我愛,不用給我錢,不用給我榮譽,就只給我真理吧。當我坐在放滿美味佳餚的餐桌前,受到熱情的款待,但那卻沒有真理和誠意;盛宴之後,我離開這冷漠的餐桌回來時,我卻饑腸轆轆。那種熱情的招待如同冰雪般寒冷。想必,已沒必要再用冰塊來冰凍它們了。當他們給我介紹酒的年代及美名時,我卻想起了一種更古老的,而又更新鮮、更精純、更榮譽的飲料,可是他們卻沒有,並且也買不到。那些風光、豪宅、庭園的「娛樂」,在我眼裏如同虛無。我訪問過一個國王,可他讓我在客廳裏等著,從他舉手投足來看,好像不大懂得招待客人似的。鄰近我的住地,有一個人住在空心樹洞裏頭。他的舉止談吐倒是頗具真正的王者風度。我要是去訪問他,受到款待該會好得多吧。
我們身體中的生命,就像河裏的水。今年它可能上漲到人所從未知道的高度,並淹沒乾透了的高地;甚至今年就可能是那個多事的年頭,將把我們所有的麝鼠淹死。我們所居住的地方,並非總是乾旱地區。我看到在遙遠的內陸,有一些在古時候被溪流沖刷過的河岸,那是在科學開始記錄它的水流以前的事情。大家都聽到過在新英格蘭流傳的這個故事,說一個強壯美麗的蟲子,從蘋果木做的一張舊桌子的乾燥的活動面板裏爬了出來,桌子已經在農夫家的廚房裏放了六十多年,先是在康奈狄克州,後來搬到麻塞諸塞州——蟲卵是在那以前的許多年留在那棵活著的樹上的,可以數在它外面的年輪知道這一點;有好幾個星期都可以聽到它在裏面啃咬的聲音,也許是罐子的熱力使它孵化了。聽了這個故事,誰不會對復活與永生更具信心了呢?這枚蟲卵已幾代深埋在木頭的中間,放在乾枯的社會生活中,先在有著年輕生命的白木之間,後來這東西逐漸變成一個風乾的良好的墳——也許它已經咬了幾年之久,使那坐在歡宴的餐桌前的一家子聽到聲音驚慌失措——在世界上那些最普通、由別人所贈與的傢俱,會意外地出現美麗的生命,讓它終能享受美好的夏日生活!
直視內心吧,
你會發現自己的思維中尚有一千個區域未被發覺。
遊覽這些地方吧,
並成為這內在宇宙的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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